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知道他是高兴,他从前心里头不满景晖帝已久,可却碍于老祖宗的圣人之言,生生憋闷在心,现在事情终于得到圆满,即便说是违背了祖训,但这心里头终归是畅快。
一畅快,话就多了。
扯着杨奕恨不得将这憋了几十年的话都说个干净。
杨奕看着萧正,说道:“你放心,往后我定还来此处。”
萧正听他这样说,也终没再留人,只是问道:“当真没哄我?”
他生得颇具古板,但说这话的样子,就同那还未出阁的小娘子一样。
萧夫人在一旁听他这般磨磨蹭蹭,颇为嫌弃,这般磨蹭做些什么。
从前倒不知道他是这般粘牙。
她没再听下去,去扯起来一旁杨水起的手,她又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你和则玉,可怎么说呀。”
都到了这样的地步,难道还不去说亲吗。
好歹是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难道说,还不成吗?
陈锦梨在一旁捂着嘴巴打趣道:“姑母,应当叫表哥直接上门提亲了呀,还能怎么说呢。”
两人这几日的相处,他们都看在眼里,现下,就差提亲了吧。
她们二人都去看杨水起,不见她反驳,只见她脸红。
这是答应了吧?!
不然,按照她那样有话直说的性子来说,马上就会反驳。
她们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几分喜色。
看来呐,真心换真心,萧吟啊,留了这么多的血,总算是赎干净了罪。
虽然少女的脸红,已经将自己的心意诉说。
但一想萧吟没来送他们,杨水起就闷着声不应这话。
萧夫人也注意到了萧吟不在,心里头奇怪得很,他怎么可能不来?
杨水起今日走的话,他怎么可能不来送她?
她对杨水起道:“你等等,则玉他现下定是在收拾倒腾自己,所以就晚些来了。”
“收拾自己?”
萧吟这样的人还会收拾自己?
萧夫人见杨水起错愕,便笑着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士自也如此。萧吟嘛,从前是不大注重自己的穿着,也不知是从哪天起就跟那开了屏的孔雀似的,你叫我想想,是什么时候。”
萧夫人就这么两个儿子,他们的一点变化,她都能轻易察觉。
也不知是从哪日起,萧吟的衣服也不单只是简单白色,也不知道是从哪日起,腰间悬上了美玉。
从前他从不在意这些的。
萧夫人最后还是想不起来,萧吟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
她道:“记不起了,你下次见他,你自己问问他。我们再等等他,他一定来的。”
那是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的人,他不会不来送别的。
虽说只是送她回家,况说两家都还在京城之中,怎从来也没想到这分别的场景竟也会这样难舍难分。
感伤的情绪终究蔓延了些许,却在此时,那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终于出现。
光华内敛,他的脸庞轮廓分明,一双眼眸干净明亮。
几人都向他看去,却没想到他的身后,江北的身上竟还背着个行囊。
“你这是要去哪?”他们问他。
面对众人的疑问,萧吟面不改色道:“我也去杨家小住一段时日。”
他发现自己,有点离不开杨水起了,他们的家有点远,若想要见面,有点困难。
他想,何不干脆直接搬去杨家住呢。
她不会不让他去吧。
萧吟道:“现下重新开设新科,我之前昏迷数日,有许多东西不大懂了,想要去请教子陵兄还有杨伯父。”
请教?
众人都心知肚明萧吟心里头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也没人阻拦他。
杨风生笑了笑,打趣道:“你知道我多年不碰书,想来帮我便直说就是了,你请教我?我何德何能。”
他是厉害,但也终归多年不读书,可不敢去教萧吟这个后起之秀。
萧夫人也明白了萧吟的意图,她将萧吟扯到一边,对他小声道:“你这回可争气些,自己去拿婚书回来啊!”
萧吟笑了笑,道:“好。”
他一定争气。
毕竟最受不了离别的人,是他。
萧吟走到了杨水起的身边,他见她在发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回家吧。”
难不成说,他没有同她商量,就去了她家,是太唐突了吗……
就在萧吟踟蹰之际,听到杨水起讷讷道:“萧吟,你是想当赘婿吗……”
怎么还追到了家里头去了。
她说他怎么一直不露面,原是打量了和他们一起走啊。
萧吟听到了杨水起的话,愣了片刻。
反应过来了之后,笑着道:“赘婿?也不是不行
。”
见他还要贫嘴,杨水起掐了把他手上的肉,便转身上了马车,萧吟马上也跟了过去。
一行人上了马车,萧吟同杨水起坐在一辆马车上头一起回了杨家。
*
而后,萧吟在杨家待了十日之久。
一日夜晚,月亮高悬于天际,萧吟辗转难眠,如何都睡不着。
他起身,动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而后起身出门。
他走了杨水起的院中,这些时日,他对此处早已轻车熟路。
时至亥时,还不算是太晚。
但他怕杨水起已经歇下,到了门口却又不敢去敲门。
于是乎,他便拿着手上的东西一直坐在院外。
他就这样坐了许久许久,拿着手上的东西,心却始终不能安宁,他抬头看着月夜,企图让心宁静。
却始终还是跳得厉害。
俗话都说,夜晚总是让人冲动,人也千万不能在深夜之中做决定。
但,萧吟已经等不住了。
他等了十日,就在今夜,借着月夜给他的勇气,做出决定。
可人到了门口,却又不敢进去。
他本以为自己会等到天亮。
但,身后的门却忽地被打开了。
萧吟起了身来。
他问,“你怎么出来了。”
杨水起的头发还散在肩头,她道:“刚准备睡,后来听她们说,你在外面,我就出来了。”
她问他说,“等在这处做什么?既来了,为何又不敲门?”
萧吟没有回答,他只是将自己手上的东西递给了杨水起。
杨水起不明所以,接过那张纸,借着天上的月光,看清了上头大大的“婚书”二字。
杨水起懂了,她笑着问他,“所以说,就是为了这个?”
“怎么非要现在说,白日怎么不说?”
萧吟也笑了笑,嗓音微哑,他说,“白日里头还总能克制,告诉自己不着急,可一到晚上,便又总撑不住。我想着,撑不住了,便来试试呢。”
杨水起逗他,“我若不应呢?”
萧吟愣了,明白了杨水起的意思之后,脸上浮现了几分失落,但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结局,他笑着道:“没事的,是我冲动了。”
杨水起见他难受,也不逗他了,月光下,她看着萧吟认真道:“从前我哥哥说,要给我寻个天下无双的公子,萧吟,你是吗。”
其实杨水起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至少在她一次又一次困窘绝望之时,是他不遗余力地救她于水火,她的心中也在装不下旁人。
如此,便是天下无双。
也算幸运,最后兜兜转转,不曾失去眼前人。
杨水起最后不待萧吟回答,就主动牵起了他的手进了屋子。
她拿出了笔墨,在婚书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姓名,画上了自己手印。
婚书的最后一行,写着小字。
“杨家水起,明齐元年,嫁萧吟。”
一阵夜风从窗外吹过,将两人的发丝吹起,死死地纠缠在了一处,只此一刻,永不分离。
月光透过门窗,照在他们二人的侧脸,宁静美好得如画一般。
也是在这一年,时至深春,大地百花新,历经艰辛,也终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