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义重重几两——思幼微【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9 17:24:25

  “我所言句句属实,庄主若不信,我也没法……”英娘声音渐渐虚弱下来,“妾身不过一条贱命,能和庄主的小公子一同赴死,也算值了!”
  “你这贱婢!我儿究竟在何处!?”应天鹏怒到极处,一双眼仿佛都着了火。
  杨清竹连忙安抚他道,“应庄主,勿急,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他又对英娘好言相劝道,“你若是供出你幕后主使和小公子所在,本座可向你保证,保你不死。”
  英娘好像被他说动了一般,“真的?”
  杨清竹信誓旦旦,“自然是真的。”
  “杨门主一宗之主,在常阳说一不二,我自然信你,可在座这么多宗门掌教长老,我如何能信?”英娘隐藏在污发下的眼睛眼皮微抬,露出毫无光泽的眼珠。
  “那你要如何才肯说?”杨清竹好脾性的继续道,若是这女子这能供出幕后之人,饶她一命也不是不行,不过事后若是应天鹏对她暗下黑手,那他可就管不了了。
  英娘冷笑一声,“听闻常阳公子关毓清是有名的正人君子,为人诚信守诺,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就让他保护我直到我出常阳为止,我会把消息只告诉他一个人。”
  座位上原本正襟危坐的白衣公子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顿时看向了堂下的女子,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女子身体干瘦,裹着破布一样的衣服,大片的血污沾染了地上明亮的大理石,看上去奄奄一息狼狈不堪,还怪可怜的,关毓清想。
  杨清竹略一思索,便答应了这个要求,只是出常阳城而已,况且这女子身受重刑,武功全失,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毓清,你过来。”杨清竹吩咐道。
  面如冠玉的白衣公子走到英娘的面前蹲下,真挚的向她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全护送你出常阳。”
  女子沙哑的嗓子咳出一声低笑,“公子,你凑近些,我先告诉你一件,等我出城,再告诉你另一件,可好?”
  关毓清不疑有他,弯下身离得近了些,女子声音微弱的呢喃了一句话,声音小的根本听不清,他连忙再向她倾过去,“姑娘,你刚说什么?”
  青年白皙的面容有些焦急,棱角分明的下巴映在眼前,下面是小巧的喉结和青白的血管,呼吸间带着的温热气息扑打在脸上,女子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张大嘴巴似乎要说着什么,她脖子向前伸着,伸着伸着,就碰上了青年流淌着汩汩热血的喉管。
  白衣的公子张着惊骇的双眼,想要痛呼却发不出声音来,仰面倒在地上,杨清竹连忙扶住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到无以复加,冒着热气的鲜血濡湿了白衣公子的前襟,在如雪的白衣上仿佛晕染开大片大片嫣红的牡丹花。
  女子狂笑着被杨清竹一掌打的倒飞出去,撞断了门前走廊的红漆木柱子,落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没了气息。
  “毓清!”杨清竹抱起白衣公子就要转身离去,却被应天鹏挡住了去路,应天鹏赤红着双眼,抓住关毓清的手,逼问道,“她刚刚说了什么?我儿在哪?!”
  关毓清破碎的喉咙发出嗬嗬声,声音怪异的叫人听不出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应庄主,你先冷静一点!我要先带毓清去治伤!”杨清竹甩开他的手,冷声道。
  应天鹏置若罔闻,对杨清竹大声怒吼,“你让我怎么冷静!你把她杀了!寻找我儿的唯一线索断了!”
  傅成朔见状劝解道,“应庄主,关公子伤在咽喉,恐有性命之危,更何况他现在也说不出来话,还是先让他去治伤吧,我和杨门主向你保证,一旦关公子能言语,必将那女子所言如实相告!”
  应天鹏只是见那女子横死,一时过于激动,现在反应过来,便也顺着台阶下了,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杨清竹对傅成朔感激道,“多谢傅门主,我先带毓清去治伤。”
  傅成朔连忙制止想要行礼的杨清竹,关切道,“不必多礼,赶快先去看看毓清侄儿吧。”
第52章 危在旦夕
  化虚门内,灯火通明,喧闹不绝,来往诸人皆是面色凝重,行色匆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眉头纠结成一串麻花,再次把完脉后,扭头与其他几个老大夫低声交谈了几句,齐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房间内,杨清竹和关山策齐站在一起,因为玉楼离得近的缘故,秋月慈也及时得知消息赶来,她神色焦急的询问大夫,“到底怎么样?”
  老大夫颤巍巍的摇头,“血痰凝塞,气支不接,回天乏力,神仙难救啊!”
  闻言秋月慈犹如当头棒喝,震惊的后退了一步,她只听到说关毓清被那贼人咬破了脖子,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严重,到了救不回来的地步!
