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一人喝酒有违待客之道,可他殿下之尊若是为他倒酒,未免有失体统。
酒壶往他面前一推:“你自己来。”
“谢殿下。”
酒入愁肠,化作辛酸泪。
正当姜别离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时,两眼闪着智慧光芒的顾冰河猛然来了一句:“方明珠和方宁儿共侍一男那件事,是你的手笔吗?”
姜别离口中的酒直接喷了出来,万幸没有溅到顾冰河,不然他怕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五殿下你可别乱说,做这种事是有损阴德的。”
顾冰河“切”了声:“你是没那脑子吧?”
“没有。”姜别离很直接地承认了,重新倒了杯酒,刚喝一口,又听顾冰河问:“我姐与你那世子哥哥和离,真的不是因为你?”
这次没喷出来,强忍不适咽了下去,姜别离剧烈咳嗽,差点没背过气去。
“五殿下,长公主待我犹如亲弟,绝对没有你猜想的那般。”
顾冰河又“切”了声:“犹如亲弟?那你们感情也不怎么样。你可知道她为什么和离?本王听说是小皇叔让追云拿着我姐签字的和离书找上长义侯府,硬拿着姜皓白的手按下的手印,这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长公主内敛温和,即便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出来。五殿下,要不你亲自问问?”
顾冰河皱皱眉,撇撇嘴:“问她还不如问小皇叔呢!算了,不提这个了,谈点有意思的,你猜你那未过门的新娘子明日能不能如愿出嫁?”
方府。
方明珠直到深夜才到家,等得直打哈欠的翠桃将她引去了书房。
书房没点灯,一片漆黑,透着屋外的月色可以隐约看到方严平端正地坐着,黑暗中仅能看清他的眼睛,亮亮的,死死地盯着她。
“爹。”带着恐惧,方明珠低低喊了声,没得到回应。
方严平缓步踱到她面前,对着她的脸左右各打五个巴掌。力道之大,用尽了全身力气。
方明珠不敢哭,任凭涕泪横流。
“翠桃,好好看着她,一直到她上花轿。若有任何差池,你性命不保!”
翠桃懦懦应着,扶着槁木死灰般的方明珠往回走。
第202章 二小姐要嫁的人与您一样
方明珠枯坐一夜,次日天未明,喜娘那不合时宜的笑声由远及近。房门被推开,一堆丫鬟仆婢簇拥着进来给她梳洗上妆更衣。她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木偶由着她们搓扁捏圆。
她长得标致,在她们的手笔下,镜中很快出现了一个美人儿。
只是眼中的呆滞与绝美的容颜格格不入。
“不像是喜事,倒像丧事似的!”
“出了那档子事,能嫁出去就不错了,是你你能笑出来?”
“你个天杀的乱嚼什么舌根居然拿我开涮!”
“玩笑罢了,你瞧你!”
......
门虽被带上,但妇人们的调笑隐隐传来,方明珠已无心思去理论。
她该高兴,毕竟姜别离还愿意娶她。
可人就是这样,被放逐在荒原时只求有个庇护之所,而一旦最低期望被满足,又开始不甘。
她是京城才貌双全的女子,身份高贵,聪慧机敏,本该配皇帝,再不济也该是顾谨灏求娶,凭什么要下嫁姜别离?
还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
“都怪方宁儿,要不是她动了坏心思,我何至于如此委屈?”方明珠随手一挥,压抑已久的怒气爆发,一个八宝花瓶应声碎地,吓得翠桃慌忙去捡。
以划破手为代价总算收拾干净,她小心劝着:“小姐,您别气了,事已至此......”
话未说完,翠桃粉嫩的脸上挨了一巴掌,还被方明珠长长的指甲划出了一道口子,这让她眼泪直掉。
她家小姐恶狠狠地盯着她,挑着眉头的模样像个疯子。
“事已至此?什么至此?你是说我现在连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了是吗?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想,就我这么一个失了清白的女人连你一个奴婢都不如?”
翠桃被吓得战战发抖,方明珠往前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她怕!
怕方明珠也设计将自己的清白也毁了。
昨夜小琳被相爷盘问,回房后就一直哭,她与她同住一屋,被她哭得心里发毛。几经追问下,小琳才说是二小姐想陷害大小姐失贞,谁料被大小姐洞悉阴谋将计就计,只可惜遇到了杨杰那么一个来者不拒的肮脏东西,让姐妹俩都成了他的人。
“看到你就烦,让小琳来伺候!”方明珠又摔了个花瓶,响声让翠桃回了心神。
“大小姐,小琳一早就不见人影了。”
翠桃并未撒谎,一个时辰前她起床洗漱时小琳已经不在房内,她还问了隔壁的小姐妹,都说没见到。
“那你再去找!”
