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也不怪肖春记不得他,自他来了杨家之后,约莫是过了五年的光景,这五年,肖春再也不曾见过他了。更没想到,当初的那个破破烂烂的乞丐,如今竟成了侍卫。
肖春道:“可他成了护卫,为何我不知道,小姐又是如何得知。”
肖春为何不知,对啊,自己的事情她怎么会有不知道的。杨水起想了想,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她道:“这个嘛,是因为前些年他来说的时候,你刚好不在屋子里,自也就不知道了。”
她又接着道:“好了好了,我们莫要再说这些了,再说下去,陈锦梨得凉透了。”
杨水起让此处看门的人进去喊了二牛出来。
两人在门口那处没等多久二牛就出来了。
二牛二牛,当真是如“牛”一样,哪里有先前的乞丐模样。
眼前男子身形广阔,黑色短装之下,恍若藏了一堆的腱子肉,黝黑的肤色几乎都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肖春揉了揉眼
睛,几乎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她回了神来之后叹道:“果然还是杨家的风水养人。”
竟能将人养得这样彪悍。
二牛叫他这话说得有些面红,嘿嘿干笑两声,他挠了挠头,看向了杨水起,问道:“小姐这么晚来寻我,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这么些年,自从他被杨水起捡回了家之后,除开先前二牛主动来找她说自己晋成侍卫一事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
原因无他,杨水起除了逢年过节叫人给他送些压祟钱之外,也没主动寻过他,而二牛自觉同她有云泥之别,即便为她所救,却也不敢对她再有所叨扰。
如今杨水起主动来寻他,二牛不是没有惊喜。
他如今也不再如从前那般蠢笨,也知晓杨水起这个时辰来寻他,多半是有急事。
杨水起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她道:“我有个朋友不见了,你能带几个人帮我一同找找吗?就喊上几个护卫兄弟一起。”
二牛心知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他马上道:“小姐,不若同公子说,若他来找,定能很快寻得到人……”
听杨水起的意思是想偷偷摸摸去寻人,可真要是急事,还是当寻杨风生才好。
“不……不成!”然而他话还未曾说完,就交叫杨水起打断,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反常,她找补道:“二牛,这是只能你来帮我了,若是叫哥哥知道,他能把我当蹴鞠往地上踢!”
二牛听得此话,也不继续坚持,既然杨水起都如此说了,他自然不再推脱,他道:“好!既然小姐不想让公子知道,二牛现下就进去找几个兄弟出来寻人。”
因杨水起不想声张,叫此事泄露了出去,二牛便颇为小心,只敢招呼了几个平日要好的弟兄出来一起。
几人偷偷摸摸就出了门,杨水起同肖春混在了他们之中,好在天黑雨夜,也没叫什么人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
溜出了府后,几人没有甚头绪,杨水起也只知道人是从静徳寺回来的路上被绑的,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了,若真要找,又该从何下手。
一行人大眼瞪小眼之际,二牛忽道:“小姐,我有法子。”
杨水起闻此,眼中浮现了一片惊喜。
二牛道:“小姐可曾记得,你带我回杨府之前,我本是个乞子。”
“自是记得。”杨水起记得二牛,自也记得当年带他回家之事,只她不知道这事情又有什么干系。
二牛接着道:“从前当乞子的时候,身边便认识了不少的朋友,同我一样都以行乞为生,自被小姐收留之后,我也不曾同他们断了联系,他们的路子广,若能喊他们帮帮忙,说不准……也能死马当活马医。”
对啊,乞丐平日里头四处流窜,去的地方多,看到的东西也多,保不齐就能的看到些什么蛛丝马迹呢。
杨水起越是想越是觉得此计可行,她打了响指,欣喜道:“二牛,你果然厉害!那还麻烦你们帮我发动一下他们,事成不成,皆有重谢!”
