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迟休都在医院过夜,所以除了回来拿证件和洗漱用品,没怎么管家里。
打理好猫,迟休装完提前炖好的汤以及饭菜,开始着手收拾衣物。
拉开与自己房间无异的步入式衣柜门,她目光掠过身边色调单一的西装,随手拿了件加厚卫衣和外套。
撇头,迟休盯了下面数层抽屉几秒。
虽然是同居,但两人的界线分明得跟合租一样。
迟休缓缓打开抽屉,伸手一瞬,脑子里莫名闪过韶谌之前的快递标签,耳稍忽烫。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她打包完东西迈出房门,往医院赶。
又在熟悉的病房门外止步。
迟休推开虚掩的门,韶谌正杵着拐杖扶住窗沿慢慢地走。
眉头一皱。
“哟?来了?”韶谌看到她,扬起唇角。
迟休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扶住韶谌。
“不是说了我没来别下床么?”
“我自个儿也行。”
迟休眯了眯眼:“哦?”
韶谌从她身上收回手:“高中那会儿的拐杖不是白用的。”
“行,后天你自个儿回去。”
“……”韶谌忙拉住转身的迟休,试图补救,“等会儿等会儿。”
迟休斜眼瞥他:“干什么?”
“不是,你作为我对象不能――”韶谌皱起的眉头一动,“心疼心疼我?”
“……”迟休懒得跟他争,扭头走回床边。
韶谌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我错了行了吧。”韶谌尝试勾住迟休的肩,却被迟休故意不经意间躲开。
迟休淡定拿出韶谌的换洗衣物,随后摆好饭盒。
韶谌仍在挽救:“真错了,以后听你的。”
迟休往杯子里倒好水才回头理他:“嚷什么?坐下吃饭。”
韶谌扔下拐杖,听话坐回床边。
然而当迟休将饭盒和筷子递来时,韶谌不解的目光在她手与脸之间徘徊须臾。
迟休蹙眉:“不吃?”
韶谌同样严肃脸:“我是病号。”
“断腿又没断手。”
“……”韶谌啧声,“你这人能不能有点儿情调?”
迟休也不由他,收回饭盒:“吃不了别吃。”
韶谌默默伸手拿回饭盒。
“明天我去看个朋友,晚点儿过来,饭到时候给你点外卖。”迟休吃饭的间隙吱了一声。
韶谌没当回事:“嗯。”
沉默两秒,他忽然反应过来。
“干什么去来着?”
迟休淡定抬睫:“探病。”
“谁?”
“朋友。”
韶谌埋头扒饭,没再问下去。
吃完饭,迟休洗好餐具返回,床上的韶谌正拨弄她先前放好的衣物。
“外面挺冷的,我就给你拿了厚点儿的衣服。”迟休漫不经心道。
“嗯。”韶谌把卫衣平铺在床,“把门关上。”
迟休不明所以:“怎么?”
韶谌坦然:“换衣服。”
迟休怔了半秒,转身把病房门关好,又拉过床帘将病床完全遮住。
韶谌被突如其来的昏暗笼罩,疑惑抬头。
“干嘛?”
“你不是要换衣服?”
韶谌好像明白了什么,倏然失笑:“喂迟休,我是男的。”
迟休将床帘的空隙拉拢:“嗯。”
“至于挡这么严实?”韶谌挑眉,“怕被人偷窥?”
“嗯,怕瞎了别人的眼。”
“……”
韶谌轻嗤一声,抬手去解扣子。
忽地想起什么,没解两颗又停下动作看着迟休。
迟休刚要出去,撇头撞上韶谌的眸光。
“怎么了?”
韶谌歪头:“帮个忙?”
迟休抓住帘子的手松开,面向他。
“你下半身废了,上半身又没事,用得着帮忙?”
韶谌闻言拧眉,舌尖抵了抵上颚。
“什么叫下半身废了?”
“……”迟休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
“当我没说。”
可韶谌似乎对这事格外在意,咬牙道:“只是断了条腿,不代表废了。”
“……”
迟休沉默上前帮他解扣子。
熟悉的肌肉伴随动作一寸一寸地露出,迟休强装镇定,解开最后一颗。
韶谌注视她发红的耳稍几秒,戏谑出声:“迟处秋。”
“说。”
“我进医院多久了?”
迟休不明就里:“一周。”
“嘶……一周了啊……”韶谌指尖绕上她一缕头发,故作感概。
迟休暂时没搭理他,捻住病号服的衣领往肩后掀。
直至韶谌上身完全裸露在外,她盯住他胸前的吊坠,莫名窘迫。
彼时韶谌的手攀上她的后颈,略显粗糙的指腹细细摩挲着。
迟休平淡的表情微动:“……干什么?”
