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月尘卿难得地一哽。
宫雪映一介女子家家,承认起心上人来都那么爽快,他再遮掩,反而显得非常忸怩。
过了两息,他幽幽开口:“本尊钟意游景瑶。”
宫雪映一瞬眼底亮起精彩的光:“当真?”
她早有猜测,听到月尘卿亲口承认,没来由地激动。
两人这下当真彻彻底底敞开了心扉,凑在一块儿一面比划一边讨论着想法。
“少主,既然瑶瑶有心撮合我与你,”宫雪映放低了音量,开始阐述自己的计划,“不如我们假装互有好感,看看瑶瑶和长风会不会吃醋?”
月尘卿听着眼神一亮,颇觉有理:“似乎可行?”
两人对上了眼神,几瞬后,舒畅地欢笑起来。
——
那边。
游景瑶根本不知道男女主这两个对爱情一窍不通的木头蛋子已经达成了秘密协议,只知道自己完成了艰巨的第五个剧情任务。
湖光山色中,她掏出一块印着方格棋盘的软布铺在桌上,然后东找找西摸摸,又掏出两盒黑白棋子压在棋盘布的对角线上。
“呐,怕两位殿下在小舟上无聊,我带了棋过来。”
月长风赞许笑道:“瑶瑶当真细心。停萧,阿兄许久未和你对弈,今日可要陪阿兄尽兴?”
月停萧对下棋也颇为痴迷,在美景中泛舟下棋正是美事,自是应下,于是两人便对着这略显简陋的棋盘对弈了起来。
游景瑶在一旁围观。
她不太懂围棋,但是基本的规则和招数也算了解,看着月长风和月停萧下棋,她只有一个感受——
月停萧下得好狠。
他下棋几乎不怎么思考,两指捻起黑棋就迅速落子,闪电似的那样快。
月长风就不一样,他慢悠悠的,一举一动都深思熟虑,经常是他徐徐落下一子,月停萧这边就飞速接上,然后又轮到月长风慢慢地思考,慢慢地下。
游景瑶看了几局,觉得有些不对,有些时候连她都知道该下哪儿去封月停萧的阵,月长风偏偏不下那里,看得游景瑶窝火。
月长风竟然让棋,而且每局都让!
要不是观棋不语真君子,游景瑶都要破口大骂了。
月长风明晃晃地让棋,使得月停萧几乎没怎么输过,他脸上得意洋洋的那抹笑容看得游景瑶咬牙切齿。
又看了两局,她终于忍不住了,一屁股挤开了长殿下:“三殿下,我跟你下!”
“你?”月停萧讥嘲发笑,“你懂什么棋。”
“我们不玩围棋,玩五子棋!”她挺起胸膛,活像只耀武扬威的母鸡,“五子棋,听过吗你?”
“什么是五子棋?”月停萧一瞬惘然,倒是旁边的月长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和瑶瑶可是经常下五子棋,只不过从来没让月停萧见过。
论围棋,月长风自认算得上高手,但论五子棋,游景瑶定是高手中的绝手。
三弟要吃瘪了。
游景瑶语速飞快地给月停萧介绍了一遍五子棋的规则,月停萧越听越轻敌:“不就是横竖斜,只要五子连心就赢了么?有什么难。”
“那就来下!”
第一局,月停萧败。
“本王……还没熟悉规则!”他恼怒找补。
第二局,依旧月停萧败。
第三局,第四局……一连下了七局,无一胜绩,月停萧输得眼睑都红了,恨不得掀了这棋盘。
“你会妖术!”他没头没脑地喊出这一句,游景瑶差点没笑得翻到江里去,月长风更是忍俊不禁。
在月停萧一声声“再来再来”中,三人度过了十分欢快的泛舟时光。
……
镜江水路呈环抱之势,像是封闭的圆环,三条水路最终通往的竟是来时那一处岸边。
游景瑶所在的小舟最后才回到这里,他们泊船之时,殿下们的大舟和尊上的游舫已经早早停在了那里。
游景瑶下五子棋下得头昏脑涨,从船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下来,一抬眼,却见到这样一幕。
月尘卿与宫雪映挨得很近,两人正在神采飞扬地谈天说地,两人一反常态地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眉飞眼笑。
游景瑶站在远处,愕然地望着,一时间怔住。
她从未见到过月尘卿和宫雪映这般亲密。
他们怎么忽然就这么熟络了?
从刚见面开始,宫姐姐就没和月尘卿说过什么话,甚至湖心亭面对面饮茶,都没让他们的感情升温。
今日不过在镜江一同泛舟,就可以从话不投机的生人变成言笑晏晏的模样?
