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当初买伞的时候就该买大一点……”夏曦澄无奈地叹息,吐出口的白气慢慢消失。
“勾着我的手臂。”
“啊?”
惊讶地转头,夏曦澄以为刚才只是幻听了,呆愣着跟夏慕生一起停下脚步。
见夏曦澄半天都没反应,夏慕生直接抓起夏曦澄的手腕,让手腕贴近他的手臂,隔着一层皮夹克也让夏曦澄有所触动。
雨滴在伞的边缘汇聚在一起缓慢落下,触碰到地面的一刹那,夏曦澄的内心也跟着泛起微小的涟漪。
交易就交易吧,谁不想享受免费拥有保镖的福利?
在家里轮流冲过澡后,夏曦澄像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思考《破冰》的剧情走向,要想在半年内以三十万字的篇幅完结《破冰》,最好要合理地分配好每天的工作量。
碰上假期或其他特殊情况,她就难保自己能做到每天固定写一个章节的任务。
经过多次检查,夏曦澄把新章节里突然出现的一个“夏曦澄”改成了“许白璐”,也不知为何,写着写着,竟把自己的真名给写了进去。
她一拍脑袋,乱了心弦,匆匆洗漱后就躺倒在床上,懒得再沉浸在复杂的思绪里,闭上眼皮数了几只羊,顺利地进入梦乡。
许久都没这么安稳地睡过觉,连做的梦都跟之前不太一样。梦里出现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穿的是蓝白相间的校服,手上拿着一本高中课本,夏曦澄远远望去,看不清女孩的脸庞。
“快让他回来吧。”女孩的声音忽远忽近,夏曦澄皱起眉头,看不清那张脸。
一觉睡到天亮,阳光掀起夏曦澄沉重的眼皮,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翻身下床,看一眼时间,比平时晚起了二十分钟。
她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跑出房间时险些甩掉拖鞋,来到客厅却看到夏慕生还在熟睡,被子盖住了一半的脸。
“夏慕生!赶紧起来,我们都要迟到了――”
这家伙习惯早起的好习惯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夏曦澄难以置信,亏她还指望着让夏慕生叫她起床。
“唔……”
闻声,夏慕生抬手扯开身上的被子,有些慵懒,慢悠悠地睁开惺忪的睡眼,额前有几根刘海翘了起来,脸比之前还要红一些。
见夏慕生无精打采地坐起身,状态有些奇怪,夏曦澄蹙眉迟疑,走上前按住夏慕生的肩膀:“别急,我先看看……”
她抬起另一只手撩开夏慕生的刘海,抚上对方的额头,温度有些滚烫,灼烧着她微凉的手心,再看看夏慕生有些迷离的眼神,像极了一头迷失在山林里的小鹿。
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反复地对比着温度,夏曦澄心急火燎,回到房间拿来一把温度计,不由分说地塞到夏慕生腋下,让夏慕生把温度计夹紧一点。
离上班时间仅剩十分钟,情急之下,夏曦澄马上给老板打了电话,说自己跟夏慕生今天有事请假,老板一答应,她就把手机甩到一边,从房间里拿出一个枕头给夏慕生垫上。
坐在沙发上靠着枕头,夏慕生仰头看着天花板,什么也不说,细密的几滴汗水从额头落下来,看得夏曦澄揪紧了心。
从夏慕生的腋下取出体温计查看,夏曦澄叹了口气,接着用力甩了一下体温计。
“你真的发烧了……”夏曦澄把体温计收好,搀扶着对方来到房间里。
生病意味着抵抗力在特定的情况下变得比平时更微不足道,此刻的夏慕生比平时还要听话一些,任由夏曦澄越过后背抱着他的肩膀,在夏曦澄的床上躺下。
原来穿越到现实世界的小说人物也并非坚不可摧。
跑到浴室里打了一盆温水,夏曦澄弯下腰从小柜子里拿出一条崭新的白毛巾,浸湿毛巾后再使劲拧干,脑海里忽然自动放映起夏慕生冲进屋子和蒋雨涛厮打在一起的画面。
那时候她跟夏慕生才刚认识不久,为了保护她,在姜鸿勇率领其他警察过来之前,夏慕生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挡在蒋雨涛身前,摔倒在茶桌旁边时,右肩被蒋雨涛狠狠地踹了一脚。
警察及时赶到帮他们收场,夏慕生擦去嘴角的血,彼时脸上多出了一条越来越红的划痕,看上去很疼,却坚持道:“没事,小伤而已,这不算什么。”还说他是夏曦澄创造出来的人,没那么不堪一击。
再次撩开夏慕生的刘海,把湿毛巾轻轻盖在那发烫的额头上,夏曦澄拉来旋转椅坐在夏慕生旁边。
啧,让你逞强吧,是人就有可能生病,再怎么藏着掖着,身体的反应总比口头语言真实,夏曦澄在心里腹诽。
“生病的滋味很不好受吧?”她百感交集,又无奈又心疼,朝夏慕生挑眉,夏慕生浑身无力,半眯着眼睛看过来。
“废话……”夏慕生把被子往上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刘海垂在湿毛巾上,若从远处看去,那湿毛巾就像一条发带,完美地跟夏慕生融合在一起。
这么想来,夏慕生戴发带的样子应该很好看,可以加进《破冰》的后续情节里,具体要在哪里体现,是打篮球还是参加运动会,这一点有待考虑。
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夏曦澄就能感受到夏慕生身上的热气,就像打开了蒸小笼包的笼屉。
她安静地看着夏慕生,右手手肘撑在电脑桌上,想到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至今都没再提起的话题,那句像尖刺一样在她心里挠痒痒的话又钻进了耳朵里。
一直没能找到好时机,眼下夏慕生躺在床上,哪儿都跑不了,或许就能好好听她讲话。
“夏慕生。”她缩回右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地坐在夏慕生面前,轻声地喊了对方的名字。
“嗯?”夏慕生应声。
要学着夏慕生那样翻旧账,夏曦澄轻咳一声,有些难为情,话到嘴边又开始拐弯抹角:“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啊?”
