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为父经验,取名怕是取不好,还是回去问问你阿父。”
长辈取名,情理之中。
好吧,谢惝叹气。
……
他们两聊着谢家新丁的事时,温嫽在回羌府的路上,忽直起了身子,豁然盯向一个方向。
身上的血液在这一刻逆流,手脚充血,且发冷。
是他,是他!温嫽目不转睛望着。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日子。
她的阿父惨死,她的阿母惨死,她的小弟也没能生还,一家四口只剩她一个。
而作恶之人,正是眼前这一个。
他是害的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之一,是她此生难忘,历历在目的血海深仇!
温嫽没想到能在这样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遇见他。
她以为她此生想要报这个仇,大海捞针其实无望。
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手。
忽而,高声:“停下!”
“……”
要停?
外面的车夫是司马府的人,是一名虎贲。
这会儿,也正是在桓使走了,温嫽病好的彻底后,他送她回羌申府上。
还没到羌公府上呢,她怎么忽然叫他停下?
粗壮的胳膊犹豫半晌,到底拉停缰绳。
虎贲向后望:“姑娘,可是有事?”
温嫽闭一下眼。
她先没答他,下意识向袖中摸了摸。
什么也没能摸到,她一路北上形影不离的那把匕首,因司马府特殊,并不能随身携带。
温嫽不由得失神,抓了抓空落落的手。
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温嫽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
她出来向车夫道:“遇见了一个熟人,可否烦你随我过去一趟?我与他打个招呼。”
虎贲不疑有他,沉吟了下,便问:“何人?”
“他。”温嫽轻轻扬手一指。
她指着那人,尽量不在这时泄露出仇恨。
虎贲看到了她指的人,还挺近,就在不远处。
“好。”
温嫽忍不住笑了,“谢谢。”
今朝今日,她马上就能手刃仇人。
她弯腰下乘舆,先往那边踏出一步,虎贲紧随着她,就候在她身畔。
那人是背对着二人,一时未发现温嫽和虎贲在向他走。
不过,随着温嫽和虎贲走近了,对方听到身后的脚步,倒也回头看到了两人。
但,由于天色较暗,他一时没具体看清温嫽相貌。
温嫽之前能一眼看清他,是多亏了他那时正好走在一个提灯路过的路人旁边,不然温嫽也认不出他。
男人皱了皱眉,可也未多想,只扫了两眼来,便又继续往前走。
他要去买壶酒,他的酒喝完了。
想到酒铺还有一段距离,脚步不禁快了些。
温嫽瞧他步子忽然快了,她跟着快走一步,出乎对方意料,高声道:“兄台可还记得我!”
对方:“……”
符合人最直观的反应的,男人听到这一声,条件反射回眸来看了看。
她是在和他说话?
温嫽就是在和他说话。
她还要杀了他。
温嫽维持着笑,浑身绷紧了,朝他快步靠近。
男人没能一下子认出她。
温嫽趁着这仅仅数十息的时间,越走越快,离他越来越近,并,忽而手向后一斜,猛地抽了虎贲腰上佩刀。抽,砍,两息间在所有人愕然之时,一气呵成,刀锋直逼男人脆弱的脖子。
替她阿母阿父偿命!
“!!”男子眼睛剧烈一缩,大骇。
大骇过后,下意识往前一逼,要卸下温嫽手中的刀。温嫽眼睛赤红,几乎咬碎牙齿。
呵呵,他最好是逼近!他若是后退,她还怕伤不成他!
温嫽拼着他五指成爪直逼她喉关节的气势,不论后果,刀峰一抵,深深砍进男人肩胛骨。挨了刀锋的那刻,男人闷哼一声,脸色骤变。
骤变的同时,他一点不慢的动作猛地在温嫽脖子上一收,五指狠狠掐上她的脖子。
岂敢!
她敢伤他,那就死!
温嫽的喉咙一瞬疼的呼吸都艰难。
不过很快,她脖子上的力道又松了,只听男人一声惨叫,身形一翻,已被司马府的虎贲拳击在地。
司马府的人紧接着又是两拳三拳,拳拳要命,几乎压着男人打。温嫽此时因为惯性,脚步虚软的趔趄数步。
但她也只趔趄了这几步,眸中恨意充斥,一蹲,一捡,重新抓起了是才虚弱中不小心跌了的刀,她一个冲刺,刀锋再次砍上男人大腿。
“啊!”
