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慕生抬手拍了一下何见川的后背，笑道：“大功告成，还得多谢你们配合。”
第81章 容身
“好，那我先回去。”
彼时，夏慕生背对着两个女孩，独自一人走到唯一一个没有结冰的镜子前。
适才交换心雾的仪式不断耗费他的体力，嘴角的血虽被拭去，铁锈般的气味犹在，身体里似乎有一团烈火正熊熊燃烧。
裂缝下的绞肉机器威胁不到他的存在，嘎吱作响的声音像是一头不曾餍足的怪物在反抗，令人毛骨悚然。
指节分明的手接触镜面，整个人瞬间往前倾，顷刻间消失在异时境。
穿过镜子，迎来的便是金黄色的光束，夏慕生忍不住闭上眼睛，闭眼前想到刚才面对镜子时看不到自己。
睁眼时，他竟没有直接回到现实世界，脚下铺满实木地板，周围则是一片漆黑，缓慢踱步间，地面开始带动身体摇晃。
他紧张地停在原地，察觉到地基不稳，片刻后又感到此地气压偏高，根本猜不出自己置于何地。
一丝灼热缠上皮肤，逼得汗水再次渗出，体内的烈火像是火山里的岩浆，开始酝酿翻滚，集中起来涌向身外。
“咳――”
咳嗽声极其嘶哑，夏慕生咬着嘴唇，闻到铁锈味更浓了，手背贴了贴嘴角，放下再看时，一抹鲜红映入眼帘。
血液滴入实木地板，流到木块间的缝隙里。
一阵头晕目眩如海浪般袭来，那感觉无异于在头上刮起龙卷风，叫夏慕生此刻再也思考不了其他事，只顾抱头蹲下，双眼紧闭。
又是吐血，又是头昏，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离阎王爷近了一步，在无限接近地域的边缘，黑暗中却见有人侧目瞧他，捧着生死簿翻阅，似乎在那生死簿上涂画了几笔。
随后他被一种巨大的冲击力推搡，身子往后一压，再度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地板上。
周遭的黑暗闪烁起若干个光点，一连串画面投影似的出现在眼前，统统都是夏慕生在《破冰》里经历过的琐事。
只偏物质不重感情的原生家庭，愿意交流却不想交心的三两朋友，房间的角落里堆满没人要的昂贵礼物，他单肩背起书包，穿过偏僻的小巷回家……
“夏慕生早就能独立生活了，不需要我们体贴入微。”
“哎，慕生，今天晚上那个篮球赛你参加不？”
“不是同情，是喜欢。”
往事都倒映在夏慕生眼里，他看得愣神，逐个滚动的场面慢慢停下，接着从中间横向切开一条缝隙，缝隙往四周扩散至边缘。
投影画面瞬间成了玻璃，那些玻璃反射出光亮，很快就被粉碎干净。
“经核实，已与《破冰》原男主角夏慕生切断信号，将参考其在《破冰》里的基础身份与背景，与作者夏曦澄重建联系。”
暗处又投来一束金黄色的光，夏慕生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灵活地变换，把他整个人都扫描了一遍。
《破冰》的原大纲已经损坏，程序在试图往外注入信息，以便配合作者完成后续新大纲的重塑。
和刘俊一样，夏慕生成了小说世界的残次品。
等他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嘴角的血迹已被抹去，抬手按在胸前，他认真聆听更加真实的心跳声，不知不觉就已经热泪盈眶。
程序扫描他，根据《破冰》所参考的基础身份是学生，背景则是形同虚设的原生家庭，再结合夏曦澄的现状，他有了崭新的现实身份。
在这里，他依然是夏慕生。
他的父母复刻《破冰》里的商人夫妇，在他上大学之前提供各种学费和物资，对他的要求仍然是活着和别惹事。
后来，他到异地找工作，那天父母出海打算远渡重洋谈生意，却遭遇海难，留下夏慕生一人独立――离开小说世界，他成了现实世界中的孤儿。
他没有能称之为朋友的伙伴，同窗过的同学与他仅仅只是泛泛之交，大学一毕业就分散到世界各地，很少会再联系他――他再也没机会与小说世界的“球友”见面。
他与夏曦澄成为大学同学，但在四年的大学生涯里，他们的交流寥寥无几，导致当时对彼此的印象都不深――基于双方在各自的家庭里分别是独生子与独生女，姐弟关系无法在现实中真正成立，即采取作者曾面向外界采取的另一种说法。
“他叫夏慕生，是我大学同学，本来要在那边跟爸妈一起过年的。”
“但他爸妈临时有事没回家，我看他可怜，就把……就把他带过来了。”
几个月之前，夏曦澄带着夏慕生回家过年，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想着想着，夏慕生犯了困，整理好被子的边角，他侧过身等待夏曦澄出现，没过多久就合上了眼皮，沉沉睡去。
“哈哈，那你们慢慢聊，我跟郭钰不打扰咯。”
回忆的片段没来得及继续播放下去，耳旁传来何见川的声音，夏慕生一愣，手臂被轻轻地一撞。
“慕生，这……是怎么回事？”夏曦澄有些不知所措，郭钰则朝她眯着眼睛欢喜地笑了笑，勾住何见川的手臂跟她告别，“啊，好，过几天见川生日再聚。”
