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义重重几两——思幼微【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9 17:24:25

  武幸仿佛无师自通般点亮了撒娇功能,“写一首嘛!”
  “那好吧。”程砚秋被她磨的有些心软,只好无可奈何的答应了,手指捏上武幸泛着红晕的脸颊,捏起一块儿软肉轻轻扯了扯,“你这小丫头!”
  他唤来伙计上笔墨纸砚,将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干净,把纸铺在桌上,提起笔来。
  武幸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先生蘸饱了墨汁,在上好的生宣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徐徐秋风送艳阳,龙泉湖上好风光。
  笔力苍劲,字意圆润,相得益彰。武幸期待的等着落下下一句,不愧是先生,果然什么都会,写诗也会!
  程砚秋看着小丫头的样子,一时起了坏心眼,寥寥几笔又写下一句。
  我请阿武烩鱼宴,阿武请我松子糖。
  武幸看到了顿时气馁,撇嘴道,“这不算,我都能看懂,怎么能算是诗嘛!”
  “哦?你看不懂的都是诗,你看得懂的就不是?”程砚秋笑道。
  武幸气鼓鼓的偏过头去,程砚秋索性不再逗她,把剩下两句补上。
  糖似阿武甜如蜜,阿武似糖生甜香。
  酒不醉人香却醉,缘是仙童下凡常。
  武幸说是不看,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霎时本来就红的脸上似乎又扩大了些,连耳垂都带着微微的粉红,嗫喏道,“先生打趣我。”
  先生大笑道,“我们阿武天资聪慧,与众不同,相貌秀丽,清婉动人,怎么就不是仙童了?”说罢把笔和银子扔给伙计,吩咐他好生装裱起来,便抱起吃饱了沉了一圈的武幸。
  武幸趴在先生的肩头,伸手捂了捂自己的两颊,像刚刚喝下的那杯酒,有些烫手,又想到先生写下的诗,像之前吃的那块儿松子糖,不对,比松子糖还要多一点,甜丝丝的。
  她是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的,单眼皮小鼻头,眉毛稀疏肤色透着病态的白,头发刚长出来短短一截,被帽子压住像半个瓜皮,只有一双黑亮的眼睛还算有神,充其量能勉强算个清秀可爱,哪有先生说的那么好,定是先生哄她开心。
  先生抱着武幸下楼就把她放下了,态度自然的道,“你还是自己走吧,消消食。”
  武幸敏锐的感觉到了先生对她吃饱了以后的体重有些许毫不掩饰的嫌弃,默默迈开小短腿跟着先生的步伐。
  两人逛了半晌消了消食,程砚秋带着武幸去裁缝铺,买了两身成衣,一套青绸的,一套锦缎的,都是天青色没什么花纹,好在穿着舒服,便都要了方便换洗,只是铺里做好的衣服里没有武幸身量这么小的,便稍微在店里等了会儿,让裁缝现改两身。
  一个学徒拿着布尺上来给武幸量尺寸,武幸乖乖的任人摆弄,一会儿举起双手一会儿转个圈,程砚秋突然又道,“按这个尺寸,再多做上两套冬衣,两套小衣,内衫,厚底靴,一月后来取。”
  还是多做几身好,免得自己到时候想不起来,没个做师父的样子。
  武幸有些不解,买了这些加上教中发的,已经够穿了啊,作甚要买这么多?虽然不解,却没说什么,初步在心里奠定了一句话的基础。
  先生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对的!
