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杨花飞尽,柳絮飘零,走在路上让人睁不开眼,秋月慈便是在这个时候,送来了一封邀请的书信。
信上邀请武幸和程砚秋一起去踏青游玩。
程砚秋原本不想去的,可是秋月慈在信上说,她要用他欠她的那个要求。
程砚秋皱眉,那个要求本来只是为了保她的命的,她怎能如此随意轻易的用掉?
真是不可理喻。
心里虽然如此想,程砚秋还是口嫌体直的去了。
三人乘坐马车出行,曲塘镇外唯一的山就是曲塘山,可圣教就坐落在曲塘山上,整座曲塘山都是圣教的地盘上,哪有人敢踏青?
所以她们去的,自然是龙泉湖的边上。
平静的湖面上几艘小船悠悠的飘着,刚刚化冻的湖水上海浮着几块儿坚冰,手伸进去冰冷刺骨,懂得瑟瑟发抖。
湖边青涩的草地上冒出绿油油的新芽,三三两两的文人谈笑自若,吟诗作画,还有些仕女带着纬帽,在青草地上铺了一层绸布,跪坐在上面,掩着嘴小声的说这些什么。
有几个打渔的渔民在下游处离他们有些远,似是已经对今天的收获满意,正在收网准备回家。
武幸觉得面前的景色有些熟悉,在记忆中翻找了一番,才想起来,塘下村离这里极近,不到一公里的路程。
她更幼小一些的时候,村子里的孩子经常赤着脚跑到龙泉湖分流的小溪里摸鱼捉虾,她便也慢吞吞的跟着在后面捡漏,这样就算她没有拾到柴火,娘也不会骂她,娘会把她捡来的小鱼小虾加上野菜煮成汤,喂给哥哥和妹妹喝,对,没有她的份。
她只能在一旁咕咚咕咚的咽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
武幸虽然不怎么想念她的爹娘,可来都来了,看看也好,她转头对先生请求,“先生,我想去家里看看。”
程砚秋对于她还记得自己家在哪有些意外,不过却也没觉得是多打一点事,稍微点点头,便同意了,“去吧,早些回来。”
武幸便露出甜甜的笑容,道了一声是,运起轻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塘下村。
塘下村村口的老槐树依旧那么挺直粗壮,将近两年的光景在它身上毫无变化,一座座杂乱无章的土瓦房小屋像蜘蛛网一样围着中心店层层涟漪般散开,有些实在穷的叮当响的人家,便连土瓦片都没铺,用的是茅草卷,茅草卷这种东西看着是挺遮风挡雨,可是容易掉,雪一大就掉,武幸用轻功在上面走几圈,也会掉。
若是哪来练轻功该是不错的,武幸这样想着,走进了村落
刚刚走过老槐树的树荫下,便看到村长吧嗒吧嗒的踱着步多来,小心翼翼的道,“小公子,找人啊?”
武幸家跟村长家,还算得上是邻居呢,两家相隔也就四五丈远,这要是再隔出个院子来,两边房门一通,就要变成一家人了。
看着她长大的村长爷爷竟然不认识她了,不过也正常,她脸颊上有肉了,也长高了,小脸上不再脏兮兮的,看起来也算是个粉雕玉琢的精致可爱小童,村长见她穿的气派,便是觉得有两分相熟,也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吧。
武幸垫着脚看了看爹娘紧闭的门窗后,屋子里冰冷冷的没有人气,她疑惑的问村长,“这家的人呢?”
村长没有轻视她只是一个小娃娃,叹了口气笑道,“回娘家住着要钱去了,为了个儿子读书的事情,亲戚朋友得罪了个遍,家里三个闺女也全卖出去,可怜哟!”
武幸从他的语气听不出来是可怜那三个闺女,还是可怜这一家人,不过武幸也是属于这三个闺女中其中的一员,有些惊讶,怎么三丫也被卖出去了?
