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名用了三百余年,即便戚锅铲如何同他父亲抗争都无济于事。
……
“娘亲?娘亲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让为娘好好想想该怎么同你父亲说道。”
“娘最好了~”在余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唇角微勾,带着抹胜利似的笑容,讥诮道:“不想老……爹。”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笑容僵在嘴边。
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陆时芊背脊一僵,不好,杀气!
“小、小师妹,山门那边报名好像忙不过来,我去看看?”她蹭的一下站起身,“先走了!”
余唇角一抽,陆时芊如今同她一样,身为青云宗一峰之主,报名这等小事如何轮得到她去操劳?
“汪汪汪!”‘陆道友,等等帝江!’
“嘎嘎嘎!”‘小主子,快跑啊!’
方才碧空万里,天朗气清的青云宗上空,突然云卷风急,乌云倾盖。
青年墨发红衣,手执湛蓝长剑,容颜精致妍丽,眉眼间似有清雪覆盖,远山眉之中金印灼光,纵身跃下。
修匀的大手在戚锅铲反应过来之前,伸手将他提溜起,冰凉的指骨刺得他后脖颈猛地一缩,“爹、爹。”
“哼。”谢无祭矜贵地偏首,寒凉的眸光落在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小脸上,冷嗤道:“我来时听说山下报名……”
见他爹当面扒自己的底,少年憋红了脸,先不管他是如何知道的,自己决不能功亏一篑,猛地垂首致歉:“是孩儿不懂事,爹爹勿怪。”
“啧。”谢无祭斜睨着故作乖巧的少年,不再言语。
余蹙眉,“山下报名怎么了?”
“没什么!”少年一边从自家爹爹魔爪中脱力,一边后退:“娘亲,方才高掌门寻我商讨三日后的合籍仪式,我先去了,就不打扰你和爹爹了!”
余鼻尖一皱,无奈摇头:“这孩子,真是风风火火。”
熟悉的青草薄荷香自后贴上她,青年将她拥入怀中,下颌抵在她瘦弱的肩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
谢无祭嗓音低醇,夹杂着浓浓的思念之意:“小,想你。”
余微赫,这些年来……他真是越发粘人了。
明明二人不过分离三日罢了。
想到此,余转过身,主动扑入青年怀中,抬首问他:“这几日你去做什么了?”一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谢无祭一贯是交由茨渠来办,而他能不离开剑峰,便不会走。
谢无祭像这般离开三日不曾归来,这千年来确实少见。
“找人……谈了笔生意。”谢无祭顺势拦住女子温软的身躯,大手在她腰间来回摩挲,意味不明道。
“生意?”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妖市。可如今的妖市早在百年前就被谢无祭放权至自家儿子,美名其约便于其锻炼。
毋庸置疑,抱着妖市,无论二人此生多长,这一辈子都吃不空。
谢无祭有何生意可谈?
然还不及她细想,青年附在她耳侧,声音又低又沉,再次道:“小,我想你。”
谢无祭抱得很紧,余能清晰地感受到青年紧绷的肌肉。
她忙抵住他,圆润的指尖戳了戳他,小声嗫嚅道:“别闹呀,这在外面呢。”
端从远处看来,青年气质高洁,衣衫完整,宛如谦谦君子,如琢如磨。
其下,央着她为所欲为。
他碰了碰她的额角:“好,那我们进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余说得有些急,唯恐晚了误事,“晚些时候,掌门师伯就合籍大典的细节还要同我商量呢。”
“戚锅铲不是去了吗?这点小事若是他都做不好,就不配当魔神之子。”谢无祭歪了歪头,戏谑道。
“阿祭……”余无奈回应道,谢无祭仍是这般同儿子计较。
谢无祭贴在她耳侧,轻声哄:“小,旷了三日。”
“你该给些补偿。”
一语双关。
“补偿……什么。”她明知故问。
“你说呢。”
这般温柔……余更难捱过去了。
……
“臭老头一回来就霸占娘亲,气死我了!”
少年自剑峰离开后,一路行至久无人居的出云峰,心底愤愤不平,无法宣发。
“唉。”
他揪下一片竹叶。
“烦。”
郁郁葱葱的竹林,风吹叶响,像是祈来一圈安慰。
“什么人?!”少年魔神之子,虽行事乖张,可他血脉摆在那处,敏锐异常,掌心悄然聚力。
他黑眸危险地眯起,凝着眼前竹林前突然显现的白色人影,低声呵斥,“装神弄鬼?胡不敢现身。”
能避开娘亲和臭老头的神识,在此处不被发现。
这道白色人影绝不简单。
那人仍是未曾现身,缓缓走至他身侧,微微俯首,一股霜雪似的气息钻入戚锅铲的鼻尖,令他心尖一颤。
他好强,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种威压他只在臭老头身上感受过。
那人影似乎在端详他,稍后,递出一张细绒纸。
上书:‘恭贺新婚,吾来兑诺。’
戚锅铲有些狐疑:“你认识我爹娘?”
