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忧民掀开珠帘,拦住了孟追欢行礼的动作,“坐吧,我们李家子孙单薄,就等着你肚子里的这个呢。”
“圣人,这画是……”
李忧民勾起嘴角,“赏你和阿d的,回去记得挂在床头,日日看着才是。”
孟追欢不顾内侍的阻拦,执意要跪伏下去,“圣人,元昭仪落胎一事,臣敢担保与蓬莱殿一干人等无关。皇后娘娘从不参与内闱纷争,秦王与臣为人父母,做不出这样残害婴儿的事情。”
“朕知道无关,朕知道皇后干不出这样的事情,可是这重要吗?”李忧民将骨节捏得阵阵作响,“重要的是,她宇文氏,他明光军,生了反骨,有不臣之心!”
“秦王他不会反的,秦王的孩子还在宫里由圣人抚育,”孟追欢又抚摸上自己的肚子,“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后,臣也会将他送到宫中。”
李忧民看了看她尚未隆起的小腹,神情顿时柔顺了下来,出口却是冰冷至极的话,“若是真有玄武宫变的那一天,朕第一个便是拿太极宫中那位开刀。小孟舍人,回去看好你的情郎!”
孟追欢心里一横,对着李忧民拜手道,“臣有一计可献,可解眼下鲜卑人生事之患。”
在李忧民的首肯后,孟追欢缓缓开口道,“虽政令上写着胡汉为一体,可汉家臣子却大多排挤胡人。胡人则多依附于宇文氏与元氏。”
“宇文氏皇子兵权加身,显赫至极,圣人可借昭仪娘娘滑胎一事,贬斥宇文飞熊入陇右守关,废宇文飞燕之后位,消宇文氏之气焰。”
孟追欢深吸一口气诚然道,“更重要的抬举元家,宽慰昭仪的丧子之痛,或立元氏为继后――”
李忧民冷眼看着孟追欢,“朕已然有一个鲜卑皇后了,不能再有第二个了。”
“那便只有将皇孙李钦训交给昭仪照拂,不过是个名份罢了,日后还是要圣人多多看顾小儿,”孟追欢仰头望向李忧民,“圣人三思,眼下重要的是,安抚鲜卑、制衡鲜卑、不能寒了鲜卑人的心。”
李忧民凝视着孟追欢湿漉漉的眸子,他有时候觉得她是深宫中心狠手辣的妇人,有时又觉得她是折不下傲骨的文臣,他有时觉得她不过是自己手下一条狗,有时又觉得野狗难训。
李忧民将孟追欢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小孟舍人说这些话当真是为了朕考虑吗?还是在暗中――盘算着什么?”
“臣盘算着青云直上,盘算着攀龙附凤。”孟追欢盈盈笑道,“臣要画凌烟、上甘泉,要腰金衣紫、日转九阶,普天之下,这些不是只有圣人才给得起吗?”
李忧民抚掌大笑道,“这些还真只有朕给得起!”
李忧民摆摆手,刚想让她退下,又俄而对着孟追欢道,“去看看元昭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小孟舍人要舌灿莲花,说得那群鲜卑佬为朕肝脑涂地才是。”
孟追欢领了李忧民的旨意后,趁着月色前往仙居殿。
殿中灯火皆灭,万籁寂静,只听得到元展眉缩在榻上细细地啜泣。
孟追欢走上前去,把住她的肩膀,看着她没有一丝泪痕的脸,“别装了,只有我一个人来。”
元展眉的心腹忙将门掩上,殿内便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元展眉轻轻握住孟追欢的手,“欢娘对不起,恐怕此计会伤了你与李承d之间的情谊。”
孟追欢埋怨似得捏了捏元展眉的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从来都不会跟你生多久气的……”元展眉轻轻贴上孟追欢的肚子,“这个小孩到底该管我叫姨母,还是叫奶奶呢,要不咱们各论各得吧!”
