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绕路多耽搁了时间,翻过了小青山,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夏日天黑的晚,一旦太阳下了山,那可就离宵禁不远了。
常阳因为有常阳伯的缘故,一向对于朝廷的律令还是比较认真遵守的,宵禁一过,可就不能进城了,谢嫦和武幸虽然内力足够,可以用轻功飞进去,可找不到投宿的店家,也是白搭。
谢嫦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故地重游?要不要住一晚?”
武幸没心思同她调笑,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两人顺着山路往前走,看到了竹林和小溪,谢嫦脚步欢快的跑过去,挽起袖子将手伸进清凉的溪水中,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舒服的喟叹一声。
武幸也走过去洗去一身热气,晚间的风吹过竹林,让竹叶沙沙作响,吹到沾湿了水的肌肤上,一阵凉意涌上心头。
逗留了一会儿,两人才又上路,走了约两刻钟,便到了小青山寺的门口,有小沙弥引她们去了客房,奉上香火银,送来一餐饭。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吃到热气腾腾的斋饭。”武幸揉着小肚子赞道。
咚咚咚——
有敲门声传来。
谢嫦扑哧一笑,学着武幸的样子道,“没想到这么晚了,还能有人前来拜访。”
第111章 客栈闲言
门外响起一个稚嫩的少年音,是那个引她们来的小沙弥,“女施主,十芳禅师想请您听禅。”
谢嫦懒洋洋的回道,“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恐怕不妥,改日吧。”
她找了个借口拒绝,反正明日一清早她就走了,谁爱听禅谁去。
小沙弥犹豫了一下,像是放弃了,没有再劝说,便离开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脚步声,一个年轻沉稳的嗓音,“女施主,不知贫僧可否方便进来?”
“真是不到黄河贼心不死。”谢嫦小声嘟囔着,不耐烦的回道,“进来吧。”
门臼轻轻开合,一个身着袈裟,面容白净的光头和尚走进来,约莫三十余岁,慈眉善目看着很是有亲和力,他走进来坐在谢嫦对面的蒲团上,谢嫦便有些后悔了,她该早些同意去见这和尚才是,不然也用不着在自己要睡觉的房间里见血了。
这和尚看着内力深厚,长相俊秀,身材匀称,实在让谢嫦见猎心喜,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嗜血的欲望。
那大和尚突然道,“不知女施主晚饭合用否?”
“自是合用的,如何?”谢嫦诧异道。
大和尚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似是庆幸,“女施主若是此时杀了贫僧,恐怕以后便用不到这么合用的斋饭了。”
原来这些斋饭都是他做的?君子远庖厨,和尚也是男子,倒是没看出来,这一本正经的大和尚,也能烧出如此可口的菜肴来。
没想到和尚这么轻易的就看出她动了杀心,人家都有了防备了,谢嫦自然不能随意出手,有些意兴阑珊道,“有何贵干?”
大和尚低头满是歉意,“贫僧本意只是想来劝一劝施主回头是岸,只是现如今看来,施主怕是听不进去了。”
“你知道我是谁?”
“鬼师谢嫦,红衣白裙,华发鬼面,江湖上谁人不识?”大和尚坦然自若,丝毫不觉得谢嫦可怖。
原来她在江湖上的名声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了么,东阳距离常阳何止千里,竟也能听到她的传闻?
不过确实,她做的事情,犹如在已经平静了几十年的湖面上落下了一颗大石子,荡起层层波纹,引发了各种各样的后续。
“那你知道我要做什么?”谢嫦继续问道,有些狐疑的盯着他,总不能是这和尚掐指一算,算到了她要来报仇,所以提前赶来阻止她?
“不知。”和尚坦然的摇头,“但施主如此作为,日后必遭天谴,因果报应,轮回不爽,施主切莫执着,酿成大错。”
“噗!”谢嫦噗嗤笑出声,“他们自己找上门来送死,这也能怪我?和尚,难道要让我不挣扎不反抗的伸出脖子任他们杀,这才叫回头是岸?”
要知道,谢嫦到现在为止杀的人,全部都是自己撞上来想要用她项上人头换取荣华富贵声名权利的,可不是她硬逼着人家来的。
和尚叹了一口气,所以他才觉得,即便是劝了,谢嫦也是不会听的,只是明知道是无用功,他还是要走上这么一遭,免得日后后悔。“贫僧并无此意。”
“那你待要如何?还要抓我换取赏金不成?”谢嫦怪道,“没想到四大皆空六根清净遁入空门的和尚,也会为了金银财宝动凡心。”
和尚摇摇头,情真意切的劝道,“并非如此,施主杀他们只为自保,贫僧无话可说,可是施主手段未免太过于残忍,全尸都不曾留,岂非断了他们家人最后一点念想?”
