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他们还想要倒戈凌清那边,这日干活就没停下来过,真是白干了!
特别是那些知道,凌清没收了账房最后一点钱的小厮。就算只剩那一根金条喝一包碎银,兑换了起码每人还能分到一半。
现在居然说,一文钱都没有!
天理难容啊!
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把这件事扬出来,只能趁着凌清不注意,睃了她几百眼,眼里还带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陈昌从容不迫的自主站出来,安抚骚动的众人。
忽而,一人大声询问:“大姑娘,我们需要交代!需要理由!那点工钱虽然对你来说不多,但对我们来说就是金子。你要是不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一旁的萧衍顿时沉下脸,上前一步和凌清并肩站着。
那气场,那威压。
顿时,压得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小沙子那嚣张的气势也熄了不少,但那雄赳赳的头颅依旧高昂。
凌清的视线落在那名矮小的小厮身上,那双弯弯的眼睛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讨喜:“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走出人群,眼睛一弯:“小奴叫小沙子,本职是种花的。”
凌清记得,那日阻止城民大闹的时候,这个叫小沙子的也在。只是在城民闹进了前院,他就不见踪影了。
事后,她问过徐大正两兄弟。
他们都认为,小沙子不是来帮忙,而是来激化矛盾。
今日没想到,他会第一个站出来要交代,就不怕她计较昨日之事么?
凌清想起梧桐建议,便脱口而出:“这里有那么多的账本,看到了吗?”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唯有小沙子领会道:“你要我们怎么查?”
“自然是要查出错误的地方。”
“查到什么程度,你才会把工钱发给我们?”
凌清挑眉:“今日之内,要把这里的账全部查清。”
“你这是强人所难!”小沙子怒道。
别说十个箱子,查完一个箱子,一日都不够。
查账的人必须要识字,识字了也要知道怎么看账,这才勉强算得上会查账。
聚集在这里的奴仆,都是干粗活的人,没一个会。
怎么能做得到。
就算有人教,也分聪明和蠢笨的。
“大姑娘,他不懂。”一名老者赶忙冲出人群,似乎只听到凌清和小沙子前半段话。
他一把将小沙子拉到身后,随凌清道:“他就只会种花,字也不识得几个,哪能看得懂账本。就是心切那工钱,才会胡乱说的,还望大姑娘不要生气。等回去了,老奴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老者是个驼背的,那张沧桑又精神奕奕的面孔,爬满了担忧。
“师父,我的字都是你教的,我看得懂多少你也是清楚的。怎么到了姑娘这里,你就这样看不起我!”小沙子急了,年轻气盛的没有一点规矩。
老者低声呵斥:“你给我闭嘴!”
“老秦,你别急。”陈昌劝了一句,然后问向凌清:“大姑娘,小沙子的性子遇事容易急,但做起事来很有耐心,且又心细。那花房里新配出来的花,大多出自他手。”
陈昌的意思是,应下凌清的要求了?
这话让小沙子听了,顿时不满:“陈管家,你说什么呢!要一天之内把账查清了,怎么可能!你要是不觉得是个问题,那你就自己干,别拖老子下水!”
“你说的什么话。”陈昌解释:“我这是在姑娘面前说你的好,你想哪里去了。”
小沙子冷哼了一声,继续转向凌清:“一日时间不够,怎么着也得半个多月,这还能让我们接受。”
有了小沙子的做主,那些奴仆都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应和他的决定。
老秦还想阻止,被陈昌一把拉住,再次劝道:“小沙子的性子,你比我都清楚。既然他想做,就让他做吧!要不然,咱们今日没得安宁了。”
“不行就是不行!”老秦道。
“老秦。”陈昌拉不住,索性放手。
老秦没了束缚,依旧固执的想去拉小沙子走,却被后者一把推倒,还理直气壮道:“今日,谁都别想拦我!”
凌清眯眼,瞅着眼前这几人的态度,小沙子的一意孤行,老秦的息事宁人,还有陈昌的鼓唇弄舌。
她似笑非笑道:“讨论好了没有?”
“早就讨论好了,给半个月时间,我们就查。查到你满意为止。”
“空口说白话的人,本姑娘见的不少。”
“不要,大姑娘,他就是个习惯说白话的人。他做不到的。”老秦被人扶起,也等于被人限制了行为,只能用喊的来表明他的反抗。
“把老头拉走!”小沙子一声令下,还真有奴仆听从的,把一直喊个不停地老秦拉出青朴堂。
直到听不见了,小沙子才接着问:“大姑娘,如何?”
