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亦是。
宋执锐攥着酒杯的手指越蜷越紧,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清晰可见地碎开。
可视线却未移开一分,直直落在虞清雨的面上,焦灼中一点绵延隐秘的情意在静静流淌。
僵持,肃然。
“太太,邵佬在那边,我们过去打个照面吧。”是谢柏彦先开口打破的沉静,他抬手笼住虞清雨单薄的肩头,转向僵持中的宋执锐,温声道,“抱歉,宋先生,失陪了。”
虞清雨跟着他的步子离开,肩背挺得笔直,再没回过一次头。
谢柏彦自小是跟着邵佬在国外锻炼过一段时日的,几句寒暄过后,跟虞清雨简单提了一句:“下个月Melina的到港签售会,是由邵佬名下的出版社牵线搭桥的。”
邵佬看向虞清雨的目光也慈爱:“早就听柏彦说过了,你之前也是驻法大使馆工作过的,口译笔译水平很不错。”
言语间带着满满的欣赏。
他们之前并无任何交往,唯一的枢纽也只有谢柏彦了。
面上微烧,虞清雨温婉笑道:“您过奖了,他帮我胡吹呢。”
忍不住瞥一眼含笑站立一旁的谢柏彦,又说:“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我哪敢在您面前认领这种评价。”
几句话,又将那些称赞还给了邵佬,加之她说话调子清润柔和,让人如沐春风。
邵佬低头淡笑,轻拍了下谢柏彦的肩膀:“柏彦,你太太不错。”
“确实。”眉目淡若远山的男人简单应了声。
手掌覆在纤细的腰肢上,慢条斯理说道:“毕竟谢太太。”
虞清雨眉眼轻抬,忍不住在他腰侧掐了一把。
这人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邵佬也只是笑着摇头,望过来的目光也温和:“这小子啊,就喜欢嘚瑟。”
虞清雨讶异地抬眼,他仿佛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谢柏彦向来万般情绪不泻于外。
哪来的嘚瑟。
见她没懂他的语义,邵佬也没解释,只留下了句:“小姑娘,我们会有机会合作的。”
邵佬年纪大了,这种宴会待不了多久便先行离开。
谢柏彦牵着虞清雨送他离开,花园里细风徐徐,虞清雨一时不想回到那个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沿着长长的廊厅,两道斜斜的身影被一盏昏暗小灯拉得长长。
“邵佬承接了Melina国内简体繁体的译本发行。”谢柏彦解下西装盖上她的裸/露的肩膀上,“所以,你们未来真的有合作的机会的。”
虞清雨微微点头,刚刚她已经猜到这个了。
见她没说话,谢柏彦深眸微闪,幽邃的眸子半阖,沉吟片刻,又说:“刚刚那位宋先生,也是这次宣讲会的热门公司。”
“啊?”
虞清雨茫然回神,方才她正琢磨着这间宴会厅花园里种着的花草。
忽然听到话题被扯到宋执锐身上,肩膀猛地一抖,肩上的西装差点垂落下去。
“那接下来几天宣讲会,你会陪我一起参加吗?”她踟躇了几秒,忽然问道。
一段长廊眨眼间已经走过,两个人停在宴会厅的门口,头顶的明色壁灯将她的面容照得清晰,一点担忧在她拧紧的眉心中拢起。
她似乎有些焦心于这个问题。
谢柏彦抬头将她肩上的西装重新拢好,素来淡然的俊美面容,深邃曈底只映照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让陈澄陪你好吗?”
