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南秀的剑送到她颈前,手腕间一道白光骤然一震,只觉得有股暖流淌过四肢百骸,一面无形的屏障顷刻拔地而起,把她牢牢护在其中。
与此同时,南秀刺向冯小满的剑被重重弹开,连带着胸口一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站稳。
冯小满睁眼看到这一幕后立马呆住了,随即慌张道:“南师姐你还好吧?”
站在不远处的沈相川立即朝二人走了过来。
冯小满漂亮的脸蛋涨得绯红,几步跑上前想去扶南秀,可南秀已经站稳了,她就只好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尴尬道:“我还不怎么会用这法器,它不听我的――”
“没事。”南秀握了握被震得发麻的手腕,长舒了一口气。
冯小满说的是实话。
胡家一行,他们确实遇到了变异的食魂鼠,比前些时候散修抓到的那只更诡谲难缠,最后由沈相川亲手诛杀,并从它体内挖出了一件奇怪的法器。巧的是这法器与冯小满有缘,但不易操控,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
经此一遭显而易见,即便冯小满没有施法催动它,它也会主动保护冯小满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南秀庆幸她没有真的动歹心试图强占这东西,否则不知又要如何丢脸。
她心情复杂,不自觉地抬眼望向走近的沈相川。
就算再刻苦,连一件不需要外力操纵的法器都能轻易压制她,若遇到梦中的妖兽,不还是死路一条吗。
她心里愁得厉害。
哪怕冯小满身上有一百件、一千件法器护体,危难当头沈相川也还是会先救心上人。这没什么不公平的,她能依仗的只有自己。
冯小满见南秀蹙眉更是愧疚极了,也怕她误会自己故意使用法器作弊。南秀收回目光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真没事。”
又同她道谢:“谢谢你陪我练剑,我也该走了。”
冯小满眼泪都掉下来了,抬手扯住她袖口,喃喃说:“都怪我,师姐你随我去医长那里看看吧,会不会受伤了?”
她的眼泪落在南秀手上,反叫南秀手足无措了。
沈相川已经走到身前,知道他素来严格,怕是要说她练得不够好,并且心上人还被自己惹哭了,南秀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边抬手给冯小满抹泪一边朝他尬笑道:“我学艺不精,这便回去继续练习。”
还不等沈相川张口,冯小满又泪眼朦胧地继续认错:“师父都怪我,我不该戴着这法器同师姐过招。”她边说边想把手腕上的法器摘下来,只是这法器突然像耍起脾气来了,紧紧贴住她的腕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扯不下。
她又气又羞,使足了蛮力,法器镯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指腹,两滴血直直落在雪白的鞋面上。
完了完了,见血了。
南秀更加尴尬,赶忙抬手握住冯小满手腕,死死扣着:“法器护主,这也不是你的错。”
“我就先走了。”她匆匆看了沈相川一眼,然后忙不迭握剑转身跑了。
看着南秀走远的背影,沈相川袖中的手动了动。
冯小满像闯了祸的孩子一样顶着红通通的兔子眼看向师父。
沈相川垂眼对冯小满道:“错不在你。”
说完,朝她展开掌心。
冯小满先是一怔,很快又明白了他的意思,抬起手腕举到他面前。沈相川五指自下端扣在法器镯上,她无论如何也扯不开的法器,在他掌心如同一击即碎的玉石,发出一声脆响,碎成几瓣散落在地砖上。
冯小满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这法器确实怪异,按理说――”
“嗯。”
沈相川应了一声,收回手,抬脚迈过这些死物走了。
冯小满呆立在原地,压下心底微微的不舍。师父送给她的东西她都无比珍惜,可惜没有能力操纵这件法器,枉费了这道缘分。
第91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九
世上法器那么多, 怎么就没有和她有缘的呢?
