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意识看向谢无祭,杏眼眨动,她印象中,阿祭与二师姐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只见那人黑眸流转,似浩瀚星河,葱白指尖划过杯盏,将之‘嗒’的一声放置在一旁,慢条斯理地起身,“这便来。”
对此季云微皱眉没有过多言语,目光移向尚未苏醒的枫儿,“谢道友,这妖麻烦你暂时看顾一会儿。”
谢锦薇亦明白事情刻不容缓,她捏着剑鞘沉声应下。
一行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苏林背对着谢锦薇,矗立在门口,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若有所思,眸底流光辗转,喃喃轻语:“这就是元婴吗?”言语之外似带着些艳羡。
“苏道友,你在说什么?”
谢锦薇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凝着他,神情严肃,面前之人一改往日的怯懦形象,从她这方向看去似乎有些不同?
苏林嘴角勾着一抹浅笑,缓缓转身。
*
等他们赶到东院之时,岑欢所在的房间房门大敞,房内没有丝毫打斗痕迹。
岑欢似乎不是被抓走的。
余眼神一下就落在了桌案上那碗已经用过的糖水上,“二师姐竟将它喝完了。”
季云循声从里间走出来,“小师妹,你说的可是桌子上的那碗糖水?”那碗进屋时他就看过,并无特别。
谢无祭扫了一眼那碗,没有作声。
余点点,“那是我替二师姐叫的膳食,她晚间似乎胃口不大好就没用。”
“可我离开之前,这碗糖水还是满的。”小锅挠了挠头,困惑道:“难道二师姐在我走后又起身将它喝了吗?”
季云沉默了一会,从芥子囊中取出一张传音符焚了,然没有得到回应。
“又是如此,联系不上。”他面色微沉,“方才我寻涪陵时亦是如此。”
“六师兄?”余恍然大悟,她、好像确实没看到自己的这个倒霉师兄回来?“他还没回来吗?”
“尚未。”季云沉着脸,面向二人,言辞肃穆:“此事许是没有那么简单,你二人留在苏府内,何处都不准去。”
说罢,季云从介子囊中拿出一叠符纸,上前两步,倾身递出,如冰壶秋月般高洁,语气柔和:“小师妹,我知你尚未来得及修习剑道,这些符咒你拿着,以便你与八师弟不时之需。”
余眼睛一亮,符咒在这凡间可算金贵的物什,得之不易,她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软嫩的小手刚伸出,二人的指尖还未相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半路拦截’了那叠符咒。
谢无祭神态自若地接过符咒,好整以暇地对季云行了一个平辈礼,露着白牙笑道:“那师弟就代却之不恭了。”
不待季云回答,谢无祭转向余,晃了晃手中的符咒,浑身上下倾泻着温柔,“可介意?”
谢无祭玉树风清的身影映入余水亮的瞳内,她仰望身量颇高的少年,缓缓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她拿了也是为了保护‘男主’。
自然他拿着更为稳妥。
季云抿唇不言,眉间凝着不易察觉的冷寒之色,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余看看离去的季云,又看看伫立在原处的谢无祭,张了张嘴:“阿祭……”
忽而,谢无祭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凤眸惺忪,似是很困:“我要回去睡了。”
余当即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谢无祭抬目凝望她,双手按住跃跃欲试的余,缓缓摇了摇头,“你可知你我男女有别,不能共处一室。”
余迟疑了,她不懂什么是男女有别,无论是天上还是下凡以来从未有人和她提过。
“可是……”我要保护你啊?
谢无祭再度晃了晃那一叠符纸,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师兄有这个就够了。”
小锅眼含纠结,她说不过他。
最终,谢无祭一个人离开了东院,回到西院住处。
余也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终是觉得不妥。
她直起身,穿好鞋子披着外衣就往西院那处目的地赶去。
‘男主’说两人不能共处一室,那她就待在门外守着呗!
小锅越想越觉得自己机智,脚下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等余到西院时,发现整个院落黑漆漆的一片,门外连守值的侍女都没有,顿时心中疑窦丛生。
她当下就想推门进去,指尖触到门把手时生生停住,改为了叩门。
“谁?”
屋内传来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似熟睡被打扰,隐含薄怒。
这一声回应让余的心落回了肚子里,随之而来的是打扰了他人休息的愧疚,小锅埋着头,站在门口,糯糯地说了声:“阿祭……是我。”
“嗯。”里面之人回了声‘嗯’后没再搭理她。
很快屋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余自知扰了阿祭睡眠,再不敢多言,转身走向廊间的美人靠旁,伏在背靠上,双眸间了无困意,盯着东沉的圆月发呆。
屋内之人,一身黑衣坐在桌边,借着稀薄的月光,看着窗纸上投映出来的的两个小揪揪。
没过多久,屋外又传来说话,窗纸上的剪影变换为两人,人影浮动。
“余姑娘……你果然在这里。”
“苏公子?”
