医师依照樊胤吩咐,照例去为小黑蛇诊治。可推开房门,房内那条整日窝在角落里的小黑蛇却不见了。
因着先前南荣舟的叮嘱,医师心里咯噔一下,当即便去寻了将军樊胤。
威严肃穆的府邸内,樊胤戴上佩剑,正要准备去军营,一名侍从急匆匆来报。
“将军,将军,不好了,医师说那条黑蛇不见了。”
樊胤不耐瞅着他,呵斥:“只是一条小黑蛇而已,作何这般慌张!”
侍从不安摆动尾鳍,声如蚊蚋解释:“不是我慌张,是那医师,他很紧张,我只是受他影响。”
医师这时冲了过来,来不及喘气,一口气将黑蛇失踪,以及南荣舟的叮嘱全说了出来。
“南荣舟?”樊胤诧异:“他为何会叮嘱你要提防黑蛇?”
医师支支吾吾,鲛族礼制,南荣舟不可以私自联系少主,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将真相说出来。
作为将军,樊胤脾性一向耿直,最不喜扭扭捏捏支支吾吾,他剑眉颦蹙,严肃命令:“有话直说,这般扭捏,哪里像是堂堂正正的男子。”
闻此话,医师一咬牙,将南荣舟私自让蝾螈三少主帮忙带漩音鉴之事告知了樊胤。
“是少主提醒南荣舟要提防那黑蛇的,少主说前些时候陆地出现了妖族… … ”
大约讲述了一遍经过,医师最后道:“恰逢那时将军捡了一条黑蛇回来,少主从南荣舟口中得知后,觉得事有蹊跷,便叮嘱南荣舟提防黑蛇平时动向。南荣舟不方便接近黑蛇,便寻到我。”
“胡闹!怎可那般枉顾鲛族礼制。”樊胤眉头皱的更加紧,“做为氏族男子,他理应明白不可私自与少主联系。”
医师垂着脑袋打了一个哆嗦,低声提醒:“将军,此时不是怪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黑蛇寻回来,倘若黑蛇真是陆地上的妖族,出现在深海,定是别有用心。”
樊胤神情一凛,顾不得追究南荣舟之事,立即吩咐侍从,让他组织两队将士,全城搜寻。
医师松了一口气,悄悄抹去额角看不见的水汽。
睃了一眼脸色稍有缓和的医师,樊胤吩咐:“你再去瞧瞧,兴许是那小黑蛇贪玩。”
“是!”医师低眉顺眼,摆动鲛尾离开。
身为护卫鲛族上下的将军,樊胤最厌恶枉顾礼仪制度的鲛人,他脸色阴沉直奔南荣府而去。
南荣舟的父亲一向敬畏樊胤,见到他,忙笑吟吟迎上去,“将军今日怎有空前来?”
“我找南荣舟。”樊胤脸色阴沉。
南荣舟的父亲见状,心里顿生不安,吩咐侍从去寻儿子前来。
不明状况的南荣舟,慢吞吞来到会客室,他与将军樊胤从未有过交集,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来找自己。
樊胤没有过多解释,亲自出手制服南荣舟,将他丢给候在外面的两名将士。
“将军这是何意?”南荣舟的父亲不敢当面发怒,只能低声下气询问。
“南荣舟枉顾礼仪制度,依照规矩,理应入宫受罚。”
听到樊胤这话,南荣舟当即明白过来,他没有狡辩,乖乖任由将士钳制住自己。未免父亲担心,他故作轻松宽慰:“阿父放心,只是一点小事。”
樊胤睨了他一眼,大手一挥,“进宫。”
两名将士应了一声‘是’,押着南荣舟跟在他身后离开南荣府。
每一代鲛皇亲侍接管海桑军之后,地位都不容小觑,南荣舟的父亲忐忑不安,可又不敢在这种时候惹怒樊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儿子带走。
古朴巍峨的王宫,万年来一直令人心生敬畏。
看守宫门的海桑军见到樊胤,纷纷将双臂交叉在身前恭敬行礼。
樊胤微微颔首,以示回应。作为海桑军将领,他完全不需要出示任何象征身份的信物,便可以顺利进入宫门。
南荣舟此刻心中羡慕不已,他一直想成为鲛族将军,奈何八字被占卜师和长老们看中,彻底与海桑军无缘。若人生可以选择,他也想竞选少主亲侍,名正言顺接管海桑军。
胡思乱想间,他已被押送至万华殿之外。
樊胤先行进殿面见鲛皇。
不多时,便有一名男鲛出来通传南荣舟进殿。
殿内不止有鲛皇,还有大长老与脾性最差的天巡阁阁主。
看到两人胡须花白的老者,南荣舟霎时紧张起来,他最怕这两位决定他命运的老头。大长老面色如常,瞧不出心思,看着还没那么吓人。天巡阁阁主脸色阴沉,不悦全写在脸上,一眼便能让人看出他此刻在生气,果然是最严厉的占卜师。
默默咽了两下口水,南荣舟抬起双臂,先是对鲛皇行礼,而后是大长老和天巡阁阁主。
鲛皇琉年,静默凝睇下方少年片刻,转而对两位老者道:“严格说来,这算是家事,不如便让本君自行处理。”
“是!”
