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倒台,不管萧家之前是否有意与徐家议亲,此事一出,定然也成不了了。
毕竟有意议亲和定下亲事之间,还是隔着一条鸿沟的。
况且徐家出了如此大事,任谁都不会无缘无故主动往火坑里跳。
萧南瑜的亲事短暂告吹,姜沐言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她的心态莫名就轻松了一些。
否则她这边的亲事千头万绪,萧南瑜那边的亲事也千丝万缕,当真是让人头大。
此时此刻的徐府,都快闹翻天了。
徐家子女哭哭啼啼,叫苦连天。
在礼部尚书称要举家搬离京城后,更是没几个人愿意去蛮夷之地,都想留在繁华热闹的京城。
徐夫人倒是愿意跟着丈夫去南边。
蛮夷之地穷苦她又能怎么办,只能安慰自己夫妻一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吃苦也得一起吃。
但徐夫人心疼自己的子女。
自己吃苦无所谓,让孩子和她一起吃,她心疼,更何况她的嫡女都要议亲了。
去了蛮夷之地,徐非雪还如何嫁一个好人家。
徐夫人思来想去,觉着相国寺之时,镇国公世子夫人对她的嫡女很满意,似是有意让徐非雪嫁给萧南瑜。
徐家倒台,徐夫人也知晓,就算世子夫人先前想让徐非雪当她儿媳,此时怕也不想了。
但徐夫人为了自己女儿的前途与幸福,还是舔着脸登上镇国公府的大门,求见世子夫人宋令贞了。
宋令贞听到徐夫人登门拜见她,心中讶异了一瞬,想了想还是见了。
她约莫能猜测到徐夫人的来意。
之前相国寺一行,她对徐非雪赞不绝口,徐夫人应是看出了什么。
但此事不打紧,她只是夸徐非雪,并未拿徐非雪与萧南瑜的亲事说过嘴。
宋令贞端坐于秋水苑的上房。
丫鬟将徐夫人引入上房,两人寒暄客气了一番,都闭口不提礼部尚书被贬黜一事。
徐夫人喝了口上好的雪山龙井茶,看着上首位端庄温和的宋令贞,厚着脸皮道:
“世子夫人,过些日子,我徐家要举家去南边。”
她主动提及礼部尚书被贬黜一事,宋令贞也不好再装不知,温声道:
“去南边路途遥远,先预祝徐夫人事事顺利,我听闻南边瓜果多,也极甜,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后半句则是安慰之语了。
“地方好与不好,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只能是夫君去何处任官,我便跟到何处去。”徐夫人笑容疲累的说道。
“确实如此,否则徐大人一人去南边,他一个人也艰苦。”
宋令贞附和着继续安慰道。
徐夫人见宋令贞只回答她的问题,并不多问什么,只能自己将话题往徐非雪的身上引。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其实我吃不吃苦无所谓,只是担心哭了孩子们。”
徐夫人说着低下头,用手帕沾了沾眼角,一副强撑着隐忍苦楚的样子。
“当母亲的都不忍心孩子吃苦,徐夫人也不必太忧心,徐大人在京中做了这么多年官,人缘好人脉也甚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调回京中任职了。”
宋令贞看着在她面前抹泪的徐夫人,忙又安慰了好几句。
“日后能不能回京,我已不敢奢望,我就怕苦了孩子们,我嫡长子已娶亲,明年科举春闱他要下场,自是要留在京中,我倒是不担心他。”
徐夫人放下抹泪的手,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开始和宋令贞聊家常。
且她不等宋令贞回答,一说就说一大串。
“我嫡次子才十二,还小不太懂事,跟着去南边吃吃苦,也算是磨炼磨炼他。”
“最苦的就是我嫡女非雪了。”
宋令贞心里咯噔一下,明白徐夫人此次登门的目的,终于要摆到明面上来了。
“非雪已然十五,正是议亲的年纪,她若跟着我们去了南边,怕是一辈子就要葬送在南边的蛮夷之地了。”
徐夫人说着说着就落下了眼泪。
她是真的心疼女儿到哭,并非是做戏给宋令贞看。
可宋令贞看着她,这话却是不好接了。
徐夫人见宋令贞不接话,只能抹抹眼泪,继续厚着脸皮道:
“世子夫人,不是我夸我家嫡女,非雪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才情样貌都是顶好的,以她自身的优秀条件,嫁进高门大户是没问题的。”
宋令贞的笑容逐渐变得不够真切了,她缓缓道:
“我明白徐夫人的意思,徐家嫡女确实不错……”
“既然世子夫人也觉着非雪不错。”徐夫人不等宋令贞把话说完,就急着打断她道,“不知世子夫人觉着她与萧家儿郎是否般配?”
