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悔不当初——二十天明【完结】
时间:2024-07-02 17:15:40

  大启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萧家二公子,貌若谪仙,蹈矩循规,像是杨水起这样的人,除非重新投个胎,不然,这辈子也难追得上萧吟。
  *
  萧家的学堂开在四月中下旬,听闻这位主讲师是萧正请了整整三番才将人请了过来,颇有来头。萧正在府里头开设讲堂,也是因族中适龄子弟到了该参加科举的年岁,才特地将人邀至了萧府。
  一来二去,不少相互结交的氏族,也会将其子弟送来,也算巩固情谊。
  只想也知道,去萧家听学的,定然为皇太子一派,都是些正经人家,可这正经人家里头,混进去了个杨水起,就像是一堆白里头浸了一点黑。
  格格不入,甚至说是有些碍眼。
  在杨水起前往萧家听学的前一晚,杨风生终于归家了。
  因为醉红楼里头死了人的事情被暴了出来,一时之间闹得人心惶惶,后来闹得大了,连楼都给封了。
  醉红楼给封了,杨风生自然也就待不下去了。
  春天的傍晚,惠风和畅,红霞自天边蔓延而来,染红了半片的天。
  杨水起听闻杨风生归了家,三下两下就奔到了他的居所里头。
  “哥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杨风生屁股都还没有坐热,耳边就传来一声声的炸响。
  少女穿着一身鹅黄襦裙,所奔之处,带过檐下百卉也跟着一起晃动。
  他坐在堂屋里头,以手撑额,看着从廊庑那头奔来的少
  女,满面嫌弃。
  待到人奔至跟前,才觑了她一眼,淡淡道:“呦,难为大小姐还记着我。”
  杨水起却不管他的阴阳怪气,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中,死死地抱着他不肯撒手,“哥哥,你终于回来啦,我想死你了!”
  即便之前杨水起经常做这样的动作,就如当初杨风生离家去了书院读书回来之后,杨水起就是这样扑向了他。
  可她现在难道没有一点自觉,他现下是在生她的气吗?!
  杨风生想要拉开她,却怎么也拉扯不开,他咬牙切齿,“杨水起,属狗的是不是?”
  好在杨风生从醉红楼里头回来后就已经净了身,身上散着一股淡香,否则冲天的酒气也能把她熏跑。
  杨水起不肯,只闷闷道:“哥哥还要生我的气到何时?”
  杨风生从前不是没有生过她的气,可是从不曾气这么久过,毕竟杨水起除了在萧吟这件事情以外,平日里头也不大能做出些惹他这么生气的事情了。
  杨风生扯不开她,便也不扯了。
  他的手渐渐松了气力,垂在椅侧,默了片刻。
  “你就非他不可吗。”
  杨水起没想到他会说这话,从他的怀中起了身来,看着他的一双杏眼之中透露出了几分疑惑。
  杨风生见到杨水起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知她是铁了心上赶着了,他的声音微寒,直直刺向了杨水起,“你明个儿要去萧家是吧,萧家的讲堂,去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和萧家交好的氏族,都是些自诩正人君子的人物,你,杨水起,杨家的大小姐,往他们那些人里头站去,谁看你舒服?你在学堂里头待得又能舒服?怎就喜欢做这么些上赶着讨人嫌的事。”
  杨风生说的这些,杨水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那些人压根就看不上她,也看不上杨家的。
  可她还是为了接近萧吟,想要往萧家凑。
  杨风生看着杨水起有苍白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语气过重了些,他软了语气,道:“你别喜欢他了,换个人吧,哥哥给你寻天下无双的公子来。”
  杨水起若是没那么有毅力,他也随便了,可怎么就这般不撞南墙不死心。
  萧吟这样的人,如何会对杨水起有心思。
  他就算是愿意,萧家的人如何能忍受政敌之女。
  杨水起低着头,不敢去看杨风生,只是低声嗫嚅道:“世上没有天下无双的公子,萧吟已经很好了。”
  若天下当真有天下无双的公子,那便是萧吟。
  杨风生差点一口气叫没提上来,他猛地起身,椅子都差点叫带倒,他像是含了天大的气,可最后还是忍了下去,最后只是看着她道:“行,你爱去就去是了,明个儿叫人欺负了,别回来给我哭哭嚷嚷的,过几日就是叔父的忌日,爹本就心情不爽利,你自己犯了蠢也别去爹面前讨嫌。”
  杨奕父母双亡,妻子早逝。
  曾经还有个哥哥,也死了。
  杨奕同他的兄长关系极好,杨奕未中取功名之前,杨家一家人都在祖籍长都,他们是当地出了名的贫户,杨奕摸爬滚打至今,总算功成名就,可一回头,身后却再没当初在贫瘠之地,一同生活成长的亲人。
  只剩下了杨风生和杨水起两兄妹。
  杨风生躲也躲不过杨水起,在这里待着还要叫她气个半死,干脆待也不待了,抬步离开了此处。
  *
  杨家祠堂内,紫金香炉发散着袅袅烟香,几个牌位被供奉在上座,杨奕跪在底下的蒲团上头,闭着双目。
  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也不曾睁眼。
  杨风生离开了自己的屋子之后,就去寻了杨奕。
  他的脚步声很沉很平,不像杨水起,又轻又快。
  这个家里面,能在这个时候来寻他的,也就只有这两兄妹了。
  杨奕一耳就听出了来人是谁,待人走到了身后才淡淡开口,“回来了啊,来给他们上柱香吧。”
  杨风生依言动作,拿了几根香,燃着了之后,往香炉里头插。
  而后也跪到了杨奕的身侧。
  “张琦死得难看,这段时日大理寺那边的人查得紧,醉红楼关了就先关了吧,叫你的那些人这会子也消停会,也莫要叫人寻了把柄。”
  张琦死了的事确实于他脱不开关系,醉红楼明面上是一家青楼,但背后却也有杨风生的操控,人死在了醉红楼里头,还是以那样屈辱的方式死的……也全出自杨风生的授意。
  虽说杀人偿命,但他自己死在了妓子的身上,怪谁?