“我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说在城东发现了疑似岑姑娘的身影,你快些随苏某来。”
“不行,我不能离开这里。”
“下面传来的消息,岑道友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只是苏某实在是联系不上季道友,这才寻到你这处……”
“啊……二师姐受伤了吗?”
“是,余姑娘,苏某不敢欺瞒。”
“……”
窗纸上的剪影渐渐相携离去,越行越远,直至看不见。
火光一闪,屋内之人燃了一张传讯符。
“尊上,余姑娘离府了。”
“……她发现了?”
“余姑娘……跟苏公子离开了。”
“呵。”
作者有话说:
狗祭要气死了哈哈哈!
前脚刚走你们就来骗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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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挡二十刀
“尊上?”
廊灯暗淡,魔气肆虐,空气中弥漫着压迫人心的威压。
漆黑的洞内唯有几枚廊灯提供光源,乌压压地跪着一众‘人’,或化人形,或维持妖身,哆哆嗦嗦,俱恐惧地望着不远处高台上的挺拔少年,一缕缕黑雾缠绕在他们周身,彻骨的寒气浸入四肢百骸,眼前看似年轻的少年周身魔气氤氲,强大到令他们丝毫不敢动弹。
昏暗的灯光的黑衣少年身上投下一层阴翳,点点光芒被吸入漆黑的眼瞳深处,淡色的唇角抿地很直,掌心的魔气如滋生的魔障越发浓郁。
魔将茨渠抵不住压力单膝跪下,双手执礼,压着牙关询问,“可是雉乌那处暴露了?”
“啧,不是。”长睫敛下,似乎不愿多言。
黑衣少年走出阴影,露出一张惊心动魄的俊脸,只是这张天妒人怨的脸上此刻浸着寒霜,冷鸷的目光扫向众人,薄唇诉着冷言:“本尊再问一遍,鹿灵躲在何处?”
“我、我等不知啊!”一位胆大的妖少女跪伏着靠近,双目暗含贪婪落在少年绝美的脸上,垂涎一闪而过,她娇声道:“这位大人,请放过狐狸洞的众人,我等从未……呃,啊!”
“呃,呃,你……”狐族少女话未说完,一枚暗黑色的冰凌射穿了她的喉口,割断了她的声带,殷红的鲜血汨汨流出,她的身子因为剧痛抖如筛糠,发出的声音与不成调,只有血液浸透气管的‘嗬嗬’声,瑰色的丽颜迅速灰败下来,轰然倒下。
“这话本尊不想听。”黑衣少年收回手,姝色惊人的脸不苟言笑,在廊灯的微光下,无端地令人胆寒,他碾了碾指间的黑色玉戒,眉峰轻挑,看向众人的目光无波无动,仿佛看着一群死人。
躲在狐妖尸体后的众妖族抖得更厉害了,他们没想到眼前这强大的少年接了一道传讯符后就失了耐心,转瞬夺了一条命。
“我、我妖界与你魔界立有合约,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怎能如此滥杀我妖族之人?!”许是狐族少女死不瞑目的模样激起了部分人的反抗之心,有人抬头冲着黑衣少年义愤填膺道。
很快就有人拉住他,争相捂着他的嘴,露出的狐眼透着刻骨的憎恶,就好似失了伴侣的独兽。
“合约?”黑衣少年面上扬起了笑,“你们与南魔的合约与我北魔何关?”
方才还在激烈挣扎的少年,狐眼倏地瞪大,瞳孔紧缩,好似看到了什么恶魔,指着他抖着唇道:“你是北、北……啊!”
他惊恐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又是一枚冰凌瞬间削去了他的手指,顿时血如泉涌。
众人眼前一花,黑衣少年无声无息瞬移至狐族少年身前,颀长的身影在他失去血色的面上投下一圈阴影,冰冷地长指挑起他的下颌,狐族少年的唇还在抖动,双目惧怕地看着眼前修为深不可测的魔族,失声道:“北翟王……”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狐族一片哗然,眸内涌上的是无边的死寂。
仙魔大战后,朝夜魔尊被封印,圣宫群龙无首,魔界式微,一片大乱。
就在这时昔日朝夜魔尊兄嫂灵烟夫人上位强控魔界政权,并暗中立下从未露面的私生子为圣子,魔界暂时进入缓和期,只是实力已经大减,若不想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只能寻求盟友。
灵烟夫人找上了妖王,达成共和,然不过二十年,魔界内乱,圣宫元气大伤。
北翟王横空出世,实力强盛,圣宫奈何不了他。
他迅速控制了以魔界昌河以北的地域,雄踞北方自立为王,之后再无更多的动作,出面的都是他手下的魔将,而北翟王一直在魔宫闭关直至如今。
至于底下的妖族为何如此怕他?