  等到成衣改好后,武幸试了试很是合身,便准备回去了,先生应该是很忙的,能够抽出一两个时辰的空闲来带她出来吃饭买衣服,她该知足才是。
  两人出城时再次经过客来居,已经不是饭点,门口没有跑堂伙计的吆喝声,但店门还是大开着,武幸抬头向里面望去,穿堂风吹过,满墙的字画哗啦啦响,织奏出一曲悦耳清音,不知为何,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满厅字画中不太起眼的一幅,刚刚装裱好挂在上面,似乎还留有浆糊的香味儿。
  先生熟悉的字迹在卷轴摇摆中直入她的眼帘,上面是甜腻的一首七言诗,一看便知是哪家大人作来哄小孩的。
  徐徐秋风送艳阳,龙泉湖上好风光。
  我请阿武烩鱼宴,阿武请我松子糖。
  糖似阿武甜如蜜,阿武似糖生甜香。
  酒不醉人香却醉,缘是仙童下凡常。
第21章 搬家纪念
  回去时又是先生抱着她一路飞回去,不过可能是消了食的缘故,武幸没有再感受到先生对她体重的嫌弃,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我一点也不重。
  完全忽略了手里还抱着的包裹里的两套衣服,还有回来时又新买的松子糖。
  到了先生的院子,武幸正懂事的准备告辞,先生却摆手叫她今晚住在这里。
  武幸惊愕的瞪大眼,今日不算晚啊,她又住先生的房间,那先生去哪呢?
  先生指了指,她往那个方向看去,才恍然,原来书房旁边存放杂物的耳房清理了出来,放了一间小床,一个柜子。
  房间不大,原也放不下什么东西,现在整理出来也不费什么事,武幸身量个头还小,住一个她绰绰有余。
  “我素来不爱铺张浪费,入教时便随便选了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院子,你暂且先住着。”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院子离主殿颇为偏远,对于那位好妹婿他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这句话就没有必要告诉武幸一个小豆丁了,随口又吩咐道,“你若是还有什么东西要取就赶紧取来,我还有事,晚饭你自己去取来用吧,不必等我。”
  顿了顿,继续道,“练二十张大字,等我晚上回来检查。”
  武幸本还在想先生不在她下午要做什么,闻言立时应声答是,先生点了点头离开了,武幸将手中的包裹拆开,衣服放到了她新房间的小柜子里,松子糖揣在怀里,跑去了仆役所。
  得给小满姐姐尝尝。
  还没跑到,就在路上看到了几个穿着灰突突衣裙的小姑娘,其中就有小满,正在跟身旁的女孩谈笑。
  正好都是回仆役所的路,武幸几步追上去,“小满姐姐。”她掏出怀里被油纸包裹的松子糖,献宝似的举到小满面前。
  小满接过油纸包打开,有些惊讶的看到里面因为在怀里捂得久了,有些化了的松子糖,边上的小姑娘看到了打趣她道,“你的好妹妹孝敬你来了!”
  武幸记得她,她是隔壁屋里同样在厨房做活的小姑娘,叫绿芽,似乎跟小满关系不错,经常见到她们同进同出。
  她眨巴了下眼睛,觉得这种情况下是应该要说点什么的,“绿芽姐姐,你也吃,有好几块呢。”
  “我可不吃,你孝敬你姐姐的,我吃算什么呀!”绿芽有些艳羡的道,平时她总笑话小满,自己的活都干不完还要天天照顾一个四岁的小屁孩,没想到这小屁孩看着痴痴呆呆的有点傻,得了糖不自己偷偷吃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孝敬姐姐,这下好了,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呢,松子糖可是好东西,十文钱买不了丁点大,像她们这些半大的小女孩没有下山的机会,想吃点零嘴简直是难如登天。
  小满笑了笑,将手中的松子糖递给绿芽,“我不爱吃甜的,你们分了吧,都尝尝,甜甜嘴。”
  绿芽不好意思去接,却又忍不住对罕见的松子糖垂涎,“那我可就不客气了,等我们吃完了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吃你的吧!”小满无奈的横了她一眼,拉起武幸的手,“我先带她回去了。”
  几个小姑娘围在一起分糖,劳累了一天休息的时间不多,能在秋日晌午惬意的含一块儿糖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悠闲时光,也就没在意她们,任小满拉着武幸去了。
  武幸默默的被小满拉着走,她冥冥之中感觉到小满并不是不喜欢吃甜,似乎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好像是对于化了的松子糖有些嫌弃。
  澄黄的油纸包裹着焦香的松子糖,刚买来时卖相极为好看,可惜揣在怀里久了,表层的糖霜化成黏腻的糖浆,湿乎乎的沾在一起,拉起一块儿时还能带起其他几块儿上的丝,观感确实不太佳。
  她不由得有些委屈,她也是第一次买糖吃,并不知道糖捂在怀里会化,她在心里念道,要是下次再带糖回来,一定注意一点小心保存,不能让它再化了。
  “怎么会有松子糖?先生带你下山玩了?”小满边走边问道,“竟然还知道带回来给姐姐吃,真是没白疼你。”
  武幸咧嘴笑了两声,像是鹦鹉学舌一般,笑声有点怪异,不过两人都没在意,她点了点头应道,“嗯!”
