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很多事都是他自己亲自去做，那两个，不过是帮他盯梢和传递消息。
“您身份尊贵，我们自然得慎重对待，怎么可能没有顾虑？”
“那你知道我师父什么情况吗？”林莫离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他其实不想这么沉不住气，可这人看他仿佛在看一顿香甜的大餐，随时似乎都准备对他下手。既然如此，他提前问一问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人迟早会对他动手，反正他们早晚会对上。现在这么平和，不过是在普通人家里罢了。天道对人类的庇护超出了任何动物，所以不管来自哪一界，都不愿轻易对人类动手。更何况更夫还要借身份生活在这里。
“你师父……”更夫顿了顿，“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他的遭遇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去了某个地方但好像被扣住了，这也只是大家私底下的传言……”
“你觉得我会信？”林莫离嗤之以鼻，“你的那位爱穿白衣的属下，什么来路？”
那人样貌和气质都跟师父挺像，最初便是因为此吸引了自家小猫崽去盯梢，如果那人真是这人找来盯他们的，很难说他们不是故意的。
“他是我救下的，还有穿黑衣的也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路人很难找到伙伴，且大多尔虞我诈。如果想要有人帮自己做事，便只能对他们施恩。我恰巧救下他们，他们便帮着我做事，这是最稳妥的关系。”
“我以为你们不在意这所谓的救命之恩呢，怎么也会受此束缚？”
“天道看着呢，救命报恩，杀人复仇，这些都是在天地轮回的应允之中。林神医不懂这些？看样子医仙谷，莫非真的只是普通的江湖门派？”
“不，我们不混江湖。”林莫离提醒，“我们只是普通的学医门派，不掺和江湖事。”
两个人从后院走到前院，又在前院聊了会天，一刻钟过去，更夫夫人走过来提醒他们菜已上桌，都等着他们吃饭。更夫这才状似恍然，“不知不觉聊天忘了该吃饭了，客人见谅。”
“主人家客气了，是我打扰了。”
两人依然在普通人面前演戏，林莫离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眼眶微红，只低着头吃菜并不搭话，想必是偷偷哭过了，却也比他们演得好，她甚至偶尔还给更夫夹菜。
“儿啊，最近晚上听说不太平，你外出打更千万小心。有事就躲起来，实在来不及记得鸣锣，把大家都叫起来帮你。”
“知道了娘。”更夫见老夫人忧心忡忡，忍不住安慰，“放心吧娘，咱们府城一直都很太平，有华亭山有长青寺，没人敢招惹。”
老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的脸，一时百感交集，却又生生忍了下去，“快吃饭吧，等会儿菜凉了。吃了饭再休息半个时辰，到时候再出门。”
“今日有客人在，娘招呼客人便可。”
林莫离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场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又挥了挥手，“不必招呼，主人家肯如此款待，某已经感激不尽。老夫人说得对，大哥你还要夜半去打更，该好好休息。”
在更夫家的这一夜林莫离彻夜未睡，这在以前也是平常，他毕竟是习武之人，虽然只是普通人，但论精力比普通人强太多，偶尔一两天不睡根本不算什么。
他只是有些担心更夫的母亲，老太太年岁大了，若非心中还有复仇的信念，她大概都不太可能活得下去。可是复仇并不简单，何况她只是普通人，出手只会增加自己的危险。
他依然来到后院，家养的狗已经在自己窝里睡熟了，因为他动作很轻，根本没有吵醒它。这位大概生了些灵智，居然能轻易看出来更夫的不对劲，它已经脱离普通狗的行列了。
“喂，你别出声，我问你，你家主人前几天跟这几天不一样了，他前几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你有没有注意到？”
“鸣？”狗子似乎被他吵醒了，正要不依不饶大吵大闹，一听他的问题又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什么特别，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到底什么是特别？
“特别就是不同寻常的地方。”林莫离其实已经把宅子前后都看了个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蹊跷，他觉得自己有可能高估更夫了，他会留下什么线索？他其实到死都什么都不知道。
“呜呜呜呜……”狗子一边低声叫着一边让他看自己的窝。
林莫离好奇看了过去，却发现了一片与狗窝格格不入的布料，那布料白色，料子特别好，却并非寻常更夫家里能用得上的料子。这是什么情况？林莫离伸手拿起了布料，心中了然，如果这是更夫放在这里的，说不定是重要的线索。如果不是，也说明有人曾经试图以此方法对付更夫家。那是一家子普通人……他们真的是普通人？
“这布料是谁身上的？”林莫离低语，又似乎在问旁边的狗。
狗子摇着尾巴打了个哈欠，似乎放下了心防，打算好好睡一觉。林莫离终于知道这一切的不对劲在哪里，这条狗子听说作息相当的规律，每日早中晚雨打不动吃了饭就睡觉，所以这几日这么欢腾，其实是不寻常的。
