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张嘴吞了一口,苦得一张小脸都紧皱起来。
南陌轻笑,点了点若然的鼻尖:“淘气包!谁知道你怎么受伤的?子离说昨日你去人界戏耍,在一所食肆里喝醉了酒,子离去柜台结账之时,你突然摔倒了,前胸磕到了食肆的摆件物儿,流了好大一片血,好在子离机灵,将你抱了回来,否则,不堪设想......”
若然一惊,她已经记不太清食肆中所发生的事情,脑海里一些东西快速闪过,快得难以捕捉。
一晃而过,脑中却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若然顿觉胸口有些闷,蹙眉闭眼,好久才缓了过来。
她摸了摸胸口,果真发现胸前沾染大片的血迹,伸手瞧着,指尖还有点点血迹未干。
若然唏嘘不已:瞧着这状况,昨日在食肆前受伤很深啊......
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言出声:“濯盥呢?”
染月的眸子闪烁一瞬,随即淡然,目光如水,将勺中的药汁再次递给若然。
“濯盥没回来。”
“没回来?”
若然闻言,并未乖乖喝下勺中的苦药,她将碗勺夺过,放在床头的药柜子上。
言语急切:“母神此话何意?怎么会没回来?你们莫不是因为昨日之事,将濯盥赶走了?”
“若然!”南陌温言喝出一声制止。
若然不说话,眸光有些暗淡:濯盥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仙仆,难不成昨日她受伤昏迷,父神母神怪罪濯盥护主不力,按照规矩,将他赶了出去?
可是,昨日之事,她也有责任,小小年纪,不胜酒力还喝那么多。
南陌站立在床侧,看着若然的脑袋,吐出一息,淡淡道:“子离作为我青丘之人,看护青丘公主不力,自是会受青丘惩戒,但是这濯盥......修为高深莫测,身上又藏着许多秘密。这千年来,我跟你母神始终觉得他并非完全是梨雨轩的人,又怎会有将他赶走这一说?何况昨日天界出了一件大事,天界传来消息,说他回天界处理急事儿去了。”
若然又惊奇又焦急:“天界发生了什么事儿?”
总觉得有些事情,她还未搞明白。
可是脑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染月接过话:“还不是因为那个天界高高在上的雪妃娘娘!当年噬兽一战,也是拜她所赐,才害得舞神姐姐离魂天外!”
言语间,染月的脸上闪过狠色。
“临渊天帝竟然还不杀死她,雪族的嫡公主当真这么尊贵?抵着六界这样大的压力,竟然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关在天牢一处密间,苟活千年!”
若然心想,倘若当时青女雪妃还未被天帝动用私行挫骨扬灰,染月得知此事,一定会第一时间将其啃噬得连渣都不剩!
想想便毛骨悚然,若然瞧着染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好在天道公平,竟然让一个送饭的小仙给意外撞到了!她从小仙口中得知自己的儿子谢罪自杀,性情大变,发了疯地去紫微宫找天帝报仇,结果天帝正跟众仙家商事,当着众仙家的面,真相大白,天帝怕是恼羞成怒,才不得不杀了她!”
南陌轻轻揽着染月的身子,缓缓安抚,染月的情绪才渐渐稳定。
若然吃着惊天大瓜,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为何不在当时就将其杀死?也不至于纸包不住火,真相大白之时,引得六界如此大乱。”
南陌说道:“六界皆传,迫于魔界压力,又为了维系与雪族的关系,天帝当年与雪族秘密商谋留下青女,算是给雪族一个天大的恩情,好让雪族被临渊天帝死死掌握手中,为天界所用......若然还小,帝王的制衡之术,父神不好一下子跟你讲明白,等你稍稍长大些,方能领悟其中道义。”
若然懵懂地点了点头。
南陌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听说当时发现青女的小仙,便是濯盥的母亲,青女性情大发之时,失手将其杀死,濯盥这才急急回到天界。事出从急,再者,你昨日昏迷不醒,他也不好同你告别。”
若然已不甚在意濯盥为何不跟自己道别,只惊讶另一件事:“小仙竟然是濯盥的母亲?我与他相识千年,还以为濯盥是个孤儿,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亲人......那如此,濯盥确实应该回去天界,料理后事......”
青女雪妃能被囚禁在天牢密间中苟活千年,当初临渊天帝念及与其兄长滕六雪神的商谋,一定没有完全将其修为废黜,说不定不仅自身保留了大量修为,暗地里还偷偷修炼千年,慢慢积攒自己的实力。
等到她能重见天日的那一日,再换个身份从牢狱中走出来,凭借自身超强的修为,依然能在六界纵横,到时候,谁也不敢对她的身份置喙。
只是她没想到,昨日出现了意外......
但是,拥有深厚的修为,青女雪妃性情大发之际出手,濯盥的母亲,必是挫骨扬灰,什么都不剩了吧......
若然有些同情濯盥,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就好像被青女雪妃杀害的,是自己的母神一样。
若然清澈的眸眶里一片水汪汪,她伸手抱住床侧的染月,将脸埋在染月的腰间,哽咽道:“母神可千万不能横遭飞祸,否则若然不知道怎么办......”
