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回《落花》的消息页面，编辑还是没回她，一笔来自第三方平台推广《落花》后得到的稿费入了账，不算多，但这已经是夏曦澄写小说以来收获最多的一笔钱了。
对夏曦澄来说，这是里程碑般的成就，她忍不住欢呼雀跃，撇下《破冰》就跑到客厅给夏慕生报喜：“平台又给我发稿费了，这次的稿费比上次还多耶！”
电视里播放着某个国家发生四级地震的新闻，还停留在天花板上悬挂的吊灯轻微摇晃的画面，夏慕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着这样的新闻，耳旁还传来夏曦澄拔高音量的叫喊，电视似乎也要跟着摇起来。
反应还在意料之中，夏慕生若无其事：“知道了，财迷，先去洗你的碗吧。”
乍一听，“财迷”这个称呼还挺新鲜，在这之前，夏曦澄还没听过有人这样叫过她。
“嫌我打扰你看电视了？”
说罢，她没听到夏慕生出声，对方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每点一下，下颌就微微抬起来，明眼人都能感受到些许挑衅的意味。
如果能在这半年内看到夏慕生更丰富的表情变化，那简直是三生有幸。夏曦澄耸了耸肩，跑回房间迅速解决完剩下的半碗扁食米粉。
冷空气席卷而来的日子并不好过，夏曦澄在睡前仔细检查房间的各个角落，有缝隙的地方几乎都堵上了，为了透气，她不得不打开一点窗户。
睡到深更半夜，她被一阵寒意唤醒，总觉得四处都在漏风，她揉了揉眼睛，起身换了一床更厚的被子，把自己包裹成肉球。
好在她早就给夏慕生提前换了被子，夏慕生睡在沙发上更容易着凉，更何况对方在前不久还发烧了，小说人物对现实世界的病毒也没有百分百的免疫力。
前不久还在被雾气笼罩住的窗户上涂涂画画，用手指描出笔名，眨眼间，夏曦澄发现湛蓝的天空又回来了，站在高楼里俯瞰，没能看清最远处的海岸线，但标志性的地标一览无余。
天边勾勒出模糊的颜色，彩虹若隐若现，雨过天晴后，夏曦澄再次打开窗户，还能闻到一点雨水的味道。
卡里的稿费还没舍得花，最近几天的微信还在被何见川轰炸，夏曦澄愁得头疼，开玩笑似的发出一句：“急什么？都在同一个地方，人跑不了，你想想，找我帮忙需不需要交点小费？”
一个男人到现在面对感情还躲躲闪闪，只有骨气没有勇气可不行，想到这里，夏曦澄又补充道：“大不了你就自己去找她呗，去公司楼下，等她下班，跟粉丝堵明星那样。”
现在要想拿钱办事很正常，想着何见川或许会因此犹豫、改变主意，夏曦澄做好了看好戏的准备。
谁知何见川毫不在意地发来一句：“多少钱？我现在就转给你。”
没料到对方如此阔绰大方，夏曦澄大脑当机几秒，这才反应过来郭钰早就跟她说过，何见川不缺钱，这意味着这个男人跟刘俊那样的富家公子没什么区别。
对有钱人来说，没什么事情是钱摆不平的。
“呃……算了，就明天晚上吧，等我通知。”
天气转晴，傻子才会错过好时机。
认真思索后，夏曦澄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约饭理由，依葫芦画瓢，她有信心说服郭钰。
周五晚上，她和郭钰照常找了两个靠窗的位置吃晚饭，话题绕来绕去，聊着聊着就提到了自己写的小说。
“前几天平台给我发新的稿费了，就那本《落花》给挣的。”夏曦澄尽量表现得自然，尽管她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郭钰惊喜地眨眨眼睛：“真的？都写完那么久了还能领到稿费，那平台不错诶。”
“第三方帮忙宣传的，好歹让《落花》有点知名度了。”夏曦澄开始过渡，“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南滨海公园附近有家面馆，价格还行，不破费。”