二牛哪里敢要什么重谢,刚想回绝,却听杨水起道:“你不觉辛苦,其他弟兄们也辛苦,快去吧,耽搁不起了。”
杨水起此话一出,二牛再想回绝也得想着别的弟兄了,在杨府的这五年,他已经成长了太多,内心也比外表所展现出来的傻大个儿模样,要成熟、敏感太多,他明白了杨水起这句话下面的深层含义,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拱了拱手就带着兄弟们退了下去。
雨幕之中,伞下二人双双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许久见不到了人影,杨水起才喃喃道:“只希望能找到人吧。”
*
夜雨苦愁,山寺空旷。
青绿的檐角挂着雨珠,一间残破的老庙内,绑着一昏迷的女子。
忽地,四处漏风的窗外响起了一声惊雷,将庙中的女子惊醒。
陈锦梨被雷声吓醒了过来,有了意识之后,也不知道自己处在何处。周遭一片漆黑,只能借着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模糊看清周遭的情形。
她抬头环顾四周,闪电的光亮一下又一下闪烁,陈锦梨似能看见一尊破败的铜像。
像是在一座破庙……
却还不待她多想,黑夜之中,从她的身后兀地响起了一道粗犷的声音。
“醒了?”
陈锦梨没想到还有人在,叫这声音几乎吓昏了过去。
她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颤声问道:“谁……你是谁?”
男子见她清醒了过来,阴恻恻笑了两声,声音在此情此景之下,更显可怖。
“你莫要管我是谁了,陈小姐。你只需要知道,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么,便该承受你该承受的后果了。”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陈锦梨脑中很快就想到杨水起。
“是她……是他们让你来的是不是……”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她的这话,只是道:“是谁这便不是陈小姐该关心的事,你只需要知道,明日过后,所有都会知道萧家表小姐失踪了整整一夜,而后衣衫不整出现在大街上面,你说,往后京城中,大家是记得冰清玉洁、 满腹诗书的才女陈锦梨,还是会记得……”
“荡/妇陈锦梨呢。”
衣衫不整……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你想要做什么。”陈锦梨哆嗦着问道。
“做什么吗?自然是字面的意思啊。”男子笑道。
还能做些什么,毁掉一个女子,让她最快声名狼藉的法子,不是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吗。
陈锦梨显然意识到了这个男子的意图。
她吓得浑身发抖,竭力遏制住自己害怕的情绪,她警告道:“你们当真是疯了!杨水起,杨水起她若是恨我,何必使这样下作的法子,她……她不得好死!还有,你今日若真伤了我,我的姨母决计不会放过你们的,还有我的表哥,你知道我的表哥是谁吗?他们可是……”
男子没听她废话,起身往她身上猛地踹了一脚,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他骂道:“我管你姨母是谁表哥是谁,少给我逼逼赖赖!生了条舌头,只会说些废话,倒不如割了。”
男子本就生得壮硕,陈锦梨终究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这一脚踹她身上几乎将她五脏六腑都踹移了位。
然身上的疼痛却不要命。
陈锦梨叫这男子突如其来的发难吓了一跳,急剧的恐惧叫她一时之间如火烹烧,听他辱骂的话,又想到了他将会做的行径。竟,竟吓得失了禁。
她的心肠虽然不大澄明,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时构陷于他人,但,终归是自父母离世之后,就养在了萧夫人的身边,从小到大皆受庇佑,又何曾受过这样的恐吓,这样的惊吓。
她意识到了自己做出了极端失礼的事情,即便是在现在,在性命堪忧,名节不保,身边是个穷凶极恶之徒的情形之下,多年来道德礼仪的教化,还是让陈锦梨在这样的关头生出了一丝惭愧,对眼前的恶徒,生出了一种不该有的羞耻之心。
她……竟失禁了!
身上的疼痛,远远不及心里上的。
她再也忍受不住这种侮辱,哭出了声来。
恶徒显然闻到了空气之中传出来的异味,他眉头紧蹙,骂骂咧咧,“什么狗胆子,一吓就破,还什么名门小姐,我看与猪狗无异!”