染月与南陌起初不知若然此举为何意,二人对望了一眼,惊异又奇怪,谁知若然突然说出的一番话,让染月和南陌听着,着实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若然死死不松手,那模样好似真的很难受,染月只得揉了揉若然的小脑袋,轻声哄着:“好好好,母神位列上神之位,旁人轻易不得近身,再不济,还有你父神呢!在这偌大的六界,还没人能轻易与青丘狐君作对!”
若然心想着也是,沉默了一会儿,心情这才好了些,松开染月,擦了擦眼泪。
染月瞧着若然白净的小脸上微微红润,可爱的像雨打的粉樱桃,秀色可餐,怎么着也舍不得再说一句狠话,只得笑着点了点若然的鼻尖,佯装嗔怪道:“你呀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昨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来青丘逛逛,结果自个儿跑去人界,还摔了一身伤回来!原想着你不在梨雨轩,我也能清净几日,谁承想,没到半日我便被喊来青丘照顾浑身是伤的你......”
染月伸手,将床柜上的药汁接过,碗中的药汁温凉。
染月又道:“耽误了这许久,药都凉了,快一股脑全喝了!”
若然接过药碗,闻见药味,小脸难受得皱巴巴缩成一团,可爱至极,还得忍着,凭借超强的毅力,一口一口将苦涩的药汁喝完。
整个过程中,三人静默无语,各怀心事。
喝完了药,若然口中苦涩难耐,说话间都是药汁的苦涩之气。
“父神,我心想着,昨日在食肆前发生的意外,应当怪我自己控制不住牛饮,这才意外受伤昏迷,怪不得子离看护不力......如今我已无甚大碍,还请父神不要惩罚子离了。”
她呆在青丘,还得有些时日,实在孤独寂寞得很。
濯盥要回天界处理母亲的丧事,子离又得受着惩罚,哪还有人陪她?
如果子离能免除责罚,陪着她一起戏耍,简直妙极了!
若然的小算盘,染月与南陌焉能不知?
心中不管作何想,南陌脸上却笑得欣慰:“若然长大了,也知道替人求情了。放心,子离是父神捡回来一手养大的,况且念他年幼,且你并无大碍的份儿上,并未对他做出什么惩戒。等父神将母神送回梨雨轩时,让狐仙将他叫来陪你。”
若然闻言,后知后觉惊讶:“母神还要走?”
不多留下来玩几日?
南陌道:“昨日六界发生了很多事,你又在人界出了意外,母神实在是忙了一夜,父神得赶紧将她送回去休息休息!”
若然歪着脑袋,不解其意:“母神不能在青丘休息吗?”
染月浅笑摇头,无奈又宠溺:“母神要是呆在青丘,你父神就不让我走了!我不走,梨雨轩便要乱成一锅粥了!光指望你云姨那个性子,无拘无束又大大咧咧,可管不了有些细枝末节的事务。”
若然歪着脑袋想不明白,脱口而出:“父神为何不让你走?”
南陌脸色一黑,咳出声来:“我可没想不让她走!”
若然实在不解其中意,歪着脑袋看向南陌。
南陌被若然望着,脸色更黑。
染月看着爷俩大眼瞪小眼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掩着唇瓣,哈哈笑出了声。
第十五章 :花辞
不多时,南陌便带着染月离去。
山奈嘻嘻哈哈进来,瞧见若然清醒地坐在床上,流转的眸光不遗余力地投向自己,山奈脸上笑容更盛,大步走上前向若然行礼。
态度十分恭敬,给人十分亲和之感:“小仙山奈,见过公主!公主醒了?”
若然见来人身着白色素袍,一头白发随意用枯枝树木绾成小髻,摇摇欲坠地立在脑袋上,鹤发童颜,眉目如画,远处便能闻见其身上飘散开来的一股浓浓的药草味,手指长年浸泡药汁,有些发干发黑,干瘦的小老头,却精神饱满,积极乐观。
若然缓缓开口问出:“您是?”
山奈哈哈一笑:“小仙不才,是狐医府的医仙,名叫山奈。”
若然被山奈的好心情所感染,唇角不觉勾起弯弧,坐在床上问山奈:“请问山奈医仙,我这病况如何,何时才能下床?”
山奈问道:“公主想要下床?可以啊,现在就可以下床。”
若然眨眼:“我已经好了?”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小小的伤势,早就痊愈了。”山奈不着调地拍着马屁,那模样让若然觉得,好像有些不靠谱。
若然扯了扯唇瓣:“听父神母神说,我这是磕到了人界食肆的摆件物儿,所以才受伤的,我心想着,只是流了些血,本就无大碍,怪哉要喝那碗苦药。”
山奈却面露凝色,说道:“公主有所不知,染月轩主曾经获得舞神半颗元灵护体,如今生下的公主,承了舞神的体质,流出的血难免冰凉,喝了老朽熬的药,好帮公主调养身子啊!”
若然惊讶:“我的血,是凉的?”
