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爱,这种情感对我是陌生的,似乎在我出生后就与我相隔甚远,大家看偶像剧时能共情,我偶尔瞥上几眼,不以为然。
演戏而已,何必当真?
我想到父母从来没有对彼此表达过爱,做出的行为通常都是点到为止。某天我偶然在翻书时发现结婚的两种可能,一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迫缔结婚姻,另一种是自由恋爱。
显然,那对面对我只会露出虚伪笑容的夫妻很有可能属于前者。
昏迷那天,也就是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幸运日,当时我正跟同桌讲解数学题,我无力吐槽他的数学水平,提起笔修改他的答案。
“a不可能会等于0,它……”
没来得及说完,大家都陷入昏迷状态,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还在想这件事足够离奇,应该有机会登上明天的头条新闻。
结果比头条新闻更让人头疼的,无非就是我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通过模拟世界提前了解到人生的大致走向。
小概率事件导致《破冰》所构造的小说世界停滞不前,进度无法实时跟进作者的更新过程,除了我和许白璐两个主角,其他角色都在继续沉睡。
在我和许白璐之间,程序选中了我作为穿越者,往我的大脑里输入信息,例如职场小白应对工作的妙招、让我回到小说世界的办法,还教我要用保护锁去感应作者的人身安全。
一切都是未知的,二十四岁的我踏入了现实世界,如愿进入某家小公司,找到了目标人物――《破冰》的作者夏曦澄。
初来乍到我就见识了蒋雨涛恶心的嘴脸,填满伏特加酒味的包间让人作呕,我坐在角落里冷眼观察越来越糟糕的局面,其他人助纣为虐,护好兜里的钱陆续离开,其中有个同事劝我赶紧走,别坏了领导的好事。
贪财好色,目中无人,真该被塞进小说世界的“垃圾桶”。
若是平时,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出手相助,可夏曦澄是我的创造者,只有她能送我回家,保我不死,我再怎么嫌麻烦也要收拾这烂摊子。
那该死的小领导酗酒成瘾,我挽起袖子走上前,趁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打晕,夏曦澄眯起眼嘟囔着什么,看样子是不能靠自己回家了。
根据程序输送给我的作者信息,我背着夏曦澄来到不足八十平的出租屋,进门没多久,她拿着一沓现金塞给我。
“谢谢你送我回家啊,这些钱……应该够了吧。”
原来你跟那些人没有差别?以为花钱就可以摆平一切……
打那之后,我对这个人落下刻板印象,基于她是我的创造者,我不得不保护好她,和她同居,方便监督她完成程序指定的任务。
在《破冰》里,我的性格与众不同,我的父母貌合神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根本想不通……后来我为什么会爱上许白璐。
结果夏曦澄说这是写小说可能会用到的一种热门标签――追妻火葬场。
这是什么奇怪的标签?追妻子要追到火葬场去吗?
当时坐在沙发上吃薯片的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非既定的大纲不能改变,我宁愿被改编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无感人”,不愁吃穿的同时不计爱恨。
为了扫除所有影响夏曦澄创作状态的障碍,我配合警察撵走蒋雨涛,跟着夏曦澄回老家过年,和她一起应付相亲对象,见证何见川和郭钰复合,还要提防其他小人暗算她。
她真是个麻烦,很难让我省心,幸好我们互相配合,让我尴尬的身份得以瞒天过海。
第一次心绞痛给我带来的印象极深,当天夜晚我躺在沙发上平缓呼吸,就在快要入睡时,心脏猛地抽搐,逼得我裹紧被子弯曲双腿蜷缩起来。
像是突然被重物挤压,酥麻又刺痛的感觉紧紧缠绕着我,差不多持续了十五秒,我渐渐恢复如常。
痛一次也许没什么大问题,次数多了就变成隐患,我选择忍耐,打算先瞒着夏曦澄,免得打草惊蛇耽误写小说的进度。
深更半夜,我利用灵魂塑体的方式顺利进入异时境,跟许白璐讨论这个古怪的症状,程序并没有给我们输送任何相关信息。
“我没感觉到。”许白璐摘下耳机,我垂眸看到她的3还在播放纯音乐。
“那就是我自己身上出的问题。”我开始猜测,“只有我拥有跟作者的身体状况相连接的保护锁,它可能会影响到我的身体机能。”
无法和程序双向交流的我们一致认定病因是保护锁与身体相冲突,暂时还不知道这病会怎样发展下去。
来到现实世界,我和许白璐可以通过两种方式进行交流,除了灵魂塑体进入异时境,当异时境的磁场趋近于现实世界,我们就能实现隔空对话。
为了不让我看上去像在自言自语,凡是跟许白璐隔空对话时,我都会拿起手机放在耳侧,伪装出接电话的样子。
“你跟夏曦澄都住在一块了,随时都能观察她的状态,不然想想办法,切断你的保护锁跟她的联系?”许白璐也默认怪病与保护锁有关。
