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要千里松开他的脚脖子,他就立刻抱着苏灯心跑。
“城里的……是幻身魔。”千里说,“整片土地……都是他的禁魔阵……为了镇压某个妖。”
“这么说,我们在这里用不了魔法是因为魔法阵的原因?”岁遮沉思道,“那要想个办法把阵覆盖掉……”
千里放开了手,无力摆了摆,驱赶道:“快跑。”
岁遮扛起苏灯心,动了动脚脖,还有点不适,不太能使上力,但不疼了。
那就行!
“我去塔底看。”岁遮说,“你说完幻身魔后,灯心儿就把咱们往塔这边送,我想,这塔应该是阵眼。”
他说罢,以最快速度下楼,一圈圈绕着往下走。
走到中间,听到了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云移光动,借着微弱的星光流转,他看到了下方正在缓慢上楼爬墙的怨鬼们,数量多到仿佛垃圾堆里爬出的蟑螂。
岁遮犹豫了片刻,转身上楼。
开玩笑,就是被室友咬了,也比被怨鬼们撕了要强。
被千里咬算什么!千里的牙还干净呢!
岁遮折返回来,放下苏灯心,把自己的衣袖挽起来,勇敢递了过去。
“千里,你喝我的,别咬灯心儿!”
千里此时靠着断墙坐着凝神,他闭着眼睛,话是听到了,看嘴角的抽动,应该是想骂岁遮的,但他不能分心。
“下面有什么?”千里闭着眼睛问。
“臭鬼。”岁遮扬声道,“一大群!超大一群!马上就上来了。”
“别说话了。”千里说,“坐远点。等苏灯心醒了,让她带你飞下去,去塔底。”
岁遮扒在楼梯边沿,望着闪烁业火红光的塔底。
如果没猜错,这塔下,应该镇守着这些怨鬼的主人。
怨鬼们摇摇晃晃,已经到中层高度了。
所以,他用走的方式是没办法带着苏灯心去塔底的,只能靠飞。
要飞,就得让苏灯心醒。
就算她飞的烂,也比从这里直接跳下去好。
直接跳下去是粉身碎骨。
苏灯心带着他们飞摔下去,至多断几根肋骨。
孰轻伤孰重伤,他还是分得清的。
岁遮:“千里,你再撑一会儿,我把灯心儿叫醒。”
有了之前苏灯心的打样,岁遮拿捏到了诀窍。他捏住了苏灯心的鼻子,浑然不觉自己的脸发烫了。
苏灯心张开嘴,呢喃了句:“早七点开个会,财报给我,十点代表团来你们看着安排……我再睡一会儿。”
岁遮:“起来!再不起来没救了!我们就要被团灭了!”
苏灯心的眼睛啪的一下就睁大了。
她可听不得团灭这个词。
苏灯心直起身,环视了一圈,回了神。
“什么情况?”
岁遮:“你怎么有翅膀也飞这么烂……我简要概括。”
岁遮交待完,苏灯心也趴在楼梯口往下望,又观察了慢速上楼,差不多就要到他们这里的怨鬼们。
苏灯心再次张开翅膀。
“走,去塔底。”
她拉住岁遮的手,又去拉千里。
岁遮抱住她的手:“别管千里,千里比怨鬼还可怕!”
千里发梢微微动了下,应该是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不管他,等那群怨鬼上来吃了他吗?”苏灯心说,“那群怨鬼埋在土里都没刷过牙,你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咬千里的?”
“……”岁遮道,“但千里也差不多要咬人了。”
“千里有理智,还能撑,送下去再说也不迟。何况千里咬人也是咬咱俩,让他喝两口血差不多就行了。”
说罢,苏灯心再次勇敢起飞。
这次,岁遮看了个清楚。
苏灯心张开的两道翅膀很漂亮,尤其夜色一拂,翅膀边缘犹如夜光,彩光熠熠。而且,她翅膀的形状也很漂亮,又宽阔又长,很有力量的感觉。
岁遮吐槽:“这么好看的翅膀子,怎么会有那么烂的飞行技术……”
仿佛开了一辆豪华超跑,但驾驶员技术不行,歪歪扭扭还不会倒车入库。
“行了行了,别吐槽了。”苏灯心扇动翅膀,捞起俩男生的腰,俯冲向下。
岁遮还想吐槽,但怕把心脏吐出来,紧紧绷着嘴。
短暂的几秒钟,他想了好多。如果就这么不减速直接砸下去,也没比直接从塔顶跳下去好到哪去。
好在这次苏灯心直坠塔底,在降落前漂亮跃起,划了个优雅的弧,平稳落地。
“如何?”苏灯心自己也很开心,爽了一把,没翻车,“这东西,就是熟能生巧!”
