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城内红莲教猖獗,我就不信他慕容彦到了鹅城,会有什么不一样。”李蔚信誓旦旦地哼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我们就在附近扎营,伺机而动,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陆双此时看了李蔚一眼。
李蔚心中了然,对他笑了笑,宽慰道,“至于你,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小陆,你冷静下来想一想,顾环毓好好一个孕妇,凭空消失不可能是出事了,可能是被人好好藏起来了,说不定便是慕容彦故意把她扣了起来,诱你前去,你若此刻上门,才是正合了他意。”
陆双沉默不语,那样子明显没有丝毫的安心。
片刻后,他缓缓道。“我不能拿她的性命开玩笑,她的事情,只有百分百确认,没有揣测。”
李蔚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们的一部分探子还留在鹅城,我会命人暗中关注顾环毓的下落,一旦有消息,我便第一时间来通知你。不必担心,她会没事的。”
陆双始终沉着脸,一语不发地离去,到了第二天,手下的士兵便通报了他不告而别的消息。
李蔚和季清风双双看了一眼,眼中是无可奈何。
.
初来陌生环境,加上连日来的担忧失眠,顾环毓近日的孕吐越来越多。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都是悄悄背着丫鬟行事。
也许是马妇人最后的良心发现,没有和慕容彦讲起这件事,所以慕容彦到现在还不知道她肚子里怀了孩子。
她只能尽量规避与慕容彦相处的机会,不让他碰到自己。她不敢想若是被他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当即就命人给她打掉。
如今自己被困在这里,寸步也出不去,她的满脑子里都是慕容彦信誓旦旦的狠话。
陆双,他可千万不要来啊。
可是几日之后,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囚禁的第五日,顾环毓静静地枯坐在无人的殿内,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激烈的打斗声。
她心下一沉,立刻便起身冲了出去。
也是她太过心急,没有留意到守在殿外的护卫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她顾不得在意这些蹊跷,一路顺利地冲出了殿外。
陆双杀来之前,慕容彦破天荒去了一趟素枝那里。
他什么也没有说,给了她一套衣裳,令她换上,又命人给她重新梳了发髻。
素枝自打在玉骅山被慕容彦伤了心之后,便对慕容彦不似以往热络,但此刻见他再来看自己,她还是欢喜的,心中再次燃起爱意,顺从地按照他的吩咐梳妆打扮。
当她含羞带怯地站在慕容彦眼前时,慕容彦深深看着她,没来由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确实很像。”
素枝疑惑,不明白慕容彦为什么会这么说。
慕容彦将她抱住,亲了亲她的脸,温柔一如往昔,还给她戴上了一层面纱,“今晚月色很美,陪我出去走走吧。”
素枝自然是满心满眼地答应。
她还不知道,过了今夜之后,她的命运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散步的路上,慕容彦心不在焉,一直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像是在等什么人。
刺杀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发生了,潮水似的厮杀声不知不觉间从四面八方传来,素枝吓得缩在慕容彦怀里,转动着眼睛去看周围的情况。
当那个玉骅山从天而降的男人再次现身时,素枝惊愕地睁大了眼。
她没有想到自从上次分别之后,还会与他再见一面。
男人依旧一身黑衣,手持长剑,骑在马上一路疾驰,鲜血不断飞溅而来,喷涌在衣上、地上,打在他阴鸷的脸上,成为一道浓墨重彩的色泽,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男人一路打退周围的士兵,势不可挡,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
慕容彦一边命令士兵攻击,一边带着她一步步走上高台。
两人走上高台,他负手而立,看着在下面奋力抵挡的陆双,欣赏地拍了拍手,“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最终还是一个人来了,有胆量。”
陆双还在浴血奋战,身上、胳膊上已经被箭矢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刺目的鲜血流了下来。看到高台上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他的眼睛骤然亮起。
环环!