“可是——”
他制住了她的后半句话,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对谢太太有信心的。”
可是,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轻轻叹气,虞清雨踩上一旁高高的台阶,居高临下,睥睨俯视着他,神情温温。
食指在他的短发上点了两下,有模有样地学着他刚刚揉着自己头发的动作。
轻舒一口气,虞清雨眨了眨眼:“你突然这么乖,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什么都没问,给她保留了足够的空间,还有足够的尊重。
“安心。”谢柏彦云淡风轻地瞥向她,“我只是不想干涉太太的生活。”
不想因为一点意外出现,而轻易扰乱她的生活节奏。
“谢柏彦……”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谢柏彦也不需要她来说什么,他很贴心地接过她的话头:“太太刚刚适应这里的环境,谢某单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横加改变你的生活状态。”
其实是一句暖心的话,可虞清雨总有一种未落至实处的不安感,秋水眸子微闪,她总觉得他下一句话要再说什么不过是什么联姻而已。
是那日她见过魏雪乔后,他亲口说的话。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他的绅士风度究竟是疏离,还是……
“谢先生忽然这么体贴,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她眉尾轻挑,静静望着眼前的男人。
藏青色的领结系在白色衬衫上,是从不会出错的搭配颜色,挺括的面料勾勒出他身上凌冽嶙峋的线条,领口处隐隐约约一点红印,灯光昏暗看不清晰。
唯有清润眉眼被染上几分暖色,如玉质感落在他微垂的眉眼间,将绅士风度刻进骨子里的男人。
即便他仰着头望她,依然不忘扶住她的腰,护着她的安全。
“那你以后多听话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隐约又衔着些摸不清道不明的绮思。
虞清雨眉眼弯起,在夜色中幽然绽放不染纤尘的一枝鲜花,娇艳潋滟于曈底,吸引着所有视线。
“我听话,有什么奖励吗?”
食指忍不住又戳了戳他:“小孩子听话还有奖励呢,那我也要有。”
听着很是合理,细想之下也没什么道理。
但从虞清雨口中说出来,理直气壮的调子,骄矜自若。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捉住她的手指,轻轻放在掌心里。
虞清雨倏然睁圆一双水眸,语气刻意地向下落,勾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难道不是你的bb了吗?”
一声轻笑,浅浅绕着耳廓,谢柏彦眉眼清冷如画,环过她的柳腰,微一用力,稳稳将人从台阶上抱下。
清冽磁性的男声就贴在她的耳边,好听的音色鼓震着她的耳膜。
“bb,给你奖励。”
“回家给你看腹肌。”
散漫又缱绻的音质,她的心跳猝不及防空了一拍。
虞清雨眉尖一颤,曈底细碎光芒晕染开,她双手撑着他的肩膀,微微俯身。
“谢先生,今天表现不错,不如我来哄哄你吧。”
一个轻吻落在他的眉间。
第34章 Chapter 34
虞清雨大概是最近有些累了,早上下楼的时候有些头晕,楼梯上身形微晃了一下。
晚上她就被谢夫人接去了老宅。
又是补气汤,又是药膳,料理包都已经分门别类地打包好,交代给一旁的闻琳,仔细地嘱咐着注意事项。
虞清雨是有被谢夫人大阵仗惊到了。
“妈,你这也、这也太夸张了。”
整理好的补品贴上了标签和熬煮说明,装了满满一车,都不知要喝到哪年哪月。
“头晕可不是小事,尤其是你最近这么忙,更要注意。”谢夫人拍着她的手,温柔地笑,“尤其是女孩子,自小就要好好保养身体。”
谢柏彦为太太创办投资基金会的事,没特别藏着掖着,知道的人不少,看戏的人也很多。
原本到老宅之前,她还有些忧心谢夫人的态度,见到她温和的笑容,她心宽了许多。
话题最后还是落在了投资基金会上,谢夫人的态度很随意,也很尊重。
“但凡有能力的人,总是希望证明自己的价值,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尤其是你,又是要强的,我都理解的。”
虞清雨揪着自己的衣裙,几分紧张,抿了抿唇,矜持地点头,躬腰斟上热茶。
谢夫人拿起桌子茶杯,神色一如既往的平和,语气放得很轻:“清雨,不过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总要有时间去慢慢积累,用经验去不断打磨。”
“你现在只是在积蓄的过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适当地也要放松一下自己。”
“还是有点压力的。”虞清雨委婉地提了一句。
其中细节并不好说,更没办法在谢夫人面前多说。
无非还是那些面子问题,虽然股权是在她手中,但毕竟是谢家出资的,总是会代表着谢家的颜面。尤其又是在香港,她在做决定前就更要思虑再三。
谢夫人摇摇头:“你呀,就是思虑太多,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你不妨放心大胆地去做,有什么事都柏彦给你兜底。这点小钱就算真的亏了,也就当交学费了。”
语气微顿:“况且,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亏。”
语气很是随意,虞清雨不由跟着笑起来,她微微松了口气,低头轻抿手中清茶。
即便真的是场面话,递到心坎上,于她此时而言也很是受用。
平心而论,谢夫人对她真的很好,除去日常的那些礼物外,谢夫人出门游玩还不忘替她去拍卖孤本古籍。
名门闺秀出身的千金大小姐,即便是细枝末节也毫无出错,待人处物上八面玲珑,进退有宜。
先前有传言谢夫人就是比照着这点,所以选中了虞清雨做她的儿媳。
只是深入了解后,虞清雨才知晓,比起谢夫人,在这方面她根本不值一提。
谢柏珊的午觉一直睡到了夜幕笼罩才起床,她揉着眼下楼的时候,晚饭都快做好了。
谢夫人看到睡眼惺忪的女儿忍不住地摇头,再转向虞清雨时,眼底跃然的欣赏几乎溢了出来。
“清雨啊,你这个年纪正是在事业上闯荡的时候。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传统的婆婆,才不会新婚就催生。你和柏彦这个时候最是需要享受二人时光的时候,不然往后有了孩子,两个人都没空培养感情了。”
虞清雨的表情登时僵在脸上,扯了扯唇,干笑两声。
孩子?
