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只得说：“是的。”
周施裕冰冷的目光逗留在她身上，林小璇有种大气都不敢出的感觉。
好一会儿，他将视线转向周昀，问：“你伯父那个项目大概还需要她经手多久？”
林小璇心里蓦紧，心想这是打算辞退她的意思吗？
不过事情走到这一步，如果能待到完成项目，就算他们不辞退她，她也会自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周昀说：“项目完成整个框架至少三个月，全部完工预计一年左右。我看伯父的意思应该是让她一直跟到项目落成。”
周施裕听了，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我不打算干扰她的工作，但现在她有一件比项目更重要的事情。”
此话一出，不只林小璇，连周昀也怔住。
周昀神色变得凝重，“爸打算要她做什么？”
林小璇也紧张地抬头看去。
“你妹之前一直不想要小孩，但她有冻卵，我跟你妈商量过了，让你妹夫去做试管，然后由她来生。”周施裕朝林小璇看去。
林小璇明白过来，脸刷地失去血色，两腿发软。
就像走在雷雨天终于被雷当头劈下来的感觉。
她的唇微微颤抖，还未能找到声音，先听到周昀同样失去了镇定，脱口而出：“这怎么行！”
周施裕冷冷看向儿子：“有什么不行？”
周昀定了定。
周施裕：“孩子会姓周，这将是李炳诚为这个家做的贡献，如果阿艳回不来，他付出的代价也许还不止孩子。”
林小璇的脑海一度空白。
周昀的父母，该不会是疯子。
周昀大概也是深受冲击，花了好一会儿才换了冷静的语气，说：“爸，这事我们需要谨慎考虑。”
“如果谋害阿艳的人就是李炳诚，阿艳不可能还希望跟他有一个共同的孩子。而且李炳诚不是那么好摆布的人，他跟周家的利益已经捆绑太深，您还要加上一个孩子，这太危险，搞不好到时被牵着鼻子走的人是我们而不是他。”
“何况您怎么保证在孩子的事情上他会乖乖听话？做试管不是一蹴而就，在孩子落地之前，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万一最后生下来的孩子跟周家就没有半点……”
话还没说完，周施裕已经脸色难看得听不下去，严厉地打断他的话：“你有时候就是太过瞻前顾后，难成大事！孩子的事你不要再跟我说，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决定一件事只会把它做成，而不是想这些没用的！”
周昀呆了好一晌，“好吧，我没有办法改变您的想法。但生孩子的人您另找一个，林小璇不行，伯父不会答应的。”
周施裕不言语，只阴森森地朝林小璇看过去，看得她毛骨悚然，她脸色苍白地钉在那，无处可逃。
“走了。”周昀对林小璇说，语气很冷。
林小璇这才像被解了定身咒，抬脚要走。
周施裕忽然说：“让她生这个孩子是看得起她。”
要走的两人不得不又停下脚步。
林小璇多听一个字都煎熬无比，然而她躲不了。
“以阿艳跟她之间的矛盾，我还容忍她留在眼皮底下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了。如果她生了这个孩子，我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她与周家的关系也会因为这个孩子彻底改变。”
林小璇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自然也无法想得到他说这些话背后的意思，但周昀是听懂了。
但听懂父亲的企图不代表他接受得了这个荒谬的计划。
他冷淡地说：“这事回头再说了，我还是先送她走，伯父晚些可能要见她。”
说完他冷肃着脸往外走，林小璇赶紧逃一样跟着离开。
这回周昀自己开车。
林小璇坐在副驾，比一个小时前他见到她的时候还要失魂落魄了。
“是我选错了路。”
她的心里堵得厉害，难受地说，“我不该答应你妹妹做她助理的。我那时想着，她虽然真的很讨厌，但她可以作为一个跳板，让我摆脱原来的生活状态。”
“我因为她得到了一些东西，可是也因为她就像走在悬崖边，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林小璇红了眼。
周昀淡漠地扶着方向盘，慢条斯理地说：“这很正常，高收益通常与高风险相伴，爬到高处看到的风景比山下更美，可是高处不胜寒。但是做人有谁就能一帆风顺吗？”
“周艳什么都不缺，可她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她的丈夫干尽了缺德的事，看起来却好像不太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你没有努力往上走之前，其实也没比现在好到哪里，甚至更惨。据我调查到的，你跟秦安羽会相遇，还是因为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舅舅卖了，要给甄歆婕当生育的工具。”