慕容彦站在高台,悠哉地看着这一切,不紧不慢的声音消融在杀声中,“陆双,你是迄今为止第一个令我刮目相看的人,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令我这么兴奋了。死在我的手上,应该是你的荣幸。”
他想起了曾经沦落在梅山,一个老道士给他算的一道命。
老道士说他命占瑶光,有一命中注定的克星,他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当时不在意,只是以为老道士说的是他与太子。可是如今这么一看,他越来越觉得说的更像是他与陆双。
他们师承一人,针锋相对,如今水火不容。如果慕容彦未来想要大业可成,必然要先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他今夜绝不能让陆双活着离开这里。
慕容彦这么想着,命令众人停止了攻击。
“陆双,那一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了毓儿,如今我也还你一份大礼。”
高台极高,在这里可以俯瞰众生,素枝站在上面有点慌,不安地转头看慕容彦,可是男人冷冷一笑,气定神闲地扶住她的腰身,命令她不要乱动。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过的话。”慕容彦从身后抱着素枝,缓缓道,“我说过,留着你的命,以后有用。”
“现在,就是你有用的时候了。”
说罢,他将素枝从高台之上推了下去。
素枝错愕地看着眼前骤然跌落的一切,一时间忘记了所有反应。
“环环!”陆双歇斯底里地大叫,狠狠冲开士兵,纵马朝她用尽全力奔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到达,伸手接住素枝的那一刻,后背传来噗呲一声,他被冲过来的士兵趁机用剑刺了一个对穿。
有鲜血立刻喷在了素枝的脸上。
素枝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震撼。
陆双猛地低下身,咳出了一口血。
就在这时,远远的一边传来了跌跌撞撞熟悉的喊声。
“陆双——”
慕容彦转过头,看到走廊里奋力奔跑过来的顾环毓,又看了看眼前的陆双,他几步并作一步,将顾环毓扣到了自己身边。
陆双神色恍惚,忍着胸口的剧痛,缓缓地抬起了头。
看向顾环毓的那一刻,他睁大了眼睛,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似是觉得不可置信,良久后,他又慢慢低下头去,看着怀里的素枝。
慕容彦觉得从未有过的愉悦,这些日子的郁结一扫而空,倏然笑了起来,“陆双,你好好看看,你怀中的女人tຊ,她究竟是谁?”
他轻松制住顾环毓的挣扎,居高临下站在高台之上,对他发布了宣言,“陆双,死心吧,一个低贱的土匪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
“就算是死了,我也要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死前的最后一幕,是毓儿和我在一起。”
说罢,他扬了扬手,示意士兵放箭。
第79章
密密麻麻的箭雨顷刻间朝陆双袭来。
顾环毓陡然一震。
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她想起来了, 在她之前做过的一次次梦里,陆双就是这样身中数箭,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情此景, 和曾经的梦融为一体。
“不……”顾环毓喃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视线逐渐一片漆黑, “不要——”
突兀的声音传来,慕容彦在身后慢慢拥住她, 笑意淡淡, “还好你赶上了。”
“毓儿, 这个画面, 我定要与你共同欣赏。”
他要让她亲眼看着他死。
男人指尖微凉的温度传了过来,顾环毓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阵的发冷。
她开始头晕眼花, 小腹传来阵阵疼痛。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与定北军奋力搏杀的陆双, 双眼渐渐发红, 只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陆双……”
慕容彦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怀中人的异常, 顾环毓脸色苍白,痛苦地捂着肚子,他蹙起了眉,“毓儿?”
他忽然脸色一变, 看到了顾环毓站着的地面,开始有了点点的血迹。
慕容彦大惊,一把将顾环毓抱起, “传医官!”
就在这时,军营外又传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厮杀声, 震耳欲聋的声响盖住了所有的声音,慕容彦抱着顾环毓回身望去, 便看见大营外一队黑骑正在冲破突围,如同从天而降。
顾环毓似有所感,艰难地侧过脸,最后看了一眼陆双所在的方向,不知是从哪里重新获得了力气,她用力推开了慕容彦,用尽全力奔向高台。
她将双手放在嘴边,冲混乱的下面大声喊道,“陆双!离开这里!”
正在与敌人殊死搏杀的陆双在听到了这个声音之后,立刻朝高台上看过去,精光迸射的眼睛死死盯着顾环毓。
“玉佩!慕容彦!”
顾环毓深深看着陆双,眼泪不自觉间夺眶而出,大声重复着这句话。两人相隔一线,又咫尺天涯。
“玉佩!慕容彦!”
