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不远处的何见川指明方向后,她定睛一看,发现夏慕生跟在何见川旁边,两个男人前后走过来落座,这一刻她只想把旁边的座椅给拆了。
很多事情的发展总是超乎她的想象,比如当初夏慕生穿越过来,调查方案被谢云棋用《落花》的章节来替代,包括刚才何见川会错了意……
“澄姐,我帮你把他带过来了。”何见川把餐盘往郭钰旁边推,顺势坐在郭钰旁边,对夏曦澄说话时轻松自如,以为自己立了大功。
餐盘里的米饭被铁勺子搅得粉碎,夏曦澄眯着眼睛笑起来。
何见川大概是觉得这机械般的笑容有些古怪,转头看向郭钰,郭钰也蹙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你们这是?”被双重夹击的何见川陷入窘态,坐在他对面的夏慕生也闷不吭声,气氛往不可言说的方向转变。
显然这顿午饭接下来注定要在沉默中度过。
用力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夏曦澄想象气泡在罐子底部迅速冒起来,她把吸管插进被打开的小口里,咬着吸管喝了一口饮料。
表面上根本没有任何交流,但她的余光一直在关注身旁的夏慕生,能确定直到吃完午饭,夏慕生都没看她一眼,安分得很。
那置身事外的姿态使她更加郁闷,虽说现在不是解释缘由的最佳时机,还有郭钰和何见川在场,夏慕生也不该对她毫不关心。
她只能想到两种可能性――置气或反思。
在公司里本来就不好谈论私事,若是吵得厉害,整个公司的人都要过来看笑话,那会增加暴露秘密的风险。
等到今天晚上吧,她暗自想着,过了今天,她对夏慕生隐瞒秘密这件事的忍耐力就快消耗殆尽了。
一如既往做着差不多的工作,大家早已听惯按压鼠标和敲击键盘的声音,只有到下班时精神才亢奋起来。
晚班即将结束,核对一遍资料,保存好文档再转换成PDF的格式,传输文件的进度条终于从99%跳到满格。
夏曦澄把办公电脑关机,仰起头转了转脖子。
经过反复训练,她顶住压力,工作效率明显提高不少,省下时间供自己自由支配。
“夏组长,您给我的这份文件好像出错了。”
有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同事带上打印好的文件来找夏慕生,夏曦澄发现这位女同事是公司前段时间招来的新人,叫什么名字记不清楚了。
大伙纷纷下班,她取下椅背上的挎包放在腿上,打算等夏慕生检查完文件再一起走,看看夏慕生到时候如何表现。
“格式和内容都不一样,应该是修改前用的版本,把你保存在电脑上的那一份发过来看看。”夏慕生拿起签字笔挑毛病,没打开的笔盖在印刷纸上刮来刮去。
“好嘞。”
发完文件,那位女同事回到夏慕生身边,弯下腰看向电脑屏幕,脑袋离夏慕生很近,几乎已经贴到了夏慕生的耳朵上。
夏曦澄只看一眼就察觉到那是刻意为之的小动作,前有张秋琳给她做过类似的示范,后有新人默契效仿,除了烦躁,她还多了一份焦虑和不甘心。
通常情况下,若不拒绝这种渴望亲昵的动作,之后面对的将会是变本加厉的行为,就像当初蒋雨涛默认接受张秋琳的“好意”,张秋琳就恨不得献身一样。
好在夏慕生已经有所意识,身体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有那么一瞬间,夏曦澄觉得夏慕生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没事,我再给你传一份。”
“好,谢谢组长。”新人呆愣几秒,说话的声音比刚才轻柔不少,“我还有问题想请教,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女同事想借此套近乎,夏慕生迟疑片刻还是选择答应,一大堆新人容易踩坑的问题等着他,如同狂风扑面而来。
夏曦澄越听越心烦,在女同事的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与工作毫无关系的话题:“组长这么优秀,不缺女孩子追求吧?”