狗子呜咽了几声因为说不出来而急得团团转，林莫离摸了摸它的头，“刚才还想睡呢，这时候又精神了。放心，不管什么事我都会查清楚的，你要保护好自己。”
狗子摇了摇尾巴，终于去了自己的狗窝。林莫离拿起那块布料，觉得这布料当真眼熟，这么名贵的料子府城没几个人穿得起。但他突然想到，江家，江老爷子想穿这料子肯定没问题，只是他极少穿白色，所以江家其他人，或许也能穿这料子。反正现在没有其他线索了，不如先找过去问问？
第31章 、大黄
虽然只是猜测，但林莫离有很不好的预感，怎么事情又牵扯上江家了？他虽然一来府城就只奔着江家去，而且时刻都盯着他们家，即使自己不在，徒弟也得盯着。但其实他对江家还是有顾虑的，他本是为找师父的线索而来，师父当年带着他去江家接生，结果就只是接个生也会发生小小的灵异事件。
他有跟师父提过，但最终不了了之，他和师父那时候都觉得，他们大约不会再跟江家有什么交集了。可谁知道，原来华亭山早就被控制了，所以那位传言上吊的江家小姐，是不是也是被控制了所以才寻死的？他曾经在山间感受到的那股阴风，到最后有没有顺利去往地府轮回转世呢？还有江老爷，他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曾经有个已死的女儿吗？
他希望事情不要牵扯到江家，因为他想着还要靠他们找着师父，江老爷曾经对他们不错，这次他带徒弟过来，人家也热情招待。虽然别有用心，但到底只是普通人，斗不过那些非人类。他虽然理解，也比较同情，但此事了了他可能都不会再踏入江家一步了。
他拿着那块白色布料，又拍了拍狗头，“你家主人或许回不来了，但放心，我会查出事情真相，帮你报仇。你好好守家吧，如果有机缘要勤加修炼，加油。”
狗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但到底不再叫了，只乖乖坐在原地摆着尾巴看他离开。大约是知道自己守的东西终于交给了值得托付的人，狗子眼睛湿漉漉的，似乎松了很大一口气。布料的来历它都快记不得了，脑子里却有些零星的片段。它想了想，也想不起什么，便放心的回了自己窝睡觉。
林莫离离开后更夫家的老太太也来到了后院，老太太默默坐在狗窝边陪自家大黄狗睡觉，许久她叹了口气，“也不知儿子如今到哪里了，本想跟着一起去，省得他在下面害怕。可是家里只有媳妇一个，我怎么放心呢？”
“汪！”大黄狗被吵醒，对着老夫人叫了一声。
老夫人仿佛没有听到它的叫声，又是一阵唉声叹气，“你说，当初我对你的主人是不是真的太苛刻？咱们家就没出过有本事的人，我也是希望他能有点出息，好好养活几个孩子。他打更那么辛苦，有时候白天还要帮着干活……真的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她说着说着掉了眼泪，“是不是我做错了？我不该信那道士的话的……”
老太太陪着大黄狗坐了半宿，最后实在挨不住了才回房。她刚回房又一个人走进了后院，大黄狗看着眼前的人渐渐走近，冲他呲牙。
走到后院的却是本该在城中打更的更夫，他每个时辰打更一次，看时间应该是刚打过一次更，趁机回来歇息，等一个时辰后再上街继续打。
他也不管大黄狗对他有多凶，依然坐在狗窝旁边，像老太太一样唉声叹气，“你说我为什么要冒充你的主人呢？换个别的什么人不好偏要做更夫，这活儿累死累活还没两个钱。就这么几个钱必须得全给了家里，否则就会揭不开锅。我当初真是偏听了那人的鬼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说动老太太让他进门，居然直接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我也算行善积德了吧？我如果不冒充她儿子，她知道儿子不在了，现在大概也是活不了了。冥冥中似乎自有天数，那些原本应该死了的人，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依然艰难活在这世上，他们的意外格外多，直到某一次意外真的死了。你说，这样换命，到底值不值得？”
更夫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也说了很久，大黄狗从对他吼叫到嘴里呜咽，到最后实在累了，它干脆一屁股摇头回了狗窝，爱咋咋地吧，它不奉陪了。
但更夫可不答应，他既然来了这里，就不是来自言自语的，得有人听他说话，哪怕是条狗也行。他将狗吵醒又接着说，“刚刚是不是有别的人来过了，那老太太？”
城中礼数周全的人哪怕面对的是贫苦人家的长者，都会称老爷夫人，关系好才会直呼其名。他明面上叫人家娘，私下里就叫老太太。他对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和颜悦色，这让更夫自己的夫人都大跌眼镜，因为那人每隔三两天就会冲她发一顿脾气，第二天又会送些头花吃食之类的求她原谅，什么时候对她和颜悦色过？
不是没有怀疑的，家里谁都怀疑，但谁都不敢问，只能将疑惑烂在心里。老太太终究想明白了可能是自己害死自己的儿子，是她心有不甘才请了道长进院子，也不知道那道长做了什么，她当时就觉得诡异。后来有传言城是更夫惨死，她吓坏了，曾经还去找过道长。可那道长就那样消失无影，她甚至问了周围的邻居，都说道长住的那小院一直都是闲置的，从未有人住进去过……
老太太恼恨自己又怪上了别人，这口气一直不上不下，导致她时常心口疼。更夫妻子心有疑惑，已经好几天不曾与更夫同睡一张床了，更夫似乎也无怨言，甚至还很乐意。
这也太奇怪了，一家人都感受到了奇怪的氛围，甚至年幼的孩子已经不再叫更夫爹了。更夫也不在意，也是，他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本就不是原来那个人啊。
