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鸿渊也没有再勉强,笑着颔首,“如此,公子请便。”
许箫声暗暗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撒脚丫子跑了。
凤夕若看着她快速蹿入人群的身影,面纱下的眸子晦涩莫名。
百里鸿渊又岂会是随随便便留人之人?
只怕是,他方才已经起了疑心了。
想到这儿,凤夕若心里一动,垂眸道,“夫君方才为何想要留他?可是他有什么问题?”
“嗯?”百里鸿渊似有诧异,“娘子为何会这样想?”
“只是觉得,你不是那种人。”凤夕若声音淡了几分。
百里鸿渊低低一笑,颇有兴致地抬起眸子,“那为夫在娘子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凤夕若身子一紧。
哪怕是隔着面纱,她都能感受到对方那宛若实质般的目光,如同一团火,要将她灼热。
这个男人不按常理出牌很多次,但是这一次,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眯了眯眸子,凤夕若轻轻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不知道。”
百里鸿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没关系,夫人会知道的,你我有一辈子的时间。”
一辈子?凤夕若心里一颤,莫名的愣了一下。
恍惚间,她没有察觉到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力度也在这时大了几分。
二人再往前走了片刻,百里鸿渊时不时说上一两句,凤夕若也跟着应上几分。
直到天色再度阴沉几分。
十四抬头看了看,“公子夫人,过会儿雨势怕是会大起来。”
凤夕若步子一顿,“如此,便回去罢。”
百里鸿渊微笑颔首,“好,听夫人的。”
果不其然,这厢几人刚上马车,便听得车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不一会儿整个天幕都变得灰白起来。
马车的驾驶室,明月看着不远处那些急不可耐往树下躲藏的众人,惊疑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十四,“你竟然看得这般清楚。”
十四转头扫了她一眼,语气平淡:“这些本事,王爷身边的人都有。”
明月嘴角微微一抽,只觉得心里莫名不舒服。
啥意思?讽刺她们这些王妃娘娘身边的人不行?
轻轻哼了一声,明月转头看向前面天幕。
随着“驾”的一声,马车飞速朝皇城方向驶去。
马车里,凤夕若缓缓摘下头上戴着的纱笠,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许是百里鸿渊的腿的缘故,如今摄政王府的马车大多经由了改装,只要不是过分颠簸,便能够保证百里鸿渊坐下后不动如山。
目光缓缓地往后挪了挪,凤夕若眯了眯眸子,突然伸手按住了百里鸿渊的膝盖,手指用力下沉。
百里鸿渊神色平静,语气如常,甚至带了几分关切的意味:“若若,怎么了?”
凤夕若深吸一口气,眸子里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拈起他下摆处的青草渍,“许是方才那人扑过来时沾染的。”
“无妨。”百里鸿渊看着那落在白净细长指尖的青草,唇角扬了扬,“若若不必担心,为夫的腿没事的。”
凤夕若心脏一跳。
是的,是没事。
许箫声走之前给到的信息是:这腿,确实坏了。
第98章 明明该开心的,为何难受?
马车回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雨水又从豆大的水滴变得若绣花针粗细,又像是牛毛飘飘洒洒。
门口的两头石狮子和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光可鉴人。
为了方便,凤夕若先行一步下了马车,等到十四将百里鸿渊放置在轮椅上时,她定定地看着他,“多谢王爷今日陪我出去游玩。”
“若若与我之间,何至于说谢。”百里鸿渊看着眼前之人,微微一笑。
凤夕若不置可否,却也不再说谢:“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宫宴,今日王爷也早些歇息。”
百里颔首,唇角噙着笑意,“今日风大,回去记得喝一碗姜汤。”
凤夕若轻轻点头,“有劳王爷挂怀。”
待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百里鸿渊脸上的笑容才渐渐落了下来,也就是刹那,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唇角溢出一抹艳丽的鲜血。
十四一看,眼眸都跟着颤了一下,下意识惊呼出声,“主……”
“嘘!”谁知他刚刚说出一个字,便看到百里鸿渊眼神锋利如刀,“回澜沧院。”
十四咬了咬牙,推着轮椅快步朝澜沧院的方向走去。
他脚下生风,但手中的轮椅却推得十分平稳,十六这头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正从里面出来,一抬头便看到百里鸿渊苍白如纸的脸色。
紧接着,他也变了脸色,转身就朝屋里走去。
等到十四将人送进房间,十六手中已经拿着药瓶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爷,先服用解药吧。”十六拿出一粒药丸递给百里鸿渊,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担忧。
直到百里鸿渊服下那药,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常。
“王爷?”十六端过一旁的茶水。
