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还未站稳就落入少年微凉的怀中, 灵草薄荷香压不住那股血腥味,她皱了皱眉,心底满是不安:“阿祭放开我……”
她的视线难以自抑地移向被九婴妖如破布般丢向一边的秋水长老, 眸光剧烈颤动。
谢无祭钳制在她腰间的手一动不动, 薄唇吐出的话冷漠而又无情,“不必再看,她死了。”
她死了。
三个字重重砸在余本就摇摇欲坠的心上, 直坠入深谷。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她根本避之不及, 还没有来得及和秋水长老说上几句话,就眼睁睁看着如画一般貌美的女子被妖族夺去了性命,这是第二次亲眼见到凡人死在她眼前,一如秋水,她按着命书剧情最终还是走向了死亡。
可为什么男女主的剧情都能改变, 而他们的剧情却不能改变?
还有……余仰面看向少年紧绷的下颌,眉眼之间除了冷意只余肃杀, 为何‘男主’不同于命书中所写的那般悲天悯人,反应是如此的冷漠……
玄衣少年挽剑迎上来势汹汹的九阴, 金丹巅峰与渡劫后期之间的差距犹如巨大的鸿沟,可谢无祭面上丝毫不见退色,出手狠厉, 每一个剑招直指九婴妖的要害。
反倒是九婴妖豆小的眸中划过谨慎,招式偏向保守,只守不攻, 那些剑招落在他身上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而他……在试探少年的底线。
“师尊你醒醒啊, 不要丢下欢儿。”方才看似被吓傻的岑欢, 伏在秋水的身体边嘤嘤哭泣,“师尊,呜呜……”垂坠的鬓发遮住了她满是冷意的眼眸,一手不着痕迹地探入怀中,取出那人自沈如晦那处取得的东西。
岑欢垂首凝着秋水灰白的脸色,愧疚之色一闪而过,她闭了闭眼,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疯魔的神情,秀美的十指嵌入手心,掐得生白,冷声喃喃:“既已经做到这份上,我已没有回头路,所有的一切都会值得的。”
“圣子,您该归位了。”
……
九婴妖与谢无祭缠斗了数十个回合,发现这人族少年虽不能真正伤他半分,可他如一条滑腻的游鱼,令他无法探着半分衣角。
再者谢无祭始终抱着余,更令九婴妖气怒,恼怒之余,他不再留手,决心直接送二人上路。
只见九婴妖那双被谢无祭削去指甲的尖锐指甲再度长了出来,周身的气息暴涨,妖气肆虐。
“我还没尝过金丹修士的心头血呢,不如你让我尝尝?”九婴妖扑过来的瞬间,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泛着冷光的指尖,眼神阴鸷,势要将谢无祭二人斩杀。
“你先去我身后躲着。”谢无祭眯着眼,不躲不避,将怀中的余护在身后,灵剑被他横亘在身前,眼神冷冽,失了耐心。
秋水长老身死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重现,余在谢无祭松开的一瞬间,奋力挣脱他手的桎梏,翻身向前,口中焦急道:“我可以挡下这妖,阿祭你快躲我身后!”
谢无祭没有防备余,被她轻易挣脱,那双镇定的黑眸中有一瞬间的慌乱,心弦因她而触动,低吼:“,回来!”
“师弟,快躲开!!”在这一刹那,连个人耳畔传来女子凄厉的呼叫声,明黄色的身影挤入两人之间,余被岑欢挤远,身形不稳倒在地上,地上的泥水混着血水染湿了她的红裙。
陌生娇软的身子扑入怀抱,谢无祭眼神一冷,抬手劈向岑欢,去察觉手臂倏然麻痹,浸骨的凉意透过手臂被刺穿的位置,渗入体内,那一向安分的魔种骤然躁动起来。
噬魂钉!
