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枫还沉浸在为若然惋惜与担忧之中,哪儿还在意什么避水破毒珠?
她闻言,亦是不甚在意,柔柔道:“一颗珠子而已,丢了便丢了,你不同我说也无事。”
若然唇瓣一勾:“走了!”
灵枫错愕:“你去哪儿?”
“当然是回天界!”
随即便消失在了原地。
灵枫想了一瞬,还是不放心,召集山间妖灵,悄悄跟上若然。
若然并非回去天界,而是绕了一路,将紧随其后的妖灵甩开,这才回到了冥界。
孟婆见若然这副模样,委实吓了一大跳。
若然的肚子上都是水泡发的烂肉,还隐隐渗出毒血。
孟婆惊骇出声:“姑娘,你中毒了!”
若然不甚在意,淡淡摆手:“无碍!”
孟婆可不听若然这淡定之言,她忙拉过若然,想施法为其疗伤,却在触碰到若然的瞬间,猛然收手。
孟婆瞳眸微缩:“你怎生得如此冰寒?”
这寒冷并非常人所有的温凉触感,也不似幽魂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寒冷,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一股似死非活的冰寒。
孟婆眸光微闪:她到底是谁?
若然不语,将汤勺还给了孟婆。
孟婆垂眸见汤勺上染着半干的血迹,还隐隐散发出作呕的血腥之气,惊骇不已:“是梼杌那畜生的血!”
若然挑眉:“你认得?”
孟婆咬牙切齿,神情愤恨:“梼杌这畜生,流放困于我冥界,却不知被哪个宵小之辈放出,害得那日的冥界民不聊生,我险些重伤致死,梼杌畜生的血,我此生难忘!”
“如今你在不用担心梼杌了,它已经死了!”
孟婆望着不言不语的若然,她只淡淡的笑着,深紫色的额记与暗色的唇部,散发出诡异魅惑。
她纵然双眸平静,却藏着极端癫狂的情绪,如同海面上深不可测的旋涡。
孟婆瞳孔骤缩,不寒而栗。
她知道若然方才是真去杀了梼杌,不日,六界便会传出梼杌被绞杀的消息。
一时间,她竟不知心中对若然,是畏惧还是敬佩。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冥王阎罗
孟婆心中骇然,面上保持镇定,藏在碧袖里的指尖一动,奈何桥下一株紫色花苞里,悄然钻出一条绿色的细蛇,吐着粉嫩的芯子,身躯扭动,不一会儿便消失原地。
若然无视孟婆的小动作,她拾起一只碗,伸入锅中,取了一碗孟婆汤。
淡淡开口询问:“你尝过孟婆汤吗?”
声音平淡镇静,却分外寒冷蚀骨。
孟婆沉默不语,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若然的动作。
说罢,若然淡淡饮了一口,暗色的唇瓣上还沾染了些汤汁,莹莹的,透着冷意。
若然淡笑:“这孟婆汤也是甜的。”
孟婆忍不住开口:“姑娘并非幽魂,姑娘若是想忘记什么,恐怕这孟婆汤对姑娘没用......”
若然嘴角的笑意凝固。
下一瞬,她手一松,瓷碗下坠,碎了一地,发出“哗啦啦”尖锐刺耳的声音。
“本姑娘无甚可忘!”
若然猛地抬眸望向孟婆,眼眸通红,眸光阴鸷。
孟婆只觉头皮发麻,心中不断祈祷:冥王赶紧来。
昏暗的天穹之间,有一身着烫金华服的男子缓缓降临,眉目如画,灿若星辰,他悄然落地,举手投足间矜贵优雅,缓步踏上奈何桥,风姿俊秀,神韵独超。
孟婆见千熠来临,心间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随即恭敬行礼:“太子殿下!”
千熠轻轻点头事宜,遂与孟婆擦肩而过,走到若然身边,站定。
若然的额记泛着淡淡的黑色,唇也几乎黑色。
千熠慢慢靠近,轻唤:“若然,跟我回去。”
孟婆闻言,一个激灵:梨雨轩千金,若然上神?
百年前太子殿下寿辰宴上,做首舞之时,万般惊艳的人儿,怎么如今变成这副样子了!
冥王阎罗一身宝石蓝色衣衫,头戴玉冠,神采奕奕,双眸炯炯有神,他站在忘川边,身躯伟岸,腰背挺直,一身指挥若定的威严之意。
见忘川冰冻凝固,在忘川游走的幽魂定格其间,一双浓眉紧紧拧起。
冥王阎罗抬手,从宽袖中涌现出汩汩灵力,直冲向忘川,顷刻间,忘川水恢复原貌,游走在其间的幽魂也恢复了动作,四散开来,飞速逃窜。
阎罗朝奈何桥上望去,见一女子高高站在奈何桥上,虽浑身破败不堪,却气质从容不俗,只微微瞥见一个侧颜,便教他呼吸一紧。
芷蕊?
她分明已然陨落于噬兽一战中。
午夜梦回,是她又回来了吗?