未免太遥远了些。
她原先对于婚姻并没有什么实感,后来适应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后,似乎也算渐入佳境。
但对于另一个小生命,她完全是空白的。
至少,八字还没一撇呢。
谢柏珊已经坐下许久,听了半天她们的对话,谢夫人中途视线都没有偏过来一分。
受不了这冷待,谢柏珊忍不住想要找点存在感:“妈,你怎么对嫂子就这么和颜悦色,对我就凶巴巴的两副面孔呢?”
谢夫人最近是根本不想看女儿在她面前摇头晃脑地乱窜的,但谢柏珊直直挡在她面前,想不看都没办法。
轻轻叹一口气,谢夫人放下杯子:“你觉得我知道你的那些离谱事,没个半月一月消化好,还能对你摆出好脸吗?”
一听到这个,谢柏珊立刻住了嘴,乖顺地去虞清雨身边坐好,小声嘟囔了句:“委屈,无辜,但我不说。”
“你说了我也不听。”谢夫人看起来万事好商量,但在已经认定的事情上格外坚持,“赶紧和那个小明星断了,不然你就继续在家反省吧。”
无限期关禁闭,解除禁令时间不明。
谢柏珊小脸瞬间垮下,悄悄扯着虞清雨的衣角,小声求救:“嫂子你得救我。”
被谢柏珊坑了一次的虞清雨,立刻摇头,拒绝第二次送出人头。
“还是不了吧。”她慢吞吞地抽出自己的衣角,“我已经被你坑了一次了,这次换个人坑好吗?”
谢柏彦上次的惩罚,属实让她长了记性。
珍惜幸福生活,远离谢柏珊的怂恿,已经被她列入港城生活指南最重要的一条。
闲聊了许久,谢夫人起身去厨房看她炖煮了半天的药膳汤。
见人走了,谢柏珊呼了口气,松下肩膀,委委屈屈地开口:“我妈以为是彭稚檀让我去酒吧找他的。”
上次酒吧的事情也很混乱,那场演出最后还是被搅黄了,有极端粉丝扔了鸡蛋菜叶,在直播中大骂彭稚檀背弃他的乐队,更是辜负了他们粉丝这么多年的喜欢。
那段时间,乐队解散,彭稚檀单飞的传闻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
谢柏珊眼睁睁看着一身狼藉的彭稚檀孤零零地站在台上,仿佛被天地都抛下的弃子。
他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经纪人带走,她只能站在台下无能为力。
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挺身而出,收购他的经纪公司,买断他的合同的。
可是,不能。
在之后,就是谢柏彦安排的人将她带回老宅。
谢柏珊丧着小脸:“其实解散乐队的传闻是真的,但不是因为阿檀想要单飞,他们是被公司强制解散的。他的经纪公司一直觉得乐队赚不了钱,早就想让他们转型了,其他几个人都不同意,只有阿檀点了头。”
虞清雨皱着眉听她颠三倒四地讲,努力梳理出整个故事轮廓。
“所以就是他的经纪人转头就拿着彭稚檀同意的决定,去挑拨他们乐队的关系,原本就人心动荡的乐队,就这样彻底分崩离析了?”
“哇,嫂子,你好聪明,就是样子。”谢柏珊仰头靠在沙发上,懒懒地提不起一点精神,“我本来想要跟他借酒吧演出的机会见面好好聊聊的,结果又被逮住了。”
这段经历属实有些耳熟,虞清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裙摆,敛眸笑起:“这次不会又是你安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