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炮？”刘若东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双眉紧皱，一脸不可思议道，“一大老爷们……也太别扭了点……”
“这不是拍戏吗？”一来二去间，一个相对完整的架构已经在心里搭建完成了，于是我将后续的故事说给他听，“娘炮的人设，其实暗示了后面会出现男变女的情节，这样更能吸引粉丝讨论猜测，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我们要把他们引到一个十字路口，误导性暗示是悬疑小说的基本手法，短视频同样适用……”
“可以啊，专业！”刘若东竖起了大拇指，“等无涯计划完成后，我支持你向文学界发展，搞不好真的能拿诺贝尔……”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得不说，同频的人在一起效率就是高，我迅速打开备忘录，“基本框架有了，接下来就是细节……对了，东哥，我建议短视频从咱俩一上飞机就开始，一是故事完整，二是代入感更强……”
“你的意思是……我在飞机上，就得变成‘娘炮’？”刘若东砸了咂嘴，看样子还没那么快进入角色。
“为了效果。”我忍着笑意。
“行，豁出去了，咱也算是老演员了，绝对是影帝级别的。”刘若东冲我挤了挤眼睛，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做戏做全套，我不仅是个‘娘炮’，还是个有洁癖的‘娘炮’，别看只出三天差，床单被罩枕头都得带上，还有……面膜……对，面膜……智程，男人护肤真的很重要呢！”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故意夹着嗓子，眉眼间风情无限，还翘起兰花指，矫揉造作地扭了扭屁股，看得我头皮发麻，忍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
“你……你真是……”刘若东又瘦又小，至于长相，虽然说不上奇丑无比，但也绝对不好看。双眉稀疏凌乱，眼睛极小，塌鼻梁大鼻头，偏偏配了两条肥嘟嘟的香肠嘴唇，就像嘉年华上的小丑一样夸张。平时还不觉得怎么样，毕竟颜值对计算机大神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一旦娘里娘气的，还真是挺……惊悚的……
“吓人，是吧？”刘若东倒有自知之明，他歪着头对着全黑的电脑屏幕上抛了个媚眼，随后立刻打了个冷战，“哎呀妈呀，吓死我了，鸡皮疙瘩掉一地。”
“要不咱俩换换……”我有点于心不忍。
“换什么？对比强烈，才让人印象深刻呢！对了，扮丑也是流量密码之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打开手机，“我先定几盒面膜，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于是，在第二天上午的一架航班上，好多乘客都看到了一个穿着紧身衣尖头皮鞋的男人和面膜“作斗争”，他足足浪费了三四张，最后才将这又薄又黏的东西贴合在脸上。
而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男人，则举着手机，一脸认真地将全部过程都录了下来。
结束飞机上的拍摄后，我俩到达目的地，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公司的任务，然后就开始准备“重头戏”。
作为“总导演”，刘若东打算去拍摄地踩点考察，而我则抓紧时间编写剧本，为了便于随时修改补充，剧本就直接保存在了手机备忘录上。
“你这尺度还可以再大点！”看了我发过去的第一版后，不一会刘若东就给了意见，“抛尸裸女……更刺激……”
“怕是过不了审吧？”听完他的想法，我真心觉得这个会爆，但有很多地方踩线，不禁有些犹豫。
“打码试试看。”刘若东做的时间长，对这些东西把握得很巧妙，知道如何规避风险，然后他又接着说，“整体思路没问题，你等下，我改改。”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等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等来的竟然是刘若东坠落山崖的消息。
“怎么可能？”面对一脸严肃的警察，我震惊极了，“东……东哥……你们搞错了吧？”
“老虎嘴那段地势相当险要，路口已经竖了游客止步的牌子，但你这个同事还是进去了。”警察无奈地摇了摇头，“保安看到监控后马上报的警，但已经晚了，断崖处有新鲜的血迹，应该是他留下的，我们已经增派人手搜寻了，但生还的可能性极小……”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楚了，脑袋里嗡嗡作响。
刘若东死了？
刘若东怎么会死了？
他出去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模样，他刚刚还跟我在微信里讨论剧本，他的无涯计划还没有推向市场，他的远大理想还没有……
强烈的痛楚撞击着大脑，我觉得太阳穴一阵阵跳着疼。
搜寻一直在进行着，公司派人过来处理相关事宜，刘若东的父母也来了，看到那对形容枯槁的老人，拖着病体悲痛欲绝的模样，我的心忍不住一阵阵抽着疼。
垂头丧气地回去之后，没想到迎接我的竟是一纸辞退书。
“做完这个月吧！”人事经理惋惜地叹了口气，“我帮你争取赔偿金……”
“好。”工作期间因为私事搞出人命，恐怕任何一个老板都无法接受，沮丧的同时，我感激又抱歉地向人事经理点了点头，“给您添麻烦了。”
眼看离职进入了倒计时，我愈发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就像一个噩梦，你越害怕越想醒过来，偏偏眼皮就像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又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按住，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如果不是因为拍短视频赚快钱，如果不是为了支撑无涯计划的研发，如果不是野心越来越大……
