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澄同其他的臣子皆为利所驱走,但是她们可是有着血缘干系的亲姐妹啊,她怎么能不去管她呢?
可话还不曾说完就叫李春华打断。
她挑眉问道:“亲姐妹?”
不待李春阳回答,她就又道:“从前我是将姐姐看做亲姐妹的,姐姐要我去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可是这些事情做的多了,我回过头去想想,才发现姐姐好像并没有将我看做妹妹啊。”
李春阳不知道李春华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些,她摇头道:“怎……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李春华再受不了李春阳那虚伪的面孔,她美目瞪圆,看着她道:“你将我看做棋子,我哪敢去同你称姐妹啊。你待我的好,我也消受不起。”
她看李春阳还想要扯她,退后了一步,一息之间,很快脸上又恢复了笑,她笑着看向她的姐姐,说道:“好姐姐,你如今这样,不冤枉。”
她的好姐姐,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一次又一次地抛弃她。
终于,现在能让她有机会抛弃她一回了。
李春华笑得厉害,说罢,连看都不再看她,就往里头去了。
李春阳失魂落魄地回了东宫,已经有人在里面给他们二人收拾东西了。
朱澄是废太子,是被他的父皇,亲自废除的太子。
往后,没人会再帮他们了,没了皇太子的身份,谁会再帮他们。
二人两两相望,眼中都带着说不出的绝望。
或许直到现在这一刻,他们才能真正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究竟是何意味。
*
很快景晖帝废除皇太子一事就四处传去,没多久萧正归家,就将此事告知了众人。
几人面上皆是浮现喜色。
虽说是意料之中,但诏书一下,尘埃落定才叫人放心。
知道景晖帝疯,但废起儿子来,也没想到丝毫不曾手软。
萧正道:“快了,他看着气数已尽,时日无多。”
或是天命所至,他们一语成谶,景晖帝吐血倒地的消息当晚都从西苑那边传出。
从西苑传出了一道谕旨,召了杜呈父子速速进宫。
而后,内阁的人白日出宫,晚上也又重新回了那里。
他们跪在景晖帝的病榻前。
病榻之上,景晖帝奄奄一息,眼睛也失去往日的光彩,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纱帐。他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涣散模糊,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他扭过头去,看向跪在底下的众人,视线在他们几人之中来回去看,最后落在了杜衡的身上。
“杜衡,过来,到舅舅这来。”
杜衡不明所以,也没想到他临死前倒和自己亲近起来,却还是忍了不喜走到了他的身边。
但其他几位阁老已经琢磨出来了个大概的意味,皆面面相觑。
他们怎把杜衡给忘了。
虽说是昭阳之子,但好歹是和他沾点亲带点故,况现下,也再也没有旁人,只有他了。
景晖帝看着杜衡道:“舅舅虽不曾从小看你长大,但你也好歹是被你母亲抱着来跟前走过几回,舅舅知道你有本事,你有能耐……舅舅已经没有力气了,我只问你,皇位给你,你坐不坐?”
杜衡有瞬错愕,从世子爷到皇帝?