周昀想起他看到的那张入境T国的证件照，一张小脸黄瘦得可怜，不觉扯了扯嘴角。
林小璇震惊得说不出话，而且羞耻得脸颊发麻，转过头看他，好半晌才磕磕巴巴说：“你，你还调查我！”
周昀：“嗯，调查了，我连你穿几码的衣服都知道。”
林小璇：“……”
她不想再跟他说话。
但心里想着周施裕的威逼利诱，又说不出的恐惧。
过了好一会儿说：“我不会接受你爸的逼迫的，逼急我，大，大不了鱼死网破！”
周昀似乎觉得她打算以卵击石的想法很可笑，嗤了声。
“你别笑，这是我的决心！”林小璇有点生气地说，“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欺负！”
周昀仍扯着嘴角，说：“好，我相信你。”
林小璇顿时又无言了，把嘴巴闭上，转去看风景。
看了好一会儿风景，她的目光忽然定住，倏地又转回头去看他。
他没什么波澜地开着车，仿佛回自己家一样平静。
“你怎么……”林小璇心弦蓦紧，声音又开始打结，“谁要你……”
“你是想去我伯父那？”周昀语气淡淡。
林小璇秀眉狠狠压着，“不想！”
现在只要听到从他嘴里提到周正帆，她就有点应激，说不出的恼。
可是，这不代表她想要他送她回烟霞小区！
“你停车，我自己回去！”她又气又急。
周昀：“不安全把你送到秦安羽手上，我可能今晚会睡不着。”
林小璇气道：“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
周昀轻嗤，“我对你还是太客气了。”
这话有点没头没尾。
但很快林小璇就明白了。
只见他微笑着，“因为我对你太温柔，所以你觉得我比我爸好说话。”
林小璇一下噤若寒蝉。
是的，她确实被他表面的和气给蒙蔽了，所以显得在他面前有点肆无忌惮了。
周昀：“我现在还不想跟你男人成为敌人，我估计你会赞成我这么友好的出发点的。”
林小璇：“……”
车子直直开到别墅门口。
他竟然能定位得分毫不差。
林小璇：……
才推开车门下了车，忽然听到又有车子开过来的声音。
一扭头，正是秦安羽的车！
林小璇：！！！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心口蓦地一慌。
第109章 这算是不忠诚了吧
林小璇紧张地看着两人各自下车走向对方。
秦安羽长身玉立，眉目冷峻。
周昀身材英挺，与秦安羽差不多的身高，两人相视而立，极具逼迫的气场让林小璇有片刻心慌气短。
但是下一刻，周昀简洁地说：“去了我家一趟。”
秦安羽表情略定，朝林小璇看过来。
林小璇有点懵。
秦安羽的反应让她忐忑，同时又很奇怪。
为什么在周昀简单地说了那么一句后，他们看起来好像有点，心照不宣？
算了，她猜不透。
强烈的疲惫感涌上心头，伴随着疲惫的还有说不清楚的自我厌弃，林小璇忽然只想摆烂。
她转身进别墅，不想再看。
爱怎样就怎样吧，今天她真的太累了，身心俱疲。
……
林小璇洗完澡出来，看到秦安羽站在那，她擦头发的动作略滞，偏开视线，垂了眼皮继续用浴巾搓头发。
秦安羽看起来心思沉重，也不知道是生气了还是别的。
她心里抵触，不想理他。
但他走近，伸手替她拿了浴巾，包着她的长发反复搓了几遍，力度适中，完全感觉不到他有生气的痕迹。
他随后将变得湿润的浴巾放下，拿吹风机给她吹。
林小璇沉默地感受着他手指的触感，眼睛蓦然又有些刺痛。
那天他说他反省了，知道如果想要维护两人的关系，他也需要付出。
现在他真的在做了呢。
可她的安全感却在这个时候支离破碎了。
如果还是曾经单纯的自己。
只要他对她好，背后他是怎么想的，她根本不会去探究，她只会心悸，感动，并且幸福得眩晕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咬了咬唇，仍低垂着眼。
“先生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秦安羽放好吹风机，回身看她，眸色深暗，“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系。”
林小璇抬眼，心里蓦地一阵拉扯。
为什么她不觉得感动，反而说不出的茫然和麻木。
怔怔看了他好一晌，她慢慢转过身。
她的反应让秦安羽愣住，跟着心往下沉。
看她要走开，他跟上前，眉峰紧蹙，“小璇？”
林小璇其实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能只是单纯地想出去透一透气。
“我，去喝点东西。”
秦安羽想抱她，但手指动了动，好一会儿说：“去吧，我先洗澡。”