“还没断开,没有别的办法了。”
保护锁主要起到的作用是监视作者的身体状况,排除掉感冒、头晕之类的小病,当作者的生命受到威胁,保护锁会自动感应并开启,若作者相对安全,保护锁就是闭合的状态。
还能有什么办法?那是程序安在我体内的异物,我就像任由程序摆布的木偶。
一阵冷风吹过,信号恰巧被削弱了,许白璐断断续续的声音凑不出去一句完整的话,我霎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就看到躲在门后的夏曦澄。
“我就是想来阳台……吹吹风。”
瞧那鬼鬼祟祟的模样,试问谁能相信她真是来吹风的?要我看,她该被剧组抓去磨炼几年才能练成精湛的演技。
我关上阳台的门,懒得拆穿她:“都这么晚了,先去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
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关键,我只能继续忍着,后来许白璐也出现了心脏痛的症状,我马上明白这种怪病与保护锁无关。
在许白璐首次触发怪病当天,程序才给我们送来消息,说这是在例行警告,提醒我们别忘了催促作者完成任务,否则我们横竖都是死。
在这之前,我早就监督过夏曦澄多次,想尽快摆脱掉麻烦事,重返我那麻木不仁的十六岁。
可滞留在现实世界的时间越久,自我意识就越容易凸显出来,我能感受到它正不断冲击着初始人设,像是两个互看彼此不顺眼的拳击手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想把对方按倒在地。
我以为人所表现出的负面情绪是一出博取同情的戏码,在某人身上投放的情感也只是为了各取所需,利己主义者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可以暂时让利,但最终立大功的人必须得是自己。
夏曦澄并不是我设想出的这种形象,她受过不少委屈,仍然不愿把痛苦都告诉亲朋好友,还忙着为郭钰和何见川操心,为了给郭钰“报仇”,她甚至还狠狠踹了何见川一脚。
那一脚始料未及,竟够我偷笑半天。
准是放在心里的事实在太多,她渐渐把我当成最佳倾诉对象,好事坏事混着说,还告诉我,其实她也讨厌被金银珠宝捆绑住的社会。
“我呀,想要的不多,不做乞丐,也不做富翁,凑合能过就行了。”
实际上她完全可以放弃写小说这件事,也可以完全不在乎我的生死,这样做的结果只会威胁到我的生命,与她无关。
可夏曦澄待我是极好的,看不出表演的痕迹,也不像是把我当成一个纯粹的小说人物,她尝试站在我的角度和立场上看待问题,对我的事情不会坐视不管。
我曾看过她哭的样子,被谢云棋调换方案后,她垂头丧气,泪水顺着她那白皙的脸颊往下颌滑,她抓过纸巾擤了擤鼻涕,忍住哽咽的声音。
“听着,你不能被卷进去。”她不愿让我涉险,“夏慕生,你从小说世界过来,早晚都要回去,我不想看到你在这里出事。”
那时候我发现,我对她的事情也不能坐视不管了,她真是个麻烦,遇到难事还关心我,让我内心的天秤缓缓偏移到另一边。
我对她产生的感情潜移默化,当我有所意识的时候,有个陌生的声音钻进耳朵:“你现在真的那么想要回去吗?”
回去继续过命中注定的人生,继续面对虚伪的父母,将十六岁的麻木不仁一直进行到爱上许白璐的时刻?
那已经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了。
我逐渐开始背离我的初衷,自我意识使劲朝初始人设挥舞拳头,在拳击场上压制住了那个难缠的对手。
无需多言,曦澄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我希望太阳永远向着西沉。”当她说出这句话,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究其原因,问清楚其中想表达的意思。
谁都知道日升日落的轨迹归自然掌管,西沉是曦澄的笔名,代表了她,而太阳是忠心耿耿的偏袒者。
曦澄,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太阳?
我想直接问出口,内心生出几分迟疑和担忧,若她仅仅是抱着创造者对被创造者负责的心态看待我呢?
“不用希望,已经是了。”
心脏在胸腔里肆意跳动,隐隐作痛,爱一分就痛一分似的,我发觉自己果然跟从前不同,我开始害怕、贪心,也开始像寻常人一样自私。
自私到想要把某个人占为己有。
时隔不久,我与她的冷战一触即发,她红着眼睛,积攒的情绪统统发泄出来,我试探着问她怕不怕我会死。
这个试探有点失败,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却让她的情绪变得更不稳定,隔天晚上见她独自在家喝酒,我顿觉心疼。
我知道曦澄并不贪酒,除非她想在诸事不顺的时候借酒消愁,毕竟酒精能够暂时麻痹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你真情实感地爱过人吗?”
