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是郭钰发来的消息。
“是啊，我跟何见川也是在大学里谈的恋爱，现在走上社会，真心难求，大家都在权衡利弊。”
谈一场从学校走到婚礼现场的恋爱，脱下校服换上婚纱，夏曦澄并非没有幻想过这样的浪漫。
因为长得好看，给人的第一印象不错，上学时有几个男孩前后追求过她，但她那时候没心思考虑感情，满脑子都是未知的前途，也看不上那些追求者。
放下手机，夏曦澄感慨万千，拿起睡衣睡裤往浴室的方向走去，打算洗完澡就把自己扔进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浴室的门被锁上了，流水声从里头传来，夏曦澄没能拧动门把手，她下意识往后退，想到恐怖片里细思极恐的桥段。
像蒋雨涛那样贸然闯入屋子的人会不会潜伏在其他角落？
“你再等等，我刚进来。”
听出这是夏慕生的声音，夏曦澄松了口气，夏慕生现在跟她住在一起，有时候她却还是习惯性地把自己代入独居的环境。
和郭钰聊天只耽搁了一秒，浴室就被夏慕生先抢占了，她瞬间转换心情，觉得家里只有一个浴室成了麻烦。
“夏慕生，你那么厉害，怎么不能帮我变出第二个浴室？”夏曦澄抱着睡衣睡裤回到卧室，用开玩笑的语气打趣，“非得这时候跟我抢……”
可能是因为距离变远了，夏慕生没听见，回答夏曦澄的只有卧室里滴滴答答的流水声。
“叮咚！”
一条设置了特殊提示音的消息弹了出来，夏曦澄低头点开通知栏。
为了及时接收到父母发来的消息，这次放假回家后，夏曦澄专门找了两个不同的提示音，只要叶盈和夏光秀发来消息，她就能先凭借对应的提示音知道发消息的是谁。
这次，她听出这条特殊提示音来自叶盈，打开聊天框，消息的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给你安排几次相亲，地点都在你公司附近。”
第18章 相亲风波（一）
浴室里的流水声慢慢变小，门向外打开，夏慕生整个人都冒着热气，伸手拿了一条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走到夏曦澄的房间里找吹风机，把缠绕在吹风机上的线整理好，转头注意到夏曦澄直勾勾的目光，像是有求于他。
“相亲这事……你得帮我。”
手机熄了屏，夏曦澄还没回复叶盈的消息，她有意在叶盈面前转移关于夏慕生的话题，对父亲给自己安排相亲早有预感。
只是她没预料到这场安排会来得那么快。
吹风机刚插上电，夏慕生撩起额前滴着水珠的刘海，被夏曦澄的那句话逗笑：“我又不是女人，怎么帮你去相亲？”
被这么一说，夏曦澄才意识到刚才那话有歧义，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那当然，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不过她敢肯定，要是被安排相亲的人换成夏慕生，夏慕生坐在相亲对象的对面，只凭那冷峻的目光就能逼退一半女生，别的男人花言巧语，说出口的话既是夹心奶糖，也是草莓饼干，哄得女孩子开怀大笑，夏慕生一开口就是一把出鞘的剑……
至少现在，正常的女孩子都不会对这样的夏慕生感兴趣吧？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帮我拒绝那些男人，以我弟弟的身份。”
夏慕生挑起一只眉头，放下吹风机，甩了甩毛巾先往脖子上盖：“还没开始就想拒绝，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去？”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任性，却是大部分人难以启齿的心声。
二十五年匆匆过去，从学校走到职场，夏曦澄也曾试图大胆地表现出自己，想听从本心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毫不犹豫地拒绝掉一场聚会的邀约，在蒋雨涛把酒杯递给她之间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想做到这一切并非易事，别人的眼光就像围墙，把出路都封死。
本来就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夏慕生不需要担心这些琐事，在这里，夏慕生没有自己的原生家庭，也没有任何在乎的人，他可以潇潇洒洒地过来，当然也能自由自在地离开。
但夏曦澄不一样，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是叶盈和夏光秀的掌上明珠，她背负着工作的压力，还要时刻提防踏入婚姻的坟墓，在明知现实残酷的情况下默默地期待着一份真挚完整的感情。
“可能是……为了体面一点。”
看出夏慕生不太情愿，夏曦澄耸了耸肩，抱起睡衣睡裤走向浴室，开始给自己找退路。
“明晚在公司附近的茶悦咖啡厅，你不想来的话就算了，我自己也可以应付。”
浴室就像小笼包蒸笼，花洒喷头洒下滚烫的热水，镜子又被蒙上了一层白色薄纱，夏曦澄把手放在镜面上，留下一个手掌印。
