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絮眯着眼睛,惊然问出:“竟有这样神奇的体质?”
可若然那模样瞧着,并不像是撒谎。
落絮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试探问道:“你抹在我剑锋之上的伤痕呢,给我看看?”
落絮说的该是捕杀无目猃之时,若然借破雪剑割破手掌,将阴寒的血液洒在空中引起骤然暴风雪的事情。
若然一愣:“自然也好了!”
她知道落絮不信,便伸出白皙柔嫩的手掌,递在他藏着惊讶的黑眸前,那手掌之上,细腻的连掌纹都浅浅淡淡,全无狰狞的伤痕。
落絮惊骇不已:“我那破雪剑威力无比,触之必然伤筋断骨,你怎的......”
被破雪剑所伤,上神修为也要恢复多日,她这修为还未达上神,怎的恢复得这样快?
“都说了我体质特殊!”若然不去瞧落絮审视的眸子,急急打断,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难不成你是想说你那破雪剑徒有其名,其实根本没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若然那小脸上,满是戏谑,言语之间,十分瞧不上落絮的破雪剑。
落絮闻言错愕,怔愣了一会儿,随即哈哈一笑:“或许真是我那破雪剑徒有其名了!”
落絮生得极美,笑起来眉眼生动,勾人心弦,精致的脸上泛着柔柔的涟漪,唇角挤出的笑意弯弯的,像是悬挂在雪夜皎洁的一轮弯月。
若然瞧着落絮,想到了他体内被自己种上的魂记,心里涌现淡淡的忧伤,突然出声:“凝酥公主心悦于你,那你可喜欢她......”
落絮闻言,心底的激动暗暗叫嚣,眉梢的笑意舒展地更加浓烈了,轻轻吐露:“未曾。”
这个意思是,花辞姑娘对他......
可是落絮不敢笃定。
若然闻言,心底有一处压抑松动开来,却还是有一些不安之意隐隐存在其间。
她面上却纹丝不动,神色淡淡。
落絮见若然静静地坐在他的寝床之上,明丽的脸上神色淡淡,眸光还有些暗沉,楞在那处,似乎是在发呆,瞧不出心底在想什么。
落絮暗自叹了口气:果然,是他多想了,花辞姑娘对他并未......
落絮起身,随着动作,清冽的气息涌流,浅浅淡淡地侵入若然的肺腑,若然闻见了,心底稍稍有些冷静。
落絮走到寝殿门口,推门便看见信儿已经捧着一身干净的衣物站在殿门口前静静等候,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抬着封闭的浴桶,蒸腾的热气隐隐从缝隙间流出。
落絮淡淡出声,吩咐道:“好生伺候着花辞姑娘,她可是帮我们雪族杀了无目猃的功臣!”
话语刚落,便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殿前。
信儿捧着干净的衣物,朝落絮消失的方向恭敬行礼:“是!”便领着众人进入寝殿。
信儿抬眸,便见若然一身蓝色的裙衫上,染着一片刺目的落红。
信儿蹙眉:“花簇姑娘受伤了?”可王子并未说啊,还得吩咐女族医来为她疗伤才是。
若然看着自己胸前落下的血,已经干涸一片,沾染在肌肤前十分不舒服,她摆了摆手,道:“没有受伤,这并不是我的血,是我杀无目猃时,不慎被它溅了一身的血。”
“如此便好!”信儿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花辞姑娘的修为竟然如此高深,竟能杀得无目猃!”
若然第一次出天界,并不知道无目猃在雪族族人心中有多厉害可怕,只淡淡道:“无目猃而已,凶是凶了些,但也并不是那么难收服,我想如果今日我不出手,你们王子也一定能将其收服的!”
这话是不假,落絮确实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收服无目猃。
但是信儿心里却觉得无目猃凶残无比,寻常人等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杀了它,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雪族族人横遭飞祸了。
信儿抿唇:“也是姑娘修为高深了,换做是我,早就成了无目猃腹中亡魂了。”
若然未语,见信儿将衣物放下后,转身静静看着她,才看清信儿的模样。
信儿身穿锦绣罗裙,雪白一片,素净的脸蛋十分清秀,水汪汪的眼眸滴溜溜地闪着聪明机灵,乌发仅用一根玉簪稳稳绾起,此时正扬着乖巧的神色看着若然。
若然面露浅笑:“你倒是很像我一个朋友。”
信儿好奇:“姑娘的朋友姓甚名谁?”
花辞。
若然心里默念。
但是初来乍到,盗用了花辞的名字,总不能告诉信儿是“花辞”吧?