韶谌压低声音:“挺久没亲过了,不亲会儿?”
“……亲什么亲,把衣服穿……”
然而迟休话没说完,字眼便被人堵在唇边说不出口。
韶谌贪婪攫取着她的气息,放肆探索每个角落,力度不算过分,慵懒缠绵中反倒有些凝重。
由于躬着身子,迟休只得抓住韶谌的肩努力迎合,指尖因不自觉地用力稍稍泛白。
她依旧半睁着眼看他的睫羽,以及嚣张热吻之时,染上禁欲的眼尾。
“来来来三十五床病人麻烦拉一下床帘……”
还在缠吻中的两人一惊,迟休本能地推开韶谌,不料后颈仍被他紧扣。
她对上他盛满玩味的双瞳,眉头忽皱。
韶谌蓦然感觉唇上一阵疼痛,腥咸随即在唇齿间蔓延。
被迫收尾,他指腹抹过唇边的血迹,抬眸直视迟休。
“啧,咬我?”
迟休咽了咽口水,抓过卫衣往他身上罩去。
韶谌得逞似的笑笑,顺着她的动作抬手穿衣。
等护士拉开床帘时,韶谌恰好扯过衣服盖住剩下的一截腰。
隔壁被抬上病床的老人冲二人虚弱笑道:“对不住啊二位,我这边打搅你们了。”
迟休看了看手忙脚乱安置仪器的护士们,冲老人淡然一笑:“没有。”
身后的韶谌插嘴:“裤子呢?不给穿?”
俩护士闻言瞥了瞥迟休。
迟休无语回头,把东西从包里翻出来扔他面前。
韶谌顺势拉住她的手:“扶我一把。”
迟休不明白他又想干嘛,毕竟他完全能靠自己下床。
暂时不想过多猜疑,迟休俯身,将韶谌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两人的体型差让迟休看上去有些娇弱,但实际上,只有韶谌能感受到她实打实的蛮力正使自己挪动。
站起身,韶谌抓过拐杖往洗手间走。
迟休拿上衣服跟去。
“行了,给我。”韶谌倚在门边,朝迟休伸手。
迟休往里瞄了一眼,看他:“你自己方便吗?”
韶谌懒懒偏头,看了看病房里的其他人,又侧回脸注视她。
“是挺不方便呢。”话音一顿,他略略俯身,压低声音继续道,“要不,你帮我换?”
“……”
迟休松开的眉头又皱,把手里的衣物往他脸上扔去,转身离开。
待韶谌换完走出,迟休正坐在床沿与老人交谈。
“……那,那他是你的爱人?”沧桑挤满老人的脸,眼睛却有神。
迟休抿唇:“还不是,是我男朋友。”
“这样啊……”
韶谌慢吞吞走回,视线在两人间游走。
“小伙子长得真帅!”老人冲韶谌点了点头,又看迟休,“姑娘你人漂亮,眼光也好!”
迟休淡淡颔首以示回应,起身扶韶谌落座。
“你们是本地人?”
迟休含笑:“不是,湛桥。”
“哦――湛桥啊,离这儿老远了不是?”
韶谌沉沉嗯了一声,转手削起苹果。
“好多年前我也去过湛桥,挺好一地儿……嘶,我记得那儿有个特著名的寺庙是吧?”
迟休:“嗯,湛山寺。”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老人拍了拍脑袋,“湛山寺!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山顶上的木香花,简直美绝了!”
“有机会,再去看看。”
“那肯定!”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迟休忽地感觉肩膀被人碰了碰,回头,嘴里被塞进一块苹果。
韶谌淡定收回手,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
老人见状,笑眯眼:“没结婚的打算?”
迟休冷不防呛住,韶谌扯过纸巾递上,再轻拍她的背。
没一会儿,迟休下床疾步走向洗手间。
“大爷,这您就甭费心了。”韶谌将剩下的苹果分成小块放到一边,扬眉看着老人,“我呢,其实比您还急。”
老人了然似地笑笑,没再说话。
迟休从洗手间出来时,病房已然重归寂静,老人似乎睡着了,只剩仪器发出规律的嘀哒声。
“你要不睡会儿?”迟休坐回床边。
韶谌牵起她的手,扣住掌心:“一天到晚就叫人睡觉,哪来儿那么多觉能睡?”
“那你想干什么?”