目送那对小情侣渐行渐远，夏曦澄回头又看向夏慕生，对方摘下面具，扫了摊位上贴着的二维码照片买下了这个小东西。
好吧，这玩意确实适合给你戴。
夏曦澄默默嘀咕着，垂在身侧的手被夏慕生牵住，她抿唇暗喜，跟着夏慕生混在汹涌的人潮里。
“我们冷战的时候……我跟他们打过招呼。”
“打什么招呼？”
忽然提起这事，夏曦澄开始细细思索，那次冷战的主要原因是她认为夏慕生不信任她，连关系到生死的事都不肯告诉她。
是第一次冷战，但愿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中午你跟郭钰先去吃饭，见川问过我们吵架的原因。”夏慕生握紧她的手，如实回答，“我跟他说……其实我跟你不是姐弟，是大学同学，碰巧来了同一家公司，回家还顺路。”
“挺会编啊。”夏曦澄有些惊讶，想不到夏慕生还留了这么一手，同时又在心里替自己捏了把汗，先前没在别人面前和夏慕生做出太出格的事。
还好，夏慕生是聪明人，就算偶尔犯傻，也不会傻到透露穿越的秘密。
“至于追人……是他先问我的，我就承认了。”
闻声，夏曦澄忍不住笑出来，她了解夏慕生最初来到现实世界的性子，曾和夏慕生接触过的人多少也知道一点。
能打动高岭之花，让这花用自己的方式追人，现在想来还真不容易。
“你真的追过我？”夏曦澄露出有些狡黠的笑，故意要逗逗夏慕生。
“要证明吗？不然再亲一下，亲完再慢慢讲。”
见夏慕生又要凑近她，她忙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夏慕生的嘴唇，温热的触感传至手心，惹得她又红了脸。
这家伙大概是上了一种总想亲她的瘾，人太多，不然她准要趁其不备来个偷袭。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是四人群在疯狂弹消息――
山川：[图片]
山川：这面具是定情信物吧！嗑的CP成真了，祝咱们生哥和澄姐99！
钰：我就说曦澄姐哪会突然冒出一个弟弟，哈哈。
钰：我跟见川的演技好吧？@西沉@慕生
夏曦澄放下手，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打字，夏慕生也拿出手机。
西沉：你俩值得两座小金人奖杯。@山川@钰
慕生：好事成双，大餐吃定了。
第82章 惊喜
小长假结束，安稳地度过一周，何见川的生日如期而至。
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四人帮商量了几分钟，决定等到晚上八点一起聚餐，地点选在一个价格亲民的饭馆，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回了家，还没到时间，夏曦澄就收到郭钰单独发来的信息。
钰：曦澄姐，我纠结了半天，你觉得这两款蛋糕哪个比较好看？
这周工作之余，郭钰一直在为何见川挑选生日蛋糕，先是在十个候选蛋糕里淘汰掉五个，接着再根据其他顾客的评价淘汰掉三个。
挑着挑着就拖到了现在，她面临的是极限二选一的情况。
夏曦澄回得干脆：“随便挑，他敢嫌蛋糕不好看，你就来找我，我去教训他。”
她窝在夏慕生怀里戳了一下聊天页面的对话框，估摸着何见川没把她踹人的事告诉郭钰。
可她记得清楚，不管是何见川和郭钰的往事，还是狠踹何见川膝盖的那一脚，后者基于前者，那个曾经抛下郭钰的男人并不算吃了哑巴亏。
白框消息弹出，郭钰发来一个带“好”字样的表情包。
“刚洗好的，吃点吧。”
视线迅速转移，抬眼时，一颗樱桃近在咫尺。
夏曦澄张嘴想咬住樱桃，那樱桃随着夏慕生的动作往上提了提，没被咬着，马上激起了夏曦澄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她躺在夏慕生的双腿上，想等到合适的时机吃到樱桃，无奈的是夏慕生一提起樱桃，她就抬头张嘴，放下樱桃，她恰巧闭嘴。
反复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她像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不愿善罢甘休，就差再翻个白眼打个滚，刚才一连串的动作跟做仰卧起坐似的，她轻轻躺了回去，打算休息一下再“卷土重来”。
随后，夏慕生又送来了那颗樱桃，还晃动了几下，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夏曦澄盯着樱桃，想到这是个把戏，当她奋力去咬，夏慕生一定又会把樱桃移开，那感觉就像鱼儿想上钩，结果诱饵老想跑。
虽说这么想着，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取，两排牙齿总算逮住了樱桃，轻磨着樱桃的表皮，得意地看着夏慕生。
