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就好。”齐湘低声喃语,“省得跟她一样遭人记恨……”
“齐阿姨。”
迟休倏然出声。
“您知道,被人误会是什么心情么?”
齐湘没回答她。
“行,我换个问法。”迟休将轮椅推到水池边,眸底划过冰冷的光。
“您说,您现在这副模样,掉进池子,会怎样?”
“迟休。”齐湘不由得抬高音调。
“只是打个比方。”迟休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您大可相信我的为人。”
“不得信任与您掉进浅水池却不能自救,是同样的心情。”
“您说对吧?”
齐湘后背一僵,但脸上仍然镇定。
“说实话,我对秋晚没什么感情,对她的了解甚至比不上您。”迟休停下轮椅,注视水池平静的水面,“但我想您该明白一点,秋晚,是我的母亲。”
“还轮不到别人对她指手画脚。”
齐湘眉眼间的寒气愈重:“我只相信,敢作敢当才是为人的基本准则。”
“你也不必为了她作出不必要的维护。”
“血缘不是桎梏。”迟休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而是原则。”
“另外,也没必要逮着一些事乱做文章,即便你抹黑的,是不会说话的死人。”
齐湘听后,半晌才再开口:“我从来不信什么红颜知己,那不过是男人爱而不得的借口罢了。”
迟休神情依旧很淡:“心不干净,看什么都不干净。”
“呵。”齐湘冷笑一声,“在程家待了这么多年,我想你早该醒悟了。”
“一直很清醒。”
“哦?”
“我姓迟。”迟休的目光从齐湘身上移开,“不姓程。”
齐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程家收养我,我很感激,但该还的,我已经还完了。”迟休看了看手机时间,补充道,“我不欠程家,您也没必要拿秋晚压我,她做过什么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您也说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么过去的事再提,也没有什么意义。”
“毕竟――”
迟休顿了顿,略微俯身。
“我不是秋晚,您怎么恨也没用。”
齐湘眉间一紧,脸上肉眼可见地显现怒色。
迟休直起身:“葡萄挺难买的,放冰箱里了,您记得吃。”
“最后,我今天是过来,不是回来。”
迟休压下声音。
“您自重。”
说罢,迟休转身离开。
齐湘的脸色黑了又黑,但终是没说出话来。
返回客厅,林杏正端着葡萄疑惑,碎碎念着路过,没注意到迟休。
“夫人不是葡萄过敏吗……”
迟休云淡风轻地往里走,程问意恰从楼上下来。
“处秋啊,难得见你跟我妈聊这么久。”
“嗯,有些时日没见了。”
“行,坐会儿吧,我马上去做饭。”
“抱歉问意姐,我有点急事,就不留下吃饭了。”
“啊……”程问意系围裙的手一顿,面向迟休,“马上就走?”
“嗯。”
程问意叹口气,解下围裙。
“那行吧,我送送你。”
“不用,你忙吧。”迟休微微颔首,“先告辞。”
程问意还想说些什么,对方的身影却消失在门口。
跨出大门,迟休回头望了望大楼。
工作室的盈利,加上卖画的收益,她在上周还完了最后一笔钱。
也剪断了。
牵连程家的最后一根线。
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迟休想。
转身,她迈进了她第一个初冬。
-
“……而画这幅画的初衷,也是为了思念他。”
韶谌靠在病房窗沿,边啃苹果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不过,现在是对象。”
闻言,韶谌眉梢一挑,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
门口响起脚步声,他散漫抬睫,迟休的身影映入眼帘。
“这么早就回来了?”韶谌放下没啃完的苹果,拿过拐杖,“吃饭没?”
迟休看着韶谌走近,最后在她身前站定。
“怎么了?”韶谌不解看她。
迟休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搂住韶谌的腰,侧脸轻贴在他胸前。
感觉到她状态不对,韶谌稳住重心后,用一只手小心回搂迟休。
“怎么了?”
迟休沉默良久,才拉开一点距离直视韶谌。
“你还没吃饭?”
“没有。”韶谌眼底满是温柔,“一起?”
“嗯。”
迟休接过韶谌递来的筷子,捧着饭盒安静落座。
“你那朋友……怎么样?”韶谌拿起筷子往饭里戳了戳。
迟休一时没反应过来,许久才答:“不算朋友。”
韶谌瞥她。
“直白讲,是收养我的人。”迟休打开饭盒,没急着动筷子。
韶谌收回视线:“哦,他们对你怎么样?”