“无事。”轻轻呼了一口气,百里鸿渊摆了摆手,“帮本王把那根针拔出来罢。”
十四闻言眸子闪了闪,抿紧了唇角绕到百里鸿渊身后,撩开他白色月牙袍的衣领,从后颈处缓缓抽出了一根银针。
银针出体瞬间,百里鸿渊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比上一次还要灰白。
好在十六已经有所准备,立马又将准备好的药送了上去。
看着百里鸿渊第二次服下药丸,十六忍不住攥紧了手指,“林小神医的这针,也太猛了些,主子又何必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接过十四递过来的茶水,百里鸿渊抿了一口,脸色的神色缓和了些许,便是那皱着的眉也逐渐舒展开来。
虽然神色仍有几分萎靡,但眼神却格外明亮,语气还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你们的王妃娘娘,可不是随意能糊弄过去的一个人。”
“可王爷也不必三管齐下啊!”十六咬了咬牙,“王妃娘娘找的人哪里比得过林神医,可偏偏主子还用银针封气海,内力封筋脉,服药封知觉,若是再晚回来一时半刻,只怕……”
“十六。”百里鸿渊眸子微眯,音调未变,语气却明显沉了下来。
十六心脏一颤,立马闭了嘴。
倒是百里鸿渊,此刻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之色,“柳相的这个女儿,倒是有点本事。”
十四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虽然她扑上来的那一刻,他没有用尽全力去拦,但那个女子的反应速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即便如此,今日也差一点露馅。”百里鸿渊嗤笑一声,看向自己的膝盖。
“怎么会?”一听到这句话,十四和十六同时惊住了。
百里鸿渊看向自己的膝盖。
十四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将百里鸿渊的鞋子脱下,撩开下摆。
只见膝盖上,印着一颗细若发丝的血迹,再往下便是一个极细的针孔。
若非仔细查看,只怕在沐浴时用水一冲便会散去,寻不到半点儿痕迹。
“她既然敢……”十四捏紧手指。
“那个时候,本王是有感觉的。”百里鸿渊眯了眯眸子,“她但凡再深半寸,此事便瞒不住。”
听到这句话,二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谁也不敢随便说话。
十四想起当时的场景,只觉得喉咙发哑。
那个时候,他竟然以为主子一点事情都没有……
二人皆是一副肃穆不已的模样,反而当事人最为轻松,“她有这份本事,又能成为若若的朋友,之前说的事情,便尽早让怜心办好罢。”
十六心里一惊,“主子,这样的人留在王府,属下担心……”
若是一开始他还乐见其成,毕竟有个会点儿医术的留在王妃身边,他也觉得是个助力。
可如今这个助力的威力,怕是有点太强了吧?
百里鸿渊轻笑一声,表情淡然,“府里一个人自然担心,但若是再多一个呢?”
十六眼睛一亮,“王爷的意思是,让林神医入府……”说道一半,又叹了一口气,“可是属下还是担心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不按常理出牌的次数太多了,防不胜防啊。
“无妨。”百里鸿渊挑了挑眉头,唇角露出一抹诡谲之色,“明晚,还有一次机会。”
十六眼神一颤,“王爷的意思是……宫宴?”
另一侧,凤夕若回到屋里,便关了房门。
被冷落了好几天的小面具缩在角落里,眼巴巴望着它那一动不动兀自出神的娘亲,小心翼翼地“喵”了一声。
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我已经从昨天晚上开始没有随便叫了。
我的娘,你不要不理我啊!
一开始小面具还带着几分怯意,后来见凤夕若没有瞪它,便大着胆子踩着猫步上前,最后用猫头拱了拱凤夕若的裙摆。
“喵喵喵!”
我的娘,你看看我,理理我啊!
凤夕若被蹭了好几下才兀自回过神来,看到小面具时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将它捞起来抱进了怀里。
小面具几乎要哭了,呜呜呜,这么多天了,它娘终于愿意抱它了,它要蹭蹭蹭……
凤夕若看着一脸撒娇的猫儿,手指抚过它一身洁白无瑕的柔软毛发,眼眸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突然,她嗤笑一声,“你那狗主子……怎么就不是呢。”
小面具没太听明白这句话,歪了歪头。
凤夕若又是一声嗤笑,最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第99章 他冒着大雨,来给她送情侣装
许是暮春的最后一场春水,这场雨下得格外的缠绵。
凤夕若站在檐下,看着那雨雾下的越发苍翠欲滴的树木,手指轻轻抚着怀里的小面具,久久没有挪动步子,直到明月上前。
“娘娘,时辰差不多,该梳妆打扮了。”看着眼前的主子,明月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不知道为何,她觉得娘娘从昨天晚上回来之后,就似在失落什么。
只可惜,如今的主子,让她不敢多问。
“好。”收回目光,凤夕若转身朝屋里走去。
人刚刚坐在铜镜前,十七就端着一碗姜汤过来了,“娘娘刚刚吹了风,先喝碗姜汤罢。”
凤夕若看了她一眼,顺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后又将碗递还给了她,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十七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哪里会不知道这位主子在懊恼什么,可她能够怎么办?