大声说了几遍之后,她终于失去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陆双急火攻心,见到顾环毓倒地,胸口一阵刺痛,竟是低头猛地咳出了一口血,定北军趁他不备,想要从背后偷袭他,被李蔚赶来的黑骑及时挡住,杀出重重包围的黑骑将陆双拦腰带到马上,一路杀掉两边拦路的士兵,丝毫不恋战,迅速撤离大营。
顾环毓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和陆双,还有她的娘亲、陆父陆母,他们都待在梅山上,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和陆双在天地和父母的面前结为连理,成为了一对普通又恩爱的夫妻。
在乱世缥缈之中,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她和陆双日后还会有孩子,儿孙绕膝下,只羡鸳鸯不羡仙。
顾环毓在这美梦中流下了眼泪。
她慢慢睁开眼,眼前是一顶华丽的帷帐,帐内焚香袅袅,华美的不真实。
这里不是梅山。
“你醒了。”旁边一个男声悠悠道。
顾环毓回过神,看到慕容彦后,她猛地变了脸色,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梦到了什么?你竟哭了。”
顾环毓紧张地盯着慕容彦。这里不是梅山,这里是鹅城,那些美好的画面全都是梦境,她此刻被慕容彦囚|禁在这里,而陆双生死未卜。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陆双呢?他怎么样了?”
慕容彦的笑容一凝,目光变得有些耐人寻味,淡淡道,“先不说陆双,我们先说说你。毓儿,你怀孕了,你知道吗?”
顾环毓的脸色一瞬间僵硬。
慕容彦看着她的神色,心里便什么都清楚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毓儿……那你为何要瞒着我呢?”
顾环毓下意识捂住肚腹,她记起了昏迷之前小腹传来的阵阵刺痛,不安了起来,“……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慕容彦淡笑,笑容平静中透着冰冷,“医官说你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你肚子里的孩子暂时无事。”
顾环毓立刻松了一口气,她听着慕容彦平静的转述,心里转眼间又被另一股更大的不安所覆盖,她紧紧握住慕容彦的胳膊,抬起眼睛,乞求地看着他,“……慕容彦,求求你,……就拿我的命换孩子的命,可以吗?”
慕容彦始终微笑着,目光却摄人的阴沉,“留着他?留着这个你与别的男人的野种?顾环毓,我凭什么?”
顾环毓觉得自己此刻无路可走,她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妥协和乞求,“慕容彦,只要你能留住这个孩子,我发誓从今以后一心一意地跟着你,再也不去见陆双,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我也可以生了以后就让人远远地送走,只要你能留他一条命,可以吗?”
慕容彦从来没有被顾环毓这样对待过,此刻见她握着紧紧自己的胳膊极力乞求,极尽软弱之态,一双眼睛里只能看到自己,而这一切皆是为了自己能够放她肚子里的孩子一马。
可是怎么可能呢?
这孩子不仅是顾环毓的孩子,还是陆双的啊。
那个土匪,这是那个土匪和顾环毓的爱情结晶,他怎么能够允许自己养着这样的野种?
顾环毓已经泣不成声,“慕容彦……慕容彦……”
“你已经杀了他的父母,难道还要再杀了他的孩子吗?”
慕容彦目光一厉,倏地掐住了顾环毓的脖子。
顾环毓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呼吸不畅,顷刻间小脸通红起来,眼泪汪汪又惊惧地看着他。
“我乃堂堂皇子,地位一人之下,我杀了人,难道还要让你判罪吗?”慕容彦冷笑,直直地盯着她艳若桃李的一张脸,“顾环毓,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我杀的人,连我自己早就数不清了,你又如何能懂?我这个人没有慈悲,所以,别指望我能网开一面。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孩子,我留他不得。”
顾环毓怔怔看着他,两行清泪从眼角划过,喃喃道,“如果你杀了他,我也……”
“你也不活了是吗?”慕容彦打断她的话,冷笑道,“确实,我想让这个孽种消失,但是不想让你死。若不是太医说你身体虚不受补,强行打掉胎儿很可能会一尸两命,那么我早就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便动手了。顾环毓,你该庆幸,你的这条命在我的眼里还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