“你和我谈条件,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我也要这样做,工钱就是我们的命。”
凌清冷笑一声,反问:“以往捞油水的时候,怎么不说,这钱是你们不该收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北凉宫
钱绍,商会第五入会的元老,他和钱融是亲兄弟,管运输,船只、车辆等。为了不混淆他们兄弟,所以称呼他加了个小。
筵宴的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凌清意外钱绍的选择,他不该和钱融站一队吗?
“还是小钱元老慧眼识珠。”萧衍忽而开口:“正好,本世子也有重要的事情,通知各位。”
谁是独城的大姑娘,坐在这里的人,谁不知道?
更别说萧衍口中重要的事情,又有谁不知?
不过是揣着聪明装糊涂。这在生意场上,是必须要有的觉悟。既然是必须,那这么多年以来,早就成了下意识的习惯了。
因此,人人缄默。
“下月十五,本世子和独城大姑娘凌清,将举行定亲仪式,全独城和商城也将休整一日,同贺喜事。各位在坐的元老和家主,没意见吧?”
萧衍不待谁应,便决定道:“那就这样定了!”
“不对!”凌晗不想再听从红莲的话,隐忍了。
她想要的结果,不应该是这样的!
蒋情在凌晗将要继续反对下去的时候,适时的拉住她,并出声道:“独城的大姑娘,一直叫的是凌晗,什么时候变成凌清?我一个城主夫人,连女儿换了的事怎么会不知道?”
话落,没人敢议论,也没人敢质疑。
不是没人怀疑,而是有资格的人都不吭声,那些什么地位都没有的人,自然不会做那个出头鸟。
萧衍不同,能牵制住他的人,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
“你女儿是不是换了,和我要娶的凌清,没关系。”
“有关!”蒋情反驳:“我是城主夫人,我的女儿就是大姑娘,我的儿子就是未来的小城主!你要娶的大姑娘,只能是我的晗儿!”
陈嬷嬷心底咯噔,自家夫人的病有了发作的预兆。
心里慌得顿时六神无主。这么大的场面她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她家夫人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发病。
若是继续被逼下去,该如何是好?!
“你以为你是谁,想怎么认为就想怎么认为?”凌清很是疑惑,蒋情不是最在乎名声吗?怎么不装了?
蒋情一反常态,像是被压抑的太狠了,反弹之力大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我是这个独城的城主夫人,凌府里的事,我说了算!”
凌清沉下脸:“我父亲还在呢!我兄长亦是!”
“凌泽已经遇难这件事,在坐的各位谁人不知?!”蒋情完全不把凌承天当一回事,接着道:“且自古以来,立子以贵不以长。现在,我是城主夫人,我的儿子就有资格继承城主之位。”
众人依旧缄默。
“证据呢!”
蒋情自信一笑:“你想要证据,我可以给你。”
陈嬷嬷立马上前,掏出一个青色荷包递给蒋情。
看见那个青色的荷包,凌清的眉角就跳个不停。
这样的荷包只有她和凌泽拥有,也是于兰舟留给他们兄妹最后的礼物。而他们也是日日带在身上,片刻都不离身。
怎么会到了蒋情的手里?
这个荷包还有另一个用处,就是装着能证明他们身份的银玉牌。要是蒋情能从里面拿出......
蒋情还真的从荷包里,拿出了一枚银玉牌,玉牌下方还印着一个名字,长润。
那是凌泽的字!
凌清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
怪不得南栋找到的银玉牌会碎了,若是真的牌子,哪能那么容易碎。
那可是于兰舟亲手制作的牌子。
虽然不知道自家娘亲用的是什么材料,用锤子敲打都不见一丝痕迹,却一甩就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是,自家哥哥戴的银玉牌是假的。
蒋情举起银玉牌,亦如凌清在梅林村里证明身份那般,向众人证明这枚银玉牌的真假。
结果,比真金还要真。
要追究蒋情是从什么时候偷换的银玉牌,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明吗?”凌清和凌泽的习惯,只有府里的人知道。以前的人已经被全换了,谁能知道她们带着荷包日日不离身?
就算有人笃定,难道她就要认了吗?
“天下的人谁都知道,这枚玉牌代表着什么,谁敢抢?谁敢用?就算捡到,谁敢不归还?”蒋情见凌清一脸镇定的神色,就知道,她知道凌泽已经被人杀死了。
还尸骨无存!
“看来你是不知道吧?”蒋情说:“凌泽被刺客追杀,死于无名山下。听说那山上山下多的是豺狼虎豹,你说,他还能保存着完整尸首等着我们去收尸吗?”
