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竹也不知道秦让清不清楚孩子的事。
她着急,又怕程晏生拿这事堵两人的嘴,一下子脱口而出:“秦让,我看得出你对年年好,我怕程晏生拿孩子的事逼她。”
“流产的事情,我知道。”
第138章 不信任
秦让毫不避让程晏生愈发锐利的眸光,他迎难而上:“所以,这件事上,他做不了手脚。”
现场一片安静。
只剩下风的声音,温年在风中闻嗅到一丝丝酸味。
是从她心里溢出的。
跟着眼圈开始泛红发烫,她接连呼吸好几口气:“青竹,我们走。”
温年不想继续待在这,成为两个男人争锋相对的箭牌,更不愿撕开自己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给人当作笑话看待议论。
程晏生的目光,至始至终在她身上。
未曾挪开过。
“那你不打算跟我聊聊孩子的事?作为他的父亲,我是不是有权清楚一切?”
不得不说,他这个理由寻得很好。
温年闻言,睨着他,眼中的神情分外冷漠,像是在眼球上覆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程夫人跟程二小姐都知道这件,你不妨去问问她们。”
她张嘴时,嘴唇在抖。
“我已经问过了。”程晏生说。
这一句话,让温年心酸到眉头轻蹙。
孩子没了,最痛心的是她。
那阵子,温年日日夜夜吃不下睡不着,精神一度面临崩溃,半个月不到瘦下去十斤,董暖逼着她吃补药,喝各种营养品。
谢青竹心疼不已:“年年,咱不说了,走吧!”
秦让挡在人前,他怕程晏生过去拽人。
程晏生刚起势。
秦让冷声警醒他:“程总,别让大家都为难,虽说你拿大哥压我,但程二小姐在程氏那些账,还没个准呢!”
他抬起的腿,缓缓退回去。
程晏生踩得脚底发痛,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成拳,骨骼坚硬分明。
说到底,他也是有所忌惮。
秦让又恰好捏着他的痛处,两人互不退让。
程晏生紧抿唇瓣,不说话。
秦让说:“程晏生,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你跟她已经离婚,她也在你身边受了三年的苦,害死俞小姐的人也不是她,你该收手了。”
所有人都说,他程晏生还在报复温年。
没人知道的是,他对温年动了真心。
三年的时候,足够能让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
眼底一道落寞快速闪过,程晏生腮帮处鼓动,黑得见不到底的瞳孔,散发着一些坚韧的东西。
“报复?”
他要是真想报复她。
温年还能好好的来海港城,参加谢青竹的婚礼?
秦让很敞亮的说:“程总,请回吧!”
秦让接走秦小江后,楼下程晏生那辆黑车,稳如磐石,停在那一动不动。
停到凌晨两点,才从窗户东边,移到了西边。
隔着高楼层,温年看不清车里的人。
明天就是谢青竹跟许漾的订婚宴,她怕程晏生闹到婚宴上去,比这种事更过分的,他都能做得出来。
犹记得。
三年前,她与程晏生结婚那晚,有人当面说了董暖一句不好,程晏生弄得人家倾家荡产,睚眦必报说的就是他。
有这种前车之鉴,温年不敢冒这个险。
她拢了件草绿色的针织衫,长发披散,拿起手机下楼。
程晏生的车,离得酒店正门口还是有些远。
温年得绕过好几处花坛,才能到西边的露天停车库。
路边零零散散停着七八辆车,程晏生的车贵在一个字“贵”,开到哪,都是最出挑显眼的那个,她屏住口气息,上去扣门。
他面如凝霜,坐在驾驶座,看着她迟疑犹豫,再到坚决上前的整个过程。
耳畔响起叩击声。
程晏生的心也跟着这道声音,骤然间怦跳。
他长呼出口气,喉结上下滚动。
做了三秒的心理建设,降下车窗。
一张寡淡无光的脸,映入眼帘,温年牙齿磕碰,发出清脆的磕击声。
“谈谈。”
车门开锁的声音,应声而响。
温年坐上去,她的脸瞬间被后座昏暗的环境隐匿,匿得看不见一丝表情,只闻略显粗沉的呼吸。
上车足足半分钟,两人都不说话。
静谧的车内让她有些紧张不安。
不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多久,还是程晏生先开了口,他出声说:“孩子的事情,为什么一直瞒着我?是觉得我没资格知道吗?”