什么玩样啊。
皇权至高无上,但杜衡并不想要,这个位置是个吃人的地方,坐久了,人会没有心的。
可景晖帝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他道:“你不坐也要坐,舅舅没有亲人了……”
景晖帝颤声说了这话,眼角竟还生生滚落了一滴泪,浑浊的泪珠滚进了沟壑丛生的皱纹,看着竟带了几分垂老悲绝之意。
这么多年,妄图得道成仙,汲汲为营,到头来,身边谁也不剩了。
他们都想他不好过,好了,如今他要西去,他们都能满意了吧。
但那些害过他的人,他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景晖帝在内阁大臣面前拟旨传位之后,又传旨吩咐下去,他死之后,诏狱之中的杨风生也要处于极刑。
杨奕,你躲起来了是吗。
可是你的儿子还在我的手上。
他没有输,他贵为天子,他不会输的。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吩咐完了这些事,最后眼中再也聚不起神来,可口中还在喃喃道:“杨奕……朕没有输你……”
他们斗来斗去,斗了这么久,他死前竟也没法释怀。
景晖帝最后就这样咽了气。
夜凉如水,寂寂冷辉洒满了宫檐,一代帝王就此落幕,可却无人为他哭泣。
*
几日过去,景晖帝已经葬入皇陵,杜衡也已经登基。
甫一登基,他就大赦天下,无论狱牢还是诏狱。
宋河却死死揪着景晖帝的临终遗言,不肯放杨风生归家,好在萧正在一旁帮着他们,又加之杜衡实在凌厉,最后宋河争不过,杨风生还是从诏狱之中被放了出去。
除此之外,景晖帝身前说杨奕是罪臣一事,也被杜衡澄清,他的首辅之位,只要他回来,随时为他留着。
但杨奕最后还是不曾回去。
他已经为阿兄报完仇,现下天下也已经安定,往后有萧吟他们在,他也不用当那个老舍子首辅了。
前半生太过颠沛流离,往后余生,能安稳度日,就已经是奢望。
夕阳下,杨奕最后带着杨水起还有方和师,去诏狱门口接杨风生归家。
他们一行人等在门口,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人从诏狱门口处走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杨风生步履艰难朝着他们走来,一股风吹过,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都吹到了几人的跟前。
看着他这个样子,方和师最先忍不住背过去落泪。
杨风生走到了他们的跟前,看到他们几个人皆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杨奕看着他这样,眼中也不断泛酸,“好孩子,苦了你了。”
杨风生只是摇头,他说,“不苦了,一点都不苦了。”
看到他们都在,还有什么好苦的呢。
杨风生又问道:“事情都结束了吗。”
如果没有结束的话,他也不会被放出来,杨奕他们也不能同他这般轻易就见面了。
他方才在里面听放他出来的那人说,新皇登基了。
他本想要去问,新皇是谁,可还不待他开口,就见到一抹明黄,出现在了眼前。
杨风生去看。
不曾想竟是杜衡。
但很快也就明白了过来。
真要算起来,也只有杜衡能去当这个皇帝了。
当上了皇帝,穿上了这一身明黄龙袍,杜衡看着同平日没什么差别,只气势更叫凌厉。
众人见新帝来了,赶忙都要行礼,却被杜衡抬手打断,他道:“不用多礼了。”
可杨奕却执拗带着他们磕头行礼。
杜衡不愿意让他们行礼,是顾及他们之间的情谊,但他是新帝,他这个帝位,来得奇怪,本就很多人都会在这个时候盯着他。
这个礼,他们不能不行。
谁都要向帝王行礼。
杜衡薄唇紧紧抿着,就那样看着他们同他说出那样疏离至极的话。
他别开了眼去,不愿去看。
终待他们行完了礼,才吐出“平身”二字。
杨奕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杨水起的身上,也明白他是有话想去同她说。
便带着杨风生同方和师走到了一旁些,给他们二人留出了空间。
杜衡看着杨水起,久久不言,还是杨水起先开口道:“皇上……”
虽说这样喊他是有些别扭,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必须这般喊他。
可刚一出口,就被杜衡打断,“还是喊我杜衡吧。”
杨水起有些不大敢。
但杜衡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祈求,他说,“你就喊我一回杜衡吧。”
杨水起见他这样,最终还是轻声喊道:“杜衡。”
“还好吗?”
杜衡突然就成了皇帝,对他来说,也是残忍。
这些时日应当也很累吧。
“累,很累。”
杜衡点了点头,语气之中难得带了几分委屈,只有在杨水起面前,他才会这样。
累是其次,只是这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一人,这才难叫人忍受。
杜衡收敛了脸上的疲惫,扬起了一个故作轻松的笑,他问她,“怎么样了?你和萧吟怎么样了啊。”
他的话带了几分试探,对杨水起的回答也有些紧张。
但他等不来杨水起的回答,因为萧吟不知道是什么寻来了这处。
他在不远处,大步走至他们面前,先是向杜衡行了个礼,而后侧头去看杨水起,问道:“怎出来接子陵兄也不喊我?”
