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久久在殿门外,雕像一般,似乎即将被浓重的夜风拂干,他微微低头,脸色隐秘在黑暗中,汹涌的情绪被掩藏,只有抵在宫柱上微微发抖的手,透露出他的隐忍。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顾延翊恼怒的声音传来:“都给我滚开!”
一众金吾卫死死的拦着,双方在对峙下剑拔弩张。
裴寂阴郁的眨了眨眼,声音低沉的可怕:“都让开。”
顾延翊立刻冲了上去,他一把拉住裴寂,猛的一拳打在他的嘴角,力气之大,使得高大的男人甚至身形晃动了一下。
“这都是你逼的!”
裴寂嘴角渍上了血迹,他用指腹抹了抹,竟然是笑了,可笑的十分阴森可怖:“顾延翊,你算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就凭我是郡主的未婚夫,凭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顾延翊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直面那杀气凛然。
裴寂眼里的深沉暗潮汹涌,他猛地一下揪起顾延翊的衣领,恶狠狠道:“那你可知,郡主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顾延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可眼神却凌厉至极:“可结果呢?你好好看看。”
他扬起下颚,扫了眼云安殿:“郡主宁愿死,也不要那个孩子,你还不明白吗?”
裴寂黑眸微微晃动,手不自觉的松了松,可仅仅只维持了一秒,便又露出了撕心裂肺的嗜血模样,他真想立刻把这病秧子的嘴割下来!
“若不是你整日在郡主面前妖言惑众,挑事生非,郡主怎么会抛弃我与她的孩子!”
“顾延翊,你的那些痴心妄想,想都不要想,郡主是我的。”
顾延翊不甘示弱:“但凡有点自知之明,你就该知道,郡主有多厌恶你,多恨你,从此以后,你最好不要再去纠缠我的未婚妻!”
裴寂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眸光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他猛地一下将病弱的男人推了出去,暴虐的字节,从齿缝中一个一个剐蹭而出。
“你记好了,我一定会亲手把你抽筋剥皮,大卸八块!”
接着,他微微侧身,吩咐身后的金吾卫:“请顾侍郎回去。”
毕竟,他不愿意叫云安殿门前溅血,不吉利,不过,都攒着呢,他会在最后时刻,给那个病秧子致命一击。
“轰隆隆”的响动下,几个金吾卫合力推开了殿门,连接的转轴“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听到这动静的阿荣,率先跑过来阻拦:“首辅大人,您不能进去!”
裴寂一把将阿荣拨开,面色沉重犹如汉城湖底最坚实的寒冰,冷若冰霜间是满满的怒不可遏:“滚开!”
阿荣猛地一下摔倒在地,挣扎着起身,踉跄向前跑去。
此刻的裴寂,形同地狱的恶鬼,明明失魂落魄,却带着死亡的绝望气息,大步流星朝那床榻而去。
整个大殿,灯火辉煌,窗外的天边也投出了一丁点亮色,密不透风间挤进来一丝别样。
悠悠转醒的少女,眼神有一瞬间的木讷,大脑浑沌到忘记了一切,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艰难的抬起胳膊,才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又虚空。
终于缓慢的移动到小腹,她将手掌覆了上去,眼神中有了激烈的波动,张了张嘴,却半天发不出一个字节来。
她的孩子,还好吗?
突然,殿门开了,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她看向不远处的虚空,一道身影,在纱帐外若隐若现。
愈来愈逼近的寒气,越来越清晰的意识,少女的瞳孔中逐渐倒影出一人,是裴寂!
条件反射的,丝丝恐惧蹦溅而出,魏云珠指尖轻轻蜷缩,扣着软榻,内心一片空白,偏偏身上莫名的剧痛又向她袭来。
男人在她的纱帐前站定,似乎是在踌躇,久久没有靠近,他眉宇间充斥着一种阴郁的深沉,眼眸中满是阴躁,透着纱帐,穿越一切,对上了少女的眼。
莫名的,魏云珠双眼不自觉睁大,她似乎被吓到了,浑身为之一颤!
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表面毫无波澜,可少女就是看到了被他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暴风骤雨,如同黑雾一般,席卷着病态的躁海。
果然,下一刻,男人猛的一下向前,掐住了少女的脖子,声音狂躁到极点:“为什么伤害我的孩子!”
魏云珠睁着无助的双眼,眼角的泪珠早已经肆无忌惮的流淌,微微颤抖的眼睫,是她最后的保护色。
她的声音义无反顾,弱小又固执:“没有为什么,我绝不会留下你的孩子!”
裴寂眼眸已经近乎于充血,他狰狞的表情下,野兽的本性暴露无遗:“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的心为何这么狠!告诉我为什么!”男人手掌再次用力,激动下不管不顾的再次捏了捏那纤细的脖颈。
少女在魔爪的禁锢下,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胸口起伏不平,一双美丽的杏眼充满恨意,直面男人的凌厉:“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认你这个父亲。”
“所以,你想报复我。”裴寂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蹦溅出这几个字,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魏云珠铁了心,不想再同这恶蟒纠缠下去,若她不如此决绝,那他对自己的折磨,一定会是无穷无尽的。
她要结束这一切!
