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来便罢,可却又不准许方和师离开这里半步。
方和师想要发脾气,而旁边的丫鬟们却也都不管不顾,任由她闹,若她不吃饭,丫鬟们就被要嬷嬷拖出去打板子,后来闹得多了,方和师也不忍心看到无辜之人受了牵累,也就不闹了。
可是不闹,她自己心中又是郁结。
于是就在昨日,她寻了机会,拿了剪子想要往自己身上捅,还好叫丫鬟发现的及时。
方和师便是这样一个良善的人,便是闹也不想要叫别人伤着,宁愿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可是这样良善,怎么砸起他来就一点都不带手软的。
方和师连看都不愿意看杨风生,只冷冷道:“你打算关我关到死吗?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还有,你把他又怎么了。”
杨风生讥讽道:“现下还有心思关心他吗。”
“我不关心他难不成又去关心你吗!”
杨风生的话也不知道是哪里刺激到了方和师,一句话就将她说得炸开。
在不
知道杨风生使手段赶走了多少个相看的人家之后,方和师终于忍无可忍,随便拉着个看得过去的人就一起跑了。
饶是那男子虽没想到平日里头柔静的姑娘性子又是这样野,可最后还是被她容颜所动,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就答应跟着她一起私奔。
谁知道,还没跑出多少,就被杨风生的人抓了,那男子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去,而方和师被他囚在了这座庄子上头。
杨风生看着她为那个男子如此生气,气也不打一处来,他说:“你如何成这般?你清楚他是何为人,你们又认识几日,你便这样不管不顾跟着他跑,你在想些什么?”
不说还好,方和师起身,朝他走近,几乎贴在他的眼前,她的个子算高,可在杨风生面前却还是显得娇小。
她抬眼看他,眼中都快淬出了冰来。
“我在想些什么?”方和师反问,“杨风生,你在想些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想管我多久?你又凭什么管我。”
她就不明白了,杨风生究竟是以什么立场来管她。
他又究竟凭什么以为,他能管她。
当初分明是她先抛弃了她,分明是他先说没意思了。
那她如今去嫁人,又同他又什么干系!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像是个死人一样,对她不闻不问!
她自己选的路,她自己会承担,不用他来操心!
况说,既然这样放不下,既然这样脱不开手,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她又做错了什么,陪他在这里玩这些你追我逃的游戏?
方和师越想越气,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两人贴得近,她的呼吸喷洒在了杨风生的脸上。
虽是在对峙,但空气之中充斥了一股别样的味道,对于方和师突如其来的凑近,杨风生的瞳孔震了震。
他想推开她,想让她离自己远一些,因为他怕再这样下去,就会情动。
可是手却僵直不能动。
她问,他凭什么管她。
他极力平复了心绪,冷声回道:“我不管你?就这样叫你作践你自己吗?”
然而话方一说完,一张柔软的唇就堵了他的嘴。
唇覆在嘴上,只要一低眸便能看到她那尽在咫尺,紧闭的双眼。
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推开她。
然而,事实上,他却动弹不得,沉溺在了这一片温柔之中。
一开始本还是方和师主动,可是后来始终是情难自抑,主动之人变成了杨风生来。
空气之中只剩下了粘腻暧昧的气息,后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两人才松开。
将才灼热激烈的氛围在两人分开之后逐渐消散,两人陷入了一片莫名的死寂。
前一刻恨不能拔剑相向,可下一刻就已经难舍难分。
像话吗……
杨风生也开口说了话,他瞥了头,不敢看方和师,他说,“方才是意外。”
意外?分明是方和师故意先凑上去的,他现下说意外是想要去哄骗谁。
“不是意外,我就是故意的。”
方和师显然不想要同他再说什么谎话下去,她又不依不饶看着杨风生问道:“你呢,将才为什么又不推开我,第一反应为何又不是推开我?”
“杨风生,你骗得了我,骗得了你自己的心吗?”
杨风生低头,看着方和师的眼中有了几分错愕,竟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不同于杨风生的想要回避,方和师步步紧逼。
她又上前,仰头看他,她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当初既然我不要我了,那便干脆一些,现在为什么又要凑上来?你放不下我,为什么又要将我推开啊。”
她说杨风生放不下她,可她又何曾放得下杨风生。
那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人,给她光的人,他能说分开就分开,凭什么。
这两三年,方和师彻底认清了自己的本心,她真的放不下他。
以至于,他一出现,她又失了分寸。
他分明就对自己也有情,方才的情动,难不成又都是假的吗,可是为何就是还是不愿意承认?
她是怎么对不起他了吗?要他这样折磨她。
听到了方和师的这些话,杨风生终于明白了,他道:“你是故意的,是故意跟他跑的是吗?”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她就是想要试探他,看他会如何。
又或者是去逼他,逼他自己承认他根本就不曾放下。
下意识的反应如何骗人?
杨风生方才的举动还不曾说明吗?
方和师看他又想说什么诀别的话出来,她的眼中渗出了眼泪,瓷白的小脸上又被泪珠浸满。
她仰头看他,这个眼神看得杨风生更加不忍。
他从来都不知道方和师什么时候竟这样爱哭,好像这几次见她,没有一回是不哭的。
对啊,怎么能不哭呢,当初他那样待她,如何不哭呢。
杨风生笑了,狠下心来讥道:“方和师,你怎么还敢信我呢?你嫁你的人去呗,我只是出于我们曾经的情谊,帮你把把关罢了,怎又叫你多想了呢?”
