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两个小家伙冻得小脸冰凉冰凉的,她也只是让他们烤火而已?
里间动静有点大,一直传出说话声。
睡在外间守夜的绿蕉,早就醒了。
她坐在软榻上听了几句,听出了萧南瑜的声音后,她就默默下了软榻。
绿蕉也没有绕过屏风去里间看。
她默默地卷起自己的铺盖,抱着被褥往外走。
萧家大公子今日回京,晚上就又来了。
他来了,她就不能再睡在外间守夜了,得去门口守着。
绿蕉打开房门,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本就清醒的她瞬间更清醒了。
她跨出门槛关好房门,在廊庑墙根下打好地铺,赶紧钻进了被窝里。
好冷,被子里比较暖和。
里间。
炭盆就放在床前一点的位置,萧南瑜抱着萧以星烤火,父女的目光却都看向了拔步床。
姜沐言站在床榻前,在给穿得圆滚滚的萧以舟脱衣裳。
她解下毛茸茸的狐毛披风,又脱下厚厚的袄子,萧以舟才从圆滚滚的小肉桶形状变成了苗条许多的可爱团子。
“舟舟,快去被窝里躺着。”
一下子脱下这么多衣裳,姜沐言担心他着凉,催促他去钻被窝。
见小团子自己爬去被窝里,她才又转身朝萧南瑜走去。
“娘。”
萧以星不等她过来,就已经伸长了手要她抱抱。
姜沐言温柔浅笑的走过去,从萧南瑜怀里将萧以星抱过来,转身又往拔步床走去。
“……”萧南瑜孤零零一人站在炭盆前。
孩子没了,她也走了,她转身前甚至都没和他说一句话。
几月不见,深觉自己被冷落了的萧南瑜,看着姜沐言纤瘦背影的眼神,略有点幽怨。
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孩子身上,都看不到他了。
萧南瑜其实不冷,一路过来吹了些风与雪,脸上和双手是有些冷,但身上一点都不冷。
在炭盆前稍微站一站,他这会儿手与脸都不冷了。
但他还是站在炭盆前没动,一双清冷眼眸在黑暗中深深望着姜沐言。
姜沐言将萧以星的厚衣裳也脱完,将她也塞进了暖和的被窝里,又将两个小家伙脱下的袄子、披风,都挂在架子上之后。
她转身朝萧南瑜看了过去。
终于等来她关注的萧南瑜,肩背都不由得挺直了几分。
“你怎么穿这么少?都不冷的吗?”
注意力从小团子转移到萧南瑜身上的姜沐言,抬脚朝他走去。
今日在长街上看到他,他甲胄下也只穿着单薄衣裳,看着就冷。
面对她的关心,本就不冷的萧南瑜,下意识想说自己不冷,但话到嘴边,他改口道:
“还好,习惯了。”
确实是习惯了,他自幼习武,寒冬酷暑也日日练剑打拳,筋骨体质从小就打磨的好,不太畏严寒。
他习以为常的事,却听得姜沐言心疼了。
“还是要多穿点,冻着了可不好。”
人身□□,天气这么冷,不多穿点衣服怎么能行呢。
“好。”萧南瑜眉眼间蕴含着浅淡笑意,心情愉悦的点头应承着。
方才心头的那点子幽怨,因为姜沐言小小的关心,也瞬间一扫而空了。
萧南瑜没有发现自己很好哄。
姜沐言也没有发现,自己在无意间哄好了萧南瑜。
萧南瑜以为,姜沐言朝他走来是要对他做些什么,结果她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悬停在炭盆上,就没了其他举动。
她在烤火。
嗯,她过来只是烤火。
她是冲着炭盆过来的,而不是他。
萧南瑜垂眸看着少女纤长细嫩的玉手,他也默默地伸出双手,烤火。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要过来?”