白色人影直起身,‘看’着他,不答。
戚锅铲没了耐心,皱眉道:“装神弄鬼,故作玄虚。”
直到他以为那道人影决不会说话时,人影开口了:“他们回来了。”
“你带他们回剑峰。”
“什么啊?”
戚锅铲无端痛恨起自己如今实力不济,打不过谢无祭,也打不过眼前这道白色人影。
他只觉眼前一花,就被白色人影送至青云山脚下,攥紧掌心的细绒纸,呵道:“人呢?”
无人回应。
那道白色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若从未出现过。
“小娃娃,请问此处可是青云宗?”
鬼才是小娃娃,戚锅铲闻声恨恨抬眸,却是两张陌生的面孔,神色温和。
只是二人身上的剑意相仿,好似与娘亲同出一宗。
令他不由有些困惑,古怪问道:“你们是青云宗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含笑不语。
但见面相上较年长的男子冲他轻轻颔首,“你可认识这剑峰上所住之人吗?”
戚锅铲微微昂小脸,挑了挑眉,不答反问道:“你们要上剑峰拜访勘梦剑尊?”
他的语气委实算不上多好。
那钟灵毓秀般的人物,一身剑意盎然,也不恼怒,只是望着剑峰的方向,轻声说了句话。
远处拂来的清风将它轻轻卷起,带入少年耳中:“剑峰本就是我二人所住之所。”
“此番不过……归途。”
戚锅铲小脸微微苍白,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唇翕动,轻轻念出两个名字。
“你们难不成是……无裘剑尊与凛虚剑尊?”
令娘失神遗憾了如此之久的师尊与师兄归来,她该有多高兴。
少年闭了闭眼,语调放柔了许多,带上敬语:“请两位前辈随铲铲来,我为你们引路。”
他想,娘亲此次的合籍仪式当是圆满极了。
所有人都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其他番外,点击专栏直达《小锅精番外》
第117章 上清视角(一)
仙历4177年,青云山仿佛一昼夜进入凛冬时节。
琼楼玉宇间四季常开的烂漫桃林被皑皑冬雪覆没,不见星点粉意。
冰雪覆盖山脉的速度十分迅速,不多会,那自最高山头倾泻的雪色已蔓延至山腰。
一行着缥缈仙服的仙仆顺着蜿蜒的山道而下,听闻身后愈加临近的霜雪结冰之音,有人不忍叹息:“哎――”
另一人凝眉忧心忡忡:“你们说……仙君他莫不是要自陨?”
“莫要胡说!”容色娇丽的紫衣仙侍重重打断了他的话,她亦是望着那处,眸中凝结水汽,眼眶泛红,语气微哽:“仙君岂是我等可妄议的?他绝不会……”上清仙君纵然生性冷漠,可他仍心怀苍生,绝不会在魔界频有动作的现今,弃修真界、仙界于不顾。
那仙侍被紫衣仙侍的语气震慑,后退一步顿住:“落英仙子,你这……”
落英褐色瞳内倒映着霜雪,眼见冰封至前,呵气成雾道:“你等莫要再废话,快些走吧,徒留在此免得惹仙君震怒。”
凛冽霜雪将至,众人也不敢耽搁,加快了脚程。
若问为何不御空飞行,只因青云山此刻漫山的仙气尽收,除了上清仙君,无人可在此使用仙术。
而且无怪乎众仙侍这般想,如今……上清仙君自余息与长芜道君的合籍大典出事后宣布青云山封山,还他们这一众仙仆被遣送下山。
冰雪封山……怎么看都是要放弃青云山的样子。
人群熙熙攘攘,却不敢再耽搁,继续沿着山路向下,不多会冰霜随着最后一人的步伐踏出青云山地界,彻底封住了整座青云山。
众人已可正常使用仙术,相视一眼,纷纷御空离去。
唯有落英停留在原处,仰面望着那渐渐被雾霭笼罩的冰山,褐色的眸中渐涌愁绪,唇角逸出叹息声。
最令上清仙君重视的大徒弟重伤,二徒弟戕害同门师妹被夺去神智逐出师门,三徒弟不知所踪,还有……余息仙子与戚泽双双身死与神剑之下,再无转世的可能。
他……又该何去?