孟追欢苦笑一声,“这里没有孩子,眉娘,这世上会假孕争宠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元展眉深吸一口气,“又怎会如此……我是不是害了你……李承d会不会以为,这件事你也有参与?”
“不妨事,眉娘,”孟追欢脱鞋上榻,缩在元展眉怀中,“他怎么想我根本比不过你重要。”
“我已然说服圣人逐宇文氏兄妹出长安,他为了安抚鲜卑族人,则会抬举元氏,到时候你的父兄定会至于众矢之的,你要让他们做好准备。”
元展眉捏紧了孟追欢的手,“我知道了。”
“最为重要的是,圣人准备让你抚养李钦训――”孟追欢的声音虽轻,但却掷地有声,“待云珞重新登基之日,你做摄政太皇太后,我当政事堂第一宰辅,天下皆在你我二人囊中!”
“这样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的大事,眉娘,你敢不敢与我一同做?”
此时此刻,孟追欢与元展眉同盖一被,竟如幼时睡不着觉二人在被中嬉戏玩弄一般。
这是与孟追欢一同长大的至亲姐妹,她们之间有过争执、有过龃龉、有过长达七年的冷战,但最终还是走到了同一条路上。
元展眉的眼神坚毅果决,与孟追欢手掌相握,“欢娘,我敢!”
孟追欢替元展眉掖好被子,这才由着内侍将她送出大明宫。
小内侍的驾得车远不如李承d娴熟,将孟追欢的屁股颠得生疼生疼。
孟追欢朝外望去,孤月照窗、清风动帘,这样冷清的夜,却要家家说中秋团圆。
她未事先叮嘱这驾车的内侍,他竟将自己送到了秦王府,没来由得让她萌生出几分退意来。
二平将她罕见地领到了秦王府的正堂中,李承d负手临窗,望着圆满孤月,良久才转过头来望向她。
孟追欢看了看他紧皱的眉头,刚想抬手替他抚平,李承d却不发一语,只是径直拉住了她的手,让她跪坐在桌案前。
外面一提着药箱的大夫捋了捋胡须,却是明光军中的军医牛术,“请这位娘子将手伸出来一下。”
还不等孟追欢反应,李承d就将她的手从背后抽出。
牛术捋了捋胡须,就要以手切脉,孟追欢放弃了挣扎,对着李承d道,“不用诊了,我没有怀孕。”
李承d却还是用眼神示意牛术继续,他听过脉相后对着李承d拜手道,“秦王,这位娘子确实没有怀孕。”
李承d攥紧了拳头,长吁一口气后道,“你是军医,应该不擅长妇产千金之术,二平,你再去请大夫。”
牛术梗着头道,“臣虽日日都是在料理剑伤刀伤,但是不是喜脉还是把得出的,这位娘子确实没有怀孕。”
李承d合上眼睛,“你出去吧。”
孟追欢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也不动,她兀自喃喃道,“李承d,我没有怀孕。”
“孟追欢,你――”李承d自上而下俯视着她,“你告诉我,你搞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后宅妇人假孕争宠,这在高祖后宫屡见不鲜,你没见过吗?”
“你假孕争宠,我后宅空无一人有什么宠是需要你去争的吗?”李承d额头上青筋暴起,“我看该是与元展眉伙同设局,诬陷我阿娘才是。”
“你母亲对你父亲早已心死,你父亲又残忍多疑,别什么都赖在我头上,”孟追欢不敢去看李承d愠怒的脸,“你母亲说不定都在欢喜,终于结束了这一场度日如年的亲事。”
李承d愣神了片刻。
他自记事以来,便见过他阿娘常常边饮马奶酒边喃喃自语“原来他早已有妻子”;他知道他阿娘自入长安以来便再没有快乐过一日;他知道他的外公为大梁战死的那一日母亲不知道流了多久的泪;他知道他阿娘终其一生都要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中。
可是他不能说,他不能告诉孟追欢,自己从来都不知道父母相爱的小孩是什么模样,也从来都很羡慕孟追欢哪怕做再多的荒唐事也有姨母、父亲为她擦屁股,可他要长成战场上最不惧生死、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才能被父亲看到,才能维系住他得之不易的一点温情。
李承d抓了抓额角的碎发,“我看是你和我过得度日如年,才做下此局,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和我决裂了才是。”
“你愿怎么想便怎么想吧,”孟追花从桌案前起身,“今日没有宵禁,我要回去了。”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中秋之夜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狭长,将孟追欢笼罩在一个名为李承d的黑影中。孟追欢被李承d逼得节节败退,她倚靠在秦王府正堂的黄花梨木柱上,“李承d你要干什么?”