他幽深如墨的漆黑眼眸,从姜沐言的双手上移到她脸上。
两人已经习惯了夜间不点灯。
满室漆黑中,姜沐言能看清多少,萧南瑜不知道,夜视能力极好的他,却能看清楚她的五官样貌,乃至她卷翘密长的睫毛。
“猜的。”
姜沐言抬眸看萧南瑜一眼,小巧殷红的唇瓣微微勾起。
萧南瑜眸色陡然一暗,目光定凝在她饱满小巧的粉唇上,深深地看着。
看得喉咙干渴之际,他才又默默移开视线,看向她的眼睛。
她眼帘低垂,在看自己烤火的手。
“你以为我不会带小家伙过来?”
黑暗中,萧南瑜脚步轻挪,不留痕迹的靠近姜沐言几分,同样在烤火的双手也悄无声息的移了移,一双大掌朝她凝脂般的素手靠近。
“嗯,太冷了,外面还下着雪,夜里更冷,小家伙睡下后不一定能起得来。”
姜沐言想着,萧南瑜肯定也担心小家伙过来容易冻着。
另一个是小家伙都早睡,大半夜又这么冷,他们应该不想起床。
虽然想是那样想,但看到萧南瑜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她还是很开心的。
萧南瑜离京这几个月,她也时不时就去梨园看望两个小家伙,但没法天天去。
小家伙想她,她也想他们,恨不能天天都将小团子带在身边养育,奈何现实不允许。
“所以你这么晚没睡,是在等我一个人。”
萧南瑜又追问了一遍先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他烤火的双手还再次向她挪移,离姜沐言纤细的指尖仅有一寸距离了。
她随便动一动手,很大可能都会碰到他。
姜沐言看着自己烤火的手,也没发现萧南瑜的小动作。
“……”她缓缓抬眸看向萧南瑜,对上萧南瑜漆黑深邃的眼眸时,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萧南瑜刨根问底,问了一遍又一遍,在意的竟是这个?
这个问题很值得深究?
“等你和等孩子们是一样的呀。”姜沐言秀眉微蹙,小脸微红的回答道。
虽然不明白萧南瑜为何刨根问底,但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一个待字闺中的闺阁女子,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在等一个夜闯她闺房的少年郎。
这事任谁知道了,都会认定是放浪形骸的行为。
她放浪,萧南瑜也放浪,谁都逃不掉。
姜沐言眼神闪烁,默默垂眸不敢再与萧南瑜对视。
“不一样。”萧南瑜一口否定。
姜沐言眨巴着杏眸,眼中有几丝疑惑。
萧南瑜否定的太快太坚定了,好像他们说的不是一件事?
“哪里不一样?”她复又抬眸看向萧南瑜。
“等孩子和……等丈夫怎么能是一样的呢?”
话出口的瞬间,萧南瑜自己也有些羞耻,但他在停顿了一下后,还是嗓音低沉的说了出来。
姜沐言清亮的杏眸一连眨巴了好几下,难掩震惊的盯着萧南瑜看。
怎么连丈夫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他都不会害羞的吗?
姜沐言咻一下低头,收回视线不再看萧南瑜,结结巴巴又瓮声瓮气的小小声道:
“我、我们还没成亲,你不要瞎说。”
一句话说完,她脸颊发烫,热得她手心都快冒汗了。
虽然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她也早就知道两人会成亲,但毕竟还没有成亲,她还没办法将萧南瑜当成自己的夫君看待。
萧南瑜这也孟浪了点。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么孟浪的一面?
姜沐言心思百转千回间,双颊越来越红,越来越热。
她庆幸屋里没点灯,萧南瑜看不到她面色涨红的样子,她也能强装镇定的继续烤火。
萧南瑜不需要看,光听她结结巴巴的娇柔嗓音,都能想象出她脸红害羞的模样。
他嘴角上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怕把人给吓跑了,没再继续逗弄她。
“言言,我离京这几个月,你过得好吗?”
萧南瑜眉眼含笑的转移了话题。
“挺好的。”姜沐言抬眸看他一眼,又飞快垂眸,道,“你呢?在锦州怎么样?”