  仵作验尸也验不出来别的什么东西,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听到了杨奕的话,杨风生应声道:“处理得干净,犯不着担心,只是萧家那两个不肯松口罢了。张琦是他们的人,这样死了,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张琦是上一届科举的榜眼,入了翰林院之后就授予了正七品的编修,为人十分坚朗,一入翰林,就被皇太子收编,眼看三年考察期到,就要左迁至皇太子的詹事府里头,谁晓得出了这档子事,还没飞升就先遭了害。
  杨风生办事杨奕素来是放心的,既他说不用担心,那自也就不去操这份心了。
  他想起了张琦此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此副样子,与平日里头的和善憨厚样子大不相同。
  “行,这回做的不错,让他这样死,也挺好。”
  两人最多也只是阵营不相同,张琦投身于皇太子罢了,如今好不容易在翰林院里熬出了头,杨家究竟同他何仇,要将人置于这样的死地。
  杨奕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终睁开了眼来,他问道:“将才小妹去找你了?”
  说起杨水起,杨风生也只是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杨奕笑了笑,“多大的人了,还跟她置气,她是个蠢笨的,成天就晓得傻乐呵,你随她去就好了,毕竟这皇上也没几年了,以后的日子如何,还说不准呢。现下,能叫她随心妄为,也不拦她了。”
  他现下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了,思索了半天,也只能寻了这话安慰自己了。
  杨水起如今这脾性,同他们也脱不开关系,若非是他们娇宠,她也不能这般,事事不放于心。
  既然往后的路尚且不太明朗,如今,能快活一日,就是一日。
  杨奕抬头,看向了牌位,视线在其中左右不定,最后停在了妻子宋氏的牌位之上,他的语气之中带了几分无奈,叹道:“罢,也罢,跟你们的娘,一个性子,还能怎着,随她去吧。”
  见他提起了已故亡母,杨风生也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
  等了片刻,听杨奕道:“过两日我要回长都了,回家里头祭拜阿兄,你在这里看好手底下的人,也小心皇太子那边的人再起动作。”
  他顿了顿,片刻后继续叮嘱道:“还有,护好了小妹,上回的事情,我对不住她。她也是个蠢的,受了委屈也不讨回来。萧家的讲堂,里头都是些瞧不上我们家的人,若她受了委屈……”
  “若她受了委屈,也是她自找的。” 杨奕话还未完,就被杨风生没好气地打断了。
  杨奕“啧”了一声,肥胖的脸皱成了一团,他也知道杨风生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叹了口气,终是不再多说,道:“成,随您老便,总之我走了,这里就都交给你了。”
第十章
  翌日,天气大好,阵阵鸟鸣透过窗棂,往睡梦中的人脑袋上砸去。
  肖春眼看太阳都往屁股那头晒去,杨水起都还不曾起身,忙进去喊了人起身。
  “小姐!小姐!再不起来,便要迟了!”
  也不是杨水起赖床,实在是这萧家的讲学时日定得太早了些,巳时之前便要到,可杨家与萧家相去甚远,一个城南,一个城北,足足要做半个时辰的马车。
  如此一来,杨水起也得起更早了些。
  肖春眼看唤不起杨水起,便凑到她耳边悠悠道:“萧二公子想来最不喜那些不守时辰之流,小姐,还不起来,干脆咱就不去了。”
  若不去了倒也真好。
  杨水起迷迷惑惑之间听到“萧二”两字,又听到什么“不去了”,马上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脑子不大清醒,但嘴巴已经先开了口,她嘟嘟囔囔道:“去……为什么不去……”
  这可是她白白叫人污了一回换来的,凭什么不去。
  肖春听清了她的
  声音,便也知道她的意思,开始着手替她更衣。
  屋外已经有人端来了早膳。
  杨水起起了身后,又梳妆打扮了一番,估摸着没时间用膳了,便直接提裙子往外头奔去,还没跑出去几步,肖春拿了一包糕点,追在身后道:“好歹用几口早膳再去,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呀!”
