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雨撩开挡在眼前的白纱窗帘,将他的面容看得更清晰,扬眸浅笑:“谁要你的零花钱啊,我又不缺钱。”
“你缺不缺,和我给不给有关系吗?”少年语气不羁又放纵。
她恍惚一怔,凝视着他的眼眸。
他们总说宋执锐的眼睛太冷漠,或者是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让她生出几分错觉。
一双深情眼,与他意气风发的清俊面容,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可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个例外。
一只纸飞机从花园飞上来,被虞清雨轻飘飘接在手心。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透过窗户,一齐传入她的耳朵。
“去纽约好好表现,等你回来。”
打开那只折好的飞机,里面包了几张美元纸币,还有一张信用卡。
鼓了鼓唇,她不由呼吸也放轻,心下一片柔软。
细声喃喃:“那要是我表现不好呢?”
“表现不好啊。”少年扯开嘴角,恣意一笑,“那我只能想办法,帮你把会议视频删了。”
后来那段回忆视频没有删除,它安静地躺在她的书房里。
十六岁最美好的回忆,证明她一个人也可以。
不断震动的手机,将所有清梦搅乱,虞清雨闭着眼睛摩挲着手机,刚一接通就是魏成哲的大嗓门:“虞姐,你今天的场地检查不过来吗?”
她还没完全清醒,方才的梦早已记不清,但一个名字却在她脑海中刻下印记。
Enzo?
十六岁,她去参加国外会议,也不会在意邀请她参加的赞助商是哪家公司。
二十四岁,她开始回忆一些奇奇怪怪的细节。
Enzo?她莫名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细细思量又一片空白,寻不到任何踪迹。
“虞姐?”魏成哲久久没有听到回音,忍不住提醒她。
虞清雨揉着眼睛坐起身:“我……”
刚一开口,嗓音沙哑得几乎没办法听。
后腰隐隐作痛,虞清雨敛着眉,轻揉着后腰,忍不住地低啐两句,谢柏彦可真是一点都不当人。
正在跨国会议中的谢柏彦抬了抬镜框,莫名有些鼻痒。
喝了口水,勉强润了润嗓子,虞清雨有气无力地开口:“你还记得吗,因为你那个破场地把我腰扭了的事情吗?”
魏成哲很是惊讶:“虞姐,你这么久还没好啊?”
“看来你这个身体素质不太行啊,你来我们俱乐部锻炼吧,保准不到三个月,你就可以成为港城最靓的金刚芭比。”
“谢邀,婉拒。”
虞清雨冷笑两声,原本是已经休养康复了的,只是现在大概又需要一个周期的休养时间了。
被拒绝的魏成哲嘿嘿一笑,重新回到正题:“虞姐,你确定不过来吗?我一个人验收室内场馆还是有点担心。”
虞清雨是不太想动的:“那你之前的比赛都是怎么办的?”
“之前不是有我谢哥嘛。”魏成哲也很无奈,“现在谢哥不在,那只有虞姐你陪我了。”
虞清雨表情一垮,感觉这趟是真的不去不行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真是受不了你。”
嘴上说着受不了,可是涉及到她第一个投资的赛事,到底也不能马虎,虞清雨叫上冯黛黛一起出发。
从酒店接上冯黛黛,她刚坐上车,就上上下下盯着虞清雨不放。
只是虞清雨的妆容整齐,白色套裙端庄大方,她什么端倪也没看出。
歪了歪头,她小声问:“昨天买的睡衣用上了吗?”
“你猜?”虞清雨正细细补着口红,闻言先整理了一下领口处系着的蝴蝶扣,极慢的撩起眼睫,几分漫不经心。
冯黛黛猜不出来,但看虞清雨此时面色红润,气色不错,莞尔一笑:“我猜,我们小清雨不需要睡衣也能干柴烈火。”
虞清雨眼风扫过去,确实火烧得足够旺,她现在腿上还没什么力气。
冯黛黛看着她补妆,打了个哈欠,忽然记起了件事:“清雨,宋执锐的项目前期投资已经下来了,听说谢氏效率极高,不管是合同流程还是打款速度都特别快。”
“哦。”虞清雨稳稳拿着手里的化妆镜,视线都没偏过去,显然不太想听的样子。
冯黛黛有些猜不透她的反应,但又觉得这些事情是应该告诉虞清雨的。
“不过,他最近又回内地去了,有了前期投资,他们可以进行原材料采买了。”
虞清雨略略点头,敷衍了句:“挺好的,有起色了。”
冯黛黛忍不住地皱眉,透过那方小小的化妆镜望向她莹若桃花的娇面,小声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虞清雨眨了眨眼,眸底清澈,没有任何情绪:“我应该记得什么?”