“是的,我是要报复你。”她眸光不再闪躲,直面疾风骤雨。
裴寂嘴唇松动,可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紧紧咬着的牙齿,甚至咯吱作响,发了狠劲似的,用力掐紧少女的脖颈,整个人因为情绪的作祟,颤抖下狰狞可怖似是魔鬼。
不断的用力下,少女逐渐开始无法呼吸,本就病弱的她,像是濒临溺死的落水者,嘴唇微张,泪水四溢,因为过分的痛苦而紧皱眉头。
求生意识叫她双手挣扎着摸上了男人发力的手,可裴寂却视若无睹,他发了疯一般,像是誓要将手下的脖颈掐断!
第163章 疯狂的占有欲
男人紧紧咬着牙,眼眸中不断落下泪来,就那样极其扭曲,极其诡异的盯着少女,就算少女的喉咙已经发出绝望的呜哝声,也不肯放手。
然后,魏云珠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的眉头渐渐舒展,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又麻木,神色苍白到可怕,像是一具只剩躯壳的假娃娃。
她缓慢的闭上了眼,抓着裴寂手背的双手也松了下来,不再挣扎,声音细不可闻:“阿姐……”
裴寂脸颊的泪痕越来越长,疯癫一般细细观察她,终于慢慢松了手。
新鲜又踊跃的空气,骤然间挤进少女原本气息贫瘠的胸腔,她猛然呼吸了几下,眉头痛苦不堪的皱起,脸颊这才有了起色。
见她恢复了呼吸,裴寂才抬手缓缓起身,他用力倒吸了口气儿,声音变成了一贯的冷漠。
“你就这么恨我,不惜杀了我们的孩子。”
魏云珠微微扭头,不想再看他,声音冷淡:“随你怎么样,我累了,不想再纠缠了,要杀要剐,都随便你。”
“如果死了,可以摆脱你,那我乐意至极。”
裴寂已经彻底恢复平静,他的眉宇间是死寂般的沉默,久久不语。
少女单调又绝望的声音再次响起:“裴寂,我不欠你的,我这小半生不敢说过错全无,可一直谨记善念,没对不起任何人,我不明白,老天为何这样对我,而你,又为何不肯放过我。”
她转过头,眼眸落在裴寂处,声音中透着无限的疲惫:“裴寂,我承认我恨你,恨你强迫我,恨你骗我,恨你毁了我的人生,简直恨透了你。”
“或许我当年不该救你,救了你这个魔鬼,就当是我作茧自缚,我活该,可我现在不想恨你了,只求你放过我,长此以往,只要你我不复相见。”
裴寂眼底再次溢出一滴泪来,他伸手抹了抹,忽然回过了身,渐渐靠近少女身边的床榻坐下,温柔至极的,把她露在外边的胳膊放进锦被。
魏云珠仍然不死心:“就这样,好吗?我们之间,止步于此,让这个错误终结。”
裴寂嘴角竟然噙上了一丝笑意,诡异至极,他眉宇温柔的不像样子,和刚刚暴虐的他判若两人。
伸手,以自己的衣袖,轻柔的帮少女擦拭着眼泪,像是在对待稀世的易碎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爱护至极。
“郡主,微臣爱你,爱你爱到无数次想亲手杀了你,这样,你就能永远乖巧的留在微臣身边了。”
少女内心一滞,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是郡主可知道,为何微臣一直不杀了你吗?”
“因为微臣不喜欢死物,更喜欢活物,微臣想要活着的郡主,永生永世陪着微臣。”
魏云珠浑身开始不住的打颤,牙齿都发出细微的碰撞声,面前男人含笑的眼眸中,是满满的变态以及疯狂的占有欲,叫她打从心底的恐惧。
裴寂忽然双手按上了少女的肩头,仿佛是在强制的使她不再颤抖,凑近那莹白的耳廓,如恶魔般低声呢喃。
“一个痛苦挣扎的人,死,对她来说其实是解脱,”他俯身逼近少女,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绝望的活着,才是生不如死。”
“你杀了我的孩子,就要活着,接受惩罚。”
魏云珠的一颗心脏瞬间揪的很紧,甚至开始隐隐作痛,不可置信间,潮汐般的恐惧,肆无忌惮席卷她的全身,叫她彻彻底底的溺亡。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然后,裴寂留下一个诡异又执涩的笑,柔情似水的抚了抚少女的发丝,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纱帐,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微微侧头,隐密在黑暗里的眼眸中只余一片暗色,语调阴森冷戾:“郡主,你一定会好好活着。”
当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一直隐忍不发的少女,终于是爆发出了一阵哭泣声,泪水肆意流淌在脸颊,甚至一度哭的无法呼吸。
她双手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努力想要感受到一点温度,可是除了冰冷,除了绝望,什么也没有。
曾经,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从来都纯善的少女,哪里会忍心伤害一个真真切切的生命,更何况,那也是她的孩子!