  杨水起却不曾顿步,依旧迈着步子往外奔去,她道:“要来不及了,马车上用也是一样的!”
  肖春看着杨水起的背影,叹了口气,也赶紧追了上去。
  “得嘞,等等我呀,小姐!”
  *
  两人紧赶慢赶,好歹还是在巳时之前赶到了萧家。
  只杨水起今日起得太早,后来又在马车上头晃晃荡荡,更没甚胃口,那些糕点还是一口都不曾动过,以至于到了萧家的门口时,脸色都有些苍白。
  肖春见她面色难看,有些担忧,道:“小姐,你这是不舒服吗?若不如,算了吧……”
  何必为了萧吟,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呢。
  杨水起掀开了轿帘,这个方向刚好能看到萧吟和萧煦站在大门口处,迎着今日来往萧家的同辈。
  虽萧正为次辅,而杨奕为首辅,但若真论起来,萧家岂会落于杨家下风。
  杨奕一人形单影只,无父无母,无亲无朋,出身草根。
  而萧家,百年望族,其间根基之壮,杨家如何与之相比。
  是以,萧正请来的讲学先生,萧家开设的讲堂,来者皆为贵胄,身份显贵者,总也会和同等地位之人凑到一块。
  若身份不尊,来路不明,非五世正德,即便是当到了首辅的位置,也只是碍眼。
  杨水起便是还没下马车,都能感受到周遭之人对她们投射过来轻慢不屑的眼神,更有甚者,毫不掩饰地捂着嘴巴说起闲话。
  杨水起收起了搭着帘子的手,她不在意地笑了笑,“算了?来都来了,我才不要算了。”
  虽然如此,脸上难免有些苍白难看。
  肖春欲言又止,还想要说些什么,却不待开口,就见到杨水起已经下了马车。
  她提着裙子,小跑至萧吟跟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太阳将好打在她的脸上,她头上带着的发簪随着她的步子一晃一晃,在太阳光下发着耀眼的光,忽闪忽闪,好不晃眼。
  比发簪还要晃眼的,是杨水起的脸。
  她今个儿上面穿了身天蓝比甲,下着水粉马面裙,一头摇摇晃晃的发饰,更是吸足了人的视线。且不说她本就生得明媚动人,光是整日里头堆着笑,都能看得人心化开。
  将才萧吟无意往她的马车瞥了一眼,分明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不大好看,转眼只间又是这副笑靥如花的样子了?
  见杨水起要奔完台阶到了跟前,他没再说话,一双狭长的眼向想从那个晃眼的人身上移开。
  然而他的视线还没移开,却听得一声惊呼,“萧哥哥!!”
  杨水起今个儿果然还是起太早了,早得步子都迈不明白了,上最后一阶台阶之时,竟不知怎地绊了一脚。
  萧家门前的台阶有十几阶不止,失重的感觉叫她惊慌失措,她怕自己要滚下长阶,头脑空白一片之际,下意识就想要喊近在眼前的萧煦拉她一把。
  其实,相比萧煦,萧吟离她更近一些,但她有些怕,怕萧吟拉不住她。因为,陈锦梨就在他的旁边,杨水起看到陈锦梨惊慌失措地扯住了萧吟的手臂。
  若喊萧吟,他却顾及陈锦梨而来不及拉她,那她岂不是要摔个头破血流了吗。
  杨水起在这样的关头还是很清醒的。
  相比之下,她打心眼里觉着,还是萧煦更加可靠一些,他在杨水起的心里,和杨风生一样,都是兄长,都很可靠。
  是以,脱口而出,便是萧哥哥。
  萧煦听到女孩的呼救,马上就想伸手去拉她,但身边的人却比他更快一步。
  周遭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方才本还有吵嚷说话的声音,现下却阒然无声。
  萧吟拉了一把杨水起,却因惯力,不得已将人撞到了怀中。
  怀中的少女形软无骨,身前传来的触感异常清晰,这样子的情形,同女子这般亲近之举,实属他这么些年来的头一遭。
  萧吟马上就知晓两人这样的举动不妥。
  不过几息,马上松开了抓着杨水起手腕的手,往后退开了一步。
  他的手很凉,杨水起待到腕上那片冰凉消失后才知晓,原方才抓着她的手是萧吟。
  可她……分明也不曾喊他啊。
  但不管究竟如何,没摔就行,而且,萧吟还拉了她一把,便更好了。
  她的眸光亮了亮,如此看来,他是不是也没这么讨厌她呢?
  可是细细一想,若他真因为厌她而就见死不救,淡而视之,她今个儿也能彻彻底底歇了这条心。
  他这样端正的人,又岂会因为嫌恶,而放任她摔下台阶而不管。
  短短片刻,她脑海中竟然滋生出了另一种想法,其实,若他从始至终,无动于衷,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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