“他这个时候去内地,会错过你的生日啊。”
虞清雨慢条斯理地收起化妆包:“哦,错过就错过吧。”
“他上次也没来。”
其实她都快记不清上一次的生日是怎么过的,大概也有亲朋好友簇拥,在京城的某个宴会厅,虞逢泽在台上讲了些冠冕堂皇的话,然后和她一起切下蛋糕。
那日好像很忙,她忙得都忘记去查看手机是否有收到宋执锐的消息。
人的记忆力在某种程度上是有限的,她很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人的痕迹在慢慢被抹去,即使是梦里的人,醒来也记不清任何细节。
总有新的痕迹在一点点刻上,而她怡然接受了。
“黛黛,别提他了好吗?”虞清雨托着腮,望向窗外向后略过的风景,“我都替我老公寒心,你昨天还在谢氏的商场中开心扫货,今天就替他情敌讲话。”
话是这样说没什么问题,只是冯黛黛还是忍不住地叹息。
“清雨,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语气微顿,几分犹豫,“你是不是……”
是不是心动了?
虞清雨忖度片刻,眼帘垂落,纤白的手指不断在她今日带着蝴蝶领扣上摩挲,那之下的锁骨上留着一个明显的齿痕,是谢柏彦昨晚留下的。
“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她缓缓转过头,嫣然笑道,“至少我在向前看。”
“有些事情,也没什么办法的。”尾调拉得长长,娇软的嗓音格外勾人,“谁让港城谢公子对他的新婚太太着实太好了呢。”
系着的那把锁早就被解开了。
换岗拉力赛的室内场地修建得比她想象中要惊艳很多,歌手的表演台在三连转弯的正后方,最精彩的赛事区域后就是顶级的音响和屏幕,届时转播效果也会相当不错。
虞清雨绕过上次摔下去的斜坡,眉尖忍不住蹙紧,转向身后的魏成哲:“这个斜坡,我还是不太放心。”
魏成哲对这个斜坡也有些阴影,他的腿现在还没恢复好,走路时间长了还有些隐隐发痛。
“没办法,赛制就是这样设定的,不然也不算极限运动了。”
比赛性质使然,很多难度是必须设定的,她也不好随意更改,只好说:“那做好应急预案吧。医疗队伍和处理现场应急的工作人员是必不可少的。保证所有参赛者的人身安全,还有比赛的顺利进行,这是最基本的。”
魏成哲爽快应了:“行,我来安排。”
聊过正事,魏成哲松了口气,视线不时瞥向身后正拿着手机钻研角度拍照的冯黛黛,向前快走了几步,压低声线:“虞姐,你朋友不介绍一下吗?”
虞清雨脚步忽地顿住,先望向走走停停正在寻找灵感的冯黛黛,再看向身材雄伟的魏成哲,翘起红唇:“她搞艺术的,你确定你现在有钱往里面砸?”
魏成哲被她的话噎住,他确实没什么艺术细胞,也确实现在没什么闲钱,他现在所有家当都投在这个拉力赛上,原本一天三餐都不着家,现在为了省点钱每餐准点回老宅报道。
“我就是想先交个朋友,再说了我也不会一直没钱啊。”魏成哲咳了两声,勉强找回点面子。
虞清雨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回头:“黛黛,他想跟你交朋友。”
魏成哲腿一软,有些紧张:“就这么直接吗?”
听到他们对话的冯黛黛一脸兴味的盎然笑意,悠悠走近,细细打量着魏成哲:“当然可以啊。”
“不过跟我交朋友需要一点艺术审美。”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了几页,递到魏成哲手里,“你可以跟我描述一下你看到这幅画的感受吗?”
魏成哲看着手机屏幕上深深浅浅不断交叠的墨色,愣了几秒,犹犹豫豫吐出四个字:“乌漆嘛黑?”
临近傍晚谢柏彦来室内会场接上虞清雨离开,晚上有个活动,需要她陪同一起出席。
先去换了礼服,做了造型,谢柏彦安静地在一旁等着他,神色从容平静。
他是很平静,虞清雨心里却不太平静,她挽着他的臂弯走进宴会厅,食指小小地戳了戳他的腰:“你生气了?”