按理来算,三丫今年才两岁多一点啊,卖给别人,什么也不会,被打死怎么办?
武幸情真意切的为她操着心,又多问了一句,“这家第三个闺女,卖给谁了?”
“镇子里的财主家,做童养媳去了吧,那姑娘小,主家肯定不让出门,没人见到过,也没什么消息传来。”村长眯着沧桑的双眼不确定道。
武幸闻言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看来今日是见不到爹娘他们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见的,他们对她又不好。
第109章 赤金之局
趁着武幸不在,程砚秋用一句干巴巴的话打破了沉默,“岂容玉堂人,恋此野水碧。我好似已经很久没有在野外呼吸过如此新鲜的空气了。”
“先生高兴便好,也不枉我用先生欠我的人情,请先生来游玩一趟。”秋月慈笑道。
程砚秋闻言蹙眉,说起这件事来,他便不赞同的道,“不过一件小事,不能够算,那个要求,等你下次再提吧。”
秋月慈笑着应道,“好啊。”
清波荡漾,小船横停,满脸沧桑的渔夫收起了渔网,摇着橹准备归家,秋月慈眼珠一转,素手芊芊指向那渔夫,“先生,那我换一个要求好了,我想吃鱼。”
“不可儿戏。”程砚秋皱眉,却还是认真的应诺了秋月慈,他走上前,将渔夫连船带鱼一起包了下来,只是渔夫的船上,能够烹饪鱼的作料极少,恐怕做出来也只是果腹,不能够好吃,程砚秋对此不满意,便准备唤了随侍的弟子来跑个腿,回去拿些作料来。
秋月慈按住他的手拦下,“既然是寻野趣,带那老多东西算什么?今日便入乡随俗一回吧。”
渔夫船上的东西很是简陋,程砚秋有些嫌弃,不过看在秋月慈的面子上,还是忍住了没说,在炉子里生了火,将处理好的鱼放进罐子里闷煮,只放了些简单去腥味的佐料,过了不多一会儿,便煮好了,程砚秋尝了尝,鱼肉嫩滑,汤味极鲜,竟比想象中还要好一些。
秋月慈用小碗盛了,放在嘴边眯起眼睛细细的缀饮,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气流顺着喉咙滑到了胃里,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春寒料峭,秋月慈身上还披着狐狸毛的大氅,她将身上的大氅松开了些许,冷风灌进来,不禁打了个寒噤。
绛珠见状连忙帮她把大氅拉上系好,埋怨的道一声,“姑娘!”
秋月慈摆摆手,“无妨。”
有些遗憾不能与程砚秋敞开心胸,她不能饮酒,但是畅饮鱼汤还是可以的。
程砚秋两碗鱼汤下肚,胃里有了东西,便也放松了身体,看着身后还沾着鱼腥的船壁,犹豫着没有靠上去。
秋月慈道,“既然刚刚那个也不算,不如先生再应我一个要求?”
程砚秋颔首应了。
“那我们在这湖心上泛舟对弈,可好?”秋月慈眉眼弯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泛舟对弈,说起来听着像是风花雪月,可是看着破旧的小渔船,程砚秋实在提不起兴致来,更何况此时手边也没有棋,若是让弟子跑一趟回去拿棋子棋盘,以他们的脚程,恐怕得半个时辰,到时候就该要吃午饭了。
“便是罢了,手边无棋,如何对弈?”
秋月慈狡黠的用眼神示意程砚秋,从角落里拿出两个小罐子里,小罐子没有封口,很轻易的便看到,一罐子里装的是红豆,一罐子里装的是黄豆。
秋月慈笑道,“手中无棋,心中有棋,如何不能对弈?”
“程某受教了。”程砚秋有些愧疚的低下头,没想到秋月慈造诣竟然如此之高,随口说出的话都带着禅理,论起棋来,他远远不如秋月慈呀。
秋月慈转头对着外面撑船的渔夫问道,“老人家,用你些黄豆红豆可行?”