她也很苦恼啊!
阴阳人的痛,谁懂啊!
待得十七端着盘子离开后,明月拿着桌上的梳子开始为凤夕若搭理青丝,“娘娘今日可想要梳何种发髻?”
“这种事情,你看着办就好。”凤夕若淡淡道。
明月略微思索了一阵,“今日宫宴,还是华贵些罢?”
她知道眼前这位不喜奢华,故而还是要问上一问的。
凤夕若也知道今晚是什么样的场合,便点了点头,“好。”
明月见凤夕若应下,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手指轻拢,梳子游走,渐渐打理出来了一个端庄但又不甚复杂的凌云髻。
凤夕若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发髻,微微挑了挑眉,“这个……”
明月眸子闪了闪,没想到这都还没有成型就被瞧了出来,佯装没听懂道,“娘娘今日配哪套发饰?”
“你莫要岔开话题。”凤夕若轻嗤一声,“上回在澜沧院,便是这个发髻罢?”
明月见果然露馅了,心里顿时一紧,当下声音都小了几分,“还是有些不同的……”
顿了顿,她又道,“那天也没有想好梳何样的发髻,但见着王爷拿了凤落惊鸿来,奴婢便想到了凌云髻,感觉它是最配的。但奴婢保证,那个不比今日的复杂。”
毕竟,那天王爷也在,她也手抖得紧。
凤夕若哪里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当着百里鸿渊的面,又有了那套首饰,她若是随意简单为之,便是对百里鸿渊的不敬。
只是……
“今后,能简单就简单罢,你日日梳头也辛苦。”凤夕若道。
明月很想说她其实不辛苦,但想着自家王妃娘娘不见得想听到这句话,便乖乖地点了点头。
只虽如此,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家王妃娘娘除了瘦些,其实华美些的装饰才更衬她,配上那精致的五官,有种别样大气的美。
“那娘娘……用哪套配饰?”想了想,明月又道。
凤夕若挑了挑眉头,看向一旁的匣子,目光在其中某处落了一下,便挪开了,“就拿……”
“既是看到了凤落惊鸿方想起凌云髻,今日这凌云髻,怎能不配凤落惊鸿?”凤夕若话没有说完,屋外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主仆二人同时一怔。
明月吓了一跳,当即下跪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只见一道轮椅缓缓驶入,出现在视线里,赫然就是百里鸿渊。
凤夕若眯了眯眸子,也站起身微行了个礼,紧接着便道,“王爷莫非忘了自己的承诺了吗?”
她的眸色微沉,语气也分明裹挟着几分怒气。
比起外面的风雨,这句话更让人觉得身心皆冷。
百里鸿渊心里顿时蹿起一股无名怒火,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酸涩。
只他脸上的笑容却一如往常的温和,“在外头叫了,可你这院子里面无人应答。”
十四又补充道,“外面下雨,王爷已经等了片刻了。”
凤夕若闻言眯了眯眸子,这才发现百里鸿渊的肩头和盖在双腿的薄毯都微微有些湿润,便知道十四说的是真的。
至于无人应答……
十七该是去了厨房没有回来,温阳在一旁的屋里躺着,她又把旁的人都遣了出去,自然就没人过来通传了。
“既是下雨,王爷可是有急事?”凤夕若别开眸子,不再看他身上湿润之处。
这样的身体,下雨天还跑出来做什么?
“给你送衣裳。”百里鸿渊温温一笑,将盖在腿上的薄毯掀开。
凤夕若这才发现,他腿上居然还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盛放着一阵淡紫色的衣裳。
“也是等久了怕它湿,便急着进来了,若若莫怪。”百里鸿渊将衣裳端起来,明月赶忙去接了过来。
凤夕若有刹那间的愣怔。
回过神后,她垂了垂眸子,“这种事情,王爷让旁人做就好了,下雨天路滑,何必亲自走一趟。”
“我可以理解为,若若这是在关心我吗?”百里鸿渊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