这几个月里南秀翻遍了藏书阁内所有与炼制法器有关的书,又常跑炼器堂, 想融出一件趁手的法器来。
因为去胡家除妖而损失的一日假,沈相川补给了她,她又厚着脸皮向他多要了几天,也顾不上休息,提剑独自去杀兀狐。
兀狐一族喜食修士,偶尔被误吞的佩剑在其体内会化作铁睛石,常用来炼制厉害的法器。不过这几年兀狐数量锐减, 三五年才会传出食人的消息, 铁睛石也随之变得珍贵无比。近期翠汤山有两只出没作乱,害死了不少人, 但太过狡猾,总也抓不到,附近的世家正在重金悬赏捕杀。
原本兀狐也不算什么棘手的妖兽, 谁成想这两只非但狡猾, 本事也很大, 南秀追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将它们堵到绝路,拼着被咬穿肩骨也一力除掉了它们。
衣裙被污血染湿一大片,腥臭至极,她脱力躺在枯草地上,轻轻喘息。
半晌后平复了呼吸, 抬起另一条完好的手臂, 盯着手腕上草叶花枝混杂编成的手镯细细端详, 又忍不住笑起来。初遇这两只兀狐时, 她还救下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又把小女孩安安全全地送回了家。
在路上小女孩给她编了这只手镯。
看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恶毒女人。至少还救下了无辜的性命。
连日来笼罩在她心头的乌云终于散去了一些。
等她用铁睛石炼出法器, 这条小命又能多一重保障了。她也不用再眼巴巴地羡慕属于别人的东西。
可等回到千灵山再次见冯小满,南秀却发现她手腕上的法器不见了踪影。
冯小满察觉到她的视线,很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抬手摸着空荡荡的腕间,掩藏起失落道:“法器不受我掌控,师父便帮我将它除去了。”
南秀很意外。
她记得梦里自己因为恶意抢夺冯小满的法器,才会被法器击伤,又被沈相川斥责。那种情况下沈相川自然只会认可法器护主,现在显露出隐患,应当是怕冯小满受法器反噬。
选择不同,结果也不同了。没能重蹈覆辙当然是好事,只是法器被毁也让她在面对冯小满时难免有几分不自在。
……
炼器堂穆长老见南秀竟真的搜罗来了一袋子铁睛石,又细瞧她脸色不太好,问道:“受伤了?”
肩部还在隐隐作痛。南秀摸了一下,逞能道:“没什么大事。”
她撇开眼,看到近旁的桌子上摊开一条蓝色绸帕,上面放着几块法器碎片,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冯小满的那个法器镯。
穆长老见她一直盯着桌上的东西看,顺口解释道:“是小满拿来的。只是这法器材质特殊,也不知是怎么炼制的,又碎成这样,恢复如初极难。她看起来挺失落的,东西也暂且搁下,让我再想想办法,只想修补好外观留个念想。”
他话一顿,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用铁睛石修补,或许能恢复个七七八八,就算到不了十成,至少还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为了炼制法器,南秀翻看了不知多少书,不用穆长老说她也知道,沉吟片刻后道:“那用铁睛石补补吧。”
她找来的铁睛石倒是够用。不管怎么说,这法器碎成这样也和她有些关系。
穆长老顿时眉开眼笑:“那你可得去向小满讨些报酬了,这铁睛石很难得啊。”
南秀只是笑了一下,没接话。
多行善事,上天保佑她也尽快得一件属于自己的护命法器就好。
结果隔日练剑时,冯小满直接跑过来找她了。
“师姐……”
她手里攥着穆长老连夜修补好的法器,欲言又止。
“还能用吗?”南秀率先问道。
冯小满“嗯”了一声,低声说:“我暂时将它封住了。等我再强一些,能真正控制它的时候再解封。”
又呐呐道:“谢谢你。”
南秀心头一松,“它和你有缘,往后一定能与你神魂合一。”
冯小满还想再说什么,一抬眼却见师父就站在南秀身后不远处。
“师父。”她不自觉握紧手中的法器,突然生出几分心虚来。
南秀跟着回过头。
沈相川已经看到了法器,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他没做评论,只深深看了南秀一眼。
随即冷冷道:“还不继续练剑?”
南秀立刻回道:“这就开始。”
他气什么呢?阴晴不定的……南秀一边练剑一边苦想了半天:难不成是自己抢在他前面逞英雄,帮冯小满修好法器,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
“又不专心。”
南秀脑海中一震。
这才反应过来又被沈相川逮到走神了,静心凝神,不敢再胡思乱想。
……
过了几天,南秀听闻有妖趁夜潜入寒山峰,连沈长英的衣摆都还没碰到便被法阵绞杀了,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不由心想:好大胆的妖啊,招惹谁不好,竟敢招惹沈长英。
没想到此事过后,宋明山居然准备找些守卫看护沈长英的安全。
南秀先是觉得奇怪,以沈长英的本事,哪里需要什么守卫?随后又想,也许是为了他能更清静地养伤吧,沉睡十余年,当初受的伤肯定不轻。
她念头一转,立马跑去找师父自荐。
宋明山一听就觉得她是在胡闹,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但南秀的理由十分充分,振振有词道:“我住处离得近,平日照看的花圃就在寒山峰下,师弟师妹们上山轮值多麻烦多辛苦啊。而且您不是说长英师叔喜静吗,我一人便可,清静得不得了。”
她并非自恃过高,以她现如今的本事,门内弟子们加起来恐怕也不是敌手,做个守卫实在算大材小用了。