徐夫人还是留了一点分寸的,没敢直接说萧南瑜的名字。
徐非雪还是尚书嫡女的时候,配镇国公世子的嫡长子,其实都是高攀的。
眼下徐非雪的父亲被贬官,徐夫人也没敢再妄想萧南瑜当她的乘龙快婿。
可萧家不止萧南瑜一个儿郎,适龄却未娶亲的还有好几个。
就算嫡子不行,能让徐非雪嫁个庶子也不错,终归是嫁进镇国公府留在了京城。
“……”宋令贞脸上的笑容,这回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徐夫人,你可莫要为难我,我儿确实在议亲不错,可他的亲事也不是我一人能做主的,阿瑜是嫡长,他的亲事得镇国公、镇国公夫人、我夫君、以及阿瑜本人都点头,才算作数。”
宋令贞这番话,就是在委婉拒绝了。
“世子夫人误会,我没敢肖想让非雪嫁与萧家大公子,萧家儿郎都未成亲,世子夫人若觉非雪不错,让她嫁与萧府庶子也可的。”
徐夫人连忙摇手解释,她没有要让萧南瑜娶徐非雪的意思。
“徐夫人这就更为难我了。”宋令贞坐姿端正,就事论事道。
“我庶子今年不过十一岁,与徐家嫡女定然是不般配的,萧家其余庶子可都不是我的庶子,若徐夫人想让徐家女嫁萧府庶子,怕是得去找我萧家三房、四房的夫人商议。”
徐夫人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宋令贞这便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不同意徐非雪嫁入萧府了。
本来这一趟登门,徐夫人也没抱多大希望。
只不过为了自家嫡女,不得不腆着脸来屈膝求人一回罢了。
“罢了罢了。”徐夫人苦涩一笑道,“今日我本就是舍了这张脸,厚着脸皮登门,世子夫人愿见我一面已是好心,我就不去烦扰三夫人、四夫人了。”
她退一步的行为,看在宋令贞眼中,反倒是同情起了她。
身为人母,为了替儿女筹谋打算,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徐夫人看着宋令贞,有一事好奇,此时不问,日后怕是很难知晓了。
“世子夫人,冒昧问一句,萧家大公子的亲事,可定下谁家小姐了?”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宋令贞摇头道:“还未曾定下。”
“……可是要与姜家嫡长女议亲了?”徐夫人犹豫着,又问了一句。
宋令贞愣了好一下,才道:
“徐夫人莫要开玩笑。姜家嫡长女与陆家的亲事虽未正式定下,却也与定下差不多,我萧家怎会与陆家去抢亲。”
同样居于京城的徐夫人,应当不会不知晓此事。
宋令贞实在是不明白,徐夫人怎么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宋令贞回答的如此干脆,让徐夫人也有些惊讶了,她道:
“可萧大公子那日在文德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抱了姜家嫡长女,此事陆家不在意吗?”
徐夫人想的是,若陆家在意,总归陆家与姜家的亲事还未定下,也不存在退亲一说。
而萧南瑜因为抱了姜沐言,导致姜沐言名节被毁,丢了亲事,萧家也该担起责任,让萧南瑜娶姜沐言进门。
“什么!”宋令贞惊得一下站起身,满眼惊愕的看着徐夫人,急声追问道,“徐夫人你说什么?”
“……原来世子夫人竟还不知晓此事?”
徐夫人也是没想到,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宋令贞身为萧南瑜的母亲,竟然一点都不知晓。
“到底发生了什么?劳烦徐夫人说与我听。”
宋令贞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
什么叫她的儿当着所有人的面,抱了姜家嫡长女?
萧南瑜没跟她说过此事啊!
徐夫人看着如此激动的宋令贞,暗道自己可能捅了一个大篓子。
但此事肯定也瞒不了多久,她只能解释道:
“就当日文德门遇刺时,姜府马车失控,姜家大小姐从马车里摔出来,是萧家大公子在她摔倒在地之前,及时抱起她才救了她一命,很多人都瞧见了。”
宋令贞眼皮狂跳的呆站在原地。
这才知晓,文德门刺杀一事,她儿竟还惹出了这种大事!