她其实从未想过,打掉这个孩子。
可是世事无常,恐怕,是天意。可她恨,到底是谁如此残忍,杀害了她可怜的孩子。
此事,她一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
此时,阿荣踉跄着跑了进来,首辅大人的金吾卫退走后,他这才有机会冲进来,可也因为刚刚的吵闹,被人打的鼻青脸肿。
“郡主,您醒了,一切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有罪!”他重重的跪下,声音悲切中满是悔恨。
魏云珠抬了抬手,整个人哭的近乎晕厥过去,朝着阿荣招手,尽量放平气息:“阿荣,不是你的错。”
阿荣跪着向前走了几步:“郡主……”
后面的话,他已经因为哭的含糊不清而讲不出来,只是暗下决心,从此以后,就算是豁出命来,也不能再叫郡主受伤了!
与此同时,封薇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
终于,她等来了一只信鸽,身后的封逸却先她一把抓住了飞来的鸽子,取下密盏。
摊开后,他松了口气,递了过去。
封薇急不可耐的接过,看过后,眼里便闪烁出得逞的喜悦,成了!
但下一刻,眉宇间又流露出担忧:“二哥,此事可有善后干净?”
封逸点了点头:“放心,那小太监的尸体,已经被丢进乱葬岗了,没有人会知道真相。”
“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呢?”
“三日后,我已经安排妥当,届时小妹你,一定能够得偿所愿。”封逸温柔的瞧着眼前的少女。
封薇一听这话,果然欣喜的靠近一步,双手挎住男人的胳膊,笑的天真烂漫,声音甜美:“二哥,你对我真好。”
封逸瞧着少女的笑颜,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执念,暗含着深深的爱慕宠溺:“只要你开心,二哥什么都愿意做。”
让他死,也心甘情愿。
第164章 狂风骤起巨浪来
盛夏已过半,天气仍是燥热难耐,这几日阴雨连绵,雾蒙蒙的黑云压着整个皇宫,就像个密不透风的罩子,完全喘不过气来。
各方势力博弈,人人自危。
天还未大亮,透着若隐若现的暗色,今日小天子身子不适,未上朝。
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轻甲兵自太极殿后方整齐的排列而过,路过的宫人不敢驻足,皆低着头行色匆匆的快步走过。
兵部衙门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封逸亲自坐镇,一旁的军头将一枚令牌交给他,神色透着忧虑:“咱们真的不等封大人了?”
封逸神色一凛,声音阴沉:“此事大哥早已吩咐于你,你说这话,是想违抗命令?”
的确,三日前封文显便将一切布阵妥善,命他今日出兵,可眼瞅着时辰到了,封文显没来,倒是封逸替他坐镇。
军头不禁有些怀疑,可也不敢真的耽搁,便道了句:“属下不敢。”
“将消息传给裴寂。”
封逸抬了抬眼皮,嘴角的笑意越发阴冷,这次,他准备瓮中捉鳖。
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士兵来报:“顾侍郎到。”
顾延翊信步而来,声音一贯的沉稳:“皇宫各处的埋伏如何了?”
封逸起身,愈显恭敬:“放心,一切皆按计划行事。”
顾延翊点了点头,他站在兵部衙门的走廊之上,朝着西北角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云安殿。
他的眼神充满了无限的眷恋,发誓这次背水一战,一定会将那恶蟒碎尸万段,然后,他会带郡主回自己的家乡,永远过上平静的生活。
接着,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外走去,有顾家的死士迎了上来。
顾延翊便道:“带去太极殿的人马,留下一半,守着云安殿。”
死士大惊失色:“公子,这万万不妥!”
顾延翊苍白又俊秀的面孔,洋溢着坚毅,眼眸中透露出果断:“无论何种情况,守好云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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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府。
裴寂已经连着不吃不喝好几日了,他原本浓重艳丽的五官,变得苍白,神色中透着一种破碎的绝望,仿佛不堪一击。
李义端着吃食,瞧着自家大人,焦心的不得了。
首辅大人历来杀伐果断,就算是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也断然不会虚弱到这个程度,他记得上一次首辅大人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还是在知晓小郡主要成婚之时。
他知道,这次的事,对首辅大人打击太大,外人不知道,他最是明白,那人面上瞧着和索命的地狱鬼一样,其实根本就是玻璃心!
瞧了眼椅子上的病美人,李义小心翼翼的唤了句:“大人?”
没反应,只能先将吃食放下,可耳边突然传来男人毫无攻击力的声音:“拿出去,闻着恶心。”
李义无奈摇摇头:“大人,您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了,整整三日您都没有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