她问得小心翼翼,还没等夏慕生开口就又添上一句:“要是有什么意见,你随时都可以提出来,不用忍着。”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不知不觉就低下了头,总觉得自己就像在负荆请罪,只不过她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坐以待毙,说不清楚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一室寂静逼得夏曦澄快要窒息,没过多久她就后悔了,夏慕生还没那么快退烧,她在对方意识不够清醒的时候谈论这个话题,可能有些不妥。
她双手交叠,听见肚子在咕咕叫,悠长的声音让夏慕生把视线往下挪了挪。
“啊这……”她尴尬地笑了笑,按着桌子就要起身离开,“我先去准备早餐,你应该也饿了。”
忙着照顾病人,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夏曦澄暗骂自己怎么这么蠢。还没掉头离开,她的手臂就被人猛地往下一拉,瞬间天旋地转。
夏慕生的脸在眼前放大了数倍,夏曦澄瞪大双眼,心跳完全不受控制,加快跳了几拍,要不是努力稳住重心,身体就会因为惯性向前倾,那样的话她很有可能撞到夏慕生的鼻子。
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夏慕生鼻梁高挺,嘴唇微张,夏曦澄甚至可以看到夏慕生脸上的小绒毛,她一紧张,连话都不懂得该怎么讲了。
一惊一乍,这人生了病怎么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拉住她?
“夏曦澄……”
她一偏头,竟不敢看夏慕生,那双眼睛本就迷人,要是看得久一些,说不定就要莫名其妙地沦陷进去。
“我的毛巾快掉了……”
铺垫半晌的紧张氛围瞬间被这句话搅乱,夏曦澄一愣,迅速像弹簧一样弹开一小段距离,夏慕生一开口就转移了先前的话题,这让她觉得自己被耍了,就不该抱有期待。
转移话题是不想回答问题的方式之一,夏慕生或许还不愿意跟她敞开心扉,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再等等吧。
把湿毛巾调整回原来的位置,确认过没什么问题后,夏曦澄马上挪动步子钻进厨房里,特意用冷水洗手,沾满水珠的手指揉了揉微红的脸颊。
专属于叶盈的特别提示音响了起来,她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双手,不紧不慢地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查看消息。
“曦澄,妈忘了问你,那三次相亲怎么样?”
若非看清了时间,夏曦澄差点以为这是一条延迟了很久才发过来的消息,距离相亲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叶盈这时候才来问她。
想到三个不靠谱的男人,夏曦澄无奈地笑了笑。
“妈,那仨男人都不行,你们以后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我以后要不要结婚也顺其自然吧。”
被安排的婚姻多半都不幸福,夏曦澄和其他单身的女人一样,害怕英俊潇洒的对象回了家就变成衣冠禽兽,害怕丈夫在应酬后拿她们当出气筒……
如果不幸遇到像蒋雨涛那样会家暴的男人,她们就会承受着前所未有的伤害,如同受伤的小动物蜷缩在墙角,可能连手机都找不到,连报警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啊,现在知道慕生有多好了吧?”
没想到叶盈突然提起夏慕生,话锋一转,夏曦澄停下倒牛奶的动作,抓紧了快要从手心滑落下来的手机。
她这才知道,原来叶盈让她去相亲并非偶然,别有目的。
房间里,夏慕生侧身对着白墙,自言自语道:“身体在这里没有防御系统,可以造成皮外伤,体温也不能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区间里波动。”
第28章 歧视
过年那会儿跟她一起回家的夏慕生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夏曦澄左思右想也没能得出答案,她只知道夏慕生就这么博得了叶盈的好感,以一种不花钱不献殷勤的方式。
纠结良久,她把“夏慕生早就名草有主”这句话从聊天框里删除,只怕贸然提及,叶盈会忍不住好奇,说不定还会这样反问她:“那你为什么还带人家回来过年?”若真如此,误会只会越闹越大。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她敷衍地挑了一个表情包发过去。
牛奶和面包送到床前,放到夏慕生伸手就能够得着的桌沿,夏曦澄斜睨着夏慕生,伸手探探毛巾,好像变得有些热乎了。
“病人还要吃这样的早餐?”夏慕生啃咬着吐司面包,支撑起身体靠在床头,夏曦澄忙帮他先收好毛巾。
都生病了还在嫌伙食不好,有吃有喝就该谢天谢地了。
“将就吃吧,等你回去之后,大鱼大虾随便挑。”前半句很真实,后半句倒更像是安慰人的口吻。
夏曦澄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捞起毛巾就往浴室跑,重新把毛巾浸湿再拧干。
毛巾折叠了一半,紧紧地贴在夏慕生的额头上,夏曦澄为了进一步岔开刚才尴尬的话题,勾着发丝往耳后拉去,念念有词:“跟你说说我以前去其他公司面试的故事吧,你要听吗?”