温嫽砍红了眼,双手紧握,狠狠又是一刀。
她要一刀刀偿还阿父阿母他们流下的血!
他们死前,她连话也没能说一句,只能蜷缩在躲藏的地方一声也不敢吭。
她永远也忘不了她看到父母时他们身边的血流成河。
他必须偿命,他必须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温嫽红红的眼睛不知不觉滑下两行热泪,她重重绷紧了颤抖的手,猛地一扬,又冲男人肚子刺去。
他去死!
哧一声,刀峰重重刺进男人肚中。
染血的红刀子进,红刀子又出,温嫽一息也不歇,带着满手的血,持刀再次捅进男人肚子。
眼中恨意滔天,没有止境。
温嫽一直到身上的衣裳已经血腥的斑斑点点,才由于过度使力,不得不停手。
踉跄数步,后退跌坐在地。
而她眼前的男人,身上已经数道血窟窿。
这就够了?温嫽还觉得不够。她还想把他扔进深山喂豺狼野兽,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咬了牙,目赤如血。
却是这时,在她身后,大片脚步训练有素靠近。
其中,还伴随着从虎贲们战甲上发出的很有节奏的碰撞声。
温嫽身侧的虎贲闻声回头。
第16章 16
望到是司马府的人时,他默默看了看温嫽。
应该是守着乘舆的同伴见事情不对,此前赶回司马府禀报去了。现在,这些同僚应该是来捉拿温嫽的。
温嫽兀自不知,继续捡起刀。
她没有注意到这些司马府的虎贲,也根本听不到看不到除了眼前这具尸体,四周之外的任何事。
手指抓了刀柄,往前一扑,再狠狠刺下去。肩上却被人猝不及防一压,她动弹不得。
温嫽被压的斜了身。
微愣,下意识回眸,这才注意到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定睛仔细再望一望,也才注意到,在压着她的人身后还围了数十虎贲。
他们以团围之势,披甲执戈,把她圈在了这个地方。
温嫽眼睛微空。
来抓她?
深吸一口气。
而后,坚定的直了脖子,脸上几绺发黏着血贴在她脸上。
目视对方,仰着眼睛看,“我只是杀了该杀之人。”
再来一次她还会杀他。
虎贲很小幅度的动了动表情,他……也觉得头疼。
默默抿一抿唇。
暗中把压在她肩上的手撤了。
地上的尸体是不是该杀,她到底会不会被治罪,不在他。
他来的任务,只是把她带回司马府审问。这件事,有点恶劣。她先是夺了司马府虎贲的刀不说,对方还不是普通虎贲,是主公近身之人!
这就不是小事。
“姑娘起吧,随某回司马府,见一见羌公,以及主公。”
“请。”
虎贲说完盯着她看,强横摆出手势。温嫽必须随他回去一趟。
温嫽又看看尸体。
她明白。
没有作无畏抵抗,爬起来,“好。”
“我随你们走。”
虎贲嗯一声。
作一个手势,声音磅礴嘹亮,“回府!”
数十人同时转向,朝司马府折返。
……
温嫽往司马府去的途中,依旧是被虎贲们围着。她是一步步随他们一起走回的司马府。
这期间,鬓前不小心又落下好几绺发。
她脖子上的血,此时已经干透了,只衣裳上浸透的一层又一层,直到她走到了司马府,才微有干涸之势。
她这一刻,像是浴血而出的人。
虎贲们没人在乎她身上的衣着是什么时候干透的,只在带了她进司马府的那刻,直奔谢屹支所在之地。
到了地方,一人先进去禀报。
不几息,又快步出来,抬手示意温嫽进去。
温嫽望望眼前这道门。
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踏进去。
也是她才进门的那刻,门在她身后被人又关上。
温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抬眸,正全心面对眼前打来的三道目光。
一道是最先向她扫来的羌申,一道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个子比谢屹支稍矮一头。
最后一道,便是谢屹支。他是从始至终一直看她的,也是唯一能决定她杀了人后,是生是死的。
温嫽缓慢于三道目光中作礼,垂下了头。
这短暂的片刻,无人说话。
羌申心中是最复杂的,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柔弱,没什么攻击性的人。可刚才……刚才却听一掾属来报,她夺司马府虎贲佩刀,持刀杀人。
那名虎贲还是常年近身护卫主公的人,主公特地派了他送她回羌府。