免得人家误会六界中其实有两个花辞。
或许是有无数个“花辞”的,但她也不是其中之一。
若然讪讪道:“你不认识。”
信儿见若然并不肯说,也不多问,便直奔主题:“花辞姑娘身上染了无目猃那畜生的污血,容婢子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若然点头:“好。”
硕大的木桶被抬了进来,四周被架起了崭新的屏风,雾气氤氲之间,若然在信儿的伺候下,退却染血的污裙,一个玲珑有致的身段显现无疑,玉颈白嫩,小腹平坦无一丝赘肉,素腰一束,竟不堪盈盈一握,双腿修长,肌肤如玉,性感无比。
信儿忍不住暗暗赞叹:王子看中的姑娘,果真非同寻常。
大王宫内。
落絮站在王宫中央,向着端坐前方的滕六恭敬一拜:“参见父神!”
滕六摆了摆手,示意落絮起身。
随后又道:“听说吾儿去北境杀了无目猃?”
落絮嘴角扯开一丝:“父神明鉴,并非是我。”
“哦?”滕六问道,“不是你,那是谁?”
落絮轻呵一气:“是一个女子。”
滕六剑眉一凝:“一个女子?什么女子?”
落絮却并未回答,他脑海中闪现出若然于雪色中翩然的身影,唇角一抹笑意浓了些。
滕六看着落絮眸中闪现的柔情,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脸上凝出淡笑,那笑淡得极致:“可是吾儿喜欢的女子?”
落絮抬眸,见滕六眸中掩饰不住的审视,他带笑的眸光冷了些,道:“是!”
滕六神色冷凝,明知故问:“可是凝酥公主?”
落絮否定:“并非是她,我喜欢的女子另有其人。”
滕六闻言,见面前静静伫立的落絮,毫无畏惧,直直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滕六周身的气息冷了几分:“你可知凝酥公主心悦于你?若你不娶凝酥,可会伤了她的心,可会伤了天界的心!”
“恐怕最伤心的,该是父神你吧?”落絮冷笑,“父神心里清楚,如今天界与我雪族关系日渐衰弱,你就是想让凝酥做我的王妃,好巩固雪族与天界的关系!”
滕六面色染着愠怒:“你心里分明也很清楚!却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除了凝酥,你谁都不能娶!却偏偏喜欢上了其她女子!”
面对凝酥的示好,他不闻不问,甚至冷脸相向!
落絮冷冷道:“想要巩固天界与雪族的关系,并不只能靠联姻!”
滕六冷冷质问:“吾儿可是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他不觉得落絮能出什么好建议。
滕六冷眸眯起,看着落絮。
落絮冷声讽刺:“若父神将雪族权力完全交由天界,父神退位做个逍遥散仙,那天界和雪族的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届时,落絮定当好生赡养父神!”
六界皆知,临渊天帝拼命打压雪族,无非就是因为雪神滕六骁勇善战,且跟随的能人异士众多,如此壮大的势力,让临渊天帝不得不防。
将雪族权力完全交由天界,雪神滕六再退位让贤,确实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可,滕六舍得吗?
“混账!”
滕六大喝一声,勃然大怒,面上染了浓浓的怒色:“你可知你方才所言,实属大逆不道?”
六界皆知,临渊天帝迎娶雪族青女为天妃,是为了得到他滕六的力量。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当初送青女去天界做天妃时,其实更是为了能拉拢天界这层关系。
否则,他怎么能在雪族分裂成南北两境之时,稳坐雪族王宫的宝座,统领雪族南北两境?
为了不失去天界这层关系,青女犯下那等祸事之后,他毅然决然地将旁支的司雪送去顶替青女的位置。
如今雪族与天界的关系十分微妙,又有魔界墨阙的打压,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雪族,怎么能不跟天界打好更加紧密的关系?
为今之计,只能是落絮迎娶天界唯一的公主凝酥为雪族王妃,更加巩固雪族与天族的关系。
原本以为,凝酥心悦于落絮,而落絮待凝酥也算恭敬有礼,滕六真的以为他们会像六界传闻那般,喜结连理。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冒出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
落絮还大言不惭地说喜欢她!
他绝对不能让落絮误入歧途,毁了他一手建立的雪族基业!
这个女子,留不得!
落絮猜出了滕六心中所想,顷刻间,他的眸子晦涩幽深,一字一顿,缓缓吐露:“父神想让我和凝酥成婚,好来维系天界与雪族的关系。可是父神也知,我并不喜欢凝酥,跟一个不爱的人厮守一辈子,难道不是一件折磨至极的事情吗?我想父神你也是知道这其中苦痛。”
落絮冷笑出声,眸中流露出沉痛:“想当年父神和我的母亲,可不就是如此?在父神心中,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婢女罢了!而父神真正喜欢,可却不能长相厮守的,可不就是......”
“你住口!”
滕六怒气盛浓,他身形一闪,便来到落絮跟前,一只大手死死掐住落絮的脖子,浑身散发出肃杀之气,剑眉冷倒,眸子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能将落絮掐死!
“雪神!”