“这枚银玉牌就是在他死的地方留下的!他已经尸骨无存了!”话落,蒋情双手捂脸,不知是难过到哭还是欢喜到笑,她全身都在颤抖。
无名山这个名字,再次让凌清平静的心,隐隐作痛起来。
前世,她死后就是被陈凉扔在了无名山下!
“凌城主,你说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蒋情突然问向默不作声的凌承天。
她放下双手,露出一双狰狞到通红的眸子,炯炯的盯着凌承天。
凌承天那目瞪口呆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会回应的样子。却在古平哲轻声唤了他后,他点头并道:“我知道。”
“凌泽出事之后,你跟我说过,你有禅位的想法。而且人选你也想好了,就是让给我们的昭儿,对不对?”
凌承天没有接话。
蒋情瞟了一眼古平哲,后者领会,便在凌承天耳边提醒了一句。
凌承天却闭上眼睛,像睡着了,又似决定对这个问题不予以作答。
“还有呢?你都告诉他们!”蒋情命令道。
“我老了,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会死去,所以,今日举办筵宴的目的,是想向各位老朋友说说我的决定。”
话落,凌承天又没再开口。
古平哲见状,又一次在凌承天耳边提醒,过后还是没有开口。
这让他有点心慌。
以前控制古长德的时候,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到了凌承天身上,总是出现棘手的问题。
在坐的人,都没觉得凌承天有什么不对劲。
因为在一开始的时候,古平哲就向众人解释了。凌承天生病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反应变得迟缓不说,还得时时有人在耳边提醒,他才会有所感知。
所以,他们以为凌承天有这样的表现是很正常的。
“凌承天!”蒋情忍不住怒吼。
凌承天睁眼,凌厉的目光射向蒋情:“蒋情,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一百八十六章 算账
嗯,她这是何意?
“姑娘,人数众多,恐怕我们阻止不了他们闹了。”竹心递给凌清脸帕,便开始为她梳头。
凌清用脸帕捂了一会儿脸后,才觉得清醒了些:“现在谁在外面拦着?”
“大正和小正,还有一个昨日在青朴堂最出风头的小沙子,就他们三个。”
凌清睁开冷眸:“其他人呢?”
“他们对昨日的事,似乎还耿耿于怀。”
昨日在青朴堂,揭发了陈兴的罪行后,他所有家产都成了众人的月钱。
有余的,美曰其名的充公,实则都进了凌清的口袋。
理由是,账房一日找不到合适的人,府内的钱都由她代管。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众人都对那点月钱不满意。
原因很简单,贪念被养叼了。
背后也少不了有人在挑唆。
而这些挑唆的人,凌清发现不止一两个,几乎占了昨日人数的六成。
不得不说,蒋情那未雨绸缪的手段,真的让她佩服。
这更能说明,大金矿的存在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所以,他们都罢工了?”
“罢,工?”
凌清见竹心不明,解释道:“所以,他们都不干活了?”
竹心点头。
“姑娘。”菊心捧着一套赤红襦裙走过来:“五更天的时候,星河来过一趟,那时姑娘好不容易睡了就没叫您了。”
“星河来传消息说,从昨日开始,很多新城民都往城东的悬济堂聚集,似乎在密谋什么。然后到了卯时,那些新城民居然都来咱们这儿闹了。”
“星河也询问了昨日凌府大火是怎么回事,大正说是姑娘要在府里立威,没什么事。星河再三确认了才放下心,一直待到卯时,看见新城民来闹才离开,要赶着回去告诉辛老爷子这件事。”
菊心说完,竹心接着道:“估计星河,在怀疑那些新城民聚集是因为姑娘您了。”
凌清从首饰盒里,挑出一只梅花簪子,照着铜镜缓缓插进发髻里:“赏花宴的事,就是开端。”
“你们怕不怕?”凌清通过铜镜望向她们两人。
竹心和菊心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眸中看到了坚定。
“姑娘不怕,我们就不怕!”两人异口同声道。
凌清笑了笑:“竹心,你帮我传达一句话给大正和小正。”
一番耳语后,竹心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大木盒子,匆匆往凌府大门而去。
而凌清穿戴好了衣衫,并未前往凌府大门,而是去了揽舟院。
徐安和金花都在屋内伺候。
凌承天正在喝汤药,一碗下肚后,紧皱的眉头才松了开来。
“爹爹,来吃个蜜饯。”凌清从金花捧着的托盘里,拿出装蜜饯的小碟子,用小签戳了个蜜饯送到凌承天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