夏慕生眼神微变，似有某种无法轻易言说的情绪酝酿在其中，他把果柄往上拉扯，让果柄跟樱桃分离。
“下一个。”
被挑衅的对象瞬间转换，夏曦澄满意地吃掉樱桃，朝夏慕生挑眉头，对方被唬得一愣一愣，抿唇频繁地眨着眼睛，乖乖照做。
晚八点，饭馆包间内，碗筷齐全地摆放在桌上，几盘开胃菜来回旋转。
服务员慢慢上主菜，夏曦澄跟着夏慕生走进包间，看环境还挺接地气，桌子却挺大，她笑着打趣：“让寿星破费了，整这么一张大桌。”
何见川转了转眼珠，回道：“是我家郭钰订的桌。”
闻声，正跟商家沟通蛋糕事宜的郭钰马上抬头望向夏曦澄：“我也没想到包间的桌子比外边还大一点，咱就别客气了，吃好喝好。”
话刚说完，她瞪了何见川一眼，将内心的想法写在脸上――谁是你家的了？
四人成对坐下，小心拆开碗筷的包装纸，再用开水冲洗一遍才开始夹菜，暂时从忙碌的工作状态中抽离出来，惬意地享受山珍海味。
一个个浇汁鲍鱼呈螺旋排列，爆炒龙虾那鲜红的颜色吊起了食欲，混在几乎成堆的辣椒片里，享有“蟹中之王”称呼的深海帝王蟹也上了桌，肉质不错，其余的多半是些家常菜，花得起，也吃得惯。
“对了，生哥，我八卦一下，你跟澄姐是啥时候在一块的？”
何见川快速地剥好几只虾，把虾放到郭钰的碗里，笑嘻嘻地闲聊。
“就是……”夏慕生没法把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跟夏曦澄对视一眼，“我在公司晕倒那天晚上，她守了我一夜，我主动的。”
这个谎可谓撒得天衣无缝，夏慕生顺利回归并且有了真正的现实身份，这导致他跟在这里认识过的人没有失去交集，真假的经历相结合，大家根据惯性思维和被简单修改过的记忆能够学会自洽。
即便夏慕生这么说，何见川也没理由怀疑，毕竟夏慕生晕倒后，真实情况就是夏曦澄赶到了医院，刘俊后来也进入医院陪同，最后何见川先行离开。
在这段记忆里，何见川还多出了一个部分――看到组长夏慕生因病请假一星期的记录。
“厉害，我很早就觉得你看澄姐的眼神不太对，没敢讲，就怕是误会。”何见川抽出纸巾擦手，想到夏慕生当时的症状，“那后来医生是怎么说的？你那病。”
夏曦澄吃下一只鲍鱼，听了这话忍不住咳嗽几声：“咳……他能有什么病，医生诊断错了，最后只说注意多休息就好。”
为了尽量避免何见川深究这个话题，她忙转移焦点：“先别说我跟慕生，你乔装躲在饮料机后面那一回，没把人吓晕都不错了。”
郭钰一听便好奇道：“曦澄姐，我听他提起过这事，他说得简单，我没听明白，你从头到尾讲给我……”
“别别别，今天我是寿星，各位给我点面子。”
那的确是一场难忘的经历，一身黑的着装融入夜色，膝盖被踹时的狼狈不堪，闪着泪光的双眼泛红，掏出的纸条字迹清晰，墨水一直透到反面。
那副模样可怜兮兮，何见川当然不愿让郭钰知道，过程怎样都好，结局如愿就满足了。
四人又聊了半晌，头顶的灯突然熄灭，包间一片漆黑，郭钰刚抿了一口素菜羹，突发情况让她措手不及。
她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坐在她左边的夏曦澄轻轻拍了一下她，在她耳旁低声道：“应该是电压不稳，我跟他们等会儿去问一下，你先看看蛋糕来了没有，正好能点蜡烛。”
她点点头，打开手机系统的手电筒往包间的门口走，何见川问她去哪，她只说去趟厕所，出了门就往一楼走去。
其余三人凑在一起简单交代了一下讨论好的计划，接着前后离开包间，通过微信联系上藏在隔壁包间的人。
他们暂时用手机来照明，何见川躲在隔壁包间的门板后面，提醒周围的人小声一些，免得闹出动静让郭钰失去惊喜感。
夏曦澄也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往楼下照去，看到郭钰提着蛋糕盒开始往台阶上迈，她忙给何见川发消息，还回头看了夏慕生一眼。
收到指示，夏慕生比了一个“OK”的手势，跟饭馆的老板娘一块调整起投影仪，画面刚投放到墙前的白布上的角度有些倾斜。
“蛋糕拿到了？”夏曦澄关掉手电筒，朝楼下的郭钰轻喊。
“嗯，曦澄姐你过来一下，我们把蜡烛点着了再上去。”
这是个拖延时间的好机会。
夏曦澄转头观察形势，画面的角度还不够正，她又发消息提醒何见川，随后拍了拍夏慕生的肩膀让他尽量快点调好画面。
她扶着楼梯的扶手下楼，来到连接二楼和三楼的过道，郭钰把蛋糕放在过道中央摆的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蛋糕盒，再把盒子放到一旁。
蛋糕上的水果排列成一座小山的形状，有个白巧克力引人注目，上面还涂抹着“钰”和“川”两个字，这两字中间画了一个心形图案，显得俏皮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