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站起身来,见薛胜寒去而复返。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落入那人的怀抱。
“穆清,此去大梁,一切珍重。无论何时,南陈都是你坚强的后盾。”薛胜寒说着,眼中的泪水不住的溢出。他抱着穆清的手紧了又紧,到最后,那句再见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或许这一别,便是一生。
穆清望着薛胜寒离去的背影,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画面中,他们二人迎风而立,一起摘花爬树放风筝,一起骑马写字看星星。秋日的长风轻抚着她白皙的面庞,吹落了她眼中晶莹的泪珠,那泪光中映着的,是薛胜寒骑马而去的背影。
秋日的雨说来就来,淅淅沥沥的下着,带来了几分寒意。那雨水见缝穿针一般,浸湿了马车顶上的绸带。穆清本就身子不适,再加上淋雨,这一来竟是病下了。
北关镇的一间客栈中。穆清躺在床上不住的咳嗽着。她面色潮红,浑身发烫。苦涩的草药味充斥了整间房屋,萧辙正坐在床前,拿着毛巾为穆清擦手。
穆清微微睁开眼睛,望着萧辙俊美的脸庞。她环视四周,发现屋内就他们二人,急忙将手抽了回来。谁知她浑身无力,纤细的手指被那人拽的死死的。
“我是南陈嫡公主,不得放肆。”
萧辙剑眉轻蹙,薄唇轻启,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抗拒之意:“别动,大夫说你感染了风寒,要用湿了水的布擦拭手脚,这样体温可以降得快一些。”
“锦瑟呢?她怎么不在?”
萧辙道:“锦瑟姑娘去给你熬药了。”
“那婉儿呢?”
“婉儿姑娘也有些不适,正在隔壁让大夫诊治。”萧辙一边说着,便脱下穆清的袜子。他的动作自然,带着几分关切与疼惜。
穆清见萧辙脱了自己的袜子还给自己擦脚,不由得面上一红,一脚踢在萧辙的胸口。萧辙吃痛一声,整个身子向后倒去。他下意识的抓住穆清的脚,也一并将她拉下了床。
穆清“啊”的一声惊呼,从床上滚落到萧辙的怀中。那二人狼狈的躺在地上,面上带着几分痛苦。
“哇,冉冉,你都生病了,怎么还那么大力气。”萧辙说道。
穆清摔得浑身酸痛,她从萧辙的怀中挣脱,强忍着疼痛说道:“不许叫我冉冉,冉冉这个名字只有我最亲近的人才可以叫。”
萧辙不等穆清说完,便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第十三章 路遇危机
穆清面上羞红,不由得心跳加快了几分。她挣扎着喊道:“锦书,你快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萧辙浅浅而笑,眼中的晨光熹微,带着几分温暖。他双手撑在床上,将穆清圈在怀中,柔声说道:“之前你打了我,我还在你皇兄面前替你美言。你说,此等恩情你要如何报答?”他说着就拿起棉布,继续帮穆清擦脚。
“我……”穆清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就乖乖听话,好早点痊愈。”萧辙笑了笑,又道,“忘了告诉你,锦书这个名字,也只有我亲近的人才可以叫呢。”他的笑容好似清晨的太阳,温暖人心。
穆清闻言,一阵恼怒。她嘟着嘴,任由萧辙给她擦脚,“御史大人说笑了,还要劳烦御史大人给穆清擦脚,穆清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倒也没什么,微臣必须要把公主照顾好了,这才能回去向陛下讨个恩赐。”萧辙笑着说道。那时的他一直以为,穆清要嫁的人是他。
秋日的雨一下便是一天一夜。北关客栈外,华丽的马车上缀朱纬,清凉的雨水拍打着鲜红的流苏,在风雨中飘摇着。
白子佩脚步匆忙,衣袍上沾满了清亮的雨水。他推开萧辙的房门,上前行了一礼。“殿下,不好了。刚收到密信,几个月前,二殿下以清君侧之名起兵,斩杀了神武卫指挥使代泉。陛下他,驾崩了。”
萧辙眉头紧锁,“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准备向外走去。
白子佩急忙拉住萧辙,“殿下,不能回啊。二皇子已经登基,说不定,正等着您回去送死呢。他灭代家,分明是把矛头指向您啊。我们此番是秘密前来,若您带着公主回去,必然要生出事端。”
萧辙面色冷然,一把甩开白子佩的手,“那本王就更要回去了。若不回去,便是心中有鬼,这代家乱党的罪名怕是洗不清了。公主呢?我们现在就启程。”说罢夺门而出,朝穆清的房间走去。
天边的雨水渐停渐歇,顺着房檐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串成的一道帘幕。穆清站在客栈的回廊下,望着绵绵秋雨,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后背一暖,不知何时被人披上了一件外衣。
“一大早就出来吹风,看来冉冉的病已经大好了。”萧辙面色沉重,站在穆清身边说道。
穆清本就对萧辙有些气恼,本想说些尖酸刻薄的话,转而看了萧辙一眼,见他面色沉重若有所思,便抿了抿唇,轻声问道:“锦书大人,为何面色如此沉重?”