游景瑶忽然心底蔓延出一股十分诡异的痛觉。
果然。
她的到来,并不会改变剧情的任何走向。
原作者已经规定好了,镜江就是男女主关系迈入新台阶的节点,那么无论之前月尘卿与宫雪映如何生分,在此处都会按照规定好的那样到达感情的新阶段。
他们看上去聊得那样高兴,游景瑶还是第一次见月尘卿脸上可以出现那般舒畅的笑容,他甚至眼睛都不往她这边斜一眼,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游景瑶已经上岸了。
他冷心冷面,游景瑶早已习惯了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以为那张冰冷的面具一辈子都不会为谁崩塌,却在宫雪映面前笑得那般灿烂。
宫姐姐也是。平日脸上素来都是温婉可人的浅笑,今日竟笑得要以手遮面。
游景瑶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慢慢降温,本来就头晕,这会儿还有些腿软。
她想走去阴凉处歇歇,却是一脚踩着块儿光洁的鹅卵石,脚腕一扭,身子骤然落空——
一道手臂猛地擎住了游景瑶,把她拉了回来。
“平地也能摔?”月停萧眉眼讥诮,架着她身子的手却很稳。
游景瑶抬眸望他,月停萧点漆似的眸子逆着光盯在自己身上,她看着看着,没来由地涌起一阵鼻酸,月停萧看着游景瑶眼底一刹那涌上来点点水光,瞬间愣住:
“你……哭什么?”他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要俯身去看她的脚,“崴着了?我看看?”
游景瑶将脚腕后撤:“没有。”
月停萧却直接蹲下来把她裙摆都撩开来,那粗鲁的动作真不像对待女孩子的,游景瑶差点要踢他,却耐不住月停萧手劲是真大,把她两只脚控制得死死的。
他握住游景瑶冰凉的脚腕:“没肿啊。”感觉被耍了,月停萧又仰眸狠狠瞪她一眼,“没受伤你哭什么。”
游景瑶难堪得不行,原本委屈的眼泪也被月停萧这么一整给生生憋了回去,趁他松手的时候赶紧抽出了脚腕:“我就哭,就哭,你管得着吗?”
月停萧白眼大翻,看着小妮子又歪歪扭扭地往大树下面跑,他也跟了过去。
月尘卿却已经不知不觉地看了许久,特别是刚才三弟碰她脚腕的时候,他额上青筋突突地跳,若不是宫雪映拦着或许就要上前去做些什么了。
宫雪映神色复杂:“少主,我看三殿下对瑶瑶似乎有意。”
月尘卿烦闷甩袖,神色不虞,咬着后槽牙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无妨,我看瑶瑶还是偏心你的,你与瑶瑶同住一个屋檐下定是更亲密些,少主之后与我配合好,不怕瑶瑶的心往三殿下身上跑。”
宫雪映给他打了一剂定心针,月尘卿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些:“宫少主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我也要仰仗月少主替我拿下长风。”宫雪映笑靥如花,两人默契对视一眼,又齐齐微笑起来。
第37章 骨血丹
……
月停萧紧紧跟在游景瑶身后, 眼神有意无意盯着她的脚踝,似乎想确认到底有没有崴着。
游景瑶走得不疾不徐,方才还一口咬定自己没事, 谁知崴伤的痛觉姗姗来迟, 她直到自己其实受伤了, 却一直咬着牙,佯装无恙地走得稳稳当当。
月尘卿和宫姐姐就在后面。
她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模样被月尘卿看见。
她发现自己忽然变得尤其注重体面,从前她可不这样, 如今只要走在月尘卿视线中, 她就忽然在意起自己今天穿着得不得体,走路姿势好不好看。
是配角,也要风风光光地退场。
做个任务罢了, 把自己弄得太狼狈, 就算完成任务了也是个笑话。游景瑶不想成为笑话。
身后的月尘卿一直微微蹙着眉,眼神盯在她摇荡的裙边,也在找有无淤肿的痕迹, 只是她今天穿的这件裙子太长,衣袂摇晃间看不真切。
踏出镜江禁制,王嗣们纷纷行李告辞,各回各家。
月尘卿十分自然地踱到游景瑶身边,恰好挡在月停萧身前, 对她淡淡一句:“走吧。”
两人都住在紫云榭,月尘卿理应和游景瑶一起回去。
只是游景瑶缓缓抬眸, 看了看宫雪映,又看看他:“少主再陪宫姐姐走会儿吧, 待会我自己回去就行啦。”
月停萧也上前两步:“阿兄放心,三弟看着她, 待会亲自送回阿兄宫里。”
他说得活像大人要负起盯着小孩不乱跑的责任,俨然把游景瑶当成了羽翼下的小崽子,月尘卿转眸斜了一眼这位弟弟,长睫遮住了眼底微不可见的不悦。
“三弟游船也累了,就不劳烦三弟费心了。”月尘卿道。
月停萧一哽。
宫雪映立即加入战局:“这一天下来雪映也感觉有些疲惫了,就不叨扰少主了,瑶瑶随少主回紫云榭吧。”
什么?宫姐姐拒绝与月尘卿一起再多待一会儿?