话音刚落,夏曦澄一怔,放在挎包上的手缩紧些许,那问题既刺耳又熟悉,好像能把这个同事和某个人挂钩到一起,从对方身上,她能看到张秋琳的影子。
张秋琳早就因为品行不端离职了,但谁都不能保证公司里没有类似这样的人。
鱼龙混杂,利欲熏心,这世上或许还有无数个张秋琳,也不乏很多蒋雨涛和谢云棋。
“这是私事,你没必要问。”夏慕生蹙眉低语。
“是我多嘴了,但您一表人才,以后的女朋友肯定也有过人之处,就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类型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曦澄不清楚夏慕生后来如何回应这句话,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否则她迟早要冲过去拉开那个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女同事。
新人初来乍到,跟着公司的运营忙活了一阵子,有了闲心就想勾搭领导,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她暗自腹诽,情绪愈加低迷。
三步并作两步,她踏上台阶,进入亮堂的走廊,晚风夹带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靠近家门口的摄像头目不转睛。
从挎包里掏钥匙,手机刚好震动了一下,夏曦澄先开了门再看消息。
夏慕生:“回家先别睡,等我回来。”
一天即将过去,这家伙总算舍得放下架子理人了,夏曦澄垂下眸子没回复,盯着“回家”二字百感交集。
她自嘲地笑了笑,扶着墙壁换好拖鞋,说不定夏慕生只是随口一提,这个破地方哪能算是他真正的家……
高岭之花心心念念的小说世界还在等着他回去,命中注定的女主角也对他翘首以盼,所谓归宿很难解释得清,既是温暖的巢穴,也是封闭的鸟笼。
视线移向冰箱附近的橱柜,夏曦澄记起柜子里存放着杜昊送的红酒。
上次去维修店取电脑后,杜昊打过一通电话给她,说自家老婆嫌家里的酒太多,送给她一瓶也无妨。
她独自出门走进店铺,正好看到杜昊拿出那瓶红酒。
“曦澄,你拿着,心情不好的时候随便喝。”
“这……昊叔,我不怎么喝酒。”
杜昊一听就笑了,俯身把那红酒放在小箱子里,紧接着把一整个箱子都塞到夏曦澄手上,口中喃喃道:“这天还冷着,偶尔喝点酒暖暖肚子也好。”
活了二十五年,夏曦澄很少有喝酒的冲动,除非是迫不得已。
长辈不会阻止晚辈喝酒,他们只会若无其事地提醒:“小醉怡情,大醉伤身。”实际上真正喝起酒,情绪上头,他们就会开始划拳,一边勾肩搭背,一边叫嚷着不醉不归,根本不管会醉到什么程度。
每逢参加比较大型的家庭聚会,夏曦澄都用饮料代替酒,她不敢让长辈们看到她醉醺醺的样子,更不愿吐露因为喝醉酒险些被侵犯的往事。
当下她难得想借酒消愁,光是开瓶盖就花了不少时间,拿出一次性的塑料杯,将酒瓶倾斜,倒满整杯的量。
第一口还不太适应,冰凉的液体快速入喉,刺激得她想咳嗽,她想自己果然不适合喝酒。
第二口开始才有了喝闷酒的感觉,舔舐着牙床,感到整个口腔像滴着露水的神秘洞穴,上排牙齿如同倒挂的白色蝙蝠,下排牙齿便是那洞穴里坚硬的石头。
酒味越来越浓,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夏曦澄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正慢慢地陷入一片沼泽,不知不觉就剩了半瓶红酒。
“吱呀――”
闻声,她吓得一激灵,瞬间改变盘腿的动作,坐在地毯上并拢双腿。
方才忘了开玄关处跟客厅的灯,她借着阳台上挂的灯笼发出的光才对准杯口倒了酒。此时进门的人似乎也对一片漆黑的环境感到有点陌生,立刻抬手打开灯,一张泛着红晕的脸颊出现在视野里。
“夏曦澄?”夏慕生收好备用钥匙,此情此景让他拧紧眉心,“你哪来的酒?”