萧辙的眼中有几分犹豫,暗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哀痛,说道:“我刚接到消息,陛下他,驾崩了。”
穆清不禁有些惊讶,“驾崩了?”穆清心头一紧,这么倒霉的吗?自己还没嫁过去,大梁皇帝先死了?难道自己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
萧辙眉眼冷然,说道:“二皇子以清君侧之名起兵,篡权夺位,如今的大梁已是另一番局面了。”
穆清微微一愣,说道:“皇帝驾崩了?五皇子要守孝啊,那我还嫁什么啊?”她提着裙子,转头对锦瑟喊道,“锦瑟,快点收拾东西,我们回宫去。”
萧辙面色一沉,一把拉住穆清,“你不能走,你若是走了,便是陷我于不义,让我如何交代。”
穆清眨着眼,尖声道:“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辙的眼中晨光暗淡,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他回头对白子佩说道:“子佩,护送穆清公主上马车。”
“是。”
穆清嘟着嘴,面上极其不情愿。他被白子佩拉着,一路朝马车那边走去。“锦书,你不能这样。我这就写信给我皇兄,我告诉他,大梁皇帝都驾崩了,你还要绑我去和亲。我告诉你,就算你把我绑去也没用,到了长安我还是会回来的。”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和那人坚挺的背影。
送亲的队伍在此启程,一路向北,过了北关镇。雨后的天气冷了几分,阳光倾泻在枝叶的露珠上,带着七彩的光晕。
陈婉儿拿着水壶递给穆清说道:“穆清姐姐,喝点水吧。北方的天气干燥寒冷,喝点水润润嗓子。”
穆清接过水壶饮了一口,面上有几分不悦。
锦瑟道:“公主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呐。”
穆清柳眉轻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说道:“锦瑟,你还记得我的母后,是怎么死的吗?”
锦瑟点点头,“奴婢自然记得。当年惠嫔生下了六皇子,她一心想让六皇子做太子,不惜下毒害死先皇后。”
穆清摇了摇头,“不是,惠嫔当年要害的是我皇兄,母后知道她送来的银耳羹里有毒,便故意喝下了银耳羹。母后用自己的死,成全了皇兄的皇位,也害死了惠嫔和六皇子。”
陈婉儿问道:“姐姐今日为何旧事重提?”
穆清道:“离长安城越近,我这心里就越不踏实。梁帝驾崩,二皇子登基,如今的大梁鱼龙混杂,是一滩浑水啊。”
陈婉儿拉着穆清的手,笑着说道:“姐姐放心,给皇上的信已经寄出去了,相信皇上一收到信函,就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陈婉儿的话音才落,便听到车外一阵刀光剑影。锦瑟掀开帘子看去,只见一群身着皮毛的山贼与萧辙他们缠斗在一起。她刚想告诉穆清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支长箭直直的向她们飞来,插在了马车的门框上。穆清和陈婉儿惊呼一声,吓得急忙从马车上跑下来。
穆清的眼中惊慌失措,见萧辙举剑与那些山贼厮杀在一处。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萧辙的身上染上了鲜红的血液,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就在这时,有个身形魁梧的山贼高举宝刀,向穆清他们三人砍来。
那山贼面目狰狞,脸上有一道长疤,看上去十分恐怖。眼看那长刀就要落在穆清的头顶,穆清惊呼一声,瞪大了双眼。萧辙见穆清有危险,一脚踹开几个山贼,一个翻身,长剑与宝刀碰撞的声音似乎穿破了耳膜。
萧辙护在穆清身前,与那山贼打斗起来。
“主子,你快带着公主走啊。”白子佩的声音穿过刀光剑影,朝萧辙喊道。
萧辙举剑而上,一刀划在那山贼的左肩。他一个翻身,用脚带起地上的石子,那石子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飞向山贼的额头。山贼眼前一晕,倒在地上。
萧辙拉着穆清,跑向一边。谁知他刚跑了两步,又有两个山贼向他们杀来。陈婉儿惊呼,死死的拽着穆清的衣衫,吓出了一身冷汗。
“锦瑟姑娘,快带公主走。”萧辙朝着锦瑟高呼一声,复又转身同那两个山贼打斗起来。不过是转眼之间,萧辙的肩头就被划上了一刀。鲜红的血液染红的他灰白的衣袍。他眉目狰狞,眼中带着一股戾气。
“锦书,锦书你没事吧。”穆清望着萧辙高声呼喊着。她的眼中含着担忧,有股说不出的酸楚。
“走吧公主,我们快走吧。”锦瑟和陈婉儿死死的拉着穆清,带着她跑进了茂密的林中。
“锦书受伤了,他撑不了多久。我们不能走,我们要救他。”穆清的脑海中,全是萧辙舍身救她的场景。她心中酸涩,死死的拉着锦瑟说道。
“我们怎么救他啊?我们三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锦瑟说道。
“是啊是啊,穆清姐姐你别着急,不如我们去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村庄,再找人来帮忙啊。”
就在这危机存亡之时,突然有几个身着玄色铠甲的男子走了过来。那几人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末将卓战夏,特奉陛下之命,前来接公主回京。”
第十四章 急中生智
眼前的男子身形魁梧,年过而立,黝黑的肌肤,面上带着几分刚毅之色。
穆清微微一愣,还没从方才的惊慌之中缓过神来。她轻舒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问道:“你说你是陛下派来的,可有证据?”