“师姐,好谋划啊。”谢无祭冷笑,即便是修至渡劫的修士都会受其影响堕落成魔,更何况本就身负魔种的谢无祭,岑欢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也要孤注一掷,看来那人等不及了。
“阿祭……入魔吧。”岑欢第一次叫了谢无祭的名讳,被一掌击在胸前,呕出一大口血。
在被谢无祭顺势推向九婴妖的刹那,岑欢眷恋地看向浑身泛着寒意的少年,她的脸上带着从未显露的迷恋之色,“我不悔。”岑欢知道谢无祭入魔的第一件事也许便是杀了她,可她已无退路。
被忽视的九婴妖怒气骤升,十指成爪,直接穿过了迎面而来的岑欢,噗嗤一声,鲜血四溅,她的肩膀被洞穿了一个大口,他推开摇摇欲坠的岑欢,啐了一口:“真废物。”
岑欢知晓噬魂钉起作用还需要时间,她想都不想拖着残破的身子反扑向九婴妖。
趁着一人一妖纠缠的空隙,余跌跌撞撞起身跑回谢无祭身侧,拉着他的手查看刚才被岑欢刺穿的伤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慌乱,“阿祭你没事吧。”
“没事。”谢无祭挽起袖摆,反手握紧了余的手,将她拉至身侧,唇角微微抿着,“,我好像要突破元婴了。”少年以手背拭去被溅到脸上温热血液,眼睫下垂低声笑着,只可惜他们的谋划要落空了,内府金丹此刻已出现裂痕,这是即将要突破的征兆。
余眸光微滞,第一时间想的是阿祭能否承下元婴的雷劫,这些时日她从陆时芊那处了解到元婴雷劫不同于金丹雷劫,威力乃是过往所有雷劫的伤害总和,换而言之,伤害成倍增加,阿祭他……能否承受?
经过上次的金丹雷劫,余隐约明白自己只能替他渡化雷劫之力,雷劫还是需要他自己吸收才能结婴,他怎能偏生这么巧在天绝谷幻境中突破元婴?
像是要印证谢无祭的猜测,原本碧如水洗的天空倏然消失,蔓延数里的劫云笼罩在上空,闷雷阵阵,似乎在积蓄力量。
“阿祭……你怎么办!”小锅仰面看向闷沉的劫云,紧张地拽紧谢无祭的衣角,神情有些慌乱,阿祭应该在服下混元汤后就突破元婴,而且若是在青云宗内突破,还有掌门和无上仙尊他们可助他疗渡劫后的伤,可现下,秋水长老死了,唯一的药修岑欢好似还背叛了宗门。
谢无祭听出了少女的颤音,指尖迟疑半瞬,如往常那般摸了摸她的小揪揪,宽慰道:“莫要忧心,我不会有事。”
“可是……我怕,怕你出事。”余想起命书那些凄惨的经历,一点一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渡过的,白嫩的指尖捏着他衣角不自觉地颤抖,秋水长老被九婴妖所杀,仿佛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命书中的剧情是会如上所述,一一应验的。
那么谢无祭仍会杀了‘男主’吗?
谢无祭眉头轻蹙,他发现这次面对雷劫的余比之上次多了几分难言的恐惧,而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带着三分怜悯,这是……为何?
空中的劫云渐渐成型,闷雷的声音越来越大,酣战的一人一妖暂时分开,皆仰面看去,脸色一变。
岑欢的鹅黄色轻纱仙裙被殷红的鲜血浸透,浑身如同在血池中洗过一遍,可她不知吃了什么丹药仍未败下阵来,但当她看向劫云时,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还能突破元婴?”
她望着谢无祭的方向,如同疯了一般,声嘶力竭:“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入魔……”
九婴妖已是活了数百年的老妖怪,岂会不知人族渡劫时劫雷会攻击雷劫圈内的所有活物,他恨恨地看向三丈之外,一袭玄衣不染片尘,神色淡然的金丹少年。
真是便宜他了。
“哼,等你渡完劫,我定要亲手拧下你的头。”九婴妖向后退了几步,毫不犹豫地飞身远离雷劫圈的范围,远远望着越来越小的几人,恨声低吼。
却在落地时,为人拦下。
女子容色极盛,一袭淡色仙裙逶迤在地,款步走向九婴妖,菱唇轻动,巧笑嫣然:“九婴,你要拧下谁的头?”