若能把这薄纱摘下来放在头顶上，或许还能充当新娘的头纱，一对男女的结婚现场应该很热闹吧，有伴郎伴娘陪着，还能请来两个花童，等新娘抛出手捧花，爱情被迅速传递下去，循环往复。
以后牵着手一起白头到老的对象会是谁呢？
水滴慢慢滚落下来，黏着细长的眼睫，夏曦澄拿起架子上的洗发露，挤了几滴到手心上。
她没把相亲的事情告诉郭钰，怕对方又想起何见川，爱情就是这样，跟某个人分开后，会发现处处都有他的影子，说起从前会提到他，听别人的故事也会想起他。
次日早上到公司，桌面上放着郭钰提前泡好端过来的咖啡，趁还没到上班时间，夏曦澄拿起杯子跟郭钰干了一杯。
咖啡浓郁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小组，大家都习以为常，早上泡咖啡当早餐已经成了习惯。
“曦澄姐，今天继续加油吧，早点完成任务，还能提前下班。”郭钰勾起嘴角笑起来，两只瞳孔如同精致的琥珀，让人忍不住想要慢慢探索，跟她的视线纠缠在一起。
何见川，你竟然舍得抛弃这样的女孩。
夏曦澄差点出了神，她想何见川就是活该，当初一句道歉就把郭钰打发走，现在有本事就别再回来打扰郭钰的生活。
晚上下班，夏曦澄特意等到郭钰先离开才慢慢起身，她不想让郭钰撞见相亲的场景。
几分钟后，她和夏慕生一起走到公司楼下，扭头就看到夏慕生迈步脚步往反方向走去，对方二话不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嘴唇微张，没问出口，看着那个又高又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静寂无声，就这样在她眼皮底下离开了。
相亲终究是自己的事，她没强求夏慕生留下，也就用不着怨天尤人。
推开茶悦咖啡厅的门，夏曦澄听到风铃在头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几块玻璃碰撞在一起，站在柜台前的服务员正低着头擦洗杯子。
“欢迎光临，桌上扫码点单。”
客人不多，分散着坐在各个角落，夏曦澄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把挎包放在身侧，眼看时间快到十点半了，第一个相亲对象还没来。
咖啡的味道比公司里更浓，夏曦澄转头看向窗外，每过几秒就有一个行人加快脚步走到另一条小道上。
她想起商业街刚刚兴起的那一年，在这条路上驻足的人远比现在还多，大家指着各个店铺的牌匾，饶有兴致地讨论着要去哪家店里逛逛，还站在特别的标志性路标前拍照留念。
近几年物价总有上涨趋势，越来越多的人都无法为疯狂消费的冲动买单，为了兜里所剩无几的钱，大家逐渐冷静下来。
“沙沙――”
咖啡厅的门从外面被用力推开，进门的男人气喘吁吁，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如释重负般擦了擦汗。
“欢迎光临，记得扫码点单哦。”服务员又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
男人点点头，慢慢地走到夏曦澄对面的位置坐下来，蜷缩着手指挡在嘴前咳嗽几声，提了提身上的西装外套。
“你就是夏曦澄吧？”
闻声，夏曦澄点点头，第一个注意到的是男人微黄的卷发，她直起腰身，和卷发男握了握手，卷发男微微一笑，收回手时用力擦了擦裤子。
夏曦澄注意到这个动作，忍不住皱了眉头。
“服务员！这里有酒不？”卷发男朝柜台的方向挥了挥手，说话的声音大到旁人都抬起头来注视他，夏曦澄抿了抿嘴唇，只觉得尴尬。
有谁会来咖啡厅喝酒？
服务员愣了一下，把空杯子放回原处，认真地回答：“先生，我们这里卖的都是咖啡。”
“连啤酒都没有？”
“啤酒……只有一瓶，您确定要点吗？”也许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服务员无可奈何，怕被为难，只好翻箱倒柜。
两个在咖啡厅里喝酒的人瞬间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夏曦澄把酒杯往前推了推，听到角落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卷发男见她推脱，撇撇嘴，有些疑惑：“怎么，你不喜欢喝酒？”
“也……不是不喜欢……”夏曦澄咬了咬嘴唇，面对着陌生的男人，她竟然也说不出实话。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卷发男眉眼一弯又笑起来，他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啤酒和开瓶器，迫不及待地撬开瓶盖。
夏曦澄不明白这个人到底为何而来，比起相亲，对方可能更想喝酒，连差点迟到的事情都不提，也没自我介绍。
“别担心，感情慢慢培养就有了，咱们先喝个痛快，不碍事。”卷发男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对准酒杯。
两个酒杯倒满了啤酒，咖啡的香味被取而代之，夏曦澄甚至还闻到了烟味，她忽然有些反胃，卷发男的酒杯被粗糙的手指环绕着，让她想起长长的藤蔓。
“来，我们干一杯。”