“也是,理解你。”岁遮说,“现在大家都住楼房,谁也不想当着邻居的面从这个单元楼飞到那个单元楼。”
一般有翼族练习飞行,会有特定的飞行场所。
但是,收费。
苏灯心:“倒也不是那个原因……”
主要她爸不会教,总是怕飞不好磕伤她,所以她的飞行练习,一般就是求稳,从栖梧宫一端,无障碍逆风飞到另一端。
直线,不载人,有层层保护措施。
塔底没有怨鬼,但塔底,亦像一张蛛网,只不过这次不是丝线,而是咒文。
亮着红光的咒文浮动流转着,看不清的黑雾深处,传来层层叠叠痛苦的叹息和啼哭声。
“找声音从哪传出来的。”苏灯心吩咐。
岁遮一动不动,盯着苏灯心身后,示意她不要出声。
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吗?
苏灯心刚要侧头,腰被一双手圈住了。
那是千里的手,手腕上还残留着血迹,但被丝线勒出的伤口已经愈合不见了。
染血却美丽无伤的手,此刻紧紧圈着她,耳旁也有了轻微的气流触感。
苏灯心拽开他的手,转过身,看到了一双异色瞳,千里的一只眼睛泛起了渴血的红光。
他的神情有些懵懂朦胧,应该快要失去理智了。
岁遮再次举起胳膊。
“千里,咬我吧,当我还你医药费了。”他大义凛然道。
千里却只盯着苏灯心的脖子看。
“据说他们渴的时候,会先找魔力最高的血。”岁遮说,“没事,他应该会来喝我的……”
苏灯心再次被激起攀比之心。
“不是。你哪来的自信,认为你魔力比我高啊?”苏灯心指着千里,“他明明看的是我!所以我比你高是肯定的。”
岁遮:“你是半魔半妖啊!你别看我这样,我是纯种魔,我妈虽然赶我出门,但那是因为我家传的魅术不行。我魔力一直就挺高的啊!反正比你们混血的强!”
“那你也要看混什么血吧!”苏灯心怒道。
千里神色更迷茫了,怎么还吵起来了。
苏灯心也撩起衣袖,把胳膊递了过去。
“一决胜负!”她说。
“谁怕谁!”岁遮应战。
两条胳膊送到嘴边。
千里:“……”
千里唇边冒出个小牙尖,但他看向两条胳膊的目光,从迷茫渐渐转变为了无奈。
他不想喝了。
这么菜的血,喝了有何用?
这一刻,他似乎是恢复了点理智。
千里抬起头,说道:“五十步笑百步。”
第19章 秘密交换中
千里拍开两个人的胳膊,闭眼挥了挥手,坐下了。
“傻子。”千里声音渴哑了,但仍然坚持把这俩字清晰吐出来说给俩人听。
是够傻的,放下胳膊后,苏灯心一惊。
自己怎么敢做出这种举动!欠考虑了!
苏灯心看了眼身边的岁遮,大彻大悟。
岁遮这个魅魔,原来魅在这里!他能把跟他一起玩的人,不知不觉带到和他一样傻。
岁遮放下衣袖,说道:“千里,真可以吗?那你……再忍一忍,我俩去找哭哭啼啼的家伙,把真相推出来,结束这个本!”
千里舔了手腕上的血,润了润嗓子,提示道:“城里是幻身魔,这里镇压的是妖。”
岁遮:“你怎么知道的?”
“那些丝线,吸收了许多过路的妖魔和有魔力的人,从那些丝线里,能看到一些过往碎片。”
“综合现在知道的信息……”苏灯心说道,“好像越来越乱了,城主说,塔这边镇压的是百年来的女儿们。”
“城主说的话能信几分?”岁遮问道。
苏灯心蹲在地上,手指在地上写写画画。
“思维导图。”她说,“我们一样样来。”
幻身魔,是指一种低等魔,最接近古人类的魔,没多少魔力。于是,他们只能像毛虫一样,寄生在人的躯体里,破茧后,夺舍人类。
“至少,我感觉他在防备塔是真的,他说塔这里是他妹妹,也是真的。”苏灯心说道。
“那怨鬼是谁造成的?”岁遮问。
“谁造成的不清楚,但怨鬼是塔这边的妹妹在驱使。”苏灯心说,“因为咱们都知道,怨鬼是被妖术驱动的。”
“妹妹怎么变成的妖?”岁遮又问。
“你这思维跳跃的也太快了……”苏灯心烦躁地挠了挠头。
就要找到突破口了,她能感觉到,有接近真相的东西,已经在她这张思维导图中了。
到底是什么呢?
“幻身魔……镇塔的妖……怨鬼……禁魔阵……”
“所以说到底,是妖魔大战?”岁遮疑惑道。
“不奇怪,现在也还有隔阂。”苏灯心分了神,顺着他的问话回答,“南北东西财团内外妖魔精怪一直都有矛盾……辟邪花!”
