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入肉三分,但没伤着筋骨,对她来说是小伤。
第98章 食物链论
陆乘风说着直起腰来,割了块布来暂时勒住伤口,压根没当一回事,举目望了一眼,说:“让我们的人将银子带回九原城,还有刘熹的尸体也带走,寨子都搜干净了,等人清醒后全押走!”
陆乘风往前走了几步,青枫还是不放心要来扶,被陆乘风摆手示意不用,人已经翻身上了马,她正要驾马出去,忽然有人上来禀道:“姑娘,有几个人不对劲。”
陆乘风眉间一凛,守备军便押着几名汉子上前来。
陆乘风皱着眉打量了一会,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劲,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出列答道:“姑娘,他们几人不是土匪,是官兵。”
陆乘风看着人:“官兵?”
“是官兵,他们最里间穿的是守备军的襟衣,寻常人看不出来,但我们能认出来。”
陆乘风冷然一笑:“押走!”
天尽亮,回到城中时天色陷在一片将明未明里,陆乘风路过药铺时随手上了点伤药,直接换了袍子,从外面看来什么事也没有。
陆乘风没歇着,直接就审了人,刑罚这种事向来到谁身上谁倒霉,横竖不过吃不了兜着走,少遭点罪为算,三个人招了个彻底。
陆乘风手里捏着四份供词,脸色可以称得上是乌云密布,便道:“准备一下,立刻出发去庆城!”
青枫担忧道:“主子你的伤……”
陆乘风扫来一眼:“即刻出发!我们要赶在九原城消息传开前到庆城。”
青枫不敢违抗:“是。”
他先让人去让盯着纪翰的卓三回来,让其去通知谢九霄到城门口汇合,陆乘风琢磨了一会,直接将这三万多两白银拉到了纪家,让纪望云帮忙兑换成银票,方便她带走。
纪望云脸色青了青:“我是做生意的不是开钱庄的,你要兑银票不会自个去钱庄?”
陆乘风不跟他打拐弯抹角,道:“九原你熟门路,这几大口箱子清点起来颇费功夫,我急着走,你回头找个信得过的跑一趟庆城。”
纪望云道:“陆乘风,你还真是不跟我客气啊!”
陆乘风朝人嫣然一笑:“打小认识的情分,自然不会跟你客气,走了。”
见鬼的打小情分!这厮可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陆乘风带着人直奔城门而去。
肃北地大,庆城与九原城之间策马快行要一天半日,陆乘风不愿意歇,众人也不敢歇,从九原城晌午就走,一直到第二日晌午才到地方。
十几个人风尘仆仆累得够呛,找了个落脚地,一身臭汗,陆乘风简单洗了个澡,背着人将自个弄了弄,随即勒紧纱布,穿好衣袍出来,谢九霄已经歪在桌上睡着了。
陆乘风走过去,好奇瞧了会人,忽然就有些不忍心起来,可她没来得及多担心,门外卓三就道:“主子,蔡知州来了。”
还挺快。
陆乘风打开门出去又关上,蔡弄宁陪着笑:“陆大人。”
陆乘风在前面走着,笑说:“蔡知州,吩咐你办的事如何了?”
蔡弄宁道:“回大人,从昨日开始我就让人敲锣打鼓的大肆宣扬了,魏督军那叫一个勇猛,将悍匪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大胜归来!这都是大人的功劳。”
蔡弄宁上道得很。
陆乘风微微笑着,走到走廊尽头,那个有个小窗,她伸手推开,道:“蔡知州办差能力果真是好,不如你再替我办件事。”
“大人您说,下官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就不必了。”陆乘风收回视线,看向蔡弄宁:“明日你约魏督军吃顿饭吧,就约在天香酒楼,你做东,我们做客,我有几句话想与魏督军说,可好啊?”
蔡弄宁想法倒是简单,还以为陆乘风要借他的手给魏鸿燃庆功,天香酒楼虽然贵,但再贵也不过一二百两,花钱能与这二位吃顿饭,买卖划算到家了,遂道:“下官一定办到。”
陆乘风笑得意味深长:“那就辛苦蔡知州了。”
卓三与青枫就守在楼梯口,目送着蔡弄宁离开,青枫还在担忧她的伤,目布忧色,卓三还不知道陆乘风受伤的事,主要是陆乘风表现得太过自然,一路稳得不行,见他愁眉便问道:“做什么这幅神情?”
青枫没人可说,遂全对卓三说了。
卓三听完抚着下巴,半晌道:“这事好办,晚些时候你将此事不小心说于二公子听,主子藏不住了自然就会好好上药。”
卓三已经看出二人相处的端倪,青枫却还不知道他走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神色犹豫了一会,卓三也不说破,心理暗暗发笑,就等着他自个发现看个热闹。
一路风尘仆仆,众人疲乏歇整,陆乘风只觉得好似打了个盹,天便黑了下来,谢九霄刚刚推开门出去,唤卓三叫晚膳送上来,卓三探了个头,说:“公子,我这衣服脱到一般正准备洗澡呢,让青枫来吧。”
然后一把将青枫推了出来。
青枫咳嗽一声,唤道:“二公子。”
谢九霄不知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道:“叫些饭菜上来。”
他想了想,又道:“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汤,要一份来。”
青枫脑子转了转,道:“确实该要些补汤,主子......”
