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余脚下步子一转,向着自己寝殿的方向走去。
季云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思沉了沉,她果然……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
可他从头到尾就未曾对她有过不善之举,她为何会如此。
偌大的练武场仅剩白衣少年一人,他长指紧扣手心,晚风吹起束发的长带,背影萧索孤寂。
可他才是沈云霁不是吗?
*
余回了寝殿,使着不甚熟练的火诀,将殿内灯火全数燃上。
“在哪呢?”
她沿着每一寸玉砖地面细细寻找,却一无所获。
“难道真掉在床榻上?”余直起身,走向撩开厚重的纱幔……
下一瞬她眼前一花,余就被按到了床榻上,炙热的躯体压着她,一只温凉的大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手沿着细嫩的肌肤,描摹着她的眉眼。
柔顺的黑丝垂落在她近在迟尺的面上,带着熟悉的灵草薄荷香,扣住她的那人吻在她颈侧,语调蕴着危险,附在她耳侧低喃道:“你刚才同季云在练武场待了那么久,在说什么?”
他的吻如炙热的烙印,烫在余颈侧,令她不由缩了缩脖子,小手被迫拽着他的衣襟。
他的身上似乎萦绕着一种惑人的气息,余无法定下心神,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她就像被架在三清神火上烤,既舒适又难耐。
见余不语,谢无祭捏了捏她的脸颊,薄唇顺着颈侧向上,落在她的唇角。
唇触之即离,少年眼眸深邃,语气有些低郁,“小没良心的,我才离开多久。”
余被亲回了神,扒拉开他作乱的手,严肃又委屈,“我找不到戒指了。”
“什么?”谢无祭动作忽然停住,他蹙着眉松开了钳制着余的手,很快反应过来:“我给你的戒指吗?”
“是,是大师兄告诉我戒指不见了……”小锅杏眸微灯,双颊微红,眼角含着溢出的泪水,愧疚到道:“我才想在你回来之前先找到。”
谢无祭没有立刻接话,戒指在哪没人比他更清楚。
但是季云为何会注意到幽影戒,难道他连这个都知道?
少年唇角渐渐勾起一抹邪气地笑,那可真令他有些期待。
沈云霁他还知道些什么?
但他口上却说:“若非戒指的事,你还要留在那里继续同他说话?”
余:“……???”
作者有话说:
狗祭委屈但他是一定要说出来的,哈哈
下一章狗祭要搞事业了QAQ提前说好,他不是好人,不可能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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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挡六十三刀
中州与扬州交接小城, 逊钟城。
皎月升至中天,正值夜深人静时,月华落满整座宁静安详的城池。
逊钟城中枢的位置坐落了一座巍然而立的庞大府宅, 斗拱交错, 绿石为瓦,在月色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越过垂花门, 精致玲珑的亭台楼阁, 幽静怡丽的廊桥水榭, 数不胜数,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财势强横。
除却交错相交的巡逻队伍,暗处更有金丹以上的修士值守,在这逊钟城不可为不奢华。
这正是谢家分支,谢琅的宅院。
遥看天际, 忽而夜风至,一袭厚重的卷层云裹挟着沉沉的黑气将圆月缓缓蚕食, 而睡梦中的逊钟城修士无一觉察。
整座大宅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莹光庇护,三道如鬼魅般的高挑身影如入无人之境, 转瞬来到了谢家后院深处。
三人落在一处于前院格格不入的破败院门前,为首的黑衣少年凝眉注视着斑驳掉漆的木门,目光晦涩, 若有所思。
此处坐落于谢宅后山的山脚下,与雕梁画栋的谢宅各处不同,这里灯火暗淡, 装修破败, 不似有人居住的模样。
“尊上, 根据影卫传来的消息, 她就被困在……此处。”
守门的元婴修士早在他们来之前就无声倒下,茨渠侧身回禀,吱呀一声推开了院门。
迎面而来的是院内淡淡的霉味,混杂着青草苔藓的味道,还有黏腻的阴暗潮湿感,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打扫过了。
谢无祭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院内唯一的门前,白皙如玉的大手按上门,听着里面传来的微弱呼吸声,他犹豫半瞬,用力推开了破旧的木门。
茨渠与身旁的雉乌对视一眼,轻咳一声,“你随主上进去吧……我来守着。”毕竟那里面也是他仅剩的族人。
雉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嗯,多谢。”
“小姐……是大小姐回来了吗?”