只因北翟王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因向他投诚的鹿城城主之女鹿灵企图爬上他的床,触了他的底线,他就将整座鹿城屠了个干净,将鹿城城主吊死在城门口,风干三日,鹿灵却不知所踪。
据说当时城内血流成河,一路蔓延至城外的昌河,将昌河下半游染成了红色。
这也是南魔圣宫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敢在与之抗衡的原因。
就是这般阴狠可怕的人物如今出现在他们这群妖界小卒的洞内,问他们鹿灵的去处,他们怎会知晓?
北翟王的耐心仅有的耐心告罄,长指下移,拧着狐族少年的脖颈将他高高拎起,双目漠然,“还不说是吗?”
身后的茨渠会意,属于渡劫魔族的实力全开,凛冽的魔气仿佛能随时夺了在场所有妖的命。
“不、不知。”狐族少年咬着牙根,自知绝无活路,他绝不会将首领所在之处说出……
可任何一个族群都少不了墙头草,很快有人抵不住压力,匍匐在少年脚跟,抱着他的脚踝,“北翟王尊上,我说!我说!我知道首领去了哪里!”
“阿武,你个小人……”狐族少年瞪大了眼,急切地啐着下方的背叛者,“首领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敢出卖她!”
“啊!”
阿武身子一抖,没有动。
‘砰’的一声,狐族少年的尸首就被仍在他身边。
洞内廊灯烛影摇晃,丝丝缕缕的黑气卷上阿武的身子。
灯影幢幢,黑眸垂下,睨着阿武的后脑,黑衣少年脸上勾着冷笑,“好,你说。”
*
夜风割面,夜色深厚,宽阔的大街上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疾步行走青石板的街上,在一处民宅前停下。
窗户半开,风吹着发出扭曲的哀鸣,在夜色下显得无比渗人。
余发鬓微乱,扭头看向身侧的苏林,“苏公子,你确定二师姐在这里吗?”为何她没有闻到血腥味?不是说二师姐受伤了吗……
苏林盯着她的杏眸点点头,一脸真诚,用力地拍着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门,“岑道友,岑道友你在吗?你没事吧?”仪态焦急万分,好似与岑欢有着深厚的友谊。
“苏公子。”余看着那宛若八十老妪的破门,嘴角一抽,伸出指头点了点门扉。
“吱呀”一声,门便被推开了。
苏林:“……”
略微掩饰尴尬后,苏林率先进门,二人在屋内翻找一番,都未看到岑欢的身影。
余困惑地回头,“苏公子,这里没……”
与此同时,灵力顿现,击打在余的后脑。
对上苏林凶恶毕现的眸子,余丝毫无伤,扶了扶被打歪的小揪揪,茫然道:“你、为什么打我?”
“你、你怎么会没事?”苏林大退一步,指尖凝着尚未散去的灵力,那可是金丹后期的全力一击!
他目露大骇,失声呵道:“你是什么怪物?!”
突地,外间邪风大起,“啪――”破旧的木门倒在地上。
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踏入门内,少年墨玉般的眸子看着苏林,轻慢不逊,目空一切。
余却是双眼一亮,欢脱地越过苏林,朝他奔去。
“阿祭你受伤了吗?”甫一靠近少年,余鼻间萦上一层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眼睫一眨,立刻上下查看。
谢无祭凤眸怔住,错愕转瞬即逝,她的第一句不是疑惑他为何出现在此处,为何骗她在休憩,为何能找到她,而是……
你受伤了吗?
那颗空洞的心似有暖意入侵,蚀骨缱绻。
见他怔愣不语,余踮起脚努力在他面前挥了挥,“阿祭?”
谢无祭瓷白的脸宛若玉石,月华流淌在他眉眼上,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我没受伤。”
面对其他人,他的笑是金装玉裹的刀鞘,藏着随时挥出的冷冽之刃。
而对着她,似乎这抹刀刃即将湮碎。
黑衣少年抚着她的发丝,低头凝着她的侧颜,余望你此刻的真诚呵护即是永远的陪护。
作者有话说:
刚杀完人的狗祭动摇了动摇了!
QAQ可是咱们小锅该跑还是会跑的!
第21章 挡二十一刀
黑衣少年上身前倾,肩膀向下垂落,单手揽着余的瘦肩,将她随意披着的外袍细细整好,耐心地打了个细结,视线飘过她的头顶,落在离他们两尺开外的苏林身上,冷然如冰凌。
苏林知道眼前人的修为仅仅筑基,目露无惧,掌间凝着灵力,属于金丹期的力量在这破败的民宅中全数喷薄而出。
“哦!”鼻尖萦着灵草薄荷香,血腥味似有若无。
余仍试图低垂着眼帘看向血腥味的来源,却见他黑底白纹的锦靴上沾着一点鲜红的血迹,她眸内困惑顿生,困惑地昂起头,“阿祭你的鞋子那……”
谢无祭鸦色的凤眸回转,长指上移,摸到余被弄歪的束发金环上替她整了发髻,微叹一口气,“你怎么如此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