“你要是想说,我也没办法不听。”夏慕生闭目养神,对夏曦澄想要倾诉的心情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心底的苦水翻来覆去,日积月累,夏曦澄早就想发泄一番,曾经她总是习惯忍耐,想起往事时还是会将自己代入到过去的情景,现在夏慕生刚好是个合适的听众。
她往后靠去,后背压上椅背,旋转椅不受控制地转了半圈。
“其实这个世界确实不公平。”她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脑袋放空,“做女人很累,女强人更累,在我第一次去公司面试的时候……”
打开回忆录,随着翻页的动作,她能闻到淡淡的墨香味,每一页印刷纸都有这样的味道,不足为奇,但各自描述的故事独一无二。
夏曦澄对初次去公司面试的事情印象深刻,那天艳阳高照,阳光炙烤着整座城市,把道路两旁的碎石子都晒得滚烫,她觉得踏过石子的鞋底都快冒烟了,蝉鸣不停,惹得她心烦意乱。
又或许,那天本来就不是个好日子。
从家里赶到公司,换了个地方吹空调,她坐在面试厅的门口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气,一时紧张逼得她冒出几滴汗珠,并拢双腿坐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端正,就像在教室里上课被老师抓着肩膀挺直腰身的学生。
和一群同样前来面试的人在一起争抢为数不多的入职名额,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放松不了的事。
“下一个,夏曦澄。”喊她名字的语气有些生硬,夏曦澄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把小刀在烂木头上轻轻刮动的场景。
她走进面试厅,感到大家都是待宰的羔羊,表现好的羔羊会进入环境和伙食更好的羊圈,惹人嫌的羔羊继续回到草原,搜寻下一个羊圈。
两个面试官都是装着西装的男人,他们翻看夏曦澄投递过去的简历,看几眼就抬头瞅瞅夏曦澄,上下打量的怪异眼神让夏曦澄在心理上感到有些不适。
其中一个面试官打了个哈欠,许久才闷声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来面试之前,她准备充分,尽量自信地开口,将自我介绍的套话倒背如流,听上去没出什么要命的差错。
面试厅里的空调挂在墙壁的左上角,吹出来的风却比方才直吹夏曦澄的立式空调要更冷一些,夏曦澄微微哆嗦着嘴唇,后悔自己没能搭上一件薄外套。
简单又快速地回答完几个问题后,夏曦澄见两个面试官面面相觑,身材胖一些的男人扶起勺子搅动着咖啡里的冰块。
后来夏曦澄经常想起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好像那冰块随时都能撞碎某个人安逸潇洒的生活。成年后进入社会,有一段时间非常难熬,再没有什么比找不到工作更让人难过。
“好,那你回去等通知吧,先这样。”
面试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短一点,准备的很多话堵在喉咙里没法发声,她只能朝两个面试官弯腰鞠躬,背对着房间的门倒退回去,脚后跟挨到门缝才转过身。
合上门的那一刻,她听到面试官们压低音量的议论声。
“能力好像还不错,是女人真是可惜了。”
“是啊,估计来了也成不了大事。”
第一句话肯定她的能力,遗憾她是个女人,第二句话倾向于她无法胜任这次求职的岗位。
用不着回去等通知,结果早就在两位面试官刚才复杂的眼神里暴露得差不多了。
其实失去这份工作最根本的原因,还不是因为面试官认为她是个无用的女人,就算有点能力,那些能力也被鄙夷,被低估,被掩藏在性别歧视下。
过了几天,她去另一家公司面试,新的面试官根本不留情面,当机立断,把别人的简历压在她的简历上。
“你看清招聘要求了没?我们公司不招女的,快走吧。”
再次被扫地出门,夏曦澄抱紧双臂走在人群里,记得相应的招聘要求并没有限制面试者的性别,当下她没敢提出异议。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她却总是被领导辞退,辞退的原因不再是纯粹的性别问题,大家在工作上竞争激烈,私下喜欢明褒暗贬,三番五次跑到领导面前投诉个别同事,闲得慌。
正常的领导应该懂得安抚人心,查清楚投诉的真实性,但连着几家公司就跟串通好似的,轮流给夏曦澄递辞退书。
“夏曦澄,维护好个人形象很重要,你以后多注意点。”这是一句跳出辞退书的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