卷发男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豪爽，还善于伪装自己，这并不是夏曦澄喜欢的类型，在还没深入了解之前，她就知道这第一次相亲肯定没什么好结果。
对方开始不耐烦地催促，夏曦澄抬起手，有些颤抖，她想背起挎包撒腿就跑，可身体不受控制，就像钉子被死死钉在原地。
真的只是喝一点酒而已吗？
挣扎半天，背后伸来另一只手帮她举起酒杯，夏曦澄瞪大双眼，抬起头看到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
夏慕生站在她身后，替她和卷发男干了杯，杯壁互相碰撞，发出比风铃还要清脆响亮的声音，卷发男惊讶地眨眨眼睛，收紧手指抓稳酒杯。
“这位先生，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姐。”夏慕生强颜欢笑，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她可瞧不上没钱的男人。”
开口就谈钱，这对成年人来说再正常不过，夏曦澄又从夏慕生的语气里感受到讽刺的意味，就像嫌弃她贪财一样。
她亲眼看着夏慕生拐了弯往她家的方向走去，难道夏慕生一直在暗处观察？
“你姐？噢，原来她还有个弟弟啊……”卷发男点点头，下一秒却骂骂咧咧起来，“年轻人就爱乱说话，你知道我这块手表值多少钱吗？”
他试图证明自己，伸出手臂展示那块视若珍宝的手表，夏慕生凑上前细看，没过几秒就蹙紧眉头，指腹轻轻按在手表的表镜上。
“是二手的吧？表镜有裂痕，时针和分针都对不上现在的时间，表盘还有开孔痕迹。”
第19章 相亲风波（二）
卷发男涨红了脸，周围的低语瞬间变成嘲弄他的笑声，咖啡厅里本就安静，夏慕生说那话的声音挺大，就像安了扩音器。
见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服务员欲言又止，任由卷发男变成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夏曦澄也忍不住偷笑，抬眼看到卷发男嗔怒的眼神，看样子既心虚又不甘。
“你……”卷发男咬牙切齿。
“等等，那logo好像也是仿造的……”夏慕生抬手撑着下巴，开始添油加醋。
卷发男一拍桌子，连酒都没喝完，嘴上爆出几句脏话，扭头就走，如同夹着尾巴仓促逃跑的黄鼠狼。
“哎，先生您的账还没……”服务员看得愣神，那卷发男走得越来越快，压根就没有回头的打算。
咖啡厅安静下来，气氛微妙，其他人纷纷回过头，要么跟好友继续聊天，要么跟客户继续攀谈。
“没事，我帮他付。”夏慕生难得大气，看着地上那瓶还没倒完的啤酒，眉头紧皱。
风铃的声音再次响起，咖啡味和酒味都在微风里慢慢淡去，夏曦澄关好咖啡厅的门，转身跟上夏慕生的步伐。
靠近一些，她闻到夏慕生身上还有一点酒味，无论是在小说里，还是在现实里，这都是夏慕生第一次喝酒。
她快步走到夏慕生旁边，歪着脑袋问：“刚才……保护锁是不是快开了？”
微风将夏慕生的刘海吹得更加散乱，他目视前方，没停下脚步：“明天你还去相亲吗？”
兔崽子现在连问题都懒得回答了……
夏曦澄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到相亲还没结束，她心烦意乱：“我爸妈给我安排了三次相亲，现在还有俩男人等着我见。”
话音刚落，夏慕生转过头，目光在夏曦澄身上停留一瞬，清亮的声音让夏曦澄想到那瓶和现在的情景毫无关系的柠檬汽水。
“我还是跟着你吧，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就回不去了。”夏慕生还在惦记着他的小说世界。
不由自主伸出的手缓缓落在夏慕生宽大的肩膀上，夏曦澄突发奇想：“如果把《破冰》转交给别人写，跟我应该就没关系了。”
无意间触发小概率事件，夏曦澄发现自己还有很多困惑，总要靠夏慕生输出信息。
“可以给别人写，但创作大纲和人设的原作者是你，所以只有你本人续写故事，我才能回家。”
夏曦澄收回手，突然觉得肩上扛着的担子更重了，既是留在公司努力工作的员工，也是在家里偷偷写稿的业余小说家。
业余小说家这个称呼并不常见，这是夏曦澄一开始写小说时自我介绍的措辞，字里行间透着自嘲的意味。
“不知道等你回去之后，还有多少人会知道我写的《破冰》……”
怕被冷落，怕被看穿，最担心的也不过是写了无数本小说后仍然毫无影响力。
圈子里的人都忌讳弃坑和烂尾，认为那是不尊重个人作品的行为，部分作者把笔甩得老远，一拖再拖。
没有一条规定要求小说作者一旦开始写作就不能停笔，但对自己的作品至少该有最基本的尊重，就像对待人一样，告别时总要留下体面的结局。
风吹叶落，夏慕生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取暖，眯着双眼迎上突如其来的狂风，夏曦澄也不奢望能得到什么回应，在无法改变的捆绑关系下，他们各有各的烦恼和难处。
或许是因为身处的是现实世界，夏曦澄总是觉得自己吃的苦头更多，和小说世界不同，现实只会更折磨人。
第二次相亲还是在那家茶悦咖啡厅，同样的位置上多出一把椅子，夏慕生端正身体坐在夏曦澄旁边，两个人一起看着对面的陌生男人，场面有些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