雪族圣士冲进王宫,见状惊骇,却面面相觑,迟迟不敢上前。
落絮就这么一动不动被滕六掐住颈脖,他嘴角噙着冷笑,那笑意带着若有若无却不可忽视的挑衅,十分讽刺。
两人对立而站,呈水火不容之势。
一旁靠近的守卫停住上前的动作,噤若寒蝉。
偌大的王宫内,无人敢上前劝架。
此时,众人心中隐隐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雪族的天,要变了。
第二十七章 :悸动
突然,落絮嗤笑:“无论怎样,那女子父神动不得!她杀了无目猃,怎样对我雪族都是有恩。再者,论她敢一人在北境那样一个恶劣的环境中,斩杀无目猃,不说这份魄力,单单论其修为和胆量,父神想要动她,恐怕难!更何况,还有我这个逆子想要保全她,更是难上加难!”
落絮似乎轻笑了出来,那么绵柔无力,却又那么极尽讽刺之意。
“雪族与天界是何关系,与我无关,父神想要雪族与天界变成什么关系,更是与我无关。不过,如今看来,父神对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了......”
毫无硝烟弥漫的大王宫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暗潮涌动,滕六与落絮眸中熊熊燃烧的激战戛然而止,生生憋回原地。
大王宫外的站守雪族圣士只知道,落絮从宫内走出时,一脸轻松笑意,步履轻盈,那模样比得了赏赐还快活。
与之反的,是宫内传出的怒骂与瓷器频频碎裂之声。
一处寝殿之内——
奉元闪身进入,俯身,凑近千熠耳畔,窃窃私语。
千熠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卷书,气定神闲,眸色淡淡:“一个想要靠联姻来将天界与雪族绑在一处,一个却想寻觅意中人,长相厮守,共度余生......随他们闹去,闹得越厉害,于我天界,未尝不是件好事......”
奉元缄默不语,却表示十分赞同。
千熠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若然呢?”
奉元闻言,抬首,神色有些迟疑。
千熠看向奉元,眉头微蹙:“发生什么事了?”
奉元轻咳一声,不敢有所隐瞒,吞吞吐吐汇报:“听说若然小姐去杀无目猃时,受伤扭了脚,已经被......被抱回来了......”
千熠闻言,目光从书卷中移开,眉头紧蹙:“被谁抱回来的?”
奉元不敢回答,只得含糊其辞:“属下不知......或许是信儿吧......”
信儿?
信儿特地去北境,将崴脚的若然抱回来?
千熠并未说话,周身的气息却冷了一分,一双灼灼的眸子紧紧盯着奉元,直盯得奉元头皮发麻。
良久,才缓缓开口:“喊女族医去为她疗伤了吗?”
一语道出,打破殿中僵持的诡谧。
奉元突然感觉身上没那么多压力了,随即,又轻轻吐了口气:“听说若然小姐体质特殊,区区小伤,早就自愈了,根本用不到女族医。”
在听到若然“体质特殊”时,千熠神色微动,唇角微不可闻地扯出一丝笑意来,淡淡开口:“她如今在做何事?”
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询问,却犹如重塑诡谧气氛,使殿中的温度更冷冽。
“轰——”
奉元闻言,脑袋中只听得一声爆炸,不知如何回答,迟迟不肯开口。
千熠眸子渐渐眯起,眉间再次紧蹙,审视的眸光在奉元身上来回游走。
接收到千熠眸光审视,奉元头皮发麻,眼神飘虚,却更引得千熠审视的目光异常灼灼。
奉元抓耳挠腮试图缓解周身压力,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听说杀无目猃时,溅出的血污了若然小姐一身......此时正在落絮王子寝殿中.....沐、沐浴......”
千熠闻言,看向奉元的眸光凌厉深沉,周身似染上了万年寒霜:“她一届女子,竟在落絮的寝殿中沐浴?”
奉元闭嘴,恨不得呼吸都不发出丁点儿声响,生怕惹恼了千熠。
千熠扔下手中的书卷,一句话都未撂下,抬步往殿外走去,他冷冽的气息异常强烈,浓浓地盘旋在殿内。
待千熠走后,奉元才缓缓拍了拍胸脯,长吁一口气。
落絮寝宫中——
若然缓缓从浴桶中起身,雾气氤氲之间,冰肌玉颜,凝脂雪白,宛若雪族经水洗涤的雪瓣,可倘若雪瓣落入浴桶,怎还会保持如同花辞姑娘这般惊艳身姿?
信儿一边暗暗赞叹,一边将手中宽柔的浴巾捧上前去,为若然轻柔擦拭身子。
待若然端庄坐在镜前,稍稍梳妆打扮一番之后,只稍稍一个回眸,便瞧见信儿滴溜溜的眸中尽是艳羡之色。
若然眸光清浅,粉嫩的唇瓣微微一勾:“信儿,劳烦你今日为我梳洗了两回,来日得了机会,我必将好好报答你这恩情。”
信儿无辜,只是落絮身边的贴身女婢罢了,今日因为凝酥的嫉妒,横遭芸筠仙侍的闷掌拍晕,怎么说,这事也是由她而起的,若然心中有些替信儿鸣不平。
可怎么办呢,信儿不能以下犯上,她亦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