家人?谢嫦嗤笑,“我又没有家人,我管他们作何想法?若是想要报仇,尽管来便是,我谢嫦绝不皱一下眉头。”
“施主太过于偏激了。”和尚皱眉道。
“用不着你来说教。”谢嫦冷笑。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和尚起身告了辞,谢嫦放他离去,却又有些后悔,说完这一番话,肯定以后也不能再吃到这么好吃的斋饭了,还不如把他杀了呢,还能喂一喂自己的小宝贝,填饱它们的肚子。
不过人都走了,后悔也晚了,谢嫦兴致缺缺的踢掉鞋袜爬到床上,拉了一把武幸,“睡了。”
武幸吹熄了烛火,两人一夜无言。
翌日清晨,下了山直奔常阳,谢嫦带着武幸找了家客栈吃早饭,要了一壶热茶,一碟子奶馒头几个小菜,便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谢嫦听到隔壁桌上的高谈阔论,便支起耳朵偷听起来,筷子上的奶馒头都忘了放进嘴里。
“这常阳公子和安宜郡主,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可不是,常阳公子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安宜郡主温良贤淑,柔婉宜家,可比那个鬼师谢嫦好得多!”
“我等只知道那谢嫦与常阳公子有过一段,却不知其中内情,老哥哥知道,可否能为我等讲解讲解?”
“这有何难?不瞒你们说,我那婆娘娘家弟弟,就在常阳伯府做工!他可是亲眼见过那谢嫦的,三年前,那鬼师谢嫦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隐瞒身份让常阳公子非她不娶,可让常阳伯夫人急白了头发,气昏了脑袋!”
“哦?那谢嫦如此美若天仙?”
“嗐,什么美若天仙,她生着一张丑陋面孔,满脸疤痕,血盆大口,还是白发苍苍,说是二八年华,可看着却像个老妖婆!”
“啧啧啧,怪不得后来暴露身份以后就直接跑了,要我是常阳公子,我也选安宜郡主不选她呀!”
“那可不,辛好常阳公子回头是岸,这不,婚期都已经定了,常阳伯可放出话来了,到时候摆上个七天七夜的流水席,几位老弟可要一起同去呀?”
“极好极好,那是自然!”
咔嚓一声,谢嫦越听越气,忍不住一下捏断了手中的竹筷,猛地站起身来,惊的旁边那桌人忘记了言语,一时之间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看到谢嫦红衣白裙一头华发的模样,顿时惊骇非常,谢嫦怒极反笑,慢悠悠的走过去,轻启朱唇问道,“你们说的鬼师谢嫦,可是长成我这个样子?”
第112章 故人来访
谢嫦面色阴沉,阴恻恻的发问,顿时将那几个人吓破了胆。
其中一人强撑着笑脸希冀谢嫦能放他们一马,“这位女侠说笑了……”
不是说谢嫦远在千里之外的东阳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常阳了?
刚刚侃侃而谈的几人纷纷后悔不迭。
谢嫦没心思听他们拍没营养的马屁,直接道,“常阳伯府的婚宴,定在哪一日?”
那人颤巍巍的声音回答,“在,在七月二十日。”
七月二十日……那不就只剩半个月了?
好啊,圣旨赐婚给他两年时间,他却是已经迫不及待,这才过了一年半,便已经婚期都订好了!
谢嫦不懂什么朝堂平衡权势利益,她此刻心中剩下的唯有怨气。
看着谢嫦眼中有些癫狂的神色,武幸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记得在谢嫦初闻婚讯的那个晚上,她就好似失了理智一般。
看来今天也是没有例外,谢嫦又要做出大事来了。
武幸连忙将最后一口奶馒头咽下肚,往桌上丢下一颗银角子,小跑几步跟上了谢嫦。
隔壁桌上被问话的男子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虚软的腿脚搭在板凳上,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他推推旁边的同伴,感慨道,“那谢嫦真是气势逼人的可怕啊!”
谁料同伴并没有给他回应,而是头一歪栽倒在桌子上,男子疑惑的伸头看过去,莫不是胆子太小被谢嫦吓晕过去了?
可等他把那人脸翻转过来察看时,却发现那人双目圆睁,七窍流血,没了声息。
他惊骇的大叫一声,想要离尸体远一些,却忘了自己的腿脚因为虚软搭在了板凳上,一下子勾着板凳倒在了地上,回头去看旁人希望能拉他一把,竟发现所有人都离得他远远的惊恐的看着他。
他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用衣袖擦脸上的汗,擦的不是汗,而是血。
迟来的痛楚席卷,不过片刻,刚刚高谈阔论的几人全都殒命当场。
武幸追上谢嫦的脚步,低声询问,“你要去常阳伯府报仇?”
谢嫦不答,将垂在肩上的兜帽戴上,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像是即将要去见情郎的羞涩姑娘,紧张的整理着装。
武幸皱眉,有些着急的猛拉了一下谢嫦的衣袖,迫使谢嫦停下脚步,“你要去干什么随便你,先把蛊毒给我解了。”
谢嫦冷笑,似是破罐子破摔了,也不再隐瞒,“解毒?什么解毒,你中的蛊毒,根本没有解药!以往我都是用我的命蛊压制着它,骗你罢了,你还当真?”
闻言武幸心中气愤,“谢嫦,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嫦大笑,“我若能回来,你自然还有命在,我若回不来,你便为我陪葬吧,黄泉路上我一人,也不至于寂寞了!”