“用罢,老朽船上的东西两位贵人尽可取用!”渔夫笑眯眯的道,程砚秋可是大手笔,他包这么一艘小小的破渔船都花了二两银子,足够这渔夫大半个月不捕鱼了,自然这渔夫心情极好,脾气也足够温柔。
得到了渔夫的同意,秋月慈便调皮的对程砚秋眨眼一笑,把放有黄豆的小罐子推到程砚秋面前,自顾自道,“黄豆作白子,红豆作黑子,此局就名为,赤金局。”
程砚秋失笑,秋月慈还真是古灵精怪的让人出乎意料,两人执起小小圆润的豆子,落在案上不存在的棋盘线路上,打的你来我往,气势十足。
足足下了一两百个回合,程砚秋看了看天色,放下了手中的一把黄豆,黄豆落在案上,将整个棋局的布阵都破坏了,“不早了,回去吃饭吧。”
秋月慈焦急道,“哎呀我的棋!你是不是看快输了,故意如此?”
秋月慈无辜的摸了摸鼻子,大感冤枉,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凑巧罢了。
不过是在湖中心下了个没有棋盘棋子的棋,两人的关系竟然莫名其妙的拉近了许多,像是年轻了十几岁,像两个小年轻似的斗起嘴来。
“罢了罢了,是我输了,不同你玩闹了。”程砚秋无奈笑道。
秋月慈不高兴的嘟嘴冷哼,“本来就是你技不如人。”
此时武幸也回来了,程砚秋没有问她情况如何,只是轻咳一声,“那便回去吧。”
秋月慈点头应好,只是又从绛珠的腰间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子,给了渔夫,渔夫不解,那位公子给的钱已经足够多了,怎么这位姑娘还要给钱?
秋月慈只觉得今日这一趟神清气爽,笑道,“权当买下你那两罐子红豆黄豆,留个纪念。”
“哎呀这可使不得使不得!罐子和豆子哪里值得这么多钱?”
秋月慈掩嘴轻笑,“我买的可不是这罐子和豆子,而是我与先生之间的情谊。”
渔夫有些不解,没明白她的意思,秋月慈叹息一声,“不必如此,让你拿你便拿着吧。”
于是渔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收下了这一小块儿碎银,摸着脑袋笑开了花,“这一趟发了,发了!”
将罐子和豆子装起来放好,三人如来时一样,坐着马车回去了,秋月慈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程砚秋念着她身体不好,怕她又吹了风得病,不敢再让她在外面多待。
远近闻名的鱼宴,自然还是得曲塘镇内数一数二的留客居,三人上了楼,点了一桌子菜,狠狠吃了一顿。
秋月慈吃的极少,动了几筷子便不再动了,托腮看着两人口中不停歇的咀嚼,看的精精有味。
程砚秋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最后一口饭菜,用细绸布优雅的擦了擦嘴巴,看着秋月慈一脸痴痴的笑,皱眉道,“怎么了?”