下一瞬,阎罗便迈着矫健有力的步伐,踏上奈何桥,朝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奔去。
阎罗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他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了这场梦境。
孟婆余光扫见阎罗终于来了奈何桥,她心中大喜,这下算是彻底将悬在心头的石头放了下来。
“冥王!”
千熠转身的瞬间,露出身侧的若然。
阎罗一把抓住若然的手腕,冰凉的寒意从掌心传来,他心中一阵抽痛,险些呼吸不了,双眸湿润,定定地望着若然。
若然想要挣脱,却被突然闪现在面前的,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在浓眉之下闪烁着慈祥的笑意,所侵染,令她倍感亲切。
若然怔怔地望着阎罗,僵硬在原地。
千熠微蹙眉尖,而孟婆更是惊诧。
阎罗望着若然泛着淡淡黑色的额记,几乎黑色的唇部,怔了一下。
“芷蕊,你这是堕魔了吗?”
莫非她没有死,而是堕魔活了下来?
这是,来找他了吗?
千熠与孟婆不约而同地将眉头狠狠拧了拧。
六界皆知,舞神芷蕊当年钦慕者无数,其中冥王阎罗为最疯狂之首。
后来舞神芷蕊与熙泽大师修成正果,直到二人双双魂正天地。
冥王便发誓,若非涉及苍生之事,他永不踏入天界,天界诸多琐事,他也永不再过问。
此事当年在六界,盛传很久,冥界之人,一直都有耳闻冥王阎罗的“秘辛”。
百年前,太子殿下生辰宴他借口未去,穷奇入神农炉,他只渡送了炼制神农炉的灵力,便匆匆返回冥界。
阎罗不认得若然很正常。
若然歪着脑袋看向阎罗,满眼不解。
说一些稀里糊涂的疯话,莫非他是个疯子?
若非阎罗的眸光过分温柔细腻,她体内涌现的冲动被狠狠压制住,否则真的要发狂一掌劈死他!
孟婆叹了口气道:“冥王,她是梨雨轩染月轩主之女,若然上神,并非舞神芷蕊。”
阎罗明显不信:“胡说,染月之女,为何会长得如此像芷蕊?”
若然无奈叹了口气:又是一个为情所伤之人,同她一样愚蠢。
不,他比她更愚蠢,因为他执念太深。
“我母神确实是梨雨轩染月轩主。”
若然冷冷瞥了一眼阎罗捏在她手腕处的大手,镇定将自己的手腕从他大手间抽出,冷冷道:“母神当年为情所伤,生死一线之时,承蒙舞神牺牲了半颗元灵,才将她救活。母神体内有舞神的半颗元灵,而我也因此略微生得有些像她。”
因为神似舞神芷蕊,她这小半辈子真是遭受非议,解释得太多,实在腻得很!
若然又感觉到胸腔涌现出了汩汩怒意和冲动。
阎罗见若然神色决绝,丝毫不像芷蕊半分温柔细腻的模样,他身形一晃,面如死灰。
终究是闭了闭眼:她不是芷蕊,芷蕊已经不在了。
孟婆不忍心,上前搀扶住阎罗,含情的碧水眸静静凝望着阎罗。
若然胸间突然涌现出一股肃杀之意,她青丝无风自舞,额记一闪,昏沉暗黑,穷奇的力量在身上险些要爆炸。
她那双眼睛通红阴鸷,仿佛带毒,涌现出极端疯癫的情绪。
千熠指尖凝结白光,狠狠往若然额头一指,灵力涌现之际,她才堪堪恢复些清明的神智。
也便是千熠如此一指,若然分明感受到缠绕在千熠心头一股若有若无的灵力,清凉而平淡地萦绕在他心头。
若然一怔,呆立在原地。
贝齿微露,眸子陡然亮了亮:怎么回事,明明在落絮的身上......
千熠皱着眉尖,星眸满是忧思,声音沉痛:“你且忍着些,我带你回天界,陵游定有法子将穷奇之毒融了......”
阎罗与孟婆闻言,不由地脸色一变:穷奇之毒?
若然长长的睫毛眨动起来,雾气迅速笼罩整个眼眶,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死命咬破嘴唇保持清醒。
冰冷的鲜血从若然嘴角缓缓流出,滴在地面,落地成霜。
孟婆一惊,骤然想到先前若然将血珠滴入忘川之时,整片忘川顷刻间凝结。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痛惜地望着阎罗。
阎罗身躯一震,呼吸急促,双目含煞,他咬牙切齿:“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至阴至寒之体,滴血成冰。
凭染月如此平庸之姿,仅凭区区半颗元灵,怎么可能将若然生出至阴至寒之体!
可笑,若然与芷蕊如此相像,他竟然差点儿信了!
六界之人当真全是傻子!