更夫一直在大黄狗跟前嘀咕，说的那些大黄狗应是了解一二的。它虽然长着张懵懂的脸，但脑子可清醒了。假扮自己主人的这位看着邪气得很，大黄下意识就想远离。可人家不让，人家非要重新给它铺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大黄想了想突然一愣，这人坚持重新给它铺窝，把它窝里的旧衣服里里外外仔细搜了一遍，这是想找什么东西？它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块白色布料，幸好，它想，幸好那位仙人先人一步将布料拿走了，果然未卜先知。
“有人在你窝里拿了东西走吗？”更夫问，“不对，他们怎么知道你窝里有东西？”他缓步走向大黄狗，大黄吓得连连后退，“说，你是不是开灵智了？”
“灵智是什么东西？”大黄一脸茫然，看眼前这人这么紧张，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问得天真，“主人，可以吃吗？”
“你就知道吃。”更夫恨铁不成钢，却猛的醒悟过来，“我怎么听懂你说话的？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又一天赋觉醒了？”
自己什么资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觉醒天赋，笑死了。大黄狗懒得跟这人多废话，它假装听不懂，冲人摇了摇尾巴，睡进了新铺的狗窝里。
更夫见大黄懵懂，就知道自己想差了，这狗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土狗，哪里就能生灵智了？灵智又不是大白菜，随处可见。更夫想明白了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他就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还是老老实实去打更吧，毕竟别的工他也不好找，他还得养一家子人呢。
更夫离开后林莫离再次出现在大黄狗身边，大黄跟他已经很熟悉了，只静静摇了摇尾巴。林莫离看了看后院的花，轻声说，“刚才有谁来过我都知道，他们说的话我也在房顶偷听到了……倒是没想到此事还跟老夫人有关。但她显然一直愧疚，所以身子不太好了……”
大黄听了他的话吓了一跳，刚才老夫人来说话它大部分都听了，但很多时候都是有听没有懂。所以老夫人的意思，自己主人的死，居然跟她有关？但最应该怪的是谁，它自然知道。只是它只是一条狗子，想要做什么几乎不可能，能传传消息算不错了……
“如果你以后无处可去，可以去那家猫狗开的杂货铺小店，我会跟它们说，让它们收留你。”林莫离叹了口气，“当然，如果你的家还在，那就在家好好呆着。”
大黄狗呜咽了两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重新趴了回去。
自此林莫离在更夫家已经有了不少收获，他其实可以连夜离开了。但是他没有，屋里还有更夫夫人和孩子，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想个不触动更夫的万全之策来保全他们。
第二天一早更夫已经回家，还买了街边摊的早饭，种类很多，说是不知道客人的口味，每样买了些，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有顾虑。
“叨扰你们一晚已经很不好意思，如何还能再让你破费？”林莫离本来已经给过碎银，便想着再掏些出来接济他们，这样他们便能过一个安稳的冬天了。
但更夫万般推辞，坚决不能再要林莫离的银两，老太太和夫人也站在了他这一边，只说乡下人借宿是常事，他们以前便住在乡下，如今才搬过来没多久，有客人来是好事。
林莫离便将银两揣回去，简单吃了些早膳，便告辞离开了。
离开时依然是更夫送他，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路，林莫离这才看了他一眼，“行了，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很快便会传出你我关系和睦的消息，你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到此为此吧。”
第32章 、逃离
更夫讪笑着冲他鞠了一躬，“没想到让神医看出来了，您和您徒弟在府城名声可响亮了，我算是托你的福，也给自己捞了些脸面，多谢。”
“别的不说，这么点小事我不在意，只是这家人如果有什么事，可别怪我……”
“呵，咱们如果真的动手，你怕不是……”
“别忘了，你们说的，我身上有九天之力。你确定能与我抗衡？”
“啧！”更夫有些不耐烦了，“好走不送，希望下次再见时，你我不会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没有说起林莫离在大黄狗窝里拿走的东西，林莫离更不会提。
“我的目的你们知道，如果你们与我的目的有关，会到哪一步我可说不准。”林莫离转身离开，“这家人与你无冤无仇，哪怕他们以后可能对你有所怀疑，希望你在人世少染些因果。你以为你通过特殊的手段踏入鬼仙的行列，就真的不受天道的监管了吗？你会不会想得太好了？”林莫离越走越远，但他知道身后的更夫听得见，“好自为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