秦安羽站在暖水下，心里堵得厉害。
他是为了林小璇提前回来。
可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和沟通。
从前他不屑于去了解她心里想什么，而现在，当他试图去了解她，并且经营一个舒服的相处模式时，他发现是如此之难。
有时候，人心与人心之间才是最远的距离。
洗完澡出来，没看到林小璇回房间，秦安羽心里一紧，往外走去。
在二楼小客厅看到她坐在那里，茶几上放着一盒不知道喝完没有的酸奶。
秦安羽略定，走过去，伸手拉她起来。
她没有拒绝，但情致缺缺。
“想出去逛逛吗？”秦安羽问。
林小璇摇摇头。
心里闪过一句“今天已经很累了”，可她连张口说都没有动力。
这种低落的情绪把秦安羽也笼罩了，他忽然有些无法忍受。
将她抱到身上，想看她的眼睛，但她勾着头。
秦安羽抱着她往卧室走去。
“周家的事，我其实都知道……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只是你不提，我也不知道怎么提。”他忽然说。
林小璇定住，“你都知道了？”
秦安羽默了默，“你被周艳绑架的事周昀前几天告诉我了。”
“之前是我没有护住你，但你放心，我不会允许周家和李炳诚再伤害你半分。”
林小璇喉咙里哽了哽，蓦然想起，他其实一直都很关心她。
即使当初他不想跟她有感情纠葛，他对她其实从来都是在意的。
只是那在意不足以支撑他们的感情心心相印、固若金汤而已。
“谢谢你……先生。”
那瞬间她其实想说，谢谢你，秦安羽。
先生二字听起来很温情，很尊敬，可那也是他与她隔着的距离。
她搂向他的脖子，低声说，“你对我，其实很好。”
秦安羽已经抱着她走到床边，有一点怔住。
两人躺在床上，林小璇趴在秦安羽胸口，柔荑落在他某处，缓缓地抚着。
“先生知道吗，我其实从小就学会了装乖。”
“装乖还是免不了挨打，但是舅舅舅妈的怒火至少会更快地发泄完，不至于把我往死里打。”
“这种习惯长大后很难改，偶尔不乖，我会很心虚，担心被人发现，然后讨厌我。”
但本性里掩盖的东西，总会有露出来的时候，所以他注定会发现她越来越不乖。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淡淡地扯了扯嘴角。
入睡前，林小璇恍惚地想，精疲力尽，能好好睡了。
江浅柠说得没错，她的身体对秦安羽很有吸引力。
她只要装乖装可怜，他就恨不得往骨子里欺负她。
当她扁着嘴委屈地说，“先生，你看看是不是都肿了。”
他的眼神真是让她深刻。
叫她更深刻的是他迅速又燃起的斗志。
以至于她现在像是成了仙，身体软绵绵的，仿佛能飘起来。
……
周一中午，林小璇主动给周昀打电话。
“周总，您有空吗？”
周昀语气平淡，“什么事？”
林小璇：“我想知道……理事长有没有改变他那可怕的想法。”
周昀：“我在办公室。”
林小璇眨了眨眼，“您在基金会？”
周昀：“嗯。”
林小璇：不早说。
几分钟后，林小璇到了周昀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周昀瞧着她，“今天对我客气了很多。”
林小璇的头不由往下低，“昨天我不太清醒。”
周昀扯了扯嘴角。
“理事长暂时没有再提那件事，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改变想法，但是那样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发生。”
周昀没有什么表情，“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周家。”
林小璇神色严肃，“我非常敬佩周总能保持清醒。”
顿了顿，“这件事……您有跟我家先生提过吗？”
她估计没有，如果有，昨晚秦安羽不可能还那么冷静。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看周昀。
周昀慢悠悠，“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毕竟这事非同小可。”
林小璇一下看过去，“别跟他说！”
周昀似乎来了点兴致，“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你瞒着他，这算是不忠诚了吧？”
虽然感觉他只是故意说说，但林小璇的脸色还是变得难看，语气也不觉冷了，说：“还请周总留一点尊严给我，而且这事本来就是理事长不可理喻，您不应该说得好像是我想对不起秦先生似的。”
周昀唇角很淡地勾了勾，就像看到一只小兔子在朝他呲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