大长老和阁主异口同声应下,退出万华殿。
大殿内寂静无声,琉年只是一直冷眼凝视南荣舟,并未开口呵斥。
樊胤脾气比较直来直去,先沉不住气,“这小子太没规矩,还望君上务必严惩。”
琉年摩挲着掌心的一颗夜明珠,语气幽幽:“自是要严惩的。”
南荣舟心头一颤,忙不迭跪下去,鲛尾在身后不安摆动着。
“君上息怒,我并无亵渎少主之意,我只是… … ”
只是了半天,他鼓起勇气说出心里话:“我只是觉得那些古老礼制过于迂腐,少主既然要与我相守一生,为何不可以早些相见!多多增进了解,培养感情,总好过婚后尴尬。”
“放肆!”琉年脸色阴沉,将手中夜明珠重重砸在玉案上。“每代鲛皇鲛后都要遵守的礼制,在你认知里就只是迂腐?你只不过是八字合适而已,不代表日后不会有变故。鲛人生命漫长,培养感情有的是时间,那不是你枉顾礼制地借口。”
南荣舟脸色煞白,不敢再有任何反驳之言。几百年来,这不是他第一次面见鲛皇,但却是他第一次见到盛怒的鲛皇。
第145章 不解风情
虽仍认为自己未错, 但南荣舟还是识趣的,没有继续坚持己见,挑战鲛皇耐性。他双掌交叠, 俯身伏于地面, 低声认错:“我错了, 我不该私自联络少主。”
琉年很满意他的认错态度,阴沉脸色缓和一些, 直接宣布对他的处罚:“你既知错,便主动去深渊禁地领罚思过,为时十五日。”
这个处罚不算太轻, 也不算太重。深渊禁地位于无边城极北,之所以被设为刑罚之所, 是因那里是深海中最严寒之地。这片海域常年温度适宜,唯有深渊冷冽非常。鲛人体温温凉, 生性惧怕寒冷,在极寒之地受罚,会起到一定警醒作用。
樊胤并不意外这个处置结果。
南荣舟自是听说过深渊禁地的, 明白十五日已是鲛皇最大地让步, 他平静接受,叩首谢恩:“谢君上。”
琉年是一刻都不想看到碍眼的南荣舟, 不耐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低眉顺眼起身退出大殿,南荣舟捻诀传音, 向父亲简单交代情况后,独自去了深渊禁地领罚。
事情解决, 樊胤这才想起还要去军营处理军务, 忙告退,出了万华殿。
医师将房内所有角落又翻找一遍, 最后在一方水晶池里寻到熟睡的小黑蛇,看到那憨态睡姿,医师松了一口气。他轻柔将黑蛇捞出,细心诊治,可却全然忘记通知还在城内四处翻找的两队海桑军。
夜幕降临,无边城的夜明珠同时亮起,照亮城中所有角落。
医师走出黑蛇居所,遇到还在寻找黑蛇的两队将士,这才想起忘记告知将军已找到黑蛇。不敢再有所耽搁,他立时捻诀传音给樊胤。
然而,樊胤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黑蛇灵力低微身体孱弱,并不足为惧。从始至终,他都未曾想过要将少主怀疑黑蛇身份之事告知鲛皇。
深渊禁地,蔚蓝海水贴着冰凌划过,发出清脆声响。
南荣舟双臂护住身体,冷的瑟瑟发抖。来禁地之前他知道深渊寒冷,但他没想到会如此寒冷,那种侵入骨髓的冷意,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想到自己来禁地的原因,他颤巍巍从怀里摸出漩音鉴,施法其上。
楚国边境传舍内,琉璃简单洗漱,将将宽衣躺下,双耳便敏锐察觉到熟悉海水声。不用猜,也知道是南荣舟。
她起身翻找出漩音鉴,主动开口:“可是有了星知的消息?”
南荣舟牙齿打颤,语气幽怨:“少主而今关心的只有蝾螈三少主。”
“你若有事就直言。”琉璃拿着漩音鉴重新躺回床榻上。
再次面对这种淡漠语气,南荣舟挫败裹紧身上衣襟,将自己受罚之事细细叙述一遍。
耐心听完,琉璃不解:“这本就是你自取其咎,有何可委屈的?”
南荣舟嘴角抽动,挫败感更加强烈,他就不该奢望琉璃能因此同情自己。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有气无力道:“少主就不能关心我一次?”