卓战夏闻言,从腰间拿出一个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御”字。“末将真的是陛下派来的,有御赐令牌为证,特来迎公主回宫。”
穆清见到令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继而说道:“卓将军快快请起。我们刚过大梁的边境,便遇上了山贼。御史大人与那山贼搏斗受了伤,还请卓将军派人前去营救。”
卓战夏闻言,朝身后的二人使了个眼色。那二人俯身行了一礼,便朝萧辙那边去了。谁知那二人刚找到萧辙,便与山贼联手,想置萧辙于死地。
萧辙身上带伤,体力渐渐不支,无奈山贼人数众多,他带的人如今也只剩下白子佩了。就在他正欲脱身之时,只见两个身着铁骑营铠甲的人朝他冲了过来。他这才明白过来,那些人根本就是不劫财的山贼,而是朝中有人,想要他的命。
“主子,我拖住他们,你快走。”白子佩奋力迎战,脸上的血迹未干。他眼中带着愤怒,高声对萧辙喊道。
就在白子佩说话之时,有山贼从后面举剑,眼看那长剑就要穿破白子佩的胸口。萧辙一个翻身,将那山贼踹倒,长剑一横,在那山贼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要走一起走。”萧辙定定的看了白子佩一眼,继而从身边的马车上拿出一盒花粉洒向空中。一时间,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萧辙拉着白子佩,一路向北而逃。
“主子,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山贼。你看到没,后来有两个铁骑营的人加了进来,招招致命,他们是想要主子的命。”白子佩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他的脸上,还挂着清澈的水珠。
“这天底下想要我萧辙命的,除了二皇兄,还能有谁?”萧辙蹲在溪边,用水将自己脸上的血迹洗去。
“二皇子灭了代家满门。那可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他这么做分明是想对主子不利。”白子佩双眉轻蹙,愤愤地说道。
“二皇兄杀伐果断,稳中有狠。他刚刚登基,势必要铲除对他不利的人。如今我最关心的,是母后的情况。”萧辙淡淡的说道。
白子佩撕下衣袍的一角,绑在萧辙的伤口处,“主子,您受伤了。前面就是伯阳城了,不如我们去找伯阳城的太守元珩,也好让他护送我们回京。”
萧辙面色苍白,眼底带着一股坚毅,“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卓战夏来了,看来穆清公主已经安全了。”
“只是,如此一来,陛下就会知道元珩是我们的人了,那他的命,怕是……”白子佩担忧的说道。
萧辙眼中沉稳,似是已经打算好了一切。“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先保住元珩的命再说。”
伯阳城门前,秋风卷地,墨色的黑云停在城门的上空。天色渐暗,分不出是什么时刻。城门前,身穿铁骑营铠甲的士兵,将城门团团围住,对往来的人严加盘查,那盛气凌人的姿态不由得令人紧张,往来的百姓低着头,脚步匆匆,面上带着几分胆怯,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殿下,卓战夏的人先我们一步,几个城门都有铁骑营的人把守,我们怎么进去啊?”白子佩眉头紧锁,轻声对萧辙说道。
萧辙双眉轻蹙,眼中沉稳,不见半分胆怯慌张之色。他轻轻的按着自己肩上的伤口,瞥了一眼大树下坐着的几个乞丐,淡淡的说道:“我有办法。”说着,便朝着那几个乞丐走去。
那几个乞丐见他们二人走过去,急忙起身将他俩团团围住。“两位公子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赏我们点饭前吧。”
萧辙示意白子佩掏出一锭银子,又对那些乞丐说道:“我用这锭银子,换你们身上的衣服。”
那几个乞丐听完皆是一愣,没想到还能遇上这种好事,便沾沾自喜的脱下衣服递给萧辙。“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萧辙与白子佩换上乞丐的衣服,又弄了些泥土画在脸上。他们跟在进城的几个乞丐后面,这才得以混进城去。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眼看快到了锁城门的时辰。卓战夏站在城门边上,冷着脸对手下的士兵问道:“一群废物,这都一天了,连五殿下的影子都没见着,本将军要你们有何用?”说罢,一脚踢在一个士兵的胸口。
左长青见状,吓得一哆嗦。他急忙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说道:“卓将军,那五殿下实在是太狡诈了,说不定他早就跑远了,根本就没来伯阳城呢。”
卓战夏冷声道:“五殿下受了伤,他还能跑到哪去?这次若是让他跑了,我们拿什么给陛下交差?”
左长青跪在地上,眼中十分惶恐,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底下的士兵皆是面面相觑,心惊胆战。
太守府中,元珩正坐在椅子上品茶。只见他眉目俊逸,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潇洒,指尖微白,好似沾染着非同一般的风流韵致。一袭水绿色的衣袍,腰祥云缀纹大带,上系一枚羊脂玉,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秋日的清风一般,潇洒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