对了，无涯计划！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我记得刘若东曾经说过，这个系统可以为逝者实现未竟的心愿，而他早就将自己的信息植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
第54章 爱恨执念
晚上九点之后的公司，就连照明的灯也剩不下几盏，加班的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只有我依旧坐在电脑前，为完善刘若东的无涯计划，努力敲着键盘。
“还没走？”就在这时，老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当看清眼前这个竟是被辞退的员工时，他立马变得有些不自在，“是小宋啊，忙什么呢？”
“还有点工作没交接完。”唯恐被他发现智脑系统的秘密，我迅速切换了页面，随后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回答，“月底，我就离开……”
“没事没事……慢慢来不着急……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老板赶紧解释，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刘若东的事，我也觉得很遗憾，当初招他进公司……唉，算了，不提了，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是，东哥他……”一听到这个名字，刘若东的模样立刻浮现在脑海中，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又重新回到了旁边的工位上，翘着兰花指扭腰摆臀，滑稽夸张的动作表情让人又想笑，又心酸。想到这些，眼眶不由一热，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逝者已矣。”老板沉默了片刻，随后抬起头对我说，“小宋啊，其实这个时候辞退你并不是很合适，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决定。”
“明白。”我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我不会怪您的。”
“那就好。”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斜了一眼桌面上的电脑，嘴角微微翘起，“早点下班，注意身体。”
目送老板离开，我心里百味杂陈，大门两侧摆着绿油油的植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出了成片雪白的栀子花，猛地一看，就像是从未修整过的墙面，翻卷起来堆成一簇簇的墙皮，在这个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愈显寂寥落寞。
重新打开智脑系统的页面，我定定地盯着那一排排代码，愣怔了好半天，余光突然瞥到旁边桌面上扔着半包烟，那是刘若东留下的。
缓缓抽出一根，送到嘴边，点燃，我的手和烟都在颤。
深吸一口，让浓重的尼古丁充满每个肺泡，随后又慢慢吐出，氤氲的青雾渐渐安抚了起伏不定的情绪，指间忽明忽灭的红点，犹如暗夜中海面上的灯塔一般，明亮又笃定，为迷茫脆弱的我指引了方向。
无涯计划是刘若东此生最大的愿望，如果他在天有灵的话，一定希望这套系统能尽快面世，而我，则是那个唯一的、责无旁贷的“继承者”。
不知道是香烟的作用，还是冥冥中刘若东的保佑，思路越来越明晰，效率越来越高。虽然已经接近午夜时分，但我依旧没有困意，大脑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十根手指似乎已经不受控了，它们具备了独立的思想，在键盘上欢腾雀跃上下翻飞，一串串代码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架势。
云山雾罩中，我一不小心就熬到了下半夜，当敲完最后一个字母后，终于长吁一口气。
抬眼望去，天边已经泛起了微光，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一颗颗璀璨的金星如同顽皮的精灵一般，从眼角溢出。
也许是因为高强度的工作让精神绷得太紧，也有可能是一直以来透支的生活方式让我心力交瘁，又或者是尼古丁的作用已经完全褪去，我突然觉得头晕脑胀，下意识紧闭双眼，大脑中的每个细胞里似乎都充满了沸腾的液体，它们不停地翻滚着，像是随时要冲破那层薄薄的阻隔，一泻千里。
心跳莫名加速，就像有无数根木棒“砰砰砰”地猛捶胸口，闷疼闷疼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困难，上下眼皮像是黏在了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我屏住呼吸，强撑着身体摸索到了键盘， 凭借脑海中的记忆敲了几下，总算成功启动了系统。
“滴――”
清脆的开启声如同天籁，我长吁一口气，心里总算踏实了，身上不再挣扎，整个人渐渐陷入了一片静谧的黑暗。
同一时刻，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跳脱而出，红彤彤暖融融的。清晨的阳光没有正午时分的张扬肆意，也没有傍晚时的静谧宁和，它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泼泼的生命力，稚嫩而勇敢，身上晶莹剔透的晨露尚未褪去。