不过她执意要去做守卫,主要还是因为存了些私心。
她想找个更厉害的人来指点自己。要是能由长英师叔教导她一段时日,也就不必怕噩梦怕成这样。
之前她也有过这样的打算,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师父,长英师叔有没有收过徒弟。可惜除了沈相川,他一个徒弟都没收过。当年有沾亲带故的世家家主想将独子交由他教导,他连客气话都懒得说,直言收徒麻烦,他不喜欢。
所以南秀自然也就不敢求师父替自己说几句好话,唯恐适得其反。
现在她准备剑走偏锋,先和长英师叔熟悉一些,再做打算。
最终宋明山还是敌不过南秀的纠缠恳求,点头允许她去寒山峰看护沈长英。她前一回上山,竟也没在长英那里碰壁,倒叫他刮目相看,想来长英并不讨厌她。
第92章 师徒文炮灰女配十
既然选择去寒山峰做守卫, 小灵峰那边自然是去不了了,她要先去同沈相川讲明情况。
去往小灵峰的路上她一直在绞尽脑汁打腹稿, 思索着怎么与沈相川解释才合情理。
不如就说清心剑她早已经练熟了,实在不好意思长久赖在小灵峰上打扰他们。或是说,如今妖族异动,常扰长英师叔修养,她做守卫是想借此机会报答他昔日的恩情。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准备好的说辞一句都没能用上。人刚到山门边,先遇上了候在此处多时的冯小满。
冯小满拦下了她, 并向她转达了沈相川的意思, 说既已学会了清心剑,往后便不必再过来了。
话一说完, 冯小满便紧紧抿住了唇,裙边已经被她揉得不成样子了。前几月生怕师父与南师姐日久生情,可现在不讲情面地将人拦在门外, 她这个负责传话的反而替南师姐难堪起来。
南秀听后也不免哑然。自己这是连门都进不去了?
被嫌弃成这样, 说不尴尬是假的。看来沈相川这几月不过是在强行忍耐, 再多一日都忍不了了,不过倒也省了许多麻烦事。因此她真心实意地对冯小满道:“那便在此谢过沈师叔这些时日的教导。”
落落大方,语气真挚。见她面上甚至还带着浅笑,冯小满心头一刺,更觉得师姐是把难过都往心里吞了, 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师父他今日事多, 抽不开身, 这才命我来同你讲一声。师姐……别多想。”
南秀明白她是好意安慰自己, 满不在乎地说:“沈师叔肯传我清心剑,这份恩情实在无以为报, 哪里会多想。”
说完便与冯小满道了别。了结一桩事,她离去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冯小满心情却很复杂,看着南秀走远才慢慢收回目光。
等到向师父回禀时,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嘟囔道:“师父您为何不亲口与南师姐说一声呢?她到底在咱们小灵峰学了数月,就这么让她走了,心里一定会难过的。”
这和被撵走又有什么分别。
“她来此处只为练剑,既然已学会了,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沈相川声音漠然,又道,“我要闭关几日。”
冯小满见师父还是这么冷淡,并不将南师姐的难堪放在心上,无声叹了口气,只好先转身离去。
殿门缓缓合上。屋内仅剩他一人,沈相川这才不做掩饰地皱起眉。冯小满的话令他心底泛起了浅浅的波澜,只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转瞬即逝,他又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体内萦绕的妖气作祟。
他低估了妖气的顽固,似乎致使他生了心魔,需要几日闭关来化解。
……
另一边,南秀再度爬上寒山峰。因为这一回心思不纯,等她站在沈长英面前时,险些心虚到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
他正披衣端坐着,见到她后将手中握着的一卷书搁下,好像比之前见时更孱弱了一些。
但南秀只会怀疑是自己眼神不好。
当年妖族势大,对仙门步步紧逼,致使各地生灵涂炭。沈长英手握长云剑开山劈海,终将作乱的恶妖镇压在海底,这才还了世间多年太平。在她心目中没有比沈长英更厉害的人了,又怎么会傻到用“孱弱”来形容他。
她又想着,强者总有几分傲气,假如直说自己是来做守卫的,如沈长英这么厉害的人,恐怕会觉得多此一举。然而无须她解释什么,沈长英连问都没问她过来的缘由,只忽然提起上次她留在这里纸鹤。
“纸鹤身上的法力已经消散了,前日早上纷纷从树上栽下来,化作几滩灰烬。”
语气没什么起伏,言语间又似有些惋惜。
南秀都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问自己:“你还会做别的灯笼么?”
闻言,她怔怔回答:“会的。”
答完觉得哭笑不得。初见时她自作主张往山门上挂红灯笼,后来送了他纸鹤灯,这算不算另辟蹊径让他记住了自己。
沈长英点点头。
于是原本过来做守卫的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留下教沈长英做灯笼了。不过虽然成功留下了,大部分时间里沈长英还是只会在殿内看书,无暇理会她。
最初几日她还只敢老实地在殿外长阶上坐着,无聊时就做灯笼、做纸鹤,兰庭阁四周被她做的灯笼照得亮堂堂的,黑夜也犹如白昼。等日子长了,她开始得寸进尺,寻一处空地练剑,怕打扰到他,又怕他看不见,距离和方位反复思量过,位置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