迟休僵住手几秒,最后只淡然一笑。
“挺好的。”
“我给你买了轮椅,到时候……”
“什么?”韶谌皱眉抬头,“轮椅?”
“嗯。”
韶谌拧开水杯喝了一口:“退了。”
迟休疑惑:“为什么?”
“……又瘸不了多久,顶多四周就能拆石膏。”
“有轮椅方便。”
“就断了一条腿,而且还是轻微骨折。”
迟休抬眼扫过他的腿,无奈妥协。
“行吧。”又吃了会儿饭,迟休忽地想起某些事,严肃看向韶谌。
“你住院,没跟你爸妈说?”
韶谌心定气闲:“这不好好的么,除非我死外边儿了,不然说不说都一样。”
“……”迟休不再吱声。
第77章 (七十七)浴室
韶谌支着拐杖,懒散倚靠在浴室门口,看门内的迟休往浴缸里调洗澡水。
迟休回头:“热点儿行么?”
韶谌懒懒点头。
调完水,迟休直起腰,准备走出浴室。
韶谌抬手拦住她:“干嘛去?”
迟休茫然:“看电视?”
“啧。”韶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垂眸看她,“合着你就这么照顾我的?”
迟休指指浴室里边:“有椅子,你可以坐着洗。”
韶谌舌尖抵了抵牙槽,蹙眉:“不能……帮我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哪来儿那么多为什么?”韶谌轻抬左手肘,“你对象,伤这不还挂着呢。”
迟休淡定道:“注意点儿别沾水,不影响。”
韶谌晃了晃仍被石膏包裹的右小腿:“这儿不还有伤?”
“但你右手没事。”
“……”
韶谌气不打一处,不耐皱眉。
“算了,别洗了。”
迟休斜他:“你不是嚷了半个多月要洗澡?”
“洗不了,不洗。”
“水已经调好了,不洗浪费。”
“浪费就浪费,又不是付不起那点儿钱。”
“……”
见拗不过韶谌,迟休扯住他衣襟一角。
韶谌故作冷淡:“干嘛?”
迟休动了动眉头:“进去。”
韶谌依旧充愣,好整以暇地看她:“进去干嘛?”
“……洗澡。”迟休一顿,憋红耳垂继续补充,“我帮你洗。”
韶谌得逞似地抬了抬下巴,扔开拐杖,扶住墙面悠哉往里走。
迟休引着他在浴缸边坐下,不由自主地屏了一口气。
韶谌歪头:“你说,我做。”
“……”迟休闭了闭眼,扳过他的头,“衣服,脱了。”
“行。”韶谌利落脱掉身上的宽松毛衣,露出精壮的肌肉。
正打算解开裤绳,迟休看着他,强装淡定地皱眉。
“……转过去。”
韶谌扬眉:“不都看过了?”
迟休眉头拧得愈紧:“我什么时候……”
“算了。”韶谌倏然出声打断她,扯过一旁的浴巾,“你先转过去。”
迟休沉口气,转过身。
直至身后的窸窣消失,迟休试探开口:“好了?”
“嗯。”
迟休回头,韶谌的灰色长裤已经被浴巾代替,整个人背对她老实坐好,微躬着身子。
她抿了抿唇,视线飞快从他腰窝上掠过。
感受到后背上湿热的毛巾,韶谌不由得皱紧眉。
“这么烫?”
迟休顿住动作,移开毛巾:“那我再调冷点儿。”
“不用。”韶谌坐直身,“将就。”
应他的话,迟休继续往韶谌身上淋热水。
水浪翻腾出水汽,再加上屋内原有的暖气温度,迟休的额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连同眼镜镜片也起了雾。
为了方便,她摘下眼镜放到一边,在模糊的视野中摸索。
滑腻于掌心流连,泡沫在肌肤表面缓缓推开,伴随纤指的抚弄漾出纹理。
韶谌眉头微蹙,迟休的手从肩侧辗转至脊背,牵引他的理智来到后腰。
当迟休拿浴球的指尖与韶谌腰部相触一瞬,她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体的轻颤,紧接着抬眼,韶谌耳垂的绯红已经浸到脖颈。
迟休不禁顿住动作,观察韶谌的反应良久,才又缓缓挪动手掌。
韶谌拧着眉,喉结上下滚了又滚,尽量控制着胸口的起伏,却抑制不住一股无名的火在身体里流窜。
半晌,迟休终于收手,站到韶谌左前方。
“抬头。”
被水汽晕开的视野中,韶谌慢慢抬起头,半湿的头发耷拉在额前,黑瞳溢出些许慵懒。
迟休仍装镇定,轻揉起他的颈窝以及锁骨。
炙热持续蔓延。
韶谌直视迟休微颤的睫羽,身前的轻浅触碰引得他口干舌燥。
迟休的手忽停,而此时韶谌正略略仰头,轻捏住她的下巴。
随着喉结一动,韶谌哑了嗓子:“还没好?”