杨水起没想到他会跟来,问道:“喊你做什么?一会就归家去了,急些什么。”
萧吟闻此,语气有几分委屈,“我见你们都不在,便怕你们一声不吭就会回了杨家。后来我问了他们,才知道你们是来接子陵兄了。”
杨水起见他如此没安全感,只觉有趣,道:“怕什么,便是回家了,又不是不会去寻你了。”
萧吟听她这样说,也没有再说,只是垂了眸,闷闷地“嗯”了一声。
杨水起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手背,算是安抚。
看着他们两人这副样子,杜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也不再去期待了杨水起的答案。
他嘴角浮现了一抹苦笑,看着两人道:“好,既接到了人,那就先回去吧。”
想当初他们之间明争暗抢,可事到如今,他已经彻底争不过萧吟了。
现下若再说些什么下去,只怕也要破坏了二人之间的感情,那还真是罪过。
他不再说,只挥了挥手,同他们道别。
他立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几人离开。
余晖落在他们的身上,温暖又柔和。
杜衡的视线一直落在他们的背影,就这样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在夕阳下消失不见。
他转了身去,往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夕阳落在了他的背上,平添了几分寂寥。
*
杨水起几人先回去了萧家,趁着那个老神医还在,让他帮着杨风生治了身上的伤,又住了几天,伤差不多好了之后,老神医也开始准备带着乞佳回去西北。
萧煦极力留人,他对他们二人道:“老先生,乞佳姑娘,何故要这般着急走?再留些时日也不打紧的。”
老医师摆了摆手,他道:“不留了,该回去了。”
现下事情应当是平定好了,也不会再也有人去受伤了吧。
他们也该走了。
萧煦道:“京城是个好地方,乞佳姑娘还年轻,真的不留这多玩几日吗。”
不比北疆偏僻,人烟稀少,京城热闹,玩得东西也多,乞佳年轻,难道不想要多去看看这些吗。
陈锦梨这些时日一直受萧煦所托,照顾乞佳,彼时也在一旁劝道:“是呀,老先生,我看乞佳姑娘挺喜欢这里的。”
乞佳听到他们说起自己,忙摇头,“不,我要同爷爷回北疆,多谢姑娘公子的好意。”
在京城待得这些日子,乞佳说话也带了几分官腔,就连乡间的口音也少了许多。
老医师淡淡道:“走,走吧。再待下去,她迟早也要成了京城人。但她的根在北疆,不在这。”
见他这样说,两人也再劝不得,终是没说什么,萧煦亲自将人送上了马车,而后对他们道:“老先生,乞佳姑娘,往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写信给我们。”
老医师点了点头,算是应下,而后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去。
直到马车消失,两人才转身回了屋。
而后不过几日,杨奕也带着他们一家人回去杨家,现下杜衡当了皇帝,他们再也受不到什么委屈了,也不用再像从前一样东躲西藏,四处逃窜。
在门口处,一行人依依惜别,就连萧正都在。
只人群之中,却不曾见得萧吟的身影。
杨水起四处去看,却怎么都寻不到人。
她想,萧吟难道是知道他们要回家了,又使小性子了?
这么大个人,为什么天天都同个小孩子一样,有生不完的气,她往后又不是不来了,弄得像她不要他了一样。
见寻不到人,她便瘪了瘪嘴,撇开头去,不再去看。
杨奕正和萧正在那一边扯着说话,萧正道:“锦辞兄往后真不再入仕了?你这身才能,就甘心在家里头养老了?”
杨奕挺着个大肚子,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干不动了,往后就这样在家里头,陪陪孩子就行。新帝登基,开设新科,子陵也能重新参举。我不干了,往后让他去干,他还年轻,正是闯荡的年纪。”
虽说现在陪孩子有些晚了,但好在还是有这个机会。
这些时日,他在萧家吃得颇好,身形不觉又胖了些。分明同萧正认识也算久了,但他一副像是才认识他似的,日日扯着他在院中吃宵夜,去谈天说地,颇为相见恨晚的知己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