他咬咬牙,装作极其自然又不太经意的模样:“主子的伤虽然不重,但也要补一补才行。”
“恩……恩?”谢九霄本来都要回头走了,听闻拧眉:“伤?什么伤?她何时受的伤我怎么不知道?”
青枫小声道:“就是那夜在黑水寨时,被刘熹伤了一剑,主子没让看。”
谢九霄没说话,脸色却不大好看了,沉默了一会儿,道:“去药铺买些外敷伤药来,晚膳叫些清食。”
他往回走了几步,又顿住:“再让人熬副药,内服外敷好得快。”
青枫点头应是,下楼去了。
回到房中,陆乘风已经洗了脸醒神,正倒着茶喝,见他进门来,道:“让卓三来一趟。”
她将杯中茶水饮尽,这才好似恢复了一丝精神。
谢九霄看了她一眼,说:“卓三洗澡呢。”
陆乘风又道:“那让青枫来一趟。”
谢九霄关上门:“青枫出去了。”
陆乘风便道:“也罢,不急于这一时。”
不一会,客栈的小二端着饭菜上来,陆乘风吃得差不多时卓三来敲门:“主子。”
陆乘风道:“进来。”
卓三应声入内,不待她说话,便道:“我已经派人去盯着这魏鸿燃,若有异动第一时间来报。”
陆乘风道:“九原的消息没我们快,等魏鸿燃在那边的人反应过来,这边也该结束了,好生歇一歇,明日有事做了。”
“是。”
门外传来动静,是青枫回来了,他在门外叫了声人,随即迈入屋内。
陆乘风看他端着的瓷碗跟瓶瓶罐罐,不自觉皱起眉来:“你拿这些来做――”
谢九霄道:“我让他拿来的。”
陆乘风看看他,再看看青枫,又看看卓三,说:“谁说的?”
青枫卖人卖得飞快,说:“卓大哥出的主意。”
卓三瞪他:“胡说八道,我都不知道这事。”
陆乘风冷笑一声:“你两个――”
谢九霄道:“说他两个做什么?是谁的错?”
卓三咳嗽着将桌上的东西风卷残云收拾,随即将青枫拖出去,贴心带上门,青枫总觉得哪里不对,与卓三面面相觑,说:“这――”
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主子怎么跟二公子睡一间房?”
卓三呵呵一笑:“许是都喜欢这间房也不一定呢。”
青枫皱起眉,明显不信,想着刚刚谢九霄那口气,他眉头越皱越深,正要说话,卓三将东西推来:“我们喝点去,这一时半会儿也叫不上咱俩。”
屋内,陆乘风先识趣的将汤药喝了,看谢九霄慢慢摆弄着纱布,笑道:“一点小伤,大惊小怪什么呢。”
谢九霄没接话,问道:“伤哪了?”
陆乘风叹口气,认命道:“小腹。”
“躺着,我给你上药。”
陆乘风知道他不高兴了,顺着一点是一点,依言解了外袍靠到床头,谢九霄将灯拿近,掀起她的里衣,看里面紧紧勒着纱布,隐约渗出一丝血。
他抿着唇,慢慢解开查看,伤口不深,但看着丝毫没有愈合的模样,也是,赶了这么久的路,伤口就这么包着,又怎么能好呢?
她这一路真的连一声哼也没有。
想到着,谢九霄心理愈发觉得难受,他用热水先给伤口周围做了清理,拿起其中一个小瓷瓶,是用作清洗伤口内部的,想了想,将她里衣又往上拎了点,这才慢慢倒上去。
陆乘风倒是没太在意,见他一只手揪着衣角,干脆自己接过来,又嫌手扶着累,干脆用嘴咬着,低头看谢九霄。
陆乘风不是好色之人,但谢九霄总有这种本事,人家认真给她上着药,她瞧着人,瞧着瞧着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张嘴就想说两句什么,一张嘴衣袍掉下去,正好盖在谢九霄手上。
他默默抬起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带着点气腾出手将之又往上拉,这一拉就有点过头了,露出了半截绿色。
他自个先怔了下,挪开目光。
陆乘风自个也瞧见了,她洗过澡后忘了束胸,只用兜衣随便裹着,见谢九霄耳朵微微发红,暗暗称奇,她以为二人之间定了亲,什么亲密的事也差不多了,谢九霄也该熟能生巧,但他好像很容易就这样,耳根发红,脖子发烫,绯色便会随着她的逗弄蔓延爬上整张脸......啊不是,她在想什么呢?
陆乘风心底自个先把自个呸了一顿,转念又觉得不对,这不是事实吗?食色性也。她的人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么一想,瞬间豁然起来,意味深长看着人,说:“要不你再往上掀点?”