秋月慈缓过神来,连忙解释,“没什么,不小心发了个呆。”
第110章 故地重游
春去夏来,武幸每日深居简出,窝在曲塘山上苦练武功,又经过了几个月的苦练,她的武功终于小有成就,如今若是再让她对上那日三人的剑阵,她也不会捉襟见肘了。
谢嫦也终于闭关出来了,她神神秘秘的把武幸叫过去,给她显露了一下自己的成果。
经过半年多的时间,各种试验,谢嫦终于将一种蛊虫成功的改良了出来,那就是躁蛊。
原先的躁蛊谢嫦在常阳曾经用过,躁蛊能够让人失去理智,不知自己是谁在做什么,配合上迷心蛊的作用,让中了躁蛊之人出现幻觉,且无从分辨,把面前每一个人都认成仇敌。
谢嫦突发奇想,若是不配合迷心蛊,只凭躁蛊本身,又能做到什么程度?现如今经过谢嫦改良后的躁蛊,增加了血气,中了躁蛊之人,不禁会失去理智,还会凶性大发,敌我不分,疯狂的攻击别人,直到力竭身亡。
这些灵感还是来源于谢塘那能让人成为听话的行尸走肉的蛊,可惜的是,谢塘没有把那种蛊教给谢嫦,也许是连他自己都觉得那种蛊颇有些伤天害理,不容于世吧。
没办法,只能谢嫦自己想办法研究了。
武幸却看不出这蛊有何神奇,只比砂砾大一点的小虫子密密麻麻的堆积在盒子里蠕动着,让人看得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却跟半年前的长相也没有什么不同,武幸连忙把盒子的盖子盖上,免得污染自己的眼睛。
谢嫦白了她一眼,一把夺过盒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真是不识货。”
“你研究这个,准备做什么?”武幸问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急什么。”谢嫦神秘一笑,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把盒子放在床头枕下藏好,好像怕谁来偷一样。
武幸皱眉,“你若是要去报仇,就快些先把我的蛊毒解了。”
她倒是不怕谢嫦想做些什么,她只是怕谢嫦一声不吭的去了,把小命给交代了不要紧,还要带累武幸。
“不急不急。”谢嫦轻笑,转而谈起另一件事,“我的内力存货都快要被我的小宝贝吃完了,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
自从林家灭门一事之后,江湖上对于谢嫦都是三缄其口,哪还有人敢找上门来?
武幸不解的看着她,还能上哪里去找练功材料?
“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就山嘛。”谢嫦笑道,一脸满不在乎,“江湖上像林家那样的世家,大大小小也有上百家,缺几个,不打紧。”
几百条人命在谢嫦的嘴里就如此轻轻松松的断送了,谢嫦却毫不在意,满面笑意,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
武幸没办法阻拦谢嫦的想法和行动,只好勉强同意了她的提议,毕竟她还需要谢嫦来解毒,还是跟着她为好,免得她遭遇什么意外。
谢嫦一笑,便知道武幸已经做好了选择,转而收拾东西去跟宋宁也打了个报告。
两人轻装简行,第二天便下了山。
武幸的武功已经足够自保,程砚秋相信武幸的能力,也自信风云渡这样的轻功江湖上无人可以比肩,便放心的任她去了。
谢嫦骑在马上,怀中抱着武幸,马儿悠悠闲闲的走在路上,谢嫦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
原本武幸以为谢嫦会先去绒花镇和丹徒城,没想到谢嫦却驱马一路向南行,绒花镇和丹徒城都在曲塘镇东边,南行……那是常阳的方向。
武幸心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却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而她并没有告诉先生。
一路吃喝玩乐,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丹阳,路上遇到的江湖人,不管善恶,只要看不顺眼,便都被谢嫦当做了练功材料,杀了个干净。
出来之前谢嫦还说要拿几个小世家见见血,杀鸡儆猴,没想到她也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不过说到底,武幸还是觉得,她没有对那些小世家下手的原因是因为太麻烦了,毕竟世家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武功且内功高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老幼妇孺,坐在地上哭嚎的样子,可比那些拿刀剑的江湖人可怕多了。
途径丹阳,武幸突然开口道,“玄真观可是发过你通缉令的,你敢进丹阳么?”
谢嫦嗤笑,“有何不敢,只是过于麻烦,耽搁时间罢了。”
毕竟当初何书客只是砍了几个人的手,就被玄真观的一群小道士紧追着不放,谢嫦可是实实在在的杀了那么多人,若是被那群小道士撞见她们大摇大摆的进了丹阳,还不得跟水珠滴进了油锅一样沸腾,定然没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于是谢嫦准备绕道,从另一条路进常阳,要进常阳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丹阳过,一条却是翻山越岭了,翻的什么山?自然便是谢嫦几人曾经去过的小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