淡紫色的裙摆掠过带着霜花的无名仙草,随着翠绿草叶微微晃动,原地再无一人,空气中似乎回荡着声声叹息。
仙草叶片上的霜花正化水珠滴落,倏而凝结成冰晶,通体泛白。
一道裹挟霜寒气息的虹光隐于人前,悄然无息地离开青云山脉。
整座青云山似乎一夕之间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魔界深渊,万仞城。
越族宗祠石门开启,闭合。
“哎。既然魔主将越族托付于你,你该继任魔主的……”苍老的声音中夹带着几分惋惜,“如今魔族乱子赤妄魔尊已死,我们不能辜负魔神大人的期望,当重振魔族,光耀我越族。”
“长老,阿乌定不会辜负师……魔主的托付,定会全心全意为越族昌盛努力。”容色妖冶的年轻男子笔直跪于一排灵位前,镇定且缓慢地摇首,“可这魔主之位恕阿乌……不配其位。”
男子俯身跪下,向着石制灵位中心那块无字排位恭敬一拜,蓝眸中凝着坚定,启唇道:“请魔神大人原……”
“砰――”
然他的话术尚未说完,素来坚固无比的宗祠石门为人自外向内暴力震碎,霎时激起一片尘埃。
隐约可见一人隐于其后,露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什么人――竟敢擅闯越族宗祠!”方才说话的白须长老立时倾身护在灵位之前,厉声呵斥,苍老的眸中凝着对来人深深的忌惮。
究竟是何人,竟能破开宗祠石门?
不知为何,越族长老内心涌起极大的不安。
而阿乌早在那人硬闯之时,便起身召出本命剑,剑尖直指来人。
“嗒。”
“嗒。”
与宗祠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来人仿若闲庭漫步,手中似是抓着一人,缓步入内。
随着那人愈加靠近,阿乌握在剑柄处的指尖微微收紧,在他面容现出的那一刹,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师尊……”世间若有谁能破开此门,除了他,阿乌不做他想。
待看清上清所携之人,他不由微睁双眸,诧异道:“大师兄,为何如此?”
上清仙君没有回答。
阿乌长睫垂落,气势微收,颇带恭敬,却没有收回长剑。
早在阿乌叛逃离青云山的那一刻,他便知晓自己魔族身份难以掩盖。只是他未曾想到,上清仙君竟来得如此之快。
银发白衣的青年未有动作,神色淡如水,霜白的眸紧紧盯着他,漠然道:“戚乌,将所有的越清玉交给本君。”
“不能给!决不能将越清玉给仙界之人!”白须长老脸色涨红,他已然认出来人是谁,可他明知自己与上清差距甚远,仍竭力阻止。
越清玉代表了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那处乃魔神长眠之处,岂能容异族之人踏足?
“师尊……恕罪。”
“我不能交出来……”
长剑剑鞘被除去,戚乌眸中的犹豫皆化为视死如归的坚定。
明知不可为,而他只能抵死一搏。
“本君……不想再杀了你。”
上清仙君肩侧的银丝被随着身上渐聚的戾气笼罩,纷扬乱舞,霜白的眸中温度渐消,寸寸成冰。
不可抗拒仙力向着他二人席卷。
……
一个时辰前,九天与凡间交接处。
蚩影术投下一道人影,手中托着一枚玉枕。
“珩霄,你这是何意?”
远处白衣人负手背立,长及腰处的银丝盖过手腕,他的声音冷沉低哑,“无他,唯本君渡劫失败尔。”
“怎么可能?余息顺应命理,已身陨于她爱之人手中,为何你……”
“余华,她没死。”上清打断了他,眉间凝着不赞同,似是对他的话颇有微词。
余华对他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行为表示无奈,他掂量着手中炼化成玉枕模样的宿世百相,随意道:“好,她没死。”
上清唇角抿成一线,又道:“本君需你助我。”
“不对啊,珩霄你变了很多。”余华突然道,他投下的影子晃了晃,就似他那人一般,“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此话一出,换来上清仙君长久的沉默。
一动未动,似与一旁的霜雪混为一体。
“本君想起了一些事。”
余华微惊,他还有什么自己不知的经历:“洗耳恭听。”
“不过一些可追溯至万年前的恩怨,不说也罢。”
“而且本君已确认,那窥探天机之人为……太阴。”
余华掂量玉枕的手一顿,语调微沉:“你可是确定了?”
上清语调平平,“太阴不应不敌于戚泽,而她故意放任戚泽离开沉水狱。”
那厢余华心底一颤,闭了闭眼:“那你……打算如何做?”
青云山顶的寒风习习,卷起那人的银丝,他接道:“本君需你将息儿魂魄重塑,令其无忧成长。”
“另外,将此命书交于司命。”
“告知其,乃天道所下。”
余华眯着眼,“你何意?”命书一事怎可随意为之,司命亦不是愚钝的神君。
不过……依他对上清的了解,如行此招,必有其因。
闻言,上清仙君转过身,望向余华不甚清晰的投影,眸底晦暗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