  随即把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倒豆子一样对小满倾囊而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房间门口,末了还意犹未尽的端起小茶几上的杯子一口气喝光。
  小满仔细听着,笑道,“既然跟着先生,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先生的话,若是想小满姐姐了,就来找姐姐说说话聊聊天。”
  武幸答应着,开始收拾起柜子里的东西,一会儿还要回去写大字呢,二十张大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写完可需要不少的时间。
  索性她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来时空空荡荡,也就只有几件圣教发的小衣服,和先生给的零嘴儿小玩意儿,武幸把这些打成一个小包裹,抱在怀里。
  “你都当上先生的徒弟了,就用不着穿这些仆役的衣裳了,还带着做什么?”小满见武幸连上山时穿的那件蓝棉布短衣都带上,有些奇怪。
  “都不能穿了么?”武幸有些可惜,这些衣服她一共也就穿过几次,想起之前在村子里她只有一块破布蔽体,现在实在是太奢侈了。
  “你若是想穿,也没人会拦你,只是你现在是先生的弟子,你若是还穿的跟个仆役似的,丢的可是先生的面子。”
  武幸懵懂的点了点头,可是她穿着仆役的衣服跟先生一起去吃饭,先生还抱她,也没说什么呀。
  罢了,小满姐姐也是读过书的人,懂得多,她讲的也有道理,武幸看了看已经打包好的小布包,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大不了以后不穿这些好了。
  见武幸好像没听太懂的样子,小满又提醒,“你还要带着?”
  “当个纪念嘛。”武幸答道,天色不早,她抱着小布包赶紧跑回去,“小满姐姐我先走啦,回去还要写大字!”
  小满站在门前目送武幸小小的身影,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显得有几分愉悦。
第22章 白玉发带
  回到先生的院子里,武幸把小布包里的东西规整的放进柜子,柜子虽小,但武幸的东西更少,堪堪只填满了一小半,不过等日后时间长了,武幸长大了,个子长高了,衣服总会把柜子填满的。
  满意的看着整理的整整齐齐的小房间,这都是跟小满姐姐学的,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孩子多,爹娘又忙,东西都是乱放,哪有现在这样整齐干净。
  关上房门,武幸赶紧到书房去练字,照着以往先生教的那样先研墨,铺开的纸用镇纸压住一头,铺展平整,落笔时却犯了难,写什么呢,先生没说。
  先写自己的名字好了,先生说字如其人,不见其面,可知品行,签名落款都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生平性格,那就先练自己的名字。
  小手提起笔,凝神静气的写下两个字,写完便皱了眉,明明很努力在控制自己的手指了,怎么写出来还是不及先生的万分之一好看呢?
