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和夏慕生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就异于常人,同居先于约会,平时的交流也不少,夏曦澄很快就适应了关系上的转变。
伸手的动作不再扭捏,穿过腋下搂紧手臂,总觉得早就应该这样做了。
扫码借走路边的共享自行车,夏曦澄扣紧风衣上的第一颗扣子,左腿往上一抬跨坐在车上。
“打算去哪?”夏慕生扶好自己扫过码的自行车,拨弄着车上自带的小铃铛,“听你的。”
后半句话有些耳熟,夏曦澄马上联想到前期夏慕生赌气般的言语,果然一句相差不大的话用不同的语气表达会有显著的差别。
她止不住嘴角的笑,抓稳车把手,不假思索道:“市图书馆。”感受到炽热的阳光覆上后背,脸颊又要泛起红晕,她开始活动双腿,抢先一步把夏慕生甩在后面。
电影院和高档餐厅早就去过了,至于游乐场,在她看来就该让给小孩子玩耍,“在摩天轮顶端接吻就能永远在一起”这个结论也骗不了她这个成年人。
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两年有余,她只去过一次市图书馆,这是她现在临时想到的约会地点。
她想让夏慕生也看看那个她认为比教堂还要神圣的地方。
“急什么,曦澄,你等等我!”
莫名被晾在原地的夏慕生迅速反应过来,双脚一踏,两个轮胎开始往前滚动,碾过起伏不定的地面。
周围有车辆在鸣笛,贩卖各式小吃的店铺飘来肉包子、烤地瓜的香味,绿灯一亮,站在斑马线前的行人便抬腿朝马路对面走去,远处的大商场在举办一年一度的纪念日活动,人头攒动。
夏曦澄按响自行车上的铃铛,迎着阳光下呼啸而来的微风,感觉就像驰骋在大草原上,余光瞥见夏慕生已经跟了过来,她只转头看一眼,乐开了花。
两点一线的行程日复一日,她发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感受过生活了。
将自行车停在市图书馆附近的停车区域,放眼看去,周围的绿化带规律整齐地排列,眼前的建筑物目测有七层楼那么高,几乎要赶上一家上市公司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最让人惊讶的不过是图书馆的房顶设计。
在保安的注视下,他们排好队进入市图书馆,一楼的人最多,往上看去,人数似乎是随着楼层的增加递减的。
匆匆扫视过一楼的儿童图书区,夏曦澄带着夏慕生直奔七楼。
七楼是市图书馆最高的楼层,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顶,尽管已经见过一次,夏曦澄也会再次被亲眼所见的场面所震撼。
房顶形似圆锥,在室内呈现出的样子是个透明的圆形,若干个大小相同的天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透过这些被切割完整的天窗,所有人都能看见被置于外部的尖头。
“找本书过来坐着看吧。”夏曦澄脱下风衣,扯了扯方才被风衣遮盖的白色圆领卫衣。
放下风衣占好一把长椅的位置,她穿梭在七楼的书架之间,指腹擦过一排又一排书的侧面,总算找到了上次没看完的那本小说。
晴空万里,坐在天窗下看书是一种奇妙的享受,看累了随时都可以仰起头,看看天窗外湛蓝的天空。
“慕生。”
“嗯?”回味那句轻声喊出的称呼,夏慕生有些走神。
“我听这里的馆长说,越有影响力的书,离天窗越近。”找到上次看到的位置,将书翻了一页,夏曦澄安分地靠在夏慕生身侧,“比如歌颂祖国的、追溯历史或者可以大大推动文学发展的。”
通常情况下,一本这样的书难以取代,其体现出的文学底蕴和深刻意义足以刻骨铭心,其中有不少作品被列为上学时的必读书目,影响力无需多言。
夏曦澄当初因为看书逐渐爱上文字表达,她贪恋这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握住手中的笔,敲打着轻便的键盘,的确有创造世界的感觉。
夏慕生安静地听着,似乎已经想到了夏曦澄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希望有一天我写的小说也能被放在这里,离天窗很远也没关系。”
或许这是每个小说作者都渴望实现的梦想,大家没有一步登天的运气和实力,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耐心地往上走、往前进。
伸手抚摸着书上规整的字迹,夏慕生突然间深有感触,如果没有发生小概率事件,他也会是一本书里的人物,说得通俗易懂些,只是一些简单的印刷字体。
那多没意思啊。
轻捻着书页的边角,回忆夏曦澄刚才说的话,夏慕生揣摩着话里的意思,改变看问题的角度转念一想……
“一定会的。”他斩钉截铁地回应。
在这个世界上,创造者数不胜数,包括小说作者在内,还有写歌传唱的歌手、描绘一方天地的画家等等。
他们各司其职,赋予各自的爱好以生命,旁人从千万个作品里可以窥见一颗颗赤诚善良的心,感受到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或憎恶。
被创作者最初的作用就是拿来欣赏的,像艺术品,却又不完全是那种展览会上的宝贝,他们只在创造者的心里独一无二。
沐浴着阳光,利用一下午的时间,夏曦澄顺利把上次没看完的小说看完,还啃掉了一本晦涩难懂的名著。
乘电梯下楼,走出市图书馆,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骑车返回途中,夏曦澄注意到夏慕生拐了个弯变换方向,她加快速度与夏慕生并行。
“想去大商场?”她熟悉这段路线,上次去大商场时还跟夏慕生一起去看了电影,“我搜过最近的电影,没啥好看的,连你喜欢的动画片都没有。”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偷笑,和夏慕生争论到底看什么电影的场面历历在目,她此时扯到动画片,本意就是要逗逗夏慕生。
侧头看去,也不知是被她逗的,还是被风吹的,夏慕生的耳朵又微微红了。
“别乱说,不是带你去看电影的。”夏慕生急于否认,前三个字是用来反驳“动画片”的。
竟然不是?