这倒惯不像了温年的个性。
结婚三年,只要是能见到他,能讨好他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甚至是想方设法,处心积虑。
程晏生想不通的是,即便是董暖跟程如仪阻止,威胁她。
按照道理来讲,温年要是跟他说了,就算是为保在程家的地位,程晏生也会答应,并且替她出头。
可她选择妥协,一声不吭。
这件事,程晏生甚至觉得有些不甘。
她凭什么?
凭什么两个人的事,她温年要一个人做决定。
“不是。”
“那是什么?”
温年的目光顺着往前看,她看到程晏生透过后视镜在看着自己,眼神浓烈,他紧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压得一节节指节发白。
程晏生质问:“温年,你说话啊!”
原本忍回去的眼泪,再次涌动。
温年感觉,自己的泪腺好像在一刻,变得异常发达。
她想痛哭一场,放任破防的情绪。
可一想到是在程晏生面前,温年咬紧了牙:“因为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站在我这边。”
当初董暖逼她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说的。
转念一想。
从长远的推测来看,程晏生未必会帮她。
毕竟母子连心,而她温年只不过是个外人。
长期的疏远冷漠,导致她在关键时刻,并不相信他的抉择。
程晏生呵笑:“温年,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你值得信任吗?”
温年冷冷反问,语气没有温度。
同样的问题,他也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换成是他,遇到同样的情况,他选择开口的几率不会大过一半,与其说选择,不如说温年没得选。
她想继续在程家待着,就需要照做。
程晏生的手攥得更紧了。
他偏开头,面目从后视镜中挪开。
眼底像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雾,堵得他眼睛生疼发涩。
心底顿时泛起沉重的痛,一阵一阵,搅动得他的心脏快要停了。
程晏生不说话,温年保持沉默。
许久。
她也觉得他装得累,所以淡定的说:“你今天叫我去成记,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第139章 你会后悔的
程晏生开了内饰灯,灯亮的刹那,两人的脸部表情都无比清晰。
他静静的看着她。
神情有些痴。
看着看着,心酸了,喉咙哽咽了,许多的情绪浮上眼眶。
温年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后背窜起阵阵凉意,她伸手去拉住车门:“我本来考虑过要过去,但今天是小江……”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
他话音落下,还落得有些重音。
温年情绪一下子就炸开了,她瞪着眼道:“你不是想问我孩子的事,没错,孩子是我流掉的,因为我不想怀你程晏生的种。”
她说她不想怀他的种。
程晏生从未见过这般的温年,放肆张扬,嚣张且不惧。
她只是冷冷静静的坐在那。
看在他眼里,是一道利刃,打他心口划过去,刀心见血,糊成一片。
程晏生还来不及心痛,温年下一句更狠:“如果真有他的存在,恐怕我这辈子都离不开程家,我可不想在那个牢笼似的地方困死。”
她红着眼睛说:“满意了?”
程晏生面色难看。
气得直咬牙,抻着脖子,只说了几个字:“好狠的心。”
“要论狠心,我比不过程总。”
温年声音冷冷的。
程晏生紧抿着唇瓣,她看得出,他气到发疯,忍到极致。
她稍稍抬头撇着男人,跟他四目相对:“比起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做的,远不足以,不过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孩子。”
话语轻飘。
一个不受待见的孩子,仿佛说丢就丢。
她不会觉得心疼难过。
可程晏生看不到的地方,温年为之掉了不知道多少眼泪。
她时常心痛得半夜惊醒,捂着被褥哭。
这个世界上,感同身受最装比。
程晏生即便知道这一切,也无法跟她的感受契合,在同一个程度层次上,他们注定性别有别,感官有别,男人是理性的。
他们大多时候,考虑一个问题从利益出发。
值不值得。
而女人是感性的,所以温年想都没想,照着他的角度说话。
程晏生定睛看了她数秒,随后抬动下僵硬的脖颈,唇瓣开启,他低声问了句:“温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无情?”
“程晏生,冷血无情的是你,你没有资格说我。”
温年嘴里吐着话。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面色无异,字句清晰:“你知道吗?我恨我自己,恨自己怀上你的孩子。”
程晏生心底翻腾着。
说不出是心疼的,还是酸的。
手指在不可抑制的颤抖,双目睨得绯红,像是一团血凝固在眼中。
他的手不着痕迹的慢慢握紧,又再次松开。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雾气浓重,程晏生嘴角都绷得发疼了,他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刚才说什么?”