孟追欢仿佛回到了被李承d拉出护城河坑洞的那天,他语气嘲弄戏谑,轻轻拨开孟追欢因一天的奔袭而散开的碎发,“欢娘不是说自己怀孕了吗,孩子生不出来岂不是会被圣人怪罪?但是没关系,我们现在怀一个就好了。”
说罢他便用一只手钳制住孟追欢的腰,隔着一层衣服轻轻地摸索着,孟追欢忙把住李承d不规矩的手,“这里是会客的正堂……回小院行不行?”
“正堂又如何?”李承d一只手已然抽开了孟追欢襦裙的系带,“你不是一向都不要脸的吗?”
茜红色的间裙从孟追欢的腰间缓缓滑落,李承d三下五除二便将她扒了个袒裼裸裎,他甚至还能抽出空来将孟追欢的手用那披帛绑在身后,他绑得甚是没有章法,宝蓝色的披帛却将孟追欢的曲线衬得越发玲珑。
“站着还是坐着。”他大发慈悲地开口让孟追欢自己选择。
“躺着躺着,”孟追欢不忘装可怜道,“我没什么力气。”
李承d笑出了声,却又觉得这声笑有些煞风景。他瞅了几眼孟追欢莹白如玉的皮肤,又重新回到血脉喷张的状态。
他起了戏耍她的心思,扯着披帛便将她扯到了桌案上趴下。
此时他穿戴整齐,她却发丝撒乱、桃蕊残妆,只有一条披帛将一身皙白欲遮不遮。
李承d俯趴在她身上,脂粉香混着她甜腻的身子钻入李承d的鼻腔,他在她身上伏动着,“孟追欢,你好像一匹小母马啊。”
第40章 :水月观音不慈悲
孟追欢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披帛勒出的红痕,暗骂了两声畜生。
但见自己现下身上清爽,妆容也在睡后被人轻轻擦拭干净,算他是个有良心的畜生。
门外嘎吱一声,李承d手提食盒缓步入内,从中取出了一碗生进二十四气馄饨,一叠卯肉羹,放在食案上。
“你如果还赖在床上不下来,我便将早食拿走了。”
听他语气不善,孟追欢第一反应便是要和他犟两句。
又想到那二十四气馄饨,要根据二十四种节气准备二十四种馅料,李承d府里定然甚少准备这样麻烦的吃食,看在厨子的面子上,她决定原谅他一次。
孟追欢钻到被窝里将自己收拾好了这才下床来,搭上那石榴红单丝罗的披帛的时候,她耳朵一红,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东西也可以这样用。
孟追欢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进得极慢。每吃过一种馅料的馄饨她不忘品评一番,“这牛肉切得不够碎”“这羊肉没有调好味去膻腥”“这蟹肉又煮过头了”。
她虽挑剔,却将这二十四味馄饨都吃完了,还喝了不少卯羹,“以后少做兔子肉,我养过一只叫照夜白的兔子死了,我吃兔肉容易伤心。”
李承d瞪了她一眼,“怎么,跟你养得兔子学会的假孕?”
孟追欢却觉得他怎么会这样想,“我养得兔子是公的!”