夏曦澄回头直视前方,没想到自己竟然猜错了,知道目的地在何方,但要去那儿做什么就不得而知,她保持期待,轻轻蹬着自行车跟在夏慕生身边。
进入商场,她被夏慕生拉着往B1层走,闻到令人欲罢不能的香味,近在眼前的甜品店在朝她疯狂招手。
为工作奔波的日子里,她偶尔才肯停下脚步,即便停下,多半也只会眷恋地看一眼自己喜欢的东西,最后扭头离开,什么都不做。
夏慕生盯着一堆甜品,从中挑选出樱桃蛋糕,礼貌地让店员用蛋糕盒把蛋糕完好无损地装起来,接过盒子就把它转交给夏曦澄。
“你不是喜欢吃蛋糕吗?这次补给你。”
上回来到这家甜品店时,夏曦澄放弃了吃蛋糕的机会,任由夏慕生独占了一块蓝莓蛋糕。
左手接住盒子,右手渐渐收紧,贴近那温热的手心,几乎能沁出汗水。
本以为这些小小的喜好不会被放在心上的,或是很容易被轻易忽略,夏曦澄喉咙一哽,好奇地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樱桃?”
夏慕生如实道:“认真观察就能发现,你平时偶尔才吃一次樱桃,上次来这里,盯着一颗樱桃都能看几分钟。”
“还挺聪明。”
嘴上这么说着,夏曦澄不想轻易承认是自己的表现太明显了。
确实如夏慕生所言,她喜欢樱桃,这种喜欢难以察觉,只能通过敏锐的观察力和生活中的细节得出结论。
入夜后的风刮得越来越大,沿路上还能听到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一片叶子被吹落下来,掠过鼻尖随风而去。
将共享自行车停放到远处,一串手机铃声响起,夏曦澄听出那是从夏慕生手机里发出来的。
夏慕生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低声说了一句“老板”,夏曦澄紧张地眨眨眼睛,坐观其变。
接起电话还没过几秒,夏慕生脸色突变,严肃地询问事情的真实性,得到肯定的答案,他用鼻音应了一声,等老板挂了电话,他才把手机放回口袋。
“出什么事了?”夏曦澄忙问道。
上次她的调查方案被谢云棋私自调换成小说章节,老板没在一气之下将她踹出公司算是万幸,但愿这次的问题没出在她身上,她还指望着靠这份工作吃上一段时间的安稳饭。
在写小说赚到的钱比所谓的正经工作还少之前,她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说有个员工在外地分管工作,利用公司的渠道卖其他公司的产品……”
“是谁?”
牵着夏曦澄的手上楼梯,夏慕生掏出备用钥匙开门,眼神同样充满困惑,好在这件事与夏曦澄无关。
“还在调查,明晚你可能还是得先回来,我跟其他组长要开个会。”
换鞋的动作一顿,夏曦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名,被人为调换方案的真相揭开之后,有个女孩找过她。
第63章 两清
傍晚十点半,南滨海公园附近的一家大排档坐满了人。
老板娘为刚来的三位客人摆好桌椅,满怀歉意道:“最近生意好,委屈你们坐外头了。”
“没事,阿姨您先忙,我们就三个人,不麻烦。”何见川接过老板娘手里的菜单,招呼夏曦澄和郭钰都坐下。
拆开碗筷的包装,夏曦澄有些心不在焉,郭钰见她分神,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觉得是之前替谢云棋过来道歉的梁欢?”
这个名字对夏曦澄来说半生不熟,她恍然又想起自己的调查方案被私自调换的事件,夏慕生出差回来后曾说过谢云棋有此行动的动机。
因为老板没有将“月度最佳员工”的称号送给谢云棋最看好的组员,彼时的夏曦澄在谢云棋眼里就是一只不知好歹的拦路虎,被批没什么本事、自私地抢了别人的东西。
就在她想要退避三舍时,夏慕生从垃圾桶里翻出被揉皱的调查方案,老板由此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单独找谢云棋谈了话,这个矛盾暂时告一段落,所幸没被激化。
“是夏曦澄吗?”