羌申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这件事……他也不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
原本她要是什么也不做的话,应该再过个几日十几日,主公对她好感越甚,她是能进司马府的。
现在,现在的话,万事难料。
……
温嫽垂眸间,觉得身边有些太安静了。
谢屹支既不问,又不语,压她来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不禁斗胆,无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这一下,正好和谢屹支目光对上。
原来,他仍然一直在看她。
只不过之前是看她的发顶,以及她几乎被血浸透了的衣裳,现在,则是看她脖子上的那道淤青。
雪白的脖子上是清晰勒出的五个指印。
谢屹支不曾想温嫽敢生杀人之心。
更不曾想她明之不敌,还敢欺身上前。
听到掾属快速向他禀报情况时,他望向那个方向想了许多。
谢屹支继续看着温嫽,也不知一直到底看个什么劲。
“为何杀人。”
终于说了自她被压来后的第一句话。
温嫽实话实说。
“他是我血海深仇。”
“温家覆灭,他是罪魁祸首之一。”
是杀了她父母的人。
谢屹支缓慢扬起了目光。
温嫽以额叩手,“我知今日给您添了乱,因夺刀之罪您要如何罚,温嫽都甘愿承受。”
额头垂下,不再言语。
谢屹支深深看着她的后脑勺。
她说甘愿承受……但他真的降了司马府大牢里的刑罚,她又承受的住?
那里面的种种刑罚连男人都受不了,又何况不像是吃过什么苦痛的她。
他在她身上看过的最大伤痕,除了上回指腹上因弦而破的疤,便是现在,她脖子上这五道深可见底的淤青。
谢屹支面无表情。
“你觉得我该如何罚?”谢屹支问。
温嫽怎好说?张了张嘴,难以组织出合适的语言。
谢屹支又不再看她,反而看向了羌申,“她是客居先生府上的人,先生以为该如何罚?”
羌申:“……”
微妙变了变表情,主公问他?
那主公到底是想怎么罚?
这个主公已经有了好感的女人,主公觉得如何罚才有个度?
羌申不禁仔细端详过来。
谢屹支还等着他说呢,他这时看过来做什么?
“先生?”面无表情道。
羌申:“……两人有血海深仇,一报还一报,倒是也不好说温嫽报仇有错。”
男子但凡有父仇母仇都深深记恨着呢,温嫽家中只剩她一人,她不记又谁去记。她想报仇,情理之中。
而对方又十恶不赦,那杀了也就杀了。
谢屹支道:“那先生的意思,竟是不罚?”
羌申:“……”忽然半晌无声。
看向主公。
他其实挺想说,那主公呢?竟是不满意?
主公屡次把降下责罚的话推给他让他来说,不是不想温嫽对主公生出恶感?
那他猜中主公意思把责罚减到最小,主公怎么又似不满意?
羌申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到底该怎么拿捏这个度,他实在是……
谢屹支却还是看着他未移开目光。
羌申被主公看着,只好把后半句没说完的责罚说出来,“……也不是不罚,温嫽夺刀之罪仍该严惩,这是司马府中的规矩。”
温嫽……温嫽到也算是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心态起伏,大起大落。
所以,还是得罚。
垂眸闭息,学会听话听完整。刚刚竟然以为她真能安然无恙,这事什么也不计较就过去了。
谢屹支深看一眼温嫽。
忽然道:“善。”
“按惯例,关十日。”
至于将她关在哪……
第17章 17
谢屹支一字未向屋内其他人透露。关了她之后的打算,他也暂时还没想清楚。
“来人,带下去。”
听上去,是属于一方霸主的无情。
温嫽深深垂着脸。好在,只是十日,十日应该一恍就过了。
“谢大司马。”温嫽低声。
谢屹支未回应。
几道快速的脚步进门而来,将温嫽带出去。温嫽走到门边的那刻,忽然回了下眸。
她身形迎光,这一眼正好和谢屹支的眼神对的彻底,他竟仍然在看她。
尖锐的痛感不知为何突然而至,温嫽脚步一崴,眼神与谢屹支错过。
同时,虎贲们未给她别的时间,带了她大步向外走。
羌申瞥瞥她已经远去的身影,忽而,又瞥瞥自家主公。主公的眼神,正放在温嫽的膝盖上。
刚刚温嫽的情况,主公看见了罢?
……
谢屹支叫了羌申和谢惝都出去,一个人也没留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