  不行不行,再写一个。
  武幸本来就与那些普通的爱哭爱闹的孩子不同,她若是没人理她,没人告诉她该做什么,她就能在一个地方窝着发呆一整天,极为安静,于是写着写着,她就忘记了时间,直到肚子里的饥饿感提醒她。
  日暮西垂,原来已经写了一个多时辰了,武幸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手指,数了数纸张页数,才写了十五张大字。
  不如先去吃饭吧,可是先生还没有回来。
  武幸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前者战胜了后者,反正先生说过不必等他,自己先吃也没有什么关系。
  提了食盒回来,厨房习惯性的给了两人份,夜色渐渐在四周弥漫开来,山林中起了夜雾,路上大大小小的院落都亮起了朦朦胧胧的烛光,武幸走在路上,隐隐约约看到先生的屋中,窗上也透出了淡淡晕黄的光亮,连忙加快了脚步,可待走进了,才发现并不是烛光,只是窗花反射出来的光亮。
  不禁有些失望,将食盒放好,默默吃完了自己那一份。
  又写了十张大字,深夜寂静,只闻得几声秋蝉余鸣,食盒里留的饭早已冷透,烛火也燃到了底,惺忪的烛火被烛泪没过,只剩寥寥几点火星,武幸看着最后一点烛光逐渐消失,抹黑透着模糊的月光把笔墨收起来,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直到天边即将破晓,武幸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才仿佛听见轻微的门柱开合之声,鼻翼间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血腥味?先生是去杀人了么?
  武幸没有对这个既知的结果感到一丝惧怕,反而更多的在乎先生的回归,因为先生的回归,为她一直无眠的夜晚带来了些许心安,她也因为这一点点的心安而沉沉入睡。
  睡了一个时辰多一会儿,武幸就起来洗漱了,她并不认床,就算昨晚是在新的环境里,一想到隔壁就是先生,便觉得心安,也算是睡了个好觉,拿出昨日新买的衣服,武幸挑来挑去不知穿哪身好,都是先生买的,她都很喜欢,犹豫半晌,穿了那套天青色的青绸短衫,她记得先生也有一套跟这一身款式差不多的,若是先生也穿那一套,那他们俩走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的。
  可惜先生没有给她买帽子,不知是忘了还是觉得她不需要戴帽子了,武幸摸了摸自己头顶短短的瓜皮发型,前端垂在额头上有些遮眼睛,随手一扒拉把额前的头发撸到后面去,露出饱满的大脑门,耳房里没镜子,她也不管有没有扒拉整齐,只要不遮挡视线就好,反正这么短的头发,怎么捯饬都不好看。
  趁着先生还没起床,就先去打了热水,又把早饭取来,才去叫先生。
  先生三更才回来,要不要再等一会儿再去叫先生吧,武幸踟躇着,却听到隔着门先生的轻咳声。
  奇怪,上次也是这样,她都还没说话,走路也很轻,远远站在院门外,先生就知道她来了,武幸想着就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先生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门内传出先生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还有极淡的轻笑,“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莫说说话声脚步声了,便是呼吸声,也能轻而易举的分辨。”
  “而且江湖中人哪个没几个仇家?惯来警惕心极重,稍有动静便会草木皆兵,你若是遇到,可要离远些才好。”
  顿了顿,先生又自嘲的笑了声,这担心实在有些多余,武幸未长成之前定然每天都会跟着自己,怎么会遇到其他江湖人?难不成真是年纪大了,就爱操心?
  “这些等你将来武功小有所成后自能领悟,无需多加在意。”
  先生说着,打开了门,露出天青色的衣袂,白色的内衫不染纤尘,外罩天青色的儒衫,颇有一股魏晋时期文人雅士的风流,青丝未束,柔顺的披在身后,他看到武幸头顶杂乱的翘起来的呆毛有点惊讶,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她进来。
  武幸不是第一次进先生的卧室了,大方的进去就熟门熟路去拿了梳子,要给先生梳头,她唇角微弯带着小小的窃喜,不知该说是缘分还是巧合,先生穿的正是跟她款式差不多的那套天青色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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