“口头关心起不到任何作用,我隔着漩音鉴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你挨冻的事实。”
“真是不解风情。”
“… … … ”
琉璃不懂什么是风情,她只是觉得说再多甜言蜜语也抵不上一次行动,漩音鉴并不能让她的关切之言有温度,更无法让南荣舟避免严寒。
大概是没有感情基础的缘故,她实在无法说出那些扭捏言辞,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放弃,转而问:“将军是如何知晓你私下联络我的?”
“负责诊治的医师发现黑蛇不见了,焦急之下把我供了出去。”
说起这事,南荣舟后悔到咬牙切齿,一拳砸在厚实冰墙上,疼得他禁不住皱起眉头,“我就不该信医师那些保证!”
他私下提醒照料黑蛇的医师,就是怕一贯严厉的将军得知后,告到鲛皇那里。当时他本不想坦白自己与琉璃私下有联络之事,奈何医师不信那些告诫,非要追根问底,为了全族安危,他只好说出真相。医师当时表示理解,并且信誓旦旦发誓,绝不告诉任何人,谁成想一次意外,医师就将他供了出去。
听到黑蛇不见,琉璃心里升起不祥预感,没有理会独自懊恼的南荣舟,她严肃询问:“黑蛇可有找到?”
“我身处深渊禁地,并不清楚外面状况,不过樊胤将军派遣出两队海桑军全城搜寻,想必已找到黑蛇。”
南荣舟倒没那么紧张,先前他也担心黑蛇有所图谋,直到前些时日,他见过那十分憨厚的小黑蛇,心中顾虑霎时打消大半。一条灵力低微,且看起来没有脑子的蛇族,着实难以掀起什么风浪。
怕琉璃过于担心,他语气轻松,半开玩笑道:“少主放心,随便一个年幼鲛人都能轻易对付那只小黑蛇,他威胁不到鲛族。”
闻此话,琉璃稍稍安心一些,但还是叮嘱:“待处罚结束,你务必去了解清楚黑蛇情况,以免酿成大祸。”
“知道了… … ”
南荣舟被冻得有气无力,语气十分幽怨:“少主果然只对鲛族尽职尽责。”
没有理会南荣舟的装可怜,琉璃借口困乏,施法终止传音。
方才听到海水声,她本以为是星知主仆有消息了,结果却是另一件更加让人忧心之事。历练还未结束,她又不能这种时候回归无边城。
兴许是忧思过甚,琉璃一夜无眠,翌日眼底黯淡,看起来十分疲倦。
牵着马走出传舍,樊尔瞧见她眼下阴影,关切问:“未睡好?”
“是一夜未睡… … ”琉璃简略讲述有关黑蛇之事。
“当时并未发现山洞里有妖,我阿父捡到黑蛇或许只是巧合。”
“但愿是我多想。”琉璃拿走樊尔手中缰绳。
傍晚时分,主仆俩赶在城门关闭前顺利进入楚国钜阳城。
前日,在芈檀的提示下,武鸣谦带领所有术士已离开楚国,前往秦国追捕星知和子霄。
琉璃和樊尔进入钜阳后,没有感知到任何异常气息。
昏黄夕阳铺陈大地,琉璃举目环顾空旷街道,呢喃出声:“奇怪,走遍诸国都未见过任何可疑术士,为何星知和子霄会无故失踪?”
“我们出来已有数月,兴许星知和子霄已回到秦国… … ”
樊尔话音未落,前方拐角处走来一队巡城军,将领看到身着异服的二人,蹙眉厉声喝问:“天色已晚,尔等为何还在外面游荡?”
樊尔面色平静,不卑不亢回答:“我二人刚入城,正在寻找歇脚传舍。”
楚国人比较在意容貌,将领见琉璃和樊尔长相出众,没有执意刁难,而是叮嘱:“就近找家传舍,不可再继续逗留在外。”
“是!”樊尔高声应下。
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将领带领手下将士大步走远。
不出一刻,主仆俩便寻到一处简奢传舍。
传舍长还算热情,检查象征身份的封传后,便为他们准备了两间房。
与此同时,秦国咸阳城内。
琉璃与樊尔寻找数月未果的星知主仆,入城后直奔宫门方向,但却被看守宫门的卫戍军拦下了。
在城门口已被拦截过一次,此刻的星知耐心全无,她冷脸呵斥:“你们明知我们身份,为何还做阻拦?”
几名将士也很为难,其中一人苦着脸道:“我们自然识得二位,可宫门已经关闭,实在不好放二位入宫。”
“既如此,诸位应知我们不是坏人,也应知我们与秦王的剑术师父是何关系。”
“规矩就是规矩,二位没有随意出入王宫的令牌,我等不敢随意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