若然有些想不清,并不记得自己曾经流过血,脑袋有时一片混沌,有时又空白一片。
山奈哈哈一笑,一扫凝重:“生有凉意的血又如何,想那妖王香歌所主宰的妖界,遍地的蛇、青蛙、蛤蟆,皆是冷血的妖精,公主只是体质特殊了些,按时服用老朽的药便能调理好。”
若然点头,她却并不想喝苦涩难耐的药。
门外的忍冬嚷嚷着要见公主,迫不及待进门,瞧见若然清醒地端坐在床上,胸前红色的血迹经过一夜的发酵,生成暗色,更衬得她皮肤雪白细腻,面如芙蓉,唇红齿白,如雾美眸,眸光灼灼。
忍冬兴奋不已,跑向前去参拜若然。
“忍冬见过公主。”
若然见忍冬长得肉嘟嘟,憨态可掬,青涩又害羞,不觉轻笑,抬手,轻声道:“起来吧。”
忍冬兴奋至极,起身站在离床远远的地方,也不敢抬头望向若然。
若然眸中笑意更深,问忍冬:“忍冬,你也是狐仙吗?”
忍冬闻声,娇羞地抬头看若然,却目光闪烁不定,左右乱瞟,说起话来也支支吾吾:“不、不是,我是、是一只猫......我是一只还未得道成仙的小猫......”
一语落下,忍冬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脸一瞬间便红了起来。
若然被忍冬的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小猫?你同子离一样,是被山奈医仙捡回来的吗?”
忍冬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回道:“不、不是的,山奈医仙是我的师父,我、我是被父母送来拜师学艺的......”
若然瞧着忍冬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吃得这样圆润,有些好奇:“那山奈医仙对你可真好,竟将你养得白白胖胖!”
山奈白了一眼忍冬:“平日里不好好认草药,一到考核,一问三不知,吃得比谁都多,能不长胖就怪了!”
忍冬的脸红得不像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然哈哈大笑,笑容璀璨夺目,美得六界万物尽失颜色,忍冬一时间看傻了眼。
山奈狠狠锤了一下忍冬的脑袋,冷不丁打得忍冬龇牙咧嘴。
“没出息的东西,快收收你的口水!”
忍冬哀嚎:“师父!”
不多时,子离赶来狐医府,见到山奈,恭敬行礼:“子离见过山奈医仙。”
忍冬捂着脑袋站在山奈身后,不发一言。
子离转头,看见到若然神色清明地坐在床上,脸上愁容一扫而空,面露喜色:“公主,你醒了?”
若然淡淡“嗯”了一声,随即问道:“子离,父神可有罚你?”
子离想到昨晚南陌对自己说出的那番话,脸上神色十分轻柔,嘴角弯起弧度:“多谢公主关心,狐君念我初犯,并未责罚。”
子离朝若然行下一礼,态度诚恳:“但是子离自知看护公主不力,让公主受伤昏迷,公主若要责罚,子离毫无怨言。”
若然轻笑:“原本就是我的错,不胜酒力,还爱牛饮,怪不得你!我还得感谢你,将我送了回来呢!母神说了,万一我满身是血的躺在人界,路过的妖物会将我生吞活剥了的......”
子离嘴角抽搐:染月轩主实在很会糊弄人啊......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若然没有捕捉住,她开问子离,道:“昨日我是如何受伤的,濯盥是何时走的?”
山奈闻言,看着若然清丽绝美的侧颜,突然犯了老毛病,指尖翻飞,掐算起来。
不一会儿便抢先在子离之前出声:“既然公主已经醒了过来,我跟忍冬便先走了,公主好生休息......”
说完,山奈拎着忍冬便闪了出去,忍冬嚎叫:“师父你这是作甚,我跟公主还没说话呢!”
“说什么话,刚刚说的不是话?”
“那不算.....”
“闭嘴!”
“......”
若然一脸震惊地瞧着变故。
子离轻笑,一屁股坐在一屁股坐在刚刚染月坐的地方,整个人轻松不已:“公主莫要担心,山奈医仙一直都这样对待忍冬,虽然有时候下手是重了点,但实际上,一直将忍冬视为亲生儿子,对忍冬可疼着惯着了。”
若然回眸,对上子离清澈如洗的眸波,不发一言。
子离扯着嘴巴,想到了清晨之时,染月与南陌的嘱咐,面色不变:“昨日公主与我一同去了人界的食肆用餐,怎奈公主喝了许多酒,我去结账的时候,公主耍着酒疯,与食肆一位客人起了冲突。昏倒之际,还撞在了食肆门前的摆件物儿上。濯盥被客人的家眷缠住索要药费,我则赶紧将公主带回了青丘......”
子离摸着下巴,装模作样仔细回想。
不久出声:“濯盥……许是那时接到天界相熟之人的通知,发现自己的母亲惨死青女之手,去了天界便没有回来。”
若然如雾的美眸紧盯着子离清秀的脸,不放过一丝表情,神色淡淡:“青女雪妃犯下滔天大祸,终于得到了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