曦澄,你真是个麻烦,一个让我忍不住心动的麻烦。
托住那后脑勺,再搂住那纤细的腰身,我慎之又慎,献出初吻。
用思想创造出的生命也有其思想,从我爱她那一刻开始深刻地体现。
十六岁的夏慕生被我抛弃在《破冰》里,我已不再想成为那个麻木不仁的自己。
第90章 心向西沉(下)
【夏慕生视角】
我的生命源自于曦澄,而新的生命将在我们之间延续,或是她继续提笔、码字,积极地创造出另一个世界的生命,她是小说家,也是造梦人。
――夏慕生
“不然你陪我重温一下?”
“婉拒了哈。”
陪曦澄聊完关于原型的事,我继续埋头苦读,程序把我的年龄从十六岁改成二十四岁,没有把八年里应该学到的知识输送给我。
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来落实大学本科毕业的学历,填补那些空白的时间。
刚翻了一页书,我就听曦澄低声道:“你说……万一我小说里的那些人都跑过来找我,他们会不会怪我。”
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看来那场与叶方欣有关的梦带来的影响不小,我随口问:“怪你什么?”
“给他们安排早就注定的人生,做‘应该’做的事,爱‘应该’爱的人。”她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有些迷茫地盯着电脑屏幕。
“曦澄,是你给了那些人生命,况且你们其实也在互相影响,不是吗?”我亲吻她的发丝,让她别多想。
创造者确实以上帝视角观望他们所创造的世界,让被创造者根据他们的“意识”生活,但“生命源自于创造者”这一点不容置疑。
无论一个角色的好坏,他们基于人设所做出的行为都是合乎情理的,或是堕入黑暗,或是走向光明,他们可能会面临千万种结局,在分岔路口来回徘徊。
“你让他们相信,这就是他们自己,写故事是自由的,我的小说家。”
曦澄看向我,一时无语凝噎,她踏实地投入我的怀抱,揪着我的衣角缄口无言,我抬手扣紧她的后脑勺,接住她的喜怒哀乐。
我们偶尔会拌嘴,绊着绊着就会莫名其妙地吵起来,不会朝彼此吼叫,只是闹点别扭而已,像吵着玩玩,和好时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动作,她消了气,还忘了吵架的原因,复盘时还会傻愣愣地怀疑:“就这点事也能吵?”
闻声,我笑着去蹭她的脸颊,被她当成一只贪得无厌的小猫。
其实我有句话藏在心底一直没明说――我很高兴,被程序选中穿越过来的人是我,是一个慢慢感受到爱和温暖的夏慕生。
夏天来临,我想起身处《破冰》时在学校里惬意午休,天气闷热,教室开了空调,和教室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
留在教室里的同学盯着习题,都快睁不开眼睛了,能撑的人继续写作业,不能撑的人脱下外套,把外套盖在身上当披肩,正好也能挡挡空调吹出来的冷风。
那时候没人敢大声喊话,唯有窗外的蝉鸣声最放肆。
“洗完了?”听到浴室的流水声变小,我回过神,见曦澄打开浴室的门,居然没换上睡衣。
她走到我面前,脱下单薄的外套,内搭是一件黑色吊带,领子不高,就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下身穿一件宽松的短裤,两条长筒裤的顶端快要覆盖到膝盖的位置。
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黑色吊带上镶嵌的小钻石闪闪发光。
“啊……好像真的买大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我,摆出无辜的姿态,我惊觉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咽了咽口水,目光追随着她,心底最原始的欲望正疯狂叫嚣,没料到她能如此大胆,我眸色渐深:“故意的?”
她犹豫半晌,试探着揽住我,满脸通红,眼神飘忽不定,接着坦率地回应:“就是为了穿给你看的。”
“郭钰她……她建议我要多尝试新风格。”
她有尝试新风格的胆子,面对我时还会忍不住害羞,那样子有趣极了,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
“很成功。”
我向她伸手,她一愣,紧接着慢慢靠近我,先将手指放在我的手心上,那姿态就像是舞者接受了跳舞的邀约。
替她拉下肩带,我俯身靠在她的肩膀上,贪婪地索取令我安心的气息,刚穿越过来时,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情欲所控,满心满眼都是她。
一路向下,攻城略地,以亲吻替代占领土地的旗帜,留下属于我的印记,她是我守望已久的城池。
怕伤着她,我仍像上次那样小心翼翼地安抚,驾驭彼此的感受,不敢彻底抛开理智。
曦澄抬手抚摸我的脸颊,擦拭汗珠,双腿交叉固定在我的后背上,这是已经适应疼痛并且允许继续动作的“指示”。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本想伺机逗逗她,顿时没了那心思。
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吊带和长筒袜懒散地挂在床边,其他衣物散落一地,我们十指相扣,同时发出一声低喘。
每当这时候她都比平时要坦率几分,仿佛融入血骨般的体验是一种无法抗拒的仪式,我们难以自持,任由奇妙的感觉占据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