门被推开后,扑面的灰尘直冲两人袭来,却在靠近谢无祭的一瞬间仿佛被屏障挡住。
屋内未着灯,但二人皆为高阶魔族,夜可视物,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眼前是一名身着褪色衣裳的女子蓬头垢面看不清面貌,正伸出枯黄的双手于漆黑中摸索着什么,随着她迟缓的动作还发出铁链拖动的声音。
魔气微薄,不能夜视!
雉乌眸光闪了闪,垂于一侧的手捏得很紧,浑身散发着难以遏制的怒气,“尊上……!”
“嗯。”
话语声刚落,雉乌手起剑落,束缚了女子不知多久的铁链应声碎裂,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声响。
女子似乎情绪高涨,伸出的手胡乱抓着什么,人更是直冲到谢无祭跟前,干哑着嗓子激动道:“你是大小姐对吗!”
雉乌眸中含着不忍,上前欲挡住她靠近谢无祭,却被他伸手拦下。
清冷的玄衣少年收回落在角落处的目光,漆黑的眸子就那么看着女子蹒跚着摸到他跟前,拽着他的衣角。
屋内唯一的油灯被点亮,女子常年不见光的双眸刺激性地滚落泪水,声嘶力竭地呜咽:“大小姐来带我走了……”
谢无祭背对着油灯而立,俯视着女子韶华老去的容颜,沉默片刻,冷然开口,“你说的大小姐是戚灵瑶吗?”
女子乍然听见‘灵瑶’二字神情十分激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是大小姐的名讳。”可能她也意识到眼前的来人是男子,陷入了迷惘和痛苦中,枯瘦的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按着太阳穴,神情恍惚:“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大小姐的名字?”
说到这女子双手的疯癫动作一停,浑浊的双目再度流下两行清泪,小心翼翼地祈求道:“你是我的……族人吗?你们现在过得好吗?”
见此,便是看惯生死的雉乌心中也不好受,当知晓古越族还有族人存活于世的时候,他曾想过那人过得不好,却未曾想竟是生不如死。
若他们不来,她会不会在这里耗尽最后一滴精血而亡?就如同当年死去的数十万古越族族人。
“我是。”谢无祭长而卷的睫毛低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不同于魔魂,许是少年分魂仅有的温柔,这个少年魔王第一次没有杀了触碰他衣角的人。
他俯下身,凝着她,一字一句诉说着不争的事实:“戚虞,他们都死了。”
“不!不可能!”女子如同失控了一般向后跌去,眼眶通红,嘶哑道:“他们怎么会死呢?大小姐会守护好族人的,他们怎么会、怎么会死呢?”