碍于自身的经济条件，郭钰几乎不去高档餐厅消费，只要一踏进那些餐厅的正门，看到那些觥筹交错、逍遥自在的富豪，她就能感受到如高山般难以逾越的差距，翻开菜单只能对照价格去点富豪们看不起的小菜。
考虑到这一点，再加上夏曦澄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有限，她选了一家中规中矩的面馆，问过何见川的意见，何见川倒不介意，说夏曦澄只要负责带郭钰过去就行。
牛肉丸在口腔里榨出汁来，将破碎的肉块吞咽下去，夏曦澄满怀期待地看着郭钰，郭钰微微皱起眉头，显然不是因为价格上的问题。
“是该庆祝一下，不过应该是我请你，改天吧。”
又是改天？
夏曦澄抿着嘴唇，不明白缘由，看到郭钰拿着筷子在牛肉丸上扎了又扎，看来这小姑娘又有了什么难言之隐。
月光皎洁，和食堂里的灯光一起洒在郭钰身上，几根偏黄的发丝混在黑发间。
听郭钰轻笑着说起琐事，夏曦澄也跟着转移话题，顺其自然，她看出郭钰不想说出改天再约饭的理由。
下了班，夏曦澄关了电脑，听到郭钰在喊她的名字，她扭头跟郭钰挥手告别，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间隔几秒，她迅速把夏慕生的保温杯塞进挎包里，抓着夏慕生的胳膊离开工位。
刘海在风中乱舞，夏慕生不由得皱了眉，见夏曦澄朝他竖起食指，他提高警觉，眯缝着眼睛观望周围的事物。
“别这么紧张。”夏曦澄眉眼一弯，克制住自己的笑声，“我有点担心郭钰，咱们先跟她走一段路，看看能发现什么。”
闻声，夏慕生马上停止观察行动，不再紧绷着身体，瞟到走在前面的郭钰，他无奈地看向夏曦澄：“郭钰应该没想到自己的朋友是个跟踪狂。”
“哪有？我就跟这么一次，还不算狂。”
夏曦澄脸一红，被夏慕生说得有些心虚，怕跟丢了郭钰，她松开夏慕生的胳膊，示意对方赶紧赶上来，紧接着就加快了脚步。
大着胆子跟了几分钟，怕一不留神就被发现，他们总是利用各种各样的广告牌和其他障碍物作为盾牌，每当郭钰微微偏过头时，那种既紧张又刺激的感觉紧紧地围绕着夏曦澄。
走到半路，身旁的夏慕生弯下腰戳了戳她的手背，在朦胧的月光下，那双清澈的眼睛更加透亮。
“这是去滨海医院的路。”
第31章 埋伏
他们沿着脚下的路继续往前走，地势渐渐变高，走了一段上坡路后，夏慕生刚才说的话得以被眼前的场景印证。
穿过几条绿化带，夏曦澄拉着夏慕生躲在一棵树的树干后面，努力隐藏着他们具体的位置，同时还要保证郭钰不会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放远目光，刻着“滨海医院”四个大字的石头立在一个小草坪上，郭钰把自己的小包寄放在保安室里，小声地跟保安交代了几句话，接着就从石头旁边走到总医院前的大平地上。
双手轻轻按着树干，夏曦澄听不清郭钰说了些什么，距离有点远，凉风呼啸而过，像是要捂住她的耳朵。
“郭钰去医院干什么？”她不禁担忧。
方才还说她是个跟踪狂的夏慕生从后面探出头，见郭钰又走了一段距离，夏慕生低声道：“跟上去就知道了。”
偷偷摸摸地跟到现在，紧张的心情总能莫名其妙地被夏慕生缓解，夏曦澄匆匆瞥了夏慕生一眼：“好啊，我看你比我还狂。”
跟踪狂这个梗怕是过不去了，至少在短时间内会被频繁提起。
勾紧了挎包，夏曦澄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绕开树干向前走，在保安的注视下跟夏慕生一起踏上医院正门和保安室之间的平地。此时郭钰正好抬腿走进医院，短发贴着耳朵，被风吹得轻轻飘动一瞬。