方明珠对这个贴身丫鬟越来越不满了,忽听外面又有私语,侧耳听闻都是诸如“不知廉耻”之类的词,她顿时怒火中烧,再如何她也是主子,轮不到这帮奴婢指指点点!
猛地拉开门,冲出去对着两个低头窃笑的中年妇人就是两耳光,二人骤然被打都气得不行,一瞧是方明珠,气短了。
“你们在说什么?”
二人“扑通”跪下,结结巴巴:“奴婢......奴婢知罪,奴婢不该议论二小姐。”
议论方宁儿?
方明珠狐疑地望着她们,其中一个解释了:“回大小姐,二小姐不愿意穿嫁衣,奴婢们的差事办不好,这才嘴贱发了牢骚,求大小姐饶命,千万别告诉老爷,奴婢给您磕头了......”
两个人小鸡啄米似的磕着头,方明珠懵了。
“嫁衣?她要嫁给谁?”
若是比姜别离的家世好,她不依!
“回大小姐,二小姐要嫁的人与您一样。”
由于激动,方明珠的指甲断了一块。凭什么?
她嫁给姜别离已经够委屈了,还要她与贱人共侍一夫?
“姜别离同意了?”她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轮到两个妇人懵了。
“姜别离同意不同意并不重要的大小姐。”
方明珠哼了声,她爹倒真有手段,为了荣华富贵竟然塞了两个失了清白的女儿给姜别离,而那个没种的男人竟然也要了!
愤怒之际喜娘来了,一见方明珠怒气冲冲立于院中,边拍大腿边嚷着:“哎呦我的大小姐,快回房,新郎已经来接亲了!”
方明珠恨恨咽下那口气,甩了一句:“让姜别离等着。”
喜娘一头雾水:“姜公子没来啊!”
方明珠停下脚步,扭头望着茫然的喜娘:“你不是说新郎来了吗?”
“新郎是杨杰啊!”
方明珠险些晕倒,幸而翠桃扶得快。
“我死也不嫁给那个畜生!”
跪着的妇人连忙爬起,责怪喜娘说漏了嘴,喜娘将功补过,不由分说与她们一起将方明珠推搡回房。翠桃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方严平昨晚说了,上花轿前若是有任何差池,她性命不保。
此时她忽然想到了失踪的小琳,会不会已经凶多吉少了?再一想到小琳告诉她真相前再三叮嘱她不许乱说……
脊背生出一种凉意,从头到脚。
吉时一到,喜娘和翠桃一人搀着方明珠的一条胳膊,另一边方宁儿也是同样的待遇,丫鬟月珍和一个胖胖的喜娘扶着她。
说是扶,实际是押。
只不过没人看得到盖头下的新娘口中都被塞了一个布团,上面经唇上的胭脂染红了一圈,再被眼泪浸湿,红印如涟漪般又大了一圈。
虽说丞相嫁女,一嫁还是两个,但整个方府没有一丝喜气,即便是作为新郎的杨杰也是如此。
他只是玩玩,却被兄长强逼着选择。
要么娶亲,要么以死谢罪。
他舍不得死,只能来迎亲,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为妻纲,不耽误他寻花问柳。
只是本该光彩的一日被他这一套临时做的新郎服弄得心情极为糟糕,紧绷绷的极不合身,偷来的似的。
前来道贺的官员见到新郎换了这么一个臭名远扬的浪荡子,一边表示理解,一边表示同情,虽然心里都已经笑得不能自已。
众位同僚奉上丰厚贵重的贺礼,嘴里说着对新人的祝福,方严平阴沉着脸听着,总觉得他们在说“节哀顺变”。
他想杀人,将他的“乘龙快婿”杀了,也想将这两个令他颜面尽失的不孝女杀了。
若不是杨凡发誓效忠于他,他真的可能那么干!
国丈啊,现在......
瞥见立于哭得哀戚不已的夫人身后伏低做小的秦氏,方严平沉入谷底的心又升出了一个念头。
嫡亲的女儿毁了,幸好还有一个庶女。
花轿向着杨府,方明珠却想如何逃跑。她恨恨骂着喜娘和翠桃,她们竟然早已准备好了绳子,将她的手脚严严实实地捆着。她只能通过风吹轿帘的间隙观察窗外伺机寻救。
热闹的京城大街两边都是看热闹的人,不时对轿子指指点点,不堪入耳的讥讽肆意传来,根本无从躲避。
方明珠想死。
死,说不准是个解脱,总比嫁给杨杰强!
正当她铆足劲撞向轿身时,风吹轿帘,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泪如雨下。
是顾谨灏。
他立在翠明楼二楼栏杆旁,目光冷淡深沉,像在看她,又像单纯看街景。
第203章 你说本王什么时候能娶亲?