千熠将指尖从若然额间垂下,若然眸光里沁满水雾,在泛黑的额记衬托下,病态娇美。
“舞神后人,若然。”
淡淡幽幽一声,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
阎罗眼底情绪剧烈一颤,身形止不住摇晃,孟婆双眸陡然圆睁,站在身侧拼命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阎罗。
若然不可思议地望着千熠,心脏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剧烈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
若然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觉得荒唐至极。
“你胡说!我分明是......”
千熠双手搭在若然肩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近一万年前,噬兽一战,那时我年纪尚小,修为甚浅,不慎被余波震飞。承蒙你母神芷蕊相救,那时芷蕊上神即将临盆,在芷溪拼命将你生下,拖与我照顾。”
若然慌乱无措地立在原地,神情紧绷。
她记起一个“无端之梦”来。
梦中入眼满是尸横遍野,六界疮痍,四周散落的皆是万物万灵的身尸,鲜红的血将大地染成了刺目的红。
潺潺溪水之间,站着一个少年,他眉目如画,灿若星辰,烫金边的衣袍包身,浑身上下满是伤痕,却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婴。
若然心间缓缓流露出苦涩来。
原来他们很早便见面了。
千熠声音陡然变大:“而我身负重伤,不敌周身漫天飞火,不得已分了你半颗元灵,将你投入轮回之境......你确实是芷蕊上神所出,染月与南陌二位上神皆知,此事,你可去梨雨轩亲自一问。”
一颗清泪从若然眼角滑出。
原来这才是她入轮回之境的真相,而非所谓的“误入”。
阎罗无助地闭了闭眸子。
原来近万年前,染月与南陌闯进冥府,说什么梨雨轩一仙侍正在轮回的谎话,竟是为了掩盖若然的身世。
他真是蠢,不过须臾时光,天界便传出染月寻得爱女的消息,他怎么连其中的奥义都没弄懂!
若是他能早些想通,便能早些知道若然的存在,也便能早些替芷蕊爱护她留于世间唯一的血脉......
此时,若然胸前怒气蒸腾,只一瞬间便将千熠搭在她肩头的双手拍飞。
千熠吃痛,忙不迭后退几步。
阎罗从后面将千熠稳稳推住。
若然拼命控制住自己,见千熠还想上前,吼道:“殿下离我远点,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若然脑后的青丝无风自舞,额记越发浑浊,她笑靥如花,冰冷的眸光一睨,惊心动魄。
千熠顿在原地。
下一瞬,一阵光波从若然身上四散开来,狠狠将千熠三人震飞出奈何桥。
孟婆修为不稳,一个不小心,差点儿坠入忘川,忘川中无数幽灵争相抬头,欲啃食孟婆。
孟婆心死闭眼,不料腰间一紧,随即便被阎罗抱上了岸。
孟婆惊魂未定,道:“多谢冥王相救。”
阎罗松开揽住孟婆腰部的手,目光一直望着奈何桥上的若然,满脸紧张:“若儿怎么了!”
一声“若儿”,十分亲昵温柔。
孟婆眼眸暗淡一瞬,随即恢复清明。
千熠眉间紧蹙,眸中闪过一丝痛惜,其实那日的时光,他不愿提及。
突兀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声音沙哑,哀痛道:“她前日遭奸人所害,被扔进了煅烧穷奇的神农炉中,她为活命,只得使用封印之术,将穷奇炼化入体,如此,她也身中穷奇之毒,已然不神不魔......”
孟婆不可思议地抬手捂住嘴唇,颤抖的手指透露出她的于心不忍。
多狠毒的人,是有多狠毒的心思,竟然能想到将若然和穷奇一起,放进神农炉里,用文武火煅烧!
阎罗双目通红:“到底是谁如此狠心!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千熠闭了闭眼眸。
这人,便是他的父帝,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帝。
阎罗望着若然如此模样,心痛不已,这可是,芷蕊的女儿。
是他深爱的,芷蕊的女儿!
阎罗眸光锋利,表情极冷。
“绞杀术,穷奇之毒,其实很好解。”
阎罗话落,随即抬手,忽然从远处鬼魅丛生的沼泽之地,飞来一根草。
那草生得金光闪烁,便是远远一闻,便能闻见浓烈的药香。
千熠望着阎罗手中紧捏的草,不解问道:“何解?”
阎罗望着手中的扁鹊草,满脸慷慨温柔:“一命换一命。”
孟婆惊呼:“冥王,不可!”
阎罗话落,她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因为她是芷蕊的女儿,只因为他爱惨了芷蕊,为了她,可以一生不娶,无事绝不踏入天界伤心之地。
千熠抬手制止:“你是冥界冥王,不可......”
阎罗提了提手中的扁鹊草,轻笑:“若儿是我心爱女子所生,我后悔没早发现若然,辜负了心中坚守的这份感情,太子殿下莫要再劝我了,让我去吧!”
孟婆不肯,急急上前阻拦:“您可是冥界的冥王,你若走了,冥界怎么办!”
他不可以自私地为了任何人而对冥界不管不顾!
若然缓缓踱步上前,每踏一步,奈何桥都发出沉重“吱呀”声,犹如索命符音,刺耳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