韶谌听言,往迟休面前斜了斜身子,再度勾住她的后颈。
迟休预料到他的打算,皱眉:“有人。”
“不睡着了么。”韶谌轻蹭起她的鼻尖,气音沙哑,“就亲一会儿,又不干别的事儿。”
说罢,韶谌的唇压了下来,循序渐进地,共酣湿热。
迟休好似被他撬走了理智,脱然于周遭,热烈回应着身前人。
第76章 (七十六)过来
又站到熟悉的大门口,迟休按了按门铃,半晌里边才有人迎出来。
林杏打开门,疑惑打量迟休片刻,随即舒展开眉头。
“迟小姐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迟休语气平淡:“程叔叔在家么?”
“哦,程先生跟朋友出门了,家里就程小姐和夫人。”林杏让开路,温和笑笑,“先进来吧,外边儿冷。”
迟休沉口气:“不用,既然程叔叔不在,我就不打扰了。”
本打算以程见君的邀请作为契机,象征性地过来看看齐湘,没想到事出突然,程见君居然不在,那她也没必要再进去。
林杏点点头,在迟休转身的间隙准备关门。
“姐?有客人?我记得今天没有……”程问意跟出来,在林杏身后探头,注意到门外的迟休,“处秋?”
“……”
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迟休讷讷转身,冲程问意淡然一笑。
“问意姐。”
程问意忙上前拉住她:“来了怎么不进来?走,搁外边儿多冷啊。”
迟休一时不好推脱,只得任由程问意拉着自己往里走。
稀里糊涂地被按在沙发上,迟休接过程问意递来的茶杯,沉默抿了一口。
“回来怎么没提前跟我说?”程问意在她身边坐下,“我最近不忙,也好招待招待你。”
“抱歉,是我唐突了。”
“没有没有,中午留下吃个饭吧,我挺久没下厨了,赏姐姐一个脸?”
迟休弯唇:“行。”
“我爸他今天难得有兴致,跟朋友一块儿钓鱼去了。”程问意啜饮热茶,“程老七谈了个小女朋友,现在连家都懒得回了。”
“最近没休息好?看你瘦了些。”迟休瞥向程问意略显憔悴的侧脸。
程问意叹口气:“公司里的事儿一大堆,我现在只得先让槐止帮我打理,程老七我是指望不上了……”
话语仿佛左耳进右耳出,迟休没听进多少,只安静喝茶。
“……前些日子她突然犯病,吓得我跟林姐几晚都没睡好。”
迟休被这话倏然打断思绪。
“齐阿姨?”
“嗯。”程问意没留意到迟休的不走心,“你知道的,她心脏老毛病了。”
“那她腰伤现在如何?”
“……以后都没法儿下地了,靠轮椅过日子。”
迟休沉默须臾,吱声:“她在房间?”
“没,后花园里边儿,刚跟我说她自己待会儿。”程问意指了指某个方向,“你要过去?”
迟休迟疑几秒,起身。
“那我失陪一下。”
“嗯。”
绕过草坪,迟休远远望见梧桐树下的齐湘。
悄步上前。
脚步踩碎枯叶的声音传入耳中,正打盹的齐湘缓缓掀眼。
“不是说了别来烦我?”
“齐阿姨。”
齐湘表情一动,随即慢慢侧过脸,迟休的身影落入视野。
“哦,是你啊。”齐湘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回来有事儿?”
迟休预料到她的反应,淡淡道:“听说您摔断了腰,过来看看。”
齐湘冷嗤:“那这消息还真是传得不容易,现在才被你听见。”
“也不是。”迟休走近了些,“程叔叔生日宴时就听闻您身体抱恙,我大意了没放在心上,前几日忙里偷闲想起来,今天就不请自来探望您。”
齐湘自然听懂迟休什么意思,沉下脸没应她。
迟休则仰头望了望梧桐树早已空落的枝桠。
“挺多年了,树没老。”
齐湘眉梢微扬:“我听说,迟宽又进牢子了?”
迟休不以为然:“是。”
“我还听说,判死刑?”
“不清楚。”
齐湘鼻腔里哼出一声:“真当了个好父亲……”
迟休面无表情。
“齐阿姨。”
齐湘看她。
“您应该清楚。”迟休抚上轮椅把手,“那年程家收留的,是孤儿迟处秋。”
“呵……”齐湘嗤笑,“明明在程家待了这么多年,性子却跟那女人生得一模一样。”
“她是我的生母。”
“是,确实是。”齐湘扯了扯腿上的毯子,“也没指望你把我当什么养母。”
迟休平静道:“我跟程家,没有关系。”
齐湘动作一顿。
“我记不得我母亲什么样,您说的话――”迟休面不改色,“我倒是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