方明珠激动地发出“呜呜”声,可这点声音与喧闹的锣鼓相比如同蚊蚋,不值一提。
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唯一逃离杨杰的机会。
她知道顾谨灏恨她,恨她的欺骗,恨她的玩弄,恨她的利用,但她也知道,相恋一场,总归会有残存的心动。
至少他当初拉她的手时掌心是湿的。
至少现在他出现在她出嫁的路上。
方明珠更笃定他舍不得她,他心里有她。
她不想死了,她想活。
虽然活着的方式会是屈辱的,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就失个贞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至少她是被骗的,而沈清霜当初爬上他的床时是主动的,她才是应当被唾弃被鄙视的那个!
想到这儿她就恨。
那个花痴凭什么得到顾谨灏的心,又凭什么被顾云间捧在手心?
她自问比沈清霜美貌聪慧,她就不信她能做到的她做不到!
方明珠不再多想,因为喜轿离楼上的身影开始远了,她深吸一口气,铆足劲往轿门撞去,一个沉闷的声音,她重重摔了下来,浑身散了一般,疼痛不止。
所幸,她能重见天日了。
轿夫哪里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惊慌之下轿子翻了,这一翻,压到了方明珠的被绑着的腿,她疼得冷汗直流,可由于嘴巴被堵住了,她只能自我消化疼痛。
“哎呦,你们怎么抬的轿子,一个个都该打!”喜娘挥着帕子边骂边与翠桃一起将方明珠往轿子里塞,她却死活不进去,用尽全力发出“呜呜”声。
头一回见到手脚被绑口被塞着的新娘,一旁看热闹的都围了过去。
骑马在前的杨杰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将他们赶走。
开始碍于她丞相小姐的身份还耐心劝着,但与方明珠好说歹说都不行,他也顾不得许多,将被逼婚的怨气都撒在她身上,对着她的脸就是两巴掌。
方明珠恨得牙痒痒,立时想起了昨日的羞辱,挣扎坐起一头朝杨杰撞去。
吵闹声及议论声传到后面轿子里昏昏欲睡的方宁儿耳中,她立刻来了精神。
她小心翼翼往轿门挪,虽然艰难,好歹出来时没摔跤,猛然发现姐姐与杨杰厮打在一起,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她想去帮忙,可手脚也被绑着,她无能为力。
月珍与喜娘怕闹出更大的动静,两人合伙将她塞回轿子,门神似的守着轿门,方宁儿无计可施,只能侧耳听着外面。
顾谨灏身后的秦云将这闹剧尽收眼底,他此时非常痛苦。
他想憋着笑,可憋不住。
想装作若无其事,可装不成。
但若一句都不提醒,又怕主子来日念起旧情找后账。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选了个委婉的方式。
“殿下,那儿挺热闹,要不咱们去瞧瞧?”
那一脸好奇,还真像单纯想看热闹。
顾谨灏没动静。
秦云不知他是没听到还是沉溺于过去不可自拔,又提醒了一声;“殿下?”
“嗯?”顾谨灏茫然地望着他,“干什么?”
“您看热闹吗?那儿有......”秦云怯怯指着楼下不远处,“打起来了。”
顾谨灏仅仅淡淡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娶亲而已,有什么好看的。秦云,你说本王什么时候能娶亲?”
他那幽怨的眼神让秦云想到了丁香花,哀怨又彷徨。
好的属下就是在主子难过时给与肯定,且不管这肯定如何虚伪。
“殿下温和儒雅、风流倜傥,要娶亲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顾谨灏嘴角一抽,对于这个狗腿下属就是一个字:烦!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温和儒雅了?你又哪只眼睛看到本王风流了?秦云,你特么的能不能说点人话?你就是这么敷衍本王的吗?本王丰神俊朗、武功高强、痴情执着、敢爱敢恨这么多优点你就一个都没发现?”
秦云一头黑线,这么多褒义词他居然说了两个他偏偏没占上的,是他才疏学浅还是主子有自知之明?
赶在他动手前啪啪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属下失言,属下知罪!”
顾谨灏懒得理他,继续幽怨着。
“本王也想成亲,可她不嫁给本王,她要嫁给小皇叔。可她先喜欢的是本王,而且就在这里,本王还吻过她......”
虽然她那时喝多了,虽然她很嫌弃地擦掉了他的痕迹。
再看秦云,狗眼珠子瞪得溜圆,就差没跳出来了,主子与沈小姐还有这么一档风流事?
想必是他的初吻才会让他念念不忘吧?
一个好的下属,要替主子查漏补缺,且不管忠言逆耳。
“殿下,属下说句不该说的话,占过便宜就算了,可别再提了。十五王爷与沈小姐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您若是将此事传出去那可要出大乱子了。”
顾谨灏斜了他一眼,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本王就像你似的缺心眼?这涉及到清霜的清誉,本王又不傻,犯得着到处去嚷嚷吗!”
秦云低头不语,一言不合就动手,真是瞎了狗眼才跟了他!
沈小姐说得对,他就是个狗王爷!
狗王爷却拍了拍他的肩,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此刻正放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