和刘俊签完合同,夏曦澄来到公司楼下,低头踏过几层台阶往上走,有个女人跟她擦肩而过,正好叫住了她。
应声望去,她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年轻到不足以被称之为女人,可以说是个还没长开的女孩,同她一样披着长发,除此之外没什么记忆点。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说,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夏曦澄欣然答应,那时候她才知道谢云棋最青睐的组员名叫梁欢。她与梁欢在公司里擦肩而过多次,因为在不同的小组工作,彼此并不熟悉。
见面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梁欢主动交代自己给谢云棋的调查方案也被调换了,谢云棋将夏曦澄的方案备份,用以替代梁欢原本的方案。
“他被老板叫去谈话那天,我才知道方案被换过了。”梁欢眺望远方,说着说着就转头看向夏曦澄,“这事是他有错在先,太要强,还好面子……”
“我替他向你道歉。”
在这件事上,梁欢是被动的,从头到尾都是谢云棋一人暗箱操作,备份方案,换个名字,就能轻易窃取他人的劳动成果。
彼时夏曦澄百感交集,她想要的结果并非如此,组长犯了错,却推一个员工出来道歉,自己躲在角落里当缩头乌龟,这算什么?
她沉默半晌,总觉得这破事还没彻底翻篇,问梁欢找她道歉是不是谢云棋的意思,梁欢抿了抿唇,杏眼里沉淀着些许踟躇不定的思绪。
“是,而且他那样做确实不对……说白了就是瞧不起人。”
不由得感到意犹未尽,夏曦澄能听出梁欢多少也对谢云棋有意见,可能是碍于与她不在同一个小组,交流太少,所以梁欢对她说的话有所保留。
她最后先抬腿离开,对梁欢的道歉采取默许的态度。
吃掉一根羊肉串,面对郭钰和何见川,夏曦澄不置可否:“不一定,但我猜就是她,八九不离十。”
等夏慕生开会回来,估计就能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何见川将指头伸到易拉罐的拉环下,用力一勾,拉环瞬间弯曲,沿着曾经封好的边缘与易拉罐分离。
“谢云棋这个人……我刚来公司的时候也接触过,那会儿他还想让我去他那组,还说以后会尽量帮我争取各种机会。”
闻声,夏曦澄轻挑眉头,正想询问何见川没能同意的原因,一看到旁边的郭钰,她马上就懂了。
作为公司猎头看中的人才,何见川怎会满足于在一个小组里办公,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更高级别的职位,终究是追回心爱的姑娘更重要一些。
至于钱,何见川从来都不缺。
“还是我们郭钰的魅力大,对吧?”夏曦澄半开着玩笑,瞥见郭钰很快就红了脸。
“那是自然。”何见川毫不犹豫地肯定,眯着眼瞅瞅郭钰,又把话题给绕回来,“你刚才的猜测也有道理,每年都有人分派到外地去工作,名额有限,派过去的人都要经过培训,但底子好。”
“嗯,在我们这里,新员工基本都没有这个机会。”夏曦澄表示认同,伸手从盘子上拿起一个烤面筋,味道浓郁。
许久都没吃过烧烤,夏曦澄回忆起她上次吃烧烤应该是在十五六岁的时候,晚自习结束,同学们一窝蜂地往校门口挤。
离学校大概一百五十米的地方有个烧烤摊,每天的生意都不错,远远就能闻到烤肉的香味,就算在路上闲逛都能被这味道给勾走。
从阿婆手里拿走一根羊肉串,夏曦澄背着书包返回校门口,站在石墩旁等夏光秀来接她,按往常电动车到达的时间算,她觉得自己能在夏光秀过来之前吃完羊肉串。
谁知才吃了一半,耳旁传来车辆鸣笛的声音,夏光秀开着电动车来到他身边,她还没来得及藏好羊肉串就被当场抓住。
“夏曦澄,你现在还在长身体知不知道?别吃烧烤,多没营养。”
剩下半根羊肉串被扔进可回收垃圾桶,夏曦澄没反驳什么,她对吃烧烤这件事没瘾,偶尔饱饱口福,吃多了也腻,再说夏光秀说的话也没错。
她似乎没有叛逆期,不愿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跟父母吵架,也就只有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心有不甘,忍不住怼了几句话。
“曦澄姐,那你现在怎么跟我们吃上烧烤了?”作为朋友,郭钰一直都热衷于听夏曦澄分享往事。
如今想来都是陈年旧事,夏曦澄不禁笑道:“我都二十五了,长不了身体,吃一两次没问题。”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都跟着她一起笑起来,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把手机拿出来放在腿间看消息。
匆匆扫了一眼,她犹豫几秒,丢掉被啃干净的串串,起身把凳子往后挪去:“你们先吃,我回一趟公司。”
越走越热,夏曦澄解开风衣的扣子,把手机塞回口袋,聊天框里的“梁欢”二字准确又清晰,随着指腹按动手机侧面的按钮而熄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