谢九霄手一顿,还以为她在警告自己,说:“我不是故意的。”
陆乘风顿了顿,配合着他抬了下腰,谢九霄手穿过将纱布固定,他手法不太行,却也比陆乘风自个胡乱对付强多了,拉过来后打着结。
她道:“你可以是故意的。”
谢九霄将她里衣放下,用很正经的眼神看着人,说:“你不要总用这一套来对付我,你受伤了为什么要瞒着我?”
陆乘风道:“小伤而已。”
谢九霄木着一张脸:“小伤而已?是不是青枫不送来药,你明日就准备这样去找魏鸿燃,再忙起来个没日没夜,这伤会自个好是不是?”
陆乘风:“......”
谢九霄不敢说重话,自个气得站起来,陆乘风见他要走立刻哎哟一声,谢九霄立刻便回过头来,紧张靠过来:“伤口又――”
话没说完便被陆乘风拽上床去,谢九霄忙叫道:“哎伤口――你真是――小心点!”
陆乘风笑着将人按在身下,说:“包得好着呢,没事。”
谢九霄道:“你能不能好好躺着?”
“那你别气,我就好好躺着。”
“谁气了?”
“你气了。”
谢九霄:“......”
陆乘风道:“给姐姐笑一个,我就好好躺着歇息。”
谢九霄扯了个没什么感情的微笑,把陆乘风逗乐了:“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哪个权贵手底下讨生活呢。”
谢九霄道:“你下去。”
“我不要。”
这身子实在诱人,陆乘风挨了一会没忍住,隔着衣袍慢慢弄他,摸了一会腰腹就想要解人家衣裳,谢九霄却按住她的手:“不让碰。”
陆乘风便顺着他的手,按着骨节,眼直勾勾盯着人,眼里盛着浓郁,低声说:“真不让碰?”
谢九霄道:“不让。”
陆乘风盯着瞧了一会,翻身要坐起来,被按住:“去哪?”
陆乘风道:“哦,不让碰,我去逛窑子,窑子里多的是。”
谢九霄:“......”
谢九霄说:“真要去?”
陆乘风道:“真不给碰?”
谢九霄盯着她:“不让。”
陆乘风打开那只手,谢九霄跟着坐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她,却见她够着一旁的烛火,将灯一吹,幕帐散下,说:“不让就不让,我睡觉还不成么。”
第99章 七分赢面
陆乘风刚醒不久,一时间没能睡着,她闭着眼静静躺了半晌。
明日这场宴席她要是动了魏鸿燃,庆城守备军必定要陷入混乱中,这是其一,魏鸿燃刚刚剿完匪,若是让百姓知道他与匪寇勾结,民心也要惶乱,这是其二,她若动了魏鸿燃,那肃北军中必定会有动静,等着她的不知道又会是什么,这是其三。
然而这些都只是其次,一个魏鸿燃她还是能动得,可是庆城有一个魏鸿燃,别处呢?军营呢?有没有这样的魏鸿燃?
纷乱的思绪接踵而至,陆乘风慢慢睁开眼来。
她心里始终悬挂着一把旁人看不见的刀,可就如同这小小的伤口一样,她早已学会不动声色的按耐,就算这刀偶尔会扎着自己。
陆乘风脸色隐隐闪过阴翳,眸光错杂交复,几番思量坐起身来,正想要掀帘下床,谢九霄从身后避着她的伤口搂上来,闷着声道:“生气了?”
好端端的她生什么气?
谢九霄在她耳边蹭了蹭,说:“我还没生气呢,你倒先气上了是不是?”
陆乘风说:“怎么还不睡?”
谢九霄道:“睡不着。”
陆乘风闻言未语,轻轻笑了一声。
谢九霄觉得这声笑寒意丛生,犹自收紧力:“怎么了?”
陆乘风说:“我好好的。”
谢九霄知道她又随口骗人,不信她的话:“你说谎了,我知道。”
陆乘风没回答,他默了默,说:“同我说一说。”
陆乘风心底的阴郁驱不散,甚至隐隐带着冷酷的杀意,靠着他的臂弯,沉默了好一会。
谢九霄在某些敏锐的时刻,总是超乎寻常的耐心:“姐姐,同我说一说吧。”
陆乘风妥协于这个怀抱,闷声道:“肃北的境况比我想象着的还要糟糕,这一路上走来,你看那些流浪的人,再看看这些草寇……”
她顿了半晌,声音忽然又沉下去,像是在同他说话,又像是在问自己:“当初没有这些,如果当初没有兵败,这一切都不会存在……我有时候不知该恨谁,他们流离失所是我爹造成的,可我爹也死在了那场战役里,陆家也没了……”
谢九霄忍不住抱紧了人。
陆乘风觉得很难过,她难过肃北落入此等境地,可怜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正因为对百姓存了怜悯,所以心结愈发难以疏解:“我常常会觉得是我的错,可我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你说,我错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