她思维也跳跃,还是跑酷大跳跃。
“我就说,血流出来长出辟邪花,听起来就玄。这座城的先祖是幻身魔,而那个给他生下孩子的,是只妖!”
“血能辟邪,是朱雀一脉吧。”岁遮道。
“那肯定,总不能是只凤凰落难,委身低等魔吧。”
“也有这个可能。”千里沙哑着嗓音轻声说道。
他一开口,岁遮和苏灯心顺畅的推导断开了。
岁遮:“怎么可能!”
而苏灯心想到了冰之魔女,怔神。
这本子……不会是魔灵要点他俩吧?
她抬头,正巧对上千里那双眼。
这一刻的碰触,千言万语。
“走。”苏灯心抹掉地上的思维导图印记,“直接去找她,见了就知道她是什么妖了。”
“那我跟灯心儿去了啊,你在这里等我们。”岁遮叮嘱千里。
脚下是阵,浮动的文字符号,都是苏灯心不认识的。
她观察了,塔底四周有几十道门,需要从阵里找出开锁的关键字,将它们映照在这些门上,让这些门同时打开,才能完全解开这个锁妖塔。
岁遮蒙了几个开门咒,仍然无法让门全部开启。
苏灯心正在埋头推算,身边的岁遮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声道:“你有感觉到吗?”
苏灯心点了点头。
千里的气息逼近了,慢悠悠停在他们身后。
岁遮说:“……咱们装作不知道,继续?”
千里渴到很想把这世界上所有流动的血都喝干,跟自己的意志力拉扯斗争,本就烦,又听见这俩在一个个试错,他更烦。
千里的双瞳血亮,透过染血的发丝缝隙,死死盯着两个背朝自己的同学。
岁遮小声道:“好恐怖。”
他能感觉出千里的视线,那是一种被野兽盯上咽喉的可怕感觉。
怪不得千里会说血族是血蛮。以岁遮对千里的了解,他确实会不喜欢原始冲动外泄的野蛮样子。
岁遮:“要是白及在就好了。”
脚下的阵,亮起来的古文字,这都是白及的专长。
“千里是来干什么的?”苏灯心悄声问道。
岁遮:“你别管,你忽略他。他肯定是渴了,馋咱俩的血馋到忍不住了,现在靠同学之间的脸面撑着。”
千里的声音从她头顶幽幽飘来,嘶哑至极。
“不,我是来告诉你们,怨鬼来了。”
怨鬼们似赶集,静悄悄晃着走来。
苏灯心亮剑,却看到最先进来的几个怨鬼分别站在一些阵文上不动了。
“他们……不会是在提示我们,正确答案吧?”
“也不是不可能。”岁遮说,“魔镇妖,妖驱鬼,鬼袭击魔,他们是这种生态链。现在我们算是来救妖的,妖驱鬼来送提示,很对。”
“同意。”苏灯心收起剑,“就按他们的提示解阵吧。”
文字照在对应的门上,数十道门齐齐解锁。
苏灯心听到了“嗒”的锁扣声。
脚下的光阵碎裂,身体失重了短短一瞬,还未等她张翅膀,脚就重新碰到了地面。
塔阵露出了本真的模样。
不见天日的地底牢狱,堆积的白骨碎片,黏腻发潮的地面,和被数条锁链穿透身体,锁住咽喉四肢,钉死躯干,已淡如魂影的红衣女人。
她的脸上,只有一张嘴。
而在那影影绰绰要消散的魂影中,时不时能看到枯萎的鹿冠重影。
“神鹿……吗?”苏灯心震惊。
不是凤凰,不是朱雀。
是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刚刚进入妖魔纪元时,还有好多像凤凰那样,祥瑞辟邪的神兽大妖在。
神鹿就是其中之一。
“你……还能说话吗?”苏灯心轻声问她,“告诉我们真相吧。”
魂影的嘴巴咧开了个微笑的弧度。
……
社团活动室。
白及在做离开前的收尾工作,封南抹着桌子,忽然舞起了抹布。
“唰!”他给自己配着音,把抹布当鞭子甩。
“白及,咱俩来玩太极拧抹布吧?”封南说。
白及:“你刚用它抹过桌子,洗一洗再玩吧……”
“又不脏,这桌子每天都擦的。”封南蘸了水,抹布一头甩给了白及。
白及抓住,配合他拧了两圈,桌子上的册子动了起来。
白及松开手,激动道:“它有反应了!”
封南转头,和飞出来的岁遮撞了个满怀。
岁遮也顾不上道歉,迅速爬起,亢奋道:“成功!虽然杀了他都是便宜他!”
接着,千里和苏灯心也被册子甩了出来,躺在地上急促呼吸。
千里手臂遮着眼睛,好半晌平复了呼吸,坐起身,说道:“我要回宿舍一趟。”
看他冒了牙尖,白及懂了,他是想回宿舍取血袋补充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