李承d面色仍旧郁郁,他看了看眼前大快朵颐的孟追欢,看样子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假孕这事有什么错处。
此时此刻,他的手心正攥着一锭银子,被他的手捂得温热。这是他准备好羞辱她的,羞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孟追欢,这是给你的。”
在和男人情好后,得到一锭赏银,这对骄矜高傲的孟追欢而言,该是多大的耻辱。
他少有露出这样阴恻恻的表情,他想孟追欢呆会是该羞愤摔碗,还是抱着膝盖痛哭流涕。
孟追欢从李承d手中接过这一锭银子,她边吃饭边用手颠了颠,她思索道,“照夜白,这好像有点不够。”
“不够?”李承d只觉得有一口老血梗在心头,他看了一眼眼前神色如常的孟追欢,“你真当自己是出来……”
他将那个卖字咽下,却听孟追欢很认真地对他说,“我那条裙子是平金线、鹋鹣绫的……这个真的不够。”
孟追欢见他脸色难看,想到李承d一个人要养那么大一支军队,朝廷又财政艰难,自己却还要他赔自己这么贵的一条裙子。
她忙过去善解人意地拉住他的手,把那锭银子放在李承d的手上,“不用你赔了,我裙子很多的!”
李承d总算明白了她是在说宫宴上自己洒石榴汁毁了她一条裙子的事儿,被她这么一说,倒成他还欠她的了。
可惜他摸遍全身,居然都摸不出第二锭银子来。
“你在这儿等着。”说罢李承d就赶紧跑出门,到帐房中支取了一小箱金子来,他递到孟追欢手里,“这些够不够。”
孟追欢打开那木箱,十几锭黄金整整齐齐地排布在箱中,她跑过去勾住李承d的脖颈儿,“够啦,我知道照夜白要给我买一辈子的漂亮裙子了!”
还不等李承d说话,她就再道,“我今日上值快要迟到了,你让开点。”
“上值,你今日还想上值?”李承d今日羞辱不成反而因她的厚脸皮还要赔上一箱黄金本就不爽,他垂头冷眼看着她。
他见孟追欢仍旧痴愣愣的站在原地,他伸出一只手刮了刮孟追欢的脸,“我昨日夜里不是说了吗,孩子生不下来会被圣人怪罪的,这几天你就在这房中备孕吧。”
待房门落锁的那一刻,孟追欢这才意识到――李承d这是打算囚禁她。
孟追欢虽知道了一时半会怕是出不去了的事实,她忙从荷包中翻出一小瓶药,倒出来数了数,只有一粒了。
她与李承d情好,却不想怀孕,便自己偷偷制了避子丸带在身上。
孟追欢用茶水送服一粒后,却觉得这么被关着不是什么办法,便开始大声拍门,只希望杨嚼蕊此时在府中。
应声的却是二平,他将门开了个小缝对着孟追欢道,“孟娘子,怎么了?”
“我要出去!”
二平一脸为难,“王爷吩咐了,这个不行的。”
“那……你给我找点书来看,我有些无聊。”
“那娘子等我去回禀王爷。”
过了不一会儿,却见二平脸色难看,从身后取出一叠书踌躇道,“娘子,要不别看了吧。”
孟追欢正撑着脑袋用一把小银剪为蜡烛剪着灯芯,“给我吧,哪怕是兵法都行,我可太无聊了。”
二平这才将那叠书放在桌案上,他小心翼翼道,“娘子,你到时候看了,莫要生气,这都是王爷找的,和我没关系……”
孟追欢却见那书皮上竟无一字,她随手翻了一页,只见那黄纸上竟画着一男子不着一缕,一只着件诃子的女子翘着臀埋首在男子的胯部,旁边还题了品箫二字。
孟追欢脸唰得红,她猛然将书盖了回去,正色道,“二平,你先出去吧……等会儿吃午膳的时候再叫我吧!”
二平忙低头回去找他家王爷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