比起无意间侵犯别人隐私的可能性，夏曦澄更害怕郭钰的安全问题，朝正门的方向走去时，夏曦澄一直以此说服自己，今晚的跟踪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走进医院，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套着白大褂的医生来回踱步，为救治患者忙得不可开交，药房的窗口前排起长队，有个孩子被家长牵着，发红的鼻头上贴着一张创可贴。
人群密集，再大的空间也会因此变成逼仄的小角落，人一多，清晰的视野就开始模糊，难以聚焦到固定的目标上。
夏曦澄左顾右盼，甚至想把半个脑袋缩进衣领里装模作样地藏一藏，但这对郭钰没用，就算夏曦澄戴上墨镜和口罩，郭钰都能一眼认出她。
正踟躇着，她见夏慕生朝楼梯那儿使了使眼色，读懂对方的唇语：“她刚才上了三楼。”
身处拥挤的人群都能迅速精准定位到某个人，夏曦澄迈开步子的动作僵了一下，夏慕生撑着伞走向她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所以这种能力不是只针对小说作者的，夏慕生对周遭事物的变化比她还要敏感些许，例子不少，包括之前逮住何见川的时候。夏曦澄垂着眼眸，扶着楼梯慢慢走上去，夏慕生仍然跟在她后头。
上了三楼，为时已晚，郭钰早就不见了人影。夏曦澄进退两难，三楼并非最顶楼，再往上爬还能爬两层，目前已知的信息只有郭钰确实上楼了，至于具体上了几楼，无从知晓。
楼道里没多少遮挡物，几个小垃圾桶摆放在科室门口，要想继续躲总不能钻进垃圾桶里跟垃圾作伴，夏曦澄拿不定主意，抬眼看到卫生间往左拐的标志。
“不然咱们先躲到厕所门口去吧？等有动静了再出来。”
“怎么说得跟要迎宾一样？”夏慕生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也没其他办法了，过去吧。”
夏曦澄甩给夏慕生一个白眼，走向卫生间时提醒对方要分清楚男女厕，别走错了，夏慕生瞪直了眼看她，煞有介事地吐槽：“夏曦澄，我在你心里从高中生变成小学生了吧？”
那倒还没有，以夏慕生现在的情况来看，完全可以从高中生升级为大学生。
背对着夏慕生走到女厕，夏曦澄抿嘴偷笑，听到外头传来老人的咳嗽声，想到这是医院，还有跟踪郭钰的任务在身，她马上收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找到这个蹲守点还要随时面对那些来上厕所的陌生人，避免不了打照面，夏曦澄觉得尴尬，掏出手机在短视频平台上轻轻滑动，现在最要紧的是确认郭钰的位置，最好别被郭钰当场抓住。
静默着看完几个视频，不敢调高声音，她的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
“嗯……发现的时间太晚了。”大概又过了一分钟，郭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卫生间离楼梯口最远，在这里偷听还能听到一些回音，整个大环境在安静下来时略显空旷。
捕捉到“动手术”这个关键词，夏曦澄咽了咽口水，在把手机收回口袋前给夏慕生发了一条消息：“我出去看看，你先别动。”
她保持着警惕性，做贼似的，先弯下腰观察卫生间外面的走廊，走动的人不多，这其中没有郭钰，但她确定刚才听见的就是郭钰的声音。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一直按兵不动，等到郭钰先一步离开医院，她就什么都问不出来，跟夏慕生白跑一趟。
权衡之下，夏曦澄决定赌一把，她走出厕所，紧盯前方寻着声音的来源走去，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在失去遮挡物的前提下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咚――”
还没走到楼梯口，右脚抬起时不小心踹着了什么，她吓了一跳，身体向前倾，不由自主地趴在一个小垃圾桶的盖子上。