她说她恨自己怀上他的孩子。
温年不知,那是拿长长的针管,去深扎他的心。
“我说我恨自己怀上你的种。”
眼前忽地一阵黑影扫过,温年没及时躲闪,她被人拽住,是程晏生的手,他打驾驶座上窜到后座,车厢还算宽敞,所以没伤着他。
“你疯了?”她大声的吼道。
程晏生绷着一口牙。
两边脸部在不止的发抖,咬得后槽牙生疼:“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他一只手掐着她的脖颈,另一只将她压在车门上。
温年的整个背部摁得很痛,痛入骨髓。
她咧开唇,凄惨的笑出声,笑声在夜晚显得格外冷戾:“程晏生,像你这样的男人,怎么还会为一个孩子伤心?”
温年看到打程晏生眼底,滑下的一道东西。
她很不想承认那是眼泪。
但事实,就是。
他极力的隐忍着,放松力气,即便如此,掐在她肩膀跟喉咙的手,也宛如一道绳索,要割破她的皮肤。
温年不反抗,也不攻击他,就像先前那般,冷冷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做这一切。
她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审判他的罪行。
程晏生呼吸一口接一口,一口比一口沉重,尽数喷洒在温年脸部上,他嘴里泛起的全都是苦涩味道:“温年,你是个没心的女人。”
温年丝毫没收敛她的笑,反而有加大的趋势。
她告诉程晏生一个道理,有些女人曾经有多柔软,往后就有多狠心。
他心里顿时难受得不行。
心脏痉挛般,疼得他腰都挺不直,后背在淳淳冒冷汗。
程晏生的脸色有多难看,温年一时间都找不到词形容。
“走,你走。”
男人声音很重,纯粹是朝她吼来的。
她拉开门,直接跨步走出去。
却在即将脱离车门的一刹那,又被车里一只手攥住,顺势拉上了车,温年目光抵上一抹恨色,程晏生咬着牙根,挤出:“我们等着瞧。”
那一刻,所有的狠话,全都噎在嗓子眼,吐不出了。
她眼皮沉到翻不动。
说完,程晏生推开她。
温年的胳膊狠狠撞到车门,发出剧烈的疼痛。
他那双阴鸷的眼,透过车窗玻璃,模糊的传到她视线中。
温年看到了恨,是憎恨,压抑的憎恨。
仿佛她夺走了最在意的东西。
即便是新婚那晚,她都从未在程晏生眼里,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温年,我们以后来日方长。”
喉咙里的唾沫,僵住黏在嗓子管上,温年用力吞咽,怎么都吞不下去。
程晏生没动,依旧坐在车座里,他一只手撑着座位,另一只压在膝盖骨处,眼神冷戾锋锐,眸子中明明已经展现了笑。
看在温年那,是把刀子。
“怎么?害怕了?”
“没什么好怕的。”温年翕动鼻尖,尽量吐声平稳。
程晏生从车里走下来,他凌乱的衬衣,在先前打闹中,弄出了褶皱。
“那就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原本,他是准备了一笔钱,很大一笔钱,打算拿给温年,当做是孩子的补偿,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里安慰一些。
可是,程晏生不知道的是。
他们之间的恨种早已结下。
温年转身,头都没回,往里走。
她背影干脆利落,程晏生久久相望,气息加重,手指尖欲要掐紧掌心里去:“温年,你会后悔的。”
第140章 你说了是今晚,不是现在
……
差不多凌晨三点半,化妆师赶到酒店。
来替谢青竹化妆,温年也跟着赶过去,进门就听到哽咽声:“程晏生这个人心思作风向来歹毒,他盯上咱们,许漾要出事。”
谢青竹往外跑,被谢母拦着。
“这事你去跟温年说说。”
谢青竹把头低得很深,叨咕着说:“年年刚跟他离婚,我不能再让她跳火坑。”
温年站在门边,隔着鱼缸,里边的人不走到门口,几乎看不见她。
她双腿如灌了铅,抬不动。
化妆师见状,喊她:“温小姐?”
温年眼眶绯红,脸白得没了色泽,唇瓣紧紧抿住,下巴骨微不可见的往里缩动几下:“我没事,你先进去吧!”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