“我也挺好的。”萧南瑜不想让她担心,略过那些危险之事,轻声道,“就是很想你。”
姜沐言烤火的轻轻一颤。
她微颤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萧南瑜的手指。
她没发现,萧南瑜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他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不紧不慢的又补充一句:
“……和两个小家伙。”
姜沐言眼睫轻颤了几下,颤完暗暗长吁一口气。
出门在外想念孩子很正常。
她自动忽略了,让她心里有点甜蜜又羞涩的想她之语。
“小家伙这几个月也挺好的,我不能常去梨园,镇国公安排到梨园去的胡嬷嬷,很细心很有经验,把两个小家伙照料的很好。”
姜沐言讲述完两个小家伙,想到萧南瑜说想念萧以星、萧以舟,她又接着道:
“两个小家伙也很想你,我每次去梨园,他们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姜沐言这几个月去梨园,碰见过镇国公两三次。
镇国公在京中也很忙碌,不像之前那样天天都去梨园了,但他只要有空就会去。
姜沐言遇到他会问一下,有没有萧南瑜在锦州的消息。
但镇国公可能是怕她担心,她问了三次,三次他都说萧南瑜在锦州挺好的,让她不要担心。
她再问详细一点的事情,镇国公就摇头说他也不清楚了。
姜沐言觉着,萧南瑜应该会写信回来,镇国公肯定知晓锦州和萧南瑜的情况。
但镇国公不肯告诉她,她也不好多问。
好在那些焦心的日子都过去了。
现在萧南瑜回来了,他看起来挺好的,似乎还比去锦州之前壮实了一些。
“那言言呢?”萧南瑜这次不给姜沐言闪避的机会,漆黑瑞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轻声诱哄般询问道,“言言想我吗?”
想的。
姜沐言自然是想他的,要不然也不会每个月都去相国寺给他祈福,但她不太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抿着唇沉默了。
萧南瑜在她的沉默中,脚下又挪了大半步,这一次他站得极近,两人手臂都快贴上了。
“言言。”萧南瑜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嗓音也暗沉了不少,在她耳边轻声追问,“你想我吗?”
他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激得姜沐言耳垂一瞬红透,低眉敛眸的眼睫也连连眨动着。
他怎么突然靠得这么近了。
“言言?”
萧南瑜锲而不舍的追问着,低沉醇厚的嗓音似带着某种蛊惑,引诱着姜沐言回答道。
姜沐言想到萧南瑜说,他很想她,在难以启齿的羞耻中,她杏眸慌乱的闪了又闪,最终声音细如蚊吟的结巴道:
“想、想的。”
确实是想他,担心他在锦州过得不好,有没有遇到危险,会不会染上疫病。
他走了近四个月,她就担心了他近四个月。
怎么可能不想呢。
得到肯定答案的萧南瑜,清冷矜贵的面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淡笑。
她想他。
她也想他的。
萧南瑜满足了,姜沐言却羞得连眼皮子都不敢往上抬了。
她看着自己烤火的手,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想要转移注意力。
脸颊红透处于羞涩状态的她,没注意到萧南瑜的手离她很近,她搓手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认真搓手给自己取暖的姜沐言,碰了萧南瑜的手指好几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搓手的动作一顿。
此时此刻。
她左手无名指的指尖,停在了萧南瑜的右手尾指上。
少女柔软细嫩的指腹戳着少年郎坚硬的手指骨节。
姜沐言看着两人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手。
萧南瑜也凝着她细细嫩嫩的无名指,很细小白嫩的一根手指,和他宽大的手掌一点都不一样。
死寂一般的安静中。
姜沐言看着看着,猛然回过神来,与萧南瑜相触的无名指轻轻一抖就要缩回手。
然而,萧南瑜动作更快。
她轻轻一抖的细嫩指尖也似抖在了萧南瑜心上。
萧南瑜察觉她要缩回手,宽大的手掌迅猛一抓,如凛射出的箭矢精准无比,牢牢抓握住了少女只缩回几寸的双手。
他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抓住了她两只手。
如铜墙铁壁般禁锢着,让她动弹不得分毫。
姜沐言看着自己突然被抓住的手,错愕了一瞬,旋即心跳猛然加速。
嘭嘭嘭的心跳声如擂鼓,在她胸腔里猛烈跳动着,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让她心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