迟休心乱如麻,脸上依旧淡定:“没,冷么?”
韶谌勾过她的后颈,前额相抵。
“有点儿……热。”
迟休抿唇,与他拉开距离。
“那,我动作快点儿?”
“嗯。”
迟休重新站到韶谌身后,韶谌浅浅低下头,任欲望与理智周旋。
蓦然间。
被突如其来的热流刺激到,韶谌眼尾略抽,颈侧的青筋忽起,没忍住沉哼一声。
迟休闻声,手中的动作再次僵住。
浴室里,除了淅沥的水流声,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面对自己的本能反应,韶谌僵了两秒,轻咳出声。
“……继续。”
迟休自然看不到韶谌的表情,接着老老实实地往他身上淋热水。
韶谌默默攥紧拳,迟休停留过的每一寸地方都隐隐发烫。
“头发需要洗吗?”迟休一本正经揉了揉韶谌的蓬松发顶,探头到他脸侧轻声询问。
视线还没来得及捕获他的神情,便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掌盖住双眸,与此同时,干燥而温热的唇压了过来。
如同置身沙漠,韶谌贪婪汲取着荒原中唯一的清泉,以求脱身于燥热牢笼。
迟休被眼前的漆黑壮了胆,击垮矜持,难抵欲望的拖拽。
似乎吻得忘乎所以,韶谌手不自觉攀上迟休的后腰,掌心传出的温度直白暴露渴求。
迟休被捂住的双睫忽颤,彼时韶谌的手已经滞留在她蝴蝶骨处。
睫毛扫过掌心传来酥痒,韶谌被瞬间拉回理智,割舍缱绻。
但没松开蒙住迟休双眼的手。
韶谌咽了咽口水,沉声:“把眼睛闭上,转身再睁开,然后先出去,记得关门。”
迟休不明所以:“没拿衣服?”
韶谌埋头:“……拿了。”
“那干什么?”
“饿了,帮我弄点儿吃的。”
“……好。”
迟休听言,闭上眼,缓缓直起腰,随后凭感觉转身,睁眼。
待浴室门被关上,韶谌咬咬牙,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狂乱不迭。
迟休煮好面托腮坐在餐桌前,却半晌不见韶谌出来。
心底隐隐升起不安,她起身前去查看。
谁知刚走到浴室门口,门板刷啦一下被人从里拉开,韶谌身上残留的热气立时将她裹挟。
韶谌低睫,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头发:“怎么?”
迟休蹙眉望他:“你自己洗了头发?”
“昂。”
“……”迟休扭头离开。
韶谌失笑:“喂,拐杖给我。”
“不挺能干么?自个儿拿去。”
见迟休头也不回,韶谌无奈扶墙,找到先前扔下的拐杖杵上。
走到餐桌前,迟休正靠在椅子上静静看他,韶谌揽过面碗,捏起筷子往碗里戳了戳。
“今天腿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不舒服?”
韶谌夹起面条:“没有。”
“嗯,下周就该去拆石膏了。”
“几号?”
“二十三号。”
韶谌眉心一跳:“不能早点儿去?”
迟休严肃:“不能。”
“……行吧。”韶谌耷拉下眼皮,埋头吃面。
-
“你自己能行么?”迟休一手托着手机,一手在键盘上轻敲。
“怎么不能?”韶谌笑了笑,“就拆个石膏,你该干嘛干嘛,早点儿下班就行。”
“嗯,好。”迟休又看了看窗外纷扬的雪,“记得问清楚情况,还有复查时间以及康复治疗的注意事项。”
“行。”
“我回来检查。”
“……”
放下手机,迟休继续忙碌。
转眼又是平安夜。
朔柳的隆冬一如既往地被白雪侵占。
迟休本打算处理完手上的单子后再陪韶谌去医院,没想到耽搁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要久。
正埋头争分夺秒地画图,耳边蓦然传来盛叶的疑惑声。
“……咦?有什么事吗小妹儿?”
迟休淡然抬睫瞟了一眼,先没在意,后又定睛看清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