她哭得太过伤心,又因为这些时日折腾自己折腾得狠了,面色苍白得吓人,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昏了过去。
杨风生看得心疼,却还是说出了伤人的话。
事已至此,已经两三年了,难不成要前功尽弃吗。
不可以,他们必须要分开,他们不能在一起,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前路,怎么敢再去害了方和师。
方和师可以嫁人,但他非要趁着现下还可以的时候,给他择个像样的如意郎君。
可是怎么选,怎么选都不满意。
他怎么就谁都看不上。
方和师听了杨风生的话,只是摇头,不断摇头,她发出了一声凄苦的笑,她问,“你究竟是碰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为什么?”
“子陵……杨子陵……”她唤着他的名字,自从他们闹掰了之后,她再也没有这样唤过他了。
从前,她喊他的时候,恨不得他去死。
杨风生痛苦地阖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她。
他好像,又回到了前三年,被景晖帝逼迫的那日。
他不敢睁眼看她,怕看到那双绝望的眼。
“杨家现下的情形算不上好,我爹在北疆应该……回不来了。”
只要杨奕不回来,首辅不测的消息一出,杨家就若丧家之犬,谁都能踩一脚。
可她的声音还在耳边传来,她环上了他的腰,她的声音带了几分恳求,她道:“我不在乎,我什么都在乎!不要丢下我了,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了啊……你一次又一次地招惹我,你要我怎么放下你啊,杨子陵,你不可以这样狠心啊!”
她哭得气喘,身子也在他的怀中颤抖。
这三年,自从他和方和师说了诀别的话后,他不见得比她好受到哪里去。
他对不起她。
可他本以为他对不起她,她总能忘掉他的。
可事实何其明显,他忘不掉她,她亦是忘不掉他。
他的手最后还是没忍住抚上了方和师的背,指骨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以示安抚。
也是这个举动,让他自己为是的诀别在这一刻也显得尤其可笑。
根本放不下啊,这三年,他以为的放下,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他低着头,眼角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疼出了泪来。
他笑了笑,终于释怀。
“好,不丢下你。那你,可莫要,莫要再恨我了。”
既躲不掉,接受吧,那便只能接受吧。
他放不开她啊,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从前的时
候,方和师总说她自己配不上他,可她不知道,杨风生一次又一次地哄她说,是他配不上她,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是真心话。
是真心实意的真心话。
她很好,配不上她的,也从来都是他。
她好到,让杨风生觉得,她嫁给了谁都不大好。
杨风生曾在寺庙里面求了他与她的签,下下签。
他想,这破签,假的,不作数的。
*
因为方和师从家里出逃,相当于已经和方家决裂,现下即便她没跑出京城,可也再万万不能回了方家,不然等着她的,必然会是她父母的巴掌与家法。
她这一跑,就彻彻底底把自己和方家断开了关系,他们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了。
而两人和好,杨风生也没必要再叫她待在京郊的庄子上头了,直接带着人回去了杨家。
杨水起本还整日都提不起什么兴趣来,见到了杨风生把方和师带来才终于有了几分人气。
杨水起是在那天第二日的晨时,见到的方和师。
杨风生喊杨水起去膳厅用早膳,她本不大想去,但听到方和师在,撒腿就跑来了这处。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杨风生在唬她,可现下没想到竟还真就看到了方和师坐在杨风生的身旁。
她立马奔到了方和师的身旁,她终于来了,终于肯再来了。
这么多年,她从小就跟在他们两人的屁股后面跑,杨水起是将她看作自己的姐姐。
本以为他们吵架,方和师再也不会理他们了。
却不想,她竟还能心平气和坐在了他们家里头。
方和师一段时日不曾见到她,见她瘦了这样多,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心疼道:“怎瘦了这样多,这脸上都要瞧不出什么肉来了。”
杨水起鼻子更泛酸,她瘪了瘪嘴,道:“难为姐姐记得我呢,若不是同哥哥和好了,你便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吗。”
杨水起就是跟在杨风生后面的跟屁虫,方和师和杨风生好,她便也能和她好,他们不好,她也不能同她见面了。
方和师不会主动来见她,杨水起怕杨风生骂她,也不敢去见方和师。
一来二去,就造就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已经过了八月,现下早晨的天也凉快了些,也不用再频繁地更换冰鉴,空气之中的气息也十分舒服。
然一派祥和之际,杨风生看着杨水起同方和师在那头腻歪,眉头却微微蹙起,杨奕走后,他一直忙着手底下的事情,若不是方和师提醒,他都不曾注意到她竟瘦了这样多。
所以,她嘴上不说,心中还仍旧在介怀那桩婚事吗。
杨风生坐在圆桌一旁,试探性出声道:“这个中秋,他们秋闱将好结束了,杜衡托我邀你,去长安街看花灯。”
秋闱拢共三场,每场三日,从初五那日开始,结束那日,刚好赶上中秋放花灯。
中秋放花灯也是本朝的习俗,虽没过年元宵那会热闹,但大小也是个节日,京城的人喜热闹,便也在这过节的日子想法子闹腾起来。
杜衡找她,去放花灯。
杨水起听到杨风生的话,也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但笑意却实实打实地褪去了,她随意问道:“为什么要你说,他自己没嘴巴吗。”
为什么不敢同她说,还不是怕她不答应。
杨风生一开始见她不笑,以为她是不喜,可是听到她的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