男子的辱骂,叫陈锦梨本就受到重创的心灵更加千疮百孔。猪狗无异……她闻得此四字,精神都快到了奔溃的边缘,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回骂道:“我是猪狗,那你便是猪狗不如!”
男子本都嫌恶心,已经抬步往外走去,结果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还嘴,当即暴起,折返就想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教训一顿先。
可还没等他有动作,忽听一声巨响。
是破庙门被踹开了的声音。
男子都尚没来得及抬头去看,胸口就已经叫人踹上了一脚,也不知道是谁打了他一棍子,直接将他打昏了过去。
俄顷之间,一堆人呼啦啦涌入了破庙。
陈锦梨本以为是萧吟带人来救她了,然而抬头去看,借着月光,她见一女子头戴斗笠的女子缓步而来。
月光泼在她的衣上,此刻,在这样混乱脏污的境遇之中,她却像是踏月而来的神女。
第二十六章
方才二牛去找了曾经的乞丐兄弟们, 谁承想竟然真的有用。那些乞子们平日里头混迹在城中各处,也时常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这回还真就碰巧有个乞子想来这处躲雨,却发现这破庙竟叫别人占了先, 偷摸躲起来看,才发现是个男子绑架了女子。
后来二牛带人来寻的时候,这乞子便将此事告诉了二牛,二牛再赶紧带着杨水起来了这处。
“杨……杨水起……”陈锦梨道。
即便她戴着帷帽遮掩住了面容,可不知为何, 陈锦梨觉得眼前这人就是杨水起。
陈锦梨脑子紧紧绷着, 她不知道杨水起此刻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只以为,她同方才那人一样, 也是来害她的。
“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我不过说了你两句罢了, 你何必, 何必害我至此!你不过是得不到他,便想要拿我来撒气, 你这样蛇蝎心肠,若是叫表哥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陈锦梨这是将方才那男子的话全听到了心里头去了, 只以为今日的事情全是杨水起所策划。
她骂了半天, 却迟迟没听到杨水起说话,从始至终,她只是借着月色, 一直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倒在地上, 形容不堪的陈锦梨。
忽地,她有了动作。
陈锦梨被方才那男子吓得应激了, 光是这一举动,都叫她以为杨水起也是想要动手打她。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看到了杨水起动手脱下了自己外衫。
她蹲下了身,将外衫披到了陈锦梨的下身。
杨水起什么都没有说,然只这一举动,叫陈锦梨如轰雷掣电。
她知道,杨水起一定知道自己失禁了,陈锦梨心中又苦又酸,自己最窘迫的状态被她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在朝她叫嚣。
可杨水起就连理都不曾理她。
陈锦梨知道,杨水起这人即便看上娇娇柔柔,大小姐模样,可她的内心其实比谁都要强大。就如她无论怎么对她,好像都激怒不了她,无论是谁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坏话,她也从来都恍若未闻。只要是不提及她的家人,不提及她的父母,她就像是不会生气一样。
就像是现在,她方才如此咒骂她,她却什么都不曾说。
末了,只是给她盖上了一层体面。
陈锦梨这一刻竟又想哭,又想要笑。笑她自己如此可笑,哭她自己如此可悲。
因她在这一刻忽然清楚意识到,她比不上杨水起,或许这辈子都比不上她。
杨水起就这样在旁边听着她哭,许久也不曾说话。
当着旁人的面失禁,这样的事情,若是她,她也是要哭的。
不知过了多久,陈锦梨终于停止了哭泣,她抬眼看向了杨水起,道:“看我这样,你很快意吧。”
就多余救她。
杨水起垂眸看她,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道:“若是这样想能叫你心里头舒服一些,你便这样想吧。”
将她人想得险恶,好像这样才能她心里头好受一些。
“你不恨我?我若出了什么事情,你当真不高兴?”
听得此话,杨水起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神色,她眼露讥讽,“你若真出了什么事情,我自然高高兴兴的,可你若出了事,殃及我家,那可万万不成。所以,陈锦梨,你要死就死一边去,别把晦气染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