武幸愣在当场,谢嫦放肆的笑着,扬长而去。
一时之间,武幸竟然分辨不出,谢嫦的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到底是真的没有解药,还是想骗她蹚这一趟浑水?
谢嫦去常阳伯府还能说是去会旧情人,去报复负心汉,可武幸她是程先生的亲传弟子,她参与进去,那就不是儿女情长的小事了,将会上升为阴月教和常阳伯府和化虚门之间的大事。
难道这就是谢嫦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林家一事结束后,阴月教在江湖的局势已经非常的紧张,最后一层遮羞布扯下,那就真的要开始血雨腥风了。
武幸咬牙,心中苦闷,也许一开始她就不该答应谢嫦,早早死了也落个清闲。
可是没有武幸,谢嫦也会想别的办法来满足自己的目的,那时候遭殃的可能就不止是一个武幸了,而是整个阴月教,更何况,若是没有谢嫦,武幸也不可能及时发现中毒之事,也不会怀疑到江小满,那程先生就真的会陷入危险境地了。
权衡半晌,武幸终于还是运起轻功冲着谢嫦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她只是跟着看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谢嫦一路走着,到了常阳伯府的门前,常阳伯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常阳境内最为辉煌大气的宅院了,她曾在这里住了一年,却还是摸不清这常阳伯府究竟有多大,不过没关系,她现在有时间,可以一步一步的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
她沿着常阳伯府外围的围墙慢悠悠的走了一圈,低头口中自言自语,“这么大的常阳伯府,却容不下我一个小小的谢嫦。”
武幸有些看不懂她在做什么,只是又不好现身,只得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隐藏身形躲在一处阁楼的屋檐上,静静的观察。
等谢嫦绕了一圈,又回到常阳伯府的大门前,门前的侍卫对于这个行为古怪的女子早已起了戒心,冷声喝道,“什么人?来做什么?”
谢嫦颔首,“故人来访,我要见关毓清。”
“大胆!世子的名讳岂是你这等人能够直呼的!还不速速离去!”那侍卫举起手中刀剑挡住了谢嫦的去路。
谢嫦抬头轻笑着叹息了一声,脸颊两边细碎的白色发丝随风飘荡,“我就不该和你们废话。”
信手一挥,两个想要阻拦她的侍卫便被她的掌风扫到两边去,狠狠的撞上后面的院墙,落在地上吐出鲜血来。
蕴含了江湖上数百武功高手内力的一掌,岂是那么好接的?虽然眼下两个侍卫还能喘着粗气呼叫刺客来临请求支援,可心脉已断,离死亡不过是几息的时间。
谢嫦过了二道门,闲庭信步的走在长廊上,悠闲的仿佛是走在自己家后院里,前来阻拦的侍卫家仆举着刀剑哆哆嗦嗦的随着她的前进而后退着,这里面不乏两年前的旧人,全都是见过她与她相处过的,此刻却对她避若蛇蝎,颤颤巍巍的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下去。
谢嫦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自信的微笑,略带沙哑的嗓音清晰的贯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乃谢嫦,我要见关毓清。”
“放肆!”一声怒喝,面带怒容的中年男子疾步走过来,众人纷纷为他让道,男子面容白净,略带富态,下巴上蓄着一缕长须,正是常阳伯关山越。
第113章 取你性命
“我儿心善,才容你逃过一劫,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来此!”关山越怒气冲冲的道,原本关毓清已经被他劝的快要忘记谢嫦,全心接受安宜郡主了,这谢嫦居然又冒出来搅局,他可不似杨清竹那般心软,这回任是关毓清如何百般哀求,他都不会再放过这个谢嫦!
来之前,他已经派人去通知化虚门,只要拖延得片刻时间,常阳伯府定会被化虚门弟子围个水泄不通,便是谢嫦插翅也难逃!
谢嫦娇笑着,“我此番来此,自是有要事在身,你差一点便要成我公爹,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一家人说话,何必让杨清竹那老东西来扫兴?”
谢嫦在常阳伯府外走那一圈可不是白走的,围绕着整个常阳伯府外围,都已经被她的蛊虫连成了一条线,只要有人胆敢进出,都会立马被蛊虫啃食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关山越派出去的人,自然也不会例外。
关山越心中一惊,没想到才过去不到两年,谢嫦已经成长到如此惊人的地步,两年前便已经拦不住她,现如今岂不是更加困难?
一个小小的他从未放在心上的谢嫦,居然也能成心腹大患。
清越的声音从层层叠叠的人群背后传来,那声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解脱,“你有什么要事?”
谢嫦定定的看着来人,似要将目光刻印在对方的骨子里,半晌,扬起欣喜的笑容,“我来取你性命。”
关毓清,我来兑现我的诺言了。
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穿过人群,玉冠高束,唇红齿白,姣好的面容略带一分憔悴,眸中盈着笑,嘴里却说着刻薄不留情的话语,“谢嫦,你我早已恩断义绝,像你这样恶贯满盈,罪不容诛的人,哪里算得上是我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