拿着塑料杯的手往后挪去,夏曦澄撇了撇嘴:“我就是有,要你管了?”
这红酒的酒精度数比不上伏特加,口感却细腻很多,喝下半瓶,身体渐渐热乎起来,不至于让夏曦澄醉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只是头有些痛而已,好像又能听见许白璐的声音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夏曦澄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她侧过身继续喝酒,夏慕生绕过茶桌走上前,先是把半瓶红酒拿回厨房,之后又折返回来,挡在她身前,要抢她的塑料杯。
见状,她自然不依,手肘向外顶了顶,把塑料杯当宝贝似的护在怀里。
“乖,把杯子给我。”如此温柔的语气出自夏慕生,夏曦澄挑了挑眉,察觉到不对劲,她怀疑自己幻听了。
好不容易喝一回酒,小醉怡情罢了,怎么能让夏慕生坏了好事?
夏曦澄摇头晃脑,大脑有些迷糊,像是刹那间触了电,等了几秒,夏慕生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再跟她说话。
估摸着夏慕生应该放弃了争抢,她这才慢慢地抬起手臂,双手环着塑料杯,还没来得及将杯口对准嘴唇,身旁的男人看准时机,毫不犹豫地出了手。
“呃……别!你别抢!”
塑料杯在两人的拉扯中支撑不了多久,杯子里余下的红酒全都洒了出来,浸湿了夏曦澄脚边的地毯。
拉锯战就此停止,可怜的杯子被扔进了垃圾桶。
夏曦澄头晕脑胀,望着夏慕生弯下腰查看地毯,清香的洗发水味扑面而来,清晰的脸部轮廓像是被精雕细刻过,眉眼间透着说不尽的清冷和柔情。
真奇怪,这个男人集清冷和柔情于一身,当初嫌她贪财的人是他,刚才轻声细语哄她的人也是他。
“曦澄,先站起来,我把地毯移开。”夏慕生再次放软语气,抬头望向她,“昨晚的事等会再说,你别急……”
虽说有些醉,但夏曦澄比上次喝酒时更清醒,她忍不住勾起嘴角,这次喝醉酒能听到夏慕生这样叫她,还挺值。
下一秒她想到这个人最终要被别的女孩占为己有,一个暗自窃喜的笑容还没完全形成就消失了。
“夏慕生……”她脸颊发烫,伸直手臂抓住夏慕生的袖子,似乎连讲话都要再费些力气。
上学时她不信喝酒能壮胆,自从上次主动握拳挥向蒋雨涛后,她不得不信喝酒确实有这种作用,包括现在她渴望借着酒劲满足私心。
剥离小说创作作者的身份,她想知道夏慕生是怎样看待她的,不愿问得太直白,只好稍微拐弯抹角。
“在这个世界上,你真情实感地爱过人吗?”
说罢,夏曦澄忐忑地抬眼看过去,做好大失所望的准备。
两人离得很近,一个坐在地毯上,另一个蹲在地毯旁,夏曦澄能准确无误地观察到夏慕生的表情变化。
视线锁定在唯一的目标上,夏慕生的喉结滚动,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夏曦澄脸红的模样,目光灼灼。
第60章 双向奔赴
此时,夏慕生将夏曦澄齐肩的长发拨到身后,专注地看着眼前人,低沉沙哑的声音比红酒还勾人心魄。
“这对你来说重要吗?”