  “他现在口不能言,气不能喘,勉强活着已是极为痛苦,挣扎几个时辰便会喉管内积血完全堵塞,直到气绝,不如给他个痛快,也免了受这些苦楚。”其中一个大夫收拾了药箱就要离开,神色颇觉惋惜,经常给江湖人治伤,看惯了这些,便也习以为常了,只是这位公子,极为年轻,死法却如此痛苦,实在令人心生不忍。
  关毓清睁开眼睛痛苦的望向秋月慈,眼中深深的渴望像是在诉说什么,他喉间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伤口极深,喉管虽未断裂却隐有破损,血液倒流拥堵,以现有的医术根本没办法将血痰清除,破损的喉管修复,只能生生忍受着极大的疼痛。
  不忍着又能如何呢,他连叫都叫不出声。
  秋月慈眼中落下泪来,蹲下身握住关毓清的手,哽咽道,“阿清再等等,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等大舅舅来,会有办法的,他会带府中的御医来,会有办法的……”
  关毓清颤抖着手摸索着在秋月慈的掌心轻划,笔划凌乱,秋月慈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发现是个嫦字,她哭着道,“我已经让人去伯府了,她马上就会来的,阿清你坚持住!”
  面色苍白的白衣公子胸前的衣襟上血迹斑斑,不复往日彬彬有礼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沁出了冷汗,他面容扭曲艰难的摇了摇头,又写下了一个歉字。
  秋月慈起先不解其意,而后反应过来,便连连摇头,“不,我不能替你跟她说对不起,她还等着你娶她呢,你不能言而无信你知道吗,君子守诺你忘了吗阿清!”
  关毓清痛苦的将眼皮紧闭,不再反应,失血和缺氧已经让他开始感到晕眩,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大脑一片混沌,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等不到阿嫦来了,辛好阿嫦还没有嫁给他,不会落得一个寡妇的名称。
  这样也好,阿嫦还年轻,她生的好,性子也好,定能再觅得一个良人。
  ……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滑落,掉在掌心,谢嫦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她放下手中装着蛊的瓷瓶,抹去脸上的泪,有些奇怪。
  她怎么突然哭了呢?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心里浮现出巨大的悲伤来?
  难道,是连心蛊么?
  她刚跟关毓清相识时,曾经偷偷为他种下了连心蛊,没有什么大的作用,只是母蛊对子蛊可以模糊的感知对方的情绪,她本是想确定关毓清对她的喜爱之情是真是假,对她残缺丑陋的面容有没有厌恶之情,谁知,她种下了这蛊之后,反而也真正爱上了这个说话从不掺假的君子,他嘴上说的喜欢,心底就是真的喜欢,没有一丁点的反感。
  时间长了之后,彼此互相确认了对方的心意,谢嫦就已经不太注意这个蛊了,她也没有解,连心蛊,这名字如此好听,心意相通,连心有何不可呢?
  自从种下这个蛊,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清晰的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悲伤,难过,还有痛苦。
  是毓清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谢嫦一惊,顾不得将因试验而摆放凌乱的蛊瓶整理好,便打开门冲了出去,正遇见小楼也是一头大汗满面焦急的冲过来,他见到谢嫦,对于她脸上的泪水也毫不见怪,想必是已经知道消息了,连忙道,“谢姑娘,小的正要找您呢,快走吧!”
  她拉住小楼的衣袖,慌乱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毓清他怎么了?”
  “世子在化虚门被贼人伤了,危在旦夕,想见您最后一面呢!”
  谢嫦闻言忽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最后一面?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对,这世上可能有大夫治不好的伤,却不一定有她救不回来的人,她一着急,都差点忘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乡野姑娘,她是一个蛊师啊,还是万蛊之王,人蛊。
  她想起当初那人给她的,她养的第一个蛊,眼前一亮,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小楼的手,看着小楼突然瞪大的双眼和痛苦扭曲的表情,逐渐变得死寂,谢嫦凌乱的摇着头口中不停的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小楼干枯的尸体跌落在地,原本年轻的面庞此刻看上去却像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皮肤变得暗淡枯黄。
  谢嫦来不及去想其他,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方法去杀一个人,巨大的生气蕴含在她体内,让她苍白的面色显露出了健康的红润,贪婪的蛊虫们在身体里躁动起来,她捂着胸口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却已经顾不上了。
  她跑向伯府的大门,正好看到关山越和几个随从带着御医驾马准备离开,她连忙跌跌撞撞的扑上去,跑的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兜帽滑落,发髻散乱,脸颊两侧丑陋的疤痕蜿蜒而上,她哀求道,“带上我,求求你带上我,我能救他!”
  关山越皱眉看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却一手捞起她让她横坐在马背上,谢嫦连忙死死的抓住关山越后背的衣服,催促他快走。
  这女子如此深情,也不枉阿清对她做过许多,若阿清真的救不回来,九泉之下,也不能让阿清一个人寂寞了。
第53章 浮生一蛊
  几人匆匆赶来,到了关毓清所在的房内,秋月慈原本正跪坐在床边呜呜哭泣,见状连忙将位置让出来,给御医察看。
  御医将关毓清颈间包扎好的纱布打开,仔细看了伤口,又把了脉,众人都一声不吭,大气都不敢出,一双双眼睛期盼的看着他,希望他能说出什么能让人高兴的言语。
  御医摇头道,“如此伤口,世间难遇,无法用药,如今我只能先试着用银针将喉内血痰引出来,可我却实在难保证,我这一针下去,究竟是能引出血痰化险为夷,还是会让血痰倒流更为严重,到时恐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众人却都已经心知肚明后面的结果,这种决定无论是谁恐怕都难以做出,只好都看向关毓清的父亲关山越。
  关山越沉默半晌,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才低声道,“那就下针吧。”
  谢嫦这才在关毓清床边,得以握住他的手感知了一下他体内蛊虫的状况,松了口气,还好,是她可以救回来的伤势,不算太糟,闻言连忙回头抓住关山越的衣袖,慌忙道,“不要下针,我能救他!”