谢无祭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薄唇浅抿着:“告诉本尊,当年灵瑶是怎么死的。”
“大小姐没死,她怎么会死呢?”女子又开始胡言乱语,蓬乱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神色,咿咿呀呀地说着胡话。
“戚虞,本尊没有耐心,我知道你没疯。”
女子瘦弱的身形似乎轻轻一震,仍是低垂着头。
雉乌猛地看向地上伏着的女子,不知谢无祭是如何看出来的,迟疑道:“尊上,她……”他明显感受到了谢无祭语意中的冷意,他是真的会杀了她。
“还不说实话,你可知你眼前的人是谁?”雉乌敛去心中的怜悯,冷声厉呵:“尊上是你的灵瑶小姐死前唯一留下的子嗣,古越族唯一存活的圣子。”
女子的身形抖擞地更大了些,是将话听了进去,畏畏缩缩地抬眸,试图看清谢无祭的面容,那股熟悉的气息令她既害怕又希冀。
雉乌闭了闭眼,冷声说着他的名讳,“戚若泽。”说完,他单膝跪下向谢无祭请罪。
谢无祭目光若冰,似乎极其不喜那个名讳,淡淡道:“罢了。”
少年修长挺拔的身形转身离去,那女子又扑过来抓着他的衣摆,颤抖着开口,“圣子……”戚若泽这个名字是她伴着灵瑶左右时,亲眼见她一笔一划写下的。
“小少爷……是老奴有眼不识,请您一定要替大小姐报仇。”戚虞的眼眸依旧浑浊不清,无法视物,说出口的话咬字却清晰了很多,“她死得太惨……”
谢无祭转过身,冷眼看向她不语。
戚虞嗫喏着,道出了她所知的真相:“百年前……”
那时候的朝夜魔尊并没有对身处深渊的古越族产生很大的兴趣,只是将他们所有人限制在那里不得随意离开。
戚灵瑶和戚灵烟是双生姐妹,容貌相似但不尽相同。结伴从深渊偷偷离开后她们二人因意外分开,戚灵瑶被抓进了魔宫,被朝夜魔尊娶为夫人。
而戚灵烟遇上了当时刚当上谢家家主的谢允,两人看似情投意合,实则谢允早已识破她古越族的身份,一切的虚与委蛇只为了夺去古越族极高的修炼天赋,戚灵烟察觉后逃离了谢家。
可命运作弄的是,戚灵瑶刚逃出魔宫,就被错将她认为戚灵烟的谢允带回了谢家强行合籍,合籍后发现她并非戚灵烟,谢允还是留下了她,许她夫人之位,对她恩爱倍护,戚灵瑶也在相处中爱上了谢允。
至于戚灵烟则被朝夜魔尊派来的魔将抓回了魔宫,百般折磨,逼她说出戚灵瑶在何处,可刚从谢家仓皇出逃的戚灵烟怎么会知晓当时和自己分开的姐姐现在身处何地?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戚虞就不知道,因为她在戚灵烟被抓进魔宫不久就在她的帮助下逃出了魔宫,企图回到深渊告知族长这个中纠葛。
等戚虞带人伺机救出戚灵烟后,两人找到困在谢家的戚灵瑶时,她已经为谢允诞下一子。同时她知道了谢允的野心,悲痛之余她决心离开谢允,戚灵烟表示愿意以身将她换出谢家。
戚灵瑶自是不愿意的,她身为姐姐又怎能将妹妹置于危难中?