夏曦澄微眯着双眼,有些不悦,她发觉自己并不喜欢夏慕生这样答非所问,应当一问一答才公平,况且夏慕生最近尽说些废话。
她头昏脑涨,也就顺了夏慕生的意,小鸡啄米般点了三下头,直率地答:“当然重要,很重要……”
说着说着,她朝沙发旁边挪了挪,尽量远离地毯上那块被红酒浸湿的区域,顷刻间,夏慕生也跟着移动位置,还倾斜身体靠过来。
白嫩的脸庞近在眼前,夏曦澄还没明白夏慕生到底想做什么,她用鼻音含糊地“嗯”了一声,夹带着疑惑的语气,夏慕生每靠近一点,她便把整个身体都往后压。
第一次感受到对方如此强烈的压迫感,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夏曦澄。”夏慕生依旧垂眸看她,郑重其事地叫她的全名,“你这样……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摸不透夏慕生所言何意,夏曦澄迷茫地撑起快要合上的眼皮,纤细的腰身被轻轻勾住,切断退路,后脑勺也被一只手托着往夏慕生的方向靠近。
她心跳加速,双手僵硬地放在双腿两侧,毫无反抗的力气,眼睫再次如蝉翼上下扇动时,她看到夏慕生缓缓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顺理成章般覆在唇上,温热的鼻息互相纠缠,只需静心感受几秒,整颗心脏都将为之颤动。
很热,像冬日里裹紧外套坐在烤炉边上取暖,在手心里哈口热气。
双唇相触时小心翼翼,像是贴着一颗刚刚拆封的软糖,不敢撕咬得太厉害,便保持着这个姿势,近乎定格。
完全是意想不到的举动,夏慕生没有接吻的经验,他在这一方面本就是个青涩懵懂的小伙子,只能靠实践去加深印象。
如同蜻蜓点水的吻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纵使是简单的亲吻也能轻易撩拨夏曦澄,她抓紧了脚边的地毯。
下一秒,夏慕生偏过头换了一个角度再次贴上她的嘴唇,毫无章法地亲她,在温柔谨慎的攻势下,她逐渐沦陷。
春风吹开鲜花柔软的花瓣,汹涌而来的爱意如火焰般滚烫,一点又一点,在两个人周围点燃火圈。
等这场亲吻过去,夏曦澄还有些恍惚,一睁眼,夏慕生按着她后脑勺的手刚好放下,转而覆上她的左手手背。
“其实我不懂什么才叫爱。”夏慕生低头伏在她的颈窝旁,“你在《破冰》里也没教过我,很多事情……我只能靠自己去学。”
事情的发展再次超乎夏曦澄的想象,始料未及,她一时失语,抬手碰了碰嘴唇,颔首安静地听夏慕生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一开始见你就动了保护锁,后来你都没让我省心过,我那时候没有其他选择,不想多管闲事……”
“但在这里跟你生活的时间越久,我的自我意识就越强烈,已经超出了小说人设的范畴。”
自我意识?
夏曦澄缓缓环住夏慕生的后背,尽力消化夏慕生传输给她的信息量。
“我想着……为什么你会遇到那些烂人,背负着各种压力还要去写小说,为什么你展现给别人的一面和真实的样子不一样。”
面对父母,夏曦澄报喜不报忧,连发一条比较负能量的朋友圈都要注意分组屏蔽。
面对朋友,她真诚地对待他们,但顾虑到大家都有各自的烦心事,她不想让郭钰、何见川等人添麻烦,再难过也尽量说得轻松自在。
至于跟在领导身边,她向来毕恭毕敬,就算有巨大的争执也不摆到明面上让同事看够热闹。
夏慕生抱着她,嗫嚅着嘴唇低语:“我已经不算是《破冰》里的夏慕生了。”
大脑慢慢运转,夏曦澄咬紧嘴唇沉默,现实世界并非纯靠人为构造出的环境,一个穿越者确实很容易受到影响,难以坚持自己曾经面对琐事固有的观点。
“保护你或许早就成了我的本能,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也见不得你掉眼泪。”夏慕生轻抚夏曦澄的长发,说到一半顿了顿,“如果这些可以作为爱一个人的证明,那我就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