九婴妖下意识就想逃,却发现自己生生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待女子刻意放出周身的气息后,他豆小的瞳孔紧缩,骇然:“大、大乘修士。”怎会呢?夫人明明传讯与他,此行没有大乘修士,他才敢出来肆意进食。
女子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唇角勾着清浅温婉的笑意,“怎么鹿云没有教过你,不该动的人别动吗?”
九婴被她的气势压得起不了身,唇齿打颤,“你,你怎么知道我……你是魔族!啊――”
女子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世间最后一只九婴妖。”
“小泽,你总是这般与我对着干。”凝着雷劫汇聚之处,她轻声道,似带着遗憾。
*
妖兽袭击一事,无独有偶。
季云带着师弟师妹前往另一处时,正遇上遭受妖兽围困的楼观月几人。
楼观月苦战已久,偶见熟人,当即喊道:“季道友,前来一助可好?”
白衣少年面容冷峻,负剑于身后,竟是准备带着陆时芊几人避开他们,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陆时芊虽然不喜欢楼观月,但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们丧命妖兽之口,正待开口。
季云淡色的眸子瞥了那处一眼,说得云淡风轻,“他们死不了,最多受点伤。”他没有刻意低声音,楼观月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素来风流的脸上笑容一滞,楼观月眯起桃花眼,扯了扯嘴角,“我们楼家在你家的秘境出了事,怕是不好交代吧?”
“沈三少爷。”
季云未曾说话,只是冷冷地睨着楼观月,倒是陆时芊美眸微微瞪直,磕磕巴巴道:“大师兄、楼少主叫你沈三少爷?!你是……沈云霁?”
季云没有避讳,“嗯。”
“天呐。”陆时芊捂着嘴,眨了眨眼,眸底的震惊几乎溢出来,“大师兄竟然是沈家失踪的三少爷……这世界太魔幻了。”
季云身为青云宗惊才绝艳的大师兄,事事优秀,是众人仰望的楷模,唯独孤儿的身世比之青云宗内门比比皆是的世家子弟略显黯然,楼观月当众揭开他的身份后,这下除了陆时芊,其他两名同宗弟子亦是神色激动,看向季云的眸光更显炙热。
修真界谁人不知几十年前沈家的天才少年,沈三少沈云霁,原来……天才并未陨落,而是以另一重身份散发着他身上难以掩饰的光辉。
此事传出去,沈云宿沈家继承人的位置,只怕会摇摇欲坠。
楼观月手执飞羽扇,轻而易举地挡下一头妖兽的进攻,转而面向他那处吊儿郎当道:“喂,沈云霁,看在四大世家相辅相成的份上,你真不打算帮本少主?”
季云对上他的视线,薄唇吐出四个字,“与我何干?”
陆时芊双眼几乎化为星星眼,糟糕,大师兄这也太帅了吧。
楼观月嘴角的笑一僵,心中的谋划落空,换谁也高兴不起来。
就在此时,半空中撒下满天的雪花,密密匝匝,落在那些妖兽身上,顿时化为尖锐的冰刃,一夕之间将之全数斩杀。
在场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看向半空扬雪的位置。
来人束起的银丝顺垂地挂在肩侧,冷若冰霜的脸上不带一丝神情,当着众人的面撕开了幻境的结界,一步步走向季云。
季云眸光微动,垂下眼帘恭敬道:“无上师叔。”
无上仙尊却是望向他身后,似在寻什么人,蹙眉道:“秋水师妹在何处?”