游景瑶表情迷惘,还没缓过神来,月尘卿已经将她拽到了身后。
“哎呀你别扯我,我会走……”游景瑶吱哇乱叫地被月尘卿几乎以挟持的姿态带离现场。
月停萧站在原地,眸中黑云翻卷,风雨欲来,一挥手消失在原地。
在场只剩宫雪映与月长风两人。
宫雪映望着远处那一道碧色背影,顿了顿身形,朝心上人走过去。
月长风还在低头思索着方才瑶瑶和月停萧那五子棋的招数,方才根本没注意到岸边发生了什么,直到视野内停住两只冰蓝锦靴,一抬眼,才发现宫雪映走到了自己跟前。
“宫少主?”月长风惊诧出声。
禁制内,宫雪映就这么与他相隔不过大约十寸,浅色的琉璃眸锁在月长风身上。
“长殿下。”
她说话的语调尤为清淡,不知是不是月长风感觉有误,他竟觉得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斥责。
月长风还没有和女子独自一人面对面说过话,何况是在秘境禁制内,现在这偌大的镜江只剩他们两人,他有些不自然。
“宫少主可是有什么话要单独与长风说?”他语气客气又疏离,眉眼间溢满了对谁都一样的和煦温柔。
宫雪映闻言唇角抽了抽,平日清冷的面容第一次有些收不住幅度:“长殿下难道没有什么要和雪映解释的吗?”
解释?
月长风木然地睁眼。
宫雪映素指攥得微微发白:“长殿下让月少主来陪雪映周游青丘,为何不亲自来?”
月长风怔怔然,才反应过来宫雪映在说什么,他答应要亲自带宫雪映去游览青丘景色,但是后来因为种种事情未曾赴约。
只是……谁带宫少主去不一样吗?
他甚至都让尘卿放下手头公务陪宫少主去游玩了,为何宫雪映看上去这般不满意?
“长风一直未得空,实在抱歉。”他说得实在诚恳,神色柔顺,却只是短短两句话,再无多余解释。
宫雪映第一次体验到愤怒到发笑是什么感觉。
心如止水数百年,能让她在短短几分钟内心情大起大落的还只有月长风一个。
“长殿下,下次若是做不到,不要亲口答应别人任何事。”宫雪映语毕立即拂袖离开,掠起一阵凉风,只留下一道不染纤尘的背影。
月长风望着那冰蓝衣衫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眼神凝在她墨色长发中那一只羊脂素簪上,不解地皱了皱眉。
……
紫云榭。
游景瑶进门的时候脚腕已经肿了。
崴脚还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她疼得倒抽气,月尘卿一直盯着她的脚腕,游景瑶装得很辛苦。
谁知才踏进正殿,她竟被月尘卿按在一方紫檀宝椅上,他飞速蹲下身,单手撩开她的裙边,动作与月停萧极为相似。
当看到脚腕处已肿起一个涨涨的鼓包,月尘卿眼神一下凝成丝:“崴得这么严重,方才为何不与我说?”
游景瑶眼睫颤颤,心中默默道,与他说做什么?
月尘卿难道会背她?
就算可以,游景瑶也决不能答应。
月尘卿蹙眉不语,握着她软绵绵的脚腕,她的脚腕真小,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像半截水萝卜。
只是这截萝卜上一圈淤血触目惊心,红红肿肿,光看着就知道疼。
他从灵台中翻出数颗丹药,数颗殷红的骨血丹浮在半空中,月尘卿将其拍成气劲揉进了她的骨髓。
他似乎将拍丹药这个动作做得很熟稔,动作又快又稳。游景瑶并不知道,当初自己给月尘卿压制爆发的炽毒时浑身经脉尽断的那一次,月尘卿坐在自己床边,一颗一颗把青丘圣丹拍碎送进她的骨血,从午夜直到天明。
药入骨髓,脚踝的肿胀渐渐消去,游景瑶低眸,声如蚊蝇地喃喃了一句:“不过是崴脚……有必要用上品骨血丹嘛?多浪费呀。”
她声音极小,几乎没动唇,月尘卿却还是将话都听了个尽。
“好得快。”他言简意赅,没有去解释,过了几秒,又补充,“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