第二天一早，当同事们陆陆续续进入公司后，才发现宋智程的身体已经凉了。
他双目微阖，嘴角带笑，趴在电脑前，就像睡着了一样。
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已经电量耗尽关机，宋智程的一只手还放在键盘上，至死都保持着工作的姿势。
“真他妈倒霉透了！”看着网上各种猜测，老板忍不住破口大骂，“坠崖身亡那件事刚压下去，现在又来了一个加班猝死的……谁让他加班了？我昨晚临走时还叮嘱他早点下班……这公司到底还能不能开下去了？”
“小宋可能也是想……将功补过……”人事经理期期艾艾道，“年轻人，好逞强，没个轻重……”
“还不是因为你？”老板一肚子火没地方撒，终于找到了“目标”，对着人事经理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当机立断让他走人就完了，非得到月底……这下好了，要怎么收场？”
“我也是出于好心。”唯恐成为背锅侠，人事经理大着胆子回道，“咱们公司向来推崇人性化管理，在行业内……”
“人性化人性化！你现在是说我没人性吗？”老板更气了，抄起手边的水杯就狠狠砸了下去，飞溅的玻璃渣跳得到处都是，有一片恰好滑过人事经理的脸颊，一道浅浅的血痕立马浮了上来。
“哎呦！”皮肤上的刺痛让这个中年男人忍不住喊了出来。
“好了好了，再争论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想想怎么应对公关危机才是正事。”见不小心伤了人，老板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他沉思片刻，又开口道，“ 对了，赶紧把刘若东和宋智程的私人物品都处理掉，看着实在太晦气了。 ”
“好，我这就去办。”人事经理也满腹委屈，正打算转身离开，又被叫住了。
“给，创可贴。”老板递过来薄薄的一片，语气中带着抱歉，“刚刚太冲动了，伤着你实在对不住。”
果不其然， 由于近段时间程序员加班猝死的事件时有发生，宋智程的意外死亡引发了全社会的关注，各家媒体争相报道，各种版本的谣言也四处发酵。
铺天盖地的新闻，引起了一个女人的注意，当看到“宋智程”三个字及其生前照片时，她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
上天不会永远眷顾同一个人。
这句话，对孟春玲来说，再贴切不过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门门拔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大方，简直是天之娇女一样的存在。
可惜，高考前夕，家里生出一些变故。孟春玲的父亲出轨，小三大着肚子找上门来，受了刺激的母亲为了报复，竟然也在外面找了个男人。
原本美满的家庭，顿时变得支离破碎，倾覆就在一朝一夕，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高考期间，孟春玲一直浑浑噩噩的，原本熟稔于心的知识点，全都变得模糊不清，她紧紧握着笔，试图将涣散成一盘砂砾的注意力集中。
但，没有用。
脑海里一会是垂头丧气的父亲，一会是眼神寒凉的母亲，他们的面目忽近忽远，陌生狰狞。
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越想解开，缠得越紧，让人窒息。
不过，因为基础好的缘故，孟春玲还是勉勉强强上了本科线，但选择范围就窄多了，思来想去，最后报了青云大学数学系。
她和这所历经百年风雨的学校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都曾辉煌过，如今却灰头土脸的，如同落魄的贵族一般，试图抱守着最后一丝体面和尊严。
孟春玲脑子聪明，理科相对较强。入学几个月后，新鲜的大学生活渐渐覆盖了心底那些伤痛，她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奋发图强，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了新生中的佼佼者。
面对众人赞美和羡慕的目光，因为原生家庭带来的不光彩慢慢淡去，她感觉自己又重新站上了巅峰。
沸腾的青春，是爱情萌芽的最佳土壤。重拾自信的孟春玲，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个男孩是计算系的，名字叫宋智程。
“我喜欢你。”孟春玲的本性是大胆而直接的，或者说她觉得自己有傲人的资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拒绝这么优秀的女朋友。
“啊？”一头雾水的宋智程被吓到了，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热烈的女孩，“同……同学，你……你……搞错了吧？”
“没错，我就是喜欢你。”见对方是这种反应，孟春玲不免有些受伤，不过她骨子里就是很自信的人，短暂的消沉过后，更加锋芒毕露，“做我男朋友好吗？”
“不好。”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表白，宋智程有些反感，他喜欢的女孩是那种羞中带怯小鸟依人型的，虽然孟春玲长得很漂亮，但根本不是自己的菜。这种突如其来的强势，让他唯恐避之不及，“咱俩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孟春玲没想到头一次向一个男孩表白，对方竟然一口回绝，不服气地质问，“宋智程，你说清楚，我哪不好？”
“你哪都好……”怕被别人看见，宋智程急着脱身，“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都没试着交往，你怎么知道……”孟春玲咬着嘴唇，委屈极了，她当然看得出宋智程在敷衍，但却忍不住打破砂锅问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