挎包顺着她的手臂掉下来，她一抬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病服的老人坐在旁边，那老人应该是为了透气才走出病房的，此情此景惹得老人忍不住抿唇轻笑。
完了，丢脸丢到姥姥家，光顾着观察走廊尽头的楼梯口，竟忘了好好看路。
夏曦澄不敢再看老人，忍着痛意低头去捡挎包，拍了拍挎包沾上的灰尘，一双紫色运动鞋出现在眼前。
她认出那是郭钰经常穿的鞋子。
“曦澄姐，你怎么也在这？”
一路跟了这么久，费尽心思隐藏自己，结果还是功亏一篑，兴许是刚才撞到垃圾桶的声音太大，把郭钰吸引过来了。
事到如今，不能破罐子破摔，夏曦澄努力寻找理由堵上漏洞：“我弟突然发烧，我就是过来……帮他拿点退烧药。”关键时刻就要好好利用姐弟这一层关系，暂时不会被别人怀疑，比较稳妥。
郭钰侧过身指向楼梯口：“那药房在一楼。”
现编的谎言还要考虑客观现实，夏曦澄一时语塞，把挎包勾上肩膀，吞吞吐吐道：“呃……我是来三楼上厕所的，这不……一楼跟二楼都没厕所嘛。”
说话间，她的眼神四处乱瞟，就怕夏慕生突然现身，既然撒了这样的谎，那发烧的人就应该躺在家里休息才合情合理。
“也对，那我跟你一起下去吧。”郭钰说着就要拉住夏曦澄的手臂，夏曦澄僵硬地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没事，不着急。”夏曦澄知道一旦下楼就要浪费钱买一盒退烧药，这不划算，“我还没问呢，你都没跟我说要来医院。”
问到关键，轮到郭钰眼神躲闪，慢慢缩回手，犹豫半晌后摇了摇头，夏曦澄叹了口气，拉着郭钰坐在一把长椅上。
这场景似曾相识，让夏曦澄想到了南滨海公园。
“曦澄姐，其实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想着你平时工作也累，还是别为其他事操心更好。”
这是夏曦澄觉得她跟郭钰最相像的地方，很多朋友习惯于向彼此分享快乐、倾诉痛苦，但她跟郭钰之间的相处方式不太一样。
现实世界给予她们的困难和挑战不少，平时过得就够累了，倾诉太多伤心事，无非是雪上加霜，但难保会有一天，这雪会压塌房檐。
“早就跟你说啦，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也能帮你分担一点。”夏曦澄看着郭钰消瘦下来的脸蛋，忍不住心疼。
与其把秘密藏着掖着，倒不如诚实一点。
“我爸在我去培训之前……查出了肺癌晚期。”郭钰语气沉重，还说父亲所在的病房就在三楼最靠近楼梯口的301。
近乎哽咽的语气听起来就让人心碎，夏曦澄不知该如何安慰郭钰，只是轻轻地拍着郭钰的后背，感受到郭钰在微微颤抖，她咬紧嘴唇，转身抱紧对方。
“会好起来的。”她嗫嚅着嘴唇喃喃着，“回去休息吧，有空我也会去看看叔叔。”
沉默片刻，她松开郭钰，又低声安抚了几句，接着以她在医院还有事情要办为由支开郭钰，让郭钰先离开。
若非突然想起夏慕生还在医院里，夏曦澄差点就忘了要折返回去，右拐之后，她看到夏慕生正蹲在男厕门口外面的小角落里。
跑这么一趟，夏曦澄知道夏慕生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仅仅只是为了跟她一起走夜路，给她壮壮胆罢了。
她轻喊一声：“夏慕生，该走了。”
让人家跟间谍一样埋伏在厕所附近，夏曦澄扶额叹气，这时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幸夏慕生没有斤斤计较，跟着夏曦澄从医院侧门离开，从人群里走出来，冷风瞬间入怀，吹得他额前的刘海齐刷刷地撇到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