男人矜然地转头望向身边娇艳柔旖的女人,微微俯身,低凉磁性的音色缓缓萦绕在她耳边:“哪敢对太太生气。”
“说话就说话,干嘛要凑那么近?”她的耳廓红成一片,周身尽是属于谢柏彦的冷杉淡香,霸道地附在她的肌肤之上,融入她的香水味道中,花草甜香中混了些清雅,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
清了清嗓子,她还是解释了句:“是魏成哲非要我去看场地布置,是在忙正事。”
谢柏彦微微点头,筋络分明的手掌覆在她的腰后,温热的气息缠了上来,暗示性地轻轻揉了下。
“还联系呢?在家修养身体,也还联系呢。”
虞清雨下意识地挺直腰背,只觉得后腰出绵绵一阵发烫,小声嘟囔:“人家都说了,这都是正事。”
手指向后摸索着,扯下他环在她身后的手掌,轻轻捏着掌心,轻轻摇着头:“你最近怎么那么不待见魏成哲啊?”
明明之前还赞助了他的比赛,现在是明里暗里都不太待见。
手掌翻转,插进她的指缝,若有其事地低眸,目光定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天天缠在你太太旁边,还得花着你的钱,促成和你太太见面的机会,你能待见?”
面色微红,眼波流转,虞清雨向他身边靠近了几分,轻声说:“那你之前也出钱赞助了啊。”
“他之前也没这么没眼力劲,大清早给我疲惫的太太打电话。”轻描淡写,又隐隐夹着几分深意。
虞清雨抿着唇,眸中春水潋滟,她哪里听不懂他的意思,什么疲惫的太太,还不是某人作乱。
她推了推他的手臂,红晕缓缓爬满娇容。
“都怪你。”
谢柏彦坦然收下了这个评价,视线平静地望向姗姗来迟的邵佬,周围有人不断向他道贺。
“邵佬准备去爬喜马拉雅山。”
虞清雨惊了一下,也同样望过去:“他这个年纪去爬雪山,是不是有点危险了。”
“老头子跟我说他会量力而行。”谢柏彦面上毫无波澜,眼底泄出几分担忧。
邵佬退休在家,倒是闲不住,除了这次宴会活动,他也无其他事情,索性找了专业团队,想要圆自己一个冒险梦。
视线微闪,谢柏彦忽然侧脸,声线微凉:“邵佬说他年轻事情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珠峰单膝下跪向太太求婚,站在世界的最高峰,却只低于你的浪漫表白。”
“只可惜当时条件不允许,最后没有实现。”
虞清雨眼睛一亮,由衷感叹:“好浪漫啊。”
邵佬看上去就很像那种会为太太花费心思制造浪漫的人。
谢柏彦挑起眉梢:“是吗?”
“珠峰最近应该是没什么时间去了,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去做热气球或者直升飞机。”不疾不徐,“我不需要高于这个世界,低于你就够了。”
虞清雨嘴角抽动了一下,心尖甜甜,嘴角翘起一点弧度:“好土啊。”
“虞清雨。”几分暗示裹挟其中。
“好吧,好浪漫。”虞清雨抿着唇笑,她忽然想起什么眉眼更扬起几分,“不过倒也不用非要去雪山,你在家给我跪就行。”
她对这些倒是没什么追求,若是谢柏彦愿意跪,当然要给他一个圆梦的机会。
他眸色淡淡转向她:“这个姿势用一盒?”
语气微凉,带着不加掩饰的戏谑暗示。
虞清雨:“……”
笑不出来了。
临近宴会结束,邵佬终于从人群中挤出,长舒一口气,摇摇头:“我也不是不回来了,他们现在搞得像我一去不返了一样。”
谢柏彦微笑安抚:“大家也是关心您。”
邵佬整理了下领带,转向谢柏彦身旁的虞清雨:“上次生日太忙忘记和你说了,Melina来港时间和行程已经定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去登山特训了,到时候就让小谢带你去吧。”
虞清雨讶异地掀眸望向谢柏彦。
“小谢是我这么多学生里待人处事最沉稳从容的,如今成家立业了,更是进退得宜,恰如其分。”
谢柏彦笑意拢起,很自然地收下老师的评价:“您再夸,我都要飘了。”
“你飘吧,大不了飘去和我一起爬雪山。”邵佬舒然笑起,眼底尽是欣赏。
谢柏彦淡笑不语,手臂轻轻揽过身侧女人的细腰,手指在其上轻捻,一点点略过玲珑有致的曲线。
虞清雨咬着唇,咽下转调的呼吸声,直到邵佬转身离开,她才瞪向身边的男人。
毫不留情地拍下他的手掌:“最沉稳?最从容?”
压迫感极强的气息落下,薄唇贴着她微红的耳垂,手掌压在张合微颤的蝴蝶骨之上,语气格外随意。
“我装的。”
第42章 Chapter 42
刚刚下过雨,空气里卷着清淡的花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