  “荒谬!”关山越呵斥道,“你不过是一个在村野里学过几天医术的赤脚大夫,念你对阿清一片深情才带你来看他,不要在这里添乱!”
  御医也带着轻蔑的眼神看她,多少行医数十年的老杏林都对关毓清的伤势束手无策,岂是一个村野里的女娃娃就能救回来的?
  这女娃娃还是关世子的未婚妻,关心则乱可以理解,但是关公子危在旦夕,还想要抢着出来表现,就有些不知轻重了,真不知关世子为何会喜欢这般粗俗不知礼数的女子?
  说罢,关山越不再理会她,用着托付的语气对御医道,“那就拜托您了,下针吧。”
  “老夫定然竭尽毕生所学,不敢有负所托!”御医对关山越行了一礼,打开药箱,取出细如毫毛的银针,放在烛火上炙烤,就要准备下针。
  谢嫦眼见无法阻止,可她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救毓清,怎么能让毓清去受这种没必要的苦呢?她猛地跪下来,膝行几步扯着关山越的衣襟前摆,哭求道,“您信我,我真的能救他,我是谢塘的后人,我有他耗费毕生心力研制出来的浮生蛊!”
  谢塘?浮生蛊?
  关山越一凛,抬手止住了御医将要下针的手,喝道,“你刚刚说什么?赶快细细跟我说清楚!”
  谢嫦心知有了希望,连忙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深深拜伏在地上,哽咽道,“我是鬼师谢塘的弟子,师父曾耗费数十年光阴心血研制出一蛊,名叫浮生蛊,此蛊能够以命换命,就算是只剩一口气的将死之人,只要用了浮生蛊,便能立时大好,宛如常人,小女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隐瞒!”
  谢塘已经消声灭迹许多年,传说他的蛊神奇非凡,既能千里取活人性命且不留下任何痕迹,亦能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人手段,若真是谢塘的弟子,有这种蛊也是极有可能的,只是,谢嫦是谢塘的后人,当初阿清刚刚带她回来时,他也曾派人去查过这女子,却只能查到她八岁流浪到常阳,之后便在常阳乞讨为生,后来不知在哪里学了几手医术,专门在村子里帮人看跌打损伤。
  至于这医术到底是怎么学的,脸上的疤痕又是从何而来,却是查不到了,若真是鬼师谢塘,有些让人查不到踪迹的手段也实属正常。
  似信非信,将信将疑,难道真要让谢嫦用阿清的命去赌这一回?
  刚刚看谢嫦那伤心的样子也不似作假,不如,就信她一次吧,关山越想罢,也不再犹豫,遂道,“那你来救阿清,若是阿清有半点闪失,可不要怨我让你去给他陪葬!”
  谢嫦胡乱点点头,喜极而泣,顾不得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连忙跪坐在关毓清床前,拿起床边剪纱布用的剪刀,咬牙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划痕极深,狰狞的伤口外露,却不见一丝血流出,众人看着这一幕,内心皆震惊不已,却不敢打扰,只能默默在心中翻江倒海。
  浮生蛊是谢嫦养的第一个蛊,却不是谢嫦配的,而是谢塘给她的,当初谢塘在常阳街头找到她,给了她一本秘籍,和一只浮生蛊的幼虫,想来也是,浮生蛊这种珍贵非常的蛊,哪是那时才八岁的谢嫦能够培育出的?
  只是浮生蛊多年在谢嫦身体里,是谢嫦的命蛊,效用非凡,多次救了谢嫦的命,几乎已经和谢嫦融为一体,哪里是那么好取出的?谢嫦只知方法,却从未做过,更没想到催动蛊虫离体会这么痛苦煎熬,只是为了关毓清,再怎么困难她也要坚持下去,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救他!
  谢嫦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汗湿的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明明只是两刻钟却仿佛过了好几年那样漫长,顽固的浮生蛊终于不情不愿的从手腕间的伤口钻出,只见一只通体猩红,形如米粒大小的虫子,蠕动着爬到谢嫦的手心。
  谢嫦面上一喜,欣慰的笑了,她如法炮制也在关毓清的手腕上划了一剪刀,只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划太深,只留出了一个可供浮生蛊进入的洞口,她之前看过了毓清的伤口,身上的血衣也还没换,他一定流了很多血,很痛吧,不然连心蛊也不会感受的那么强烈,她有些心疼,舍不得再让关毓清多痛苦半分。
  鲜红的血液从手腕流出,谢嫦怕浮生蛊贸然进入会不习惯,从而横冲直撞毁坏关毓清的身体,只先用手心接着关毓清流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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