但是事与愿违,她们谁都没能离开。
没等来古越族的援兵,却等来了魔宫的追兵,戚灵瑶为救谢允死在了朝夜魔尊手下,被生生击穿心脏而死,死相惨烈。
奇怪的是,戚灵瑶死后,朝夜魔尊却退了,没有继续大开杀戒,若说是对戚灵瑶的爱致使他放弃了继续杀戮又不像。
再后来发生的事戚虞并不知晓,她被谢允的弟弟带去了逊钟城关至现在,就连尚在襁褓中的谢无祭她都不知被谢允送去了何处,是死是活。
好在此之前戚灵瑶已经为他取名戚若泽,冠的是戚姓。戚灵瑶希望他同三千年前替越族子名安排好一切的深渊君主戚泽一般,将备受朝夜魔尊迫害,困于深渊的古越族族人再度解放出来。生而不养她不是个好母亲,可她却对得起古越族的所有族人。
说到这戚虞疯癫的神情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满面的凄苦和流不完的泪水,沿着她沟沟壑壑的面容簌簌落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小姐这一辈子太苦,小少爷……你一定要……”
“朝夜魔尊早已被修真界困于无尽海底。”听完戚虞所知的过往,得到了魔魂心心念念的真相,拥有所有记忆的谢无祭表现得格外镇定,神色甚至可以称得上平淡。
戚虞只是站在她的角度叙述了当年她所知的事,可谢无祭想到年少时的经历,心知当初的真相绝不是这么简单,灵烟……早已背叛了古越族。
也许是在随戚虞一同逃离魔宫时,又或许更早,譬如……刻意放戚虞离开魔宫寻求古越族的救兵,给了朝夜魔尊更好的理由屠戮整个古越族族人,毕竟卓越的修炼天赋无论在仙魔哪一界都是逆天的存在。
戚虞不敢置信地抬头,须臾后露出大仇得报的笑容:“哈哈哈哈,天道昭昭!呸!这魔头总……”
谢无祭长指动了动,一缕黑气割裂了戚虞拽着他的衣摆,冷言冷语,击碎了她心中最后的坚强,“如今你口中的二小姐戚灵烟正苦心孤诣地要将朝夜从无尽海救出。”
戚虞不信,“不可能!二小姐在魔宫受尽苦楚怎么会!”
谢无祭冷笑,“又或者该告诉你,是她与谢允联手设计了古越族的灭顶之灾。”
“你,你说什么?二小姐怎会,害自己的族人呢。”戚虞向后猛退几步,撞到身后的墙上滑落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雉乌身形动了动,将手收了回来,终是没有去扶她。
角落里的木箱子动了动,一个小巧的身影推开盖子从里面钻出来,扑倒戚虞身边,焦急道:“虞姨,虞姨你怎么了?”
“今夜逊钟城再无谢家。”谢无祭抬步离开泛着沉闷气味的陋室,凝着漆黑无月的夜空,声音淡而悠远,带着岁月积淀的漠然,“是去是留随你。”
“小少爷……”戚虞安抚了身边瑟瑟发抖的男孩,踉踉跄跄追至谢无祭身后,急急道:“你……要杀光他们吗?”
圆月自黑云中探出一隅,清透的光打在她苍老的脸上,映出浑浊瞳仁中的犹豫之色,“能不能,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谢无祭没有回头,低沉阴冷的声响自薄唇中吐出,“雉乌。”
雉乌垂首应道:“是!”
*
黑直的发柔顺地垂坠在少年肩侧,谢无祭瘦削的身影缩地成寸,直冲谢宅最高的那栋楼阁而去。
“什么人?!”
男子丢开怀中搂着的美娇娘,中衣散开,来不及扣上,就见到有一年轻男子立于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谢琅?”玄衣少年黑眸深沉,周身带着一股冷冽的气场,低沉的嗓音拖着慵懒的尾音。
谢琅大骇,掌心聚灵,猝不及防地出手,厉呵:“你是谁?!”
谢无祭丝毫不将他的进攻看在眼里,向后一仰,避开了他竭尽全力的一击,睇着谢琅冷笑,“不知谢无祭三字你可还记得?”这名讳正是他被戚灵烟带回谢家后,谢允亲自替他取的名。
谢琅的瞳孔倏然放大,“你,你魔种,谢无祭!”
“啧,这名你叫得太难听了。”少年捻着指尖,眸中血色涌现,“不如送你去死如何?”语调似地狱中爬出的修罗,轻缓渗人。
“我,我是你二叔,你不能杀我!”通过刚才短暂的交手谢琅已然感受到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力量悬殊,“对了,大哥一直在找你!你,你随我回去见他,他会很高兴的!”
谢琅两股战战,开始语无伦次,大放厥词:“谢家,整个谢家将来都是你的!”
“我的谢家?”谢无祭扯着嘴角,似笑非笑,语气悠闲:“本尊可瞧不上呢。”谢琅这虚与委蛇的模样真令人厌倦,还是杀了罢。
“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