知晓此事的宋令贞,已然无心再招待徐夫人。
徐夫人也算个通透人,适时的起身告辞了。
徐夫人前脚刚离开秋水苑,宋令贞后脚也离开,直奔萧南瑜的云开院。
倒也挺巧,萧南瑜此刻就在院中。
宋令贞将所有仆人都从云开院遣散了出去。
萧南瑜见她这般大张旗鼓,疑惑道:
“娘,出了何事?”
“你还问我出了何事!”宋令贞气得指着他鼻子骂,“你当日在文德门前抱了姜家的嫡长女,你怎没跟我说过?啊!怎不跟我说一声!”
这都过去好几日了,她竟然直到今日才知晓此等大事!
姜家嫡长女与陆家的嫡长子是有亲事在身的。
他儿抱了姜家嫡长女,毁了姜家嫡长女的清誉,陆家会怎么想?
姜家又会怎么想?
偏她今日才知,连第一时间补救的措施都白白错过了。
“……当时情况危急,为了救姜家嫡长女,我没想那么多。”
萧南瑜修长清冷的身姿立于柿子树下,看着情绪激动的母亲,沉默了几息才平静解释道。
“你没想那么多,现在可怎么办?”
他平静,宋令贞可平静不了。
“……”萧南瑜又沉默了一息,认真且严肃的说道,“若姜家要我负责,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还有陆家呢!陆家没发话,你要怎么负责?”
萧南瑜做出的这件事,让宋令贞多年的涵养趋于崩溃边缘。
毁人姻缘,是要天打雷劈的,这事可不能干!
“陆家……对此事是何意见?”萧南瑜询问道。
“我怎知?我连你那日当众抱了姜家嫡长女之事,我都是刚刚才知晓。”
宋令贞气急败坏道。
萧南瑜见她如此着急激动,犹豫着告知:
“娘,姜府和陆府似乎对此事毫无反应。”
京中流言,萧南瑜知晓,姜府与陆府的反应,萧南瑜也有留意。
可他留意到的是没反应,就像他当众抱姜沐言之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一日,萧南瑜确实没想那么多,他也不是有意毁姜沐言名节,他真的只是为了救她。
宋令贞看了萧南瑜一眼,扭头就走:
“不行,我得去姜府走一趟,带上厚礼。”
此事太大,三府的声誉都被架在火上烤,姜府的态度,她必须得知道。
萧南瑜看着自家母亲离去的背影,没有阻止她。
巧合的是。
陆府的当家主母万氏,也和宋令贞一样,今日才得知此事。
万氏一得到消息,立马就去了陆承彦的书房。
火急火燎的万氏,一踏进书房门槛,就对桌案后读书的陆承彦道:
“阿彦,那日遇刺,萧家大公子当众抱了阿言之事,可是真的?”
陆承彦抬眸,冷沉的眼眸波澜不惊的看着万氏,颔首道:“是真的。”
他回答的这般平静无波,让万氏血直往脑子冲。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这么平静?你未婚妻被其他男子抱了!而且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就没点反应?”
万氏看着安然静坐于桌案后的陆承彦,差点没急死。
“娘,你莫激动,萧大公子是为了救阿言,并非是故意抱她。”
陆承彦冷静解释道。
“我陆家儿媳怎可被其他男子抱在怀里?将我陆府脸面往哪儿搁?”
陆承彦冷静,万氏冷静不了,也听不进去他的话,一心觉得陆家名声都被连累的抹上了污点。
“阿言平日看着挺端庄贤淑的一个女子,怎这般糊涂?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毁了名节!”
万氏越说越激动,隐隐有怪罪姜沐言的意思。
“娘!”陆承彦蹙眉打断她,沉声道,“萧家大公子是为了救阿言,难道你想看到阿言从马车上坠下来摔死?还是想看到她被刺客一剑杀死?”
陆承彦的眉眼天生冷厉,他沉着脸冷着声这一喝,万氏顿时禁了声。
陆承彦见万氏冷静下来,这才接着道:
“退一步说,萧家大公子是阿言的救命恩人,阿言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妻,萧家大公子于我陆家也有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怎能那般说他们?”
万氏见陆承彦都这时候了,还在替姜沐言和萧南瑜说话,心里就更气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