季云微顿,道:“秋水师叔带着小师妹他们在另一处历练。”
“无裘师兄魂灯几近熄灭,速带本尊去寻她。”
“什么?”季云神色微僵,握剑的手一紧。
与此同时,远处轰隆作响的元婴雷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无上仙尊霜白的眸内聚齐风暴,凝眉冷声道:“是他。”
作者有话说:
明天文案剧情。
注意本章所有的细节,所有人都有目的。
第74章 挡七十四刀【文案】
汾州, 无尽海,泸沽岛。
海浪翻涌,无尽的黑沉云层如阴霾笼罩在整座岛屿上方, 雷暴隐在厚云之下, 蠢蠢欲动。
自泸沽岛底下蔓延而上的是几乎凝成实质的浓郁魔气,一切皆彰显着海底石牢中关押之人似乎欲破封而出。
泸沽岛半空,御空而立着约莫五人, 身影肃立, 严阵以待。
“这魔头百年未曾有动静, 为何今日……如此躁动?”其中一人负手而立,低眉俯视着此处的异常,不解道。
另一人接话:“莫言长老,许是他这百年积蓄力量,就为了此刻破封而出。我等万不可轻视。”
最右边那人, 一身铅灰色长袍,神情冷肃, 手执一把通体漆黑的灵剑,沉声道:“不对, 他的力量不足以破开当年我等联手布下的封印。”
“无裘剑尊,还您请细说。”最开始说话的莫言长老正是蓬莱岛八大长老之首,与无裘相交甚笃, 修为仅次于他。
无裘剑尊于剑道一脉被奉为至尊,另外三人皆侧耳听之,满面肃穆。
“嗯, 无上师弟在本尊此行前, 曾说过他留于封印上的印记曾被人动过。”
“这……这难道是指前些日子闯入泸沽岛的高阶魔族?”其中一名蓬莱岛的长老愤慨道, “就是那恶贯满盈的北翟王?!”
“是否是他还待商榷, 但……”无裘剑尊顿了顿道:“那人动了印记并非为救朝夜魔头出来,而是另有所图,故当年的封印理应未曾遭到破坏。”
“无裘剑尊所言有理,既然无上仙尊未亲自来此,而掌门师兄亦未曾出关,那魔头定是出不来的。”莫言颔首附和道。
“但他今日暴动,必是有所图谋,也许是……”无裘剑尊陡然噤声,未执斩水的那手轻动,从袖中取出一张符咒,其上霜寒之气溢出,向着海底的方向飘去。
指尖那符咒遇到魔气,径直穿入其中,未曾停顿。
还未等众人喘息一瞬,那漫天的魔气竟开始骤然锐减。
无裘剑尊冷笑:“果然如师弟所料,朝夜魔头搞这么大阵仗是借此向魔界发讯,而非破封。”
莫言长老抚着胡须朗声笑道:“无上仙尊当真料事如神。”
见魔气衰减,其余几人神色稍霁,可还未等众人喘息一刹,那漫天的魔气竟卷土重来,比之先前更为凶猛。
无裘剑尊面色凝重,那双镇静的眸中亦划过骇然,“难道师弟错算了?不应当啊……”
无上仙尊修为之高,他们其中无能能出其右,若非他出手当年封印朝夜魔尊一事不会轻易成功,但现下的情况看来……符咒不起作用!
斩水出鞘,剑吟声清冽,气势强劲。
无裘剑尊不敢迟疑,闪身而去。
霎时间,满天的剑光冲天而起,剑影横斜,属于剑道的至强力量瞬间对上至邪的魔气。
“剑尊,我来助你!”以莫言为首,其余四人不敢迟疑,纷纷召出灵剑,直冲泸沽岛底下而去。
汹涌的魔气遇到剑影似乎被压制,无裘剑尊乘胜追击,没有丝毫怠慢,也未曾小觑尚被束缚的朝夜魔尊。
然,突变陡生!
方才气势强劲的无裘剑尊突然被剑气裹挟着深入魔气深处,转瞬失去了身影。
“无裘剑尊――”莫言长老大骇,便是及时伸手也未曾捉住他半分衣角。
在几人看不到的地方,无裘剑尊眉目紧凝,周身被冰晶覆盖,动弹不得,他凝着胸前紧紧附着的符咒,满目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