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府那边,陆承彦因不介意且不想事情闹大,所以文德门遇刺回府之后便封锁了府内消息。
居于深宅大院近日又未曾出府的万氏,才会直至今日才得到消息。
而萧府那边,萧南瑜也有意无意的,规避消息传到宋令贞的耳中。
镇国公世子得到消息后,倒是找了萧南瑜。
但萧南瑜说他会处理此事,让镇国公世子不用操心,镇国公世子便没插手此事。
再加上镇国公世子公务繁忙,前两日又出城去了城外军营,他便没将此事告诉宋令贞。
是以直到今日徐夫人登门,宋令贞才从她口中得知此事。
至于姜府。
姜沐言提心吊胆了好几日,见几日下来,陆家、萧家和她自己家都风平浪静,她以为此事是姜文櫆从中斡旋的结果。
也以为此事会无波无澜的过去,结果就出了今日这事。
陆巧消息滞后,确实是姜文櫆的手笔。
姜文櫆心疼姜沐言夜夜梦魇精神憔悴,不想让外界之事吵扰到她,也担心陆巧应付不来陆府的万氏,让姜沐言受委屈。
他想先看看陆家和萧家的反应,他再出面来应对。
姜沐言一路从相府大门往正厅去的时候,就想找个机会和陆巧说上一说。
奈何一直没机会。
让姜沐言没想到,也让其他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
相府正厅里。
一袭墨色长袍,气度儒雅的姜文櫆,正四平八稳的坐于上首位,似在等候她们的到来。
陆巧要入正厅门槛的脚步一顿,对厅内的姜文櫆道:
“老爷,你在此等贵客?那我带世子夫人与大嫂去后院。”
“不必。”姜文櫆唤住转身要走的陆巧,放下茶盏缓缓站起身,对宋令贞和万氏道,“贵客已至,二位夫人请进。”
宋令贞和万氏下意识看了下对方,都有些心惊姜文櫆等的贵客竟是她们。
陆巧也很意外,今日的事,怎么处处透着古怪?
“既如此。”陆巧虽不明所以,却依然热情招待客人,“世子夫人请进,大嫂请进。”
萧南瑜跟在宋令贞身后,他在陆巧想请他先入内时,谦逊道:
“夫人请先进。”
他毕竟是小辈,他如此客气,陆巧也不跟他客气,跟在宋令贞、万氏身后入了正厅。
门槛外还剩姜沐言和萧南瑜。
萧南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她先进。
姜沐言规规矩矩的颔首致意,先他一步跨入了门槛。
姜文櫆与两位夫人相互见礼后,各自落座。
陆巧与姜文櫆一起,落座于上首位。
心中忐忑的姜沐言没敢坐下,她默默地走到陆巧身边,站在了她身侧后一点的位置。
陆巧的下首第一位是宋令贞,再就是犹豫了片刻,继而坐在宋令贞旁边的萧南瑜。
姜文櫆那边的下首则坐着万氏。
坐下后的万氏,抬眸一看这个座次,以及姜沐言选择站的位置,心里又活络了起来。
姜沐言不选择站在姜文櫆的身旁,靠近她一点。
而是选择了靠近宋令贞、萧南瑜更近的位置,看来她心中是更倾向于萧家的了。
姜沐言若知道万氏这般想她,定会当场喊一句冤枉。
随爹随娘而站,她真没想那么多,就随便选了一个而已,没有任何深意,也代表不了什么。
万氏因姜文櫆在场的缘故,没有先发制人的质问陆巧与姜沐言。
她也四平八稳的坐着,她倒要好好看看,看他们一个个到底是怎么心怀叵测,暗室欺心。
相府婢女恭恭敬敬的给贵客上茶后,又鸦雀无声的退出了正厅。
“二位夫人今日登我相府大门,想来是因同一件事而来。”姜文櫆率先打破沉默。
姜文櫆虽是一身读书人的儒雅气度,但他当了几十年的权臣,久居上位的威圧感是极强的。
所以他语气虽平静,万氏却隐隐听到了一些警告的意味。
她与姜文櫆是亲戚,两府多有往来,她对姜文櫆多少也了解一二。
所以听出了姜文櫆暗含警告的深意后,万氏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姜文櫆警告什么?
警告她不要乱来。
造成今日这般情况的是谁?到底是谁在乱来?
姜文櫆也好意思说她。
“我不知世子夫人为何而来,但我今日登门,确实是因前些日的文德门遇刺一事。”
被姜文櫆暗暗警告了一番的万氏,终是沉不住气回了一句。
陆巧看看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姜文櫆,又朝面色不善的万氏看去,她两眼透着一丝茫然。
文德门遇刺一事她也知晓。
但怎么感觉他们说的话,她听不太懂呢?
宋令贞用手帕沾了沾唇角,端庄娴雅道:
“我亦是因文德门遇刺一事而来。”
陆巧因察觉情况不太对劲,本想静观其变先不开口的。
但是宋令贞提及遇刺一事,她觉着出于礼数该开口了,否则便会怠慢了世子夫人与萧南瑜。
“世子夫人,令郎救了我家嫡长女之事,我还未来得及跟世子夫人道谢,多谢萧家。”陆巧说着目光又转向了萧南瑜,“更要多谢萧大公子及时伸出援手救我女儿一命。”
陆巧此话一出。
在坐几人脸色都变了变。
宋令贞是尴尬,不知该不该接下这个谢。
万氏则是面容一沉,脸色黑沉沉的拉得老长。
陆巧是什么意思?
萧南瑜抱了姜沐言,她还要感谢萧南瑜抱得好?
她将陆承彦、将陆家置于何地?
置于何地!
“丞相夫人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
万氏自嫁入陆家,第一次这么生硬的称呼陆巧为丞相夫人。
陆巧心里一咯噔,心慌的厉害,忐忑不安的朝万氏看去:“大嫂,你此话何意?”
“应是我问丞相夫人,丞相夫人刚才那话是何意?”万氏冷声讥讽道。
“……萧家大郎救了阿言一命,我姜家理应道谢,有何问题吗?”
陆巧看了看在场其他人怪异的神色,秉承着受人恩惠就该道谢的原则,解释并反问了万氏一句。
她说完之后,姜文櫆略略抬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言。
陆巧也确实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因为她深刻的认知到,似乎有一件极其重要且她应该要知道的事情,她不知道。
“萧家大郎是救了姜沐言一命没错,但他众目睽睽之下抱了你家嫡长女,毁了姜沐言的名节,你还这般郑重其事的向他道谢?怎么着,你们姜家是不知道姜沐言与我儿即将定亲,还是你们想要趁此机会毁了这桩亲事,好顺水推舟另攀高枝?”
急火攻心的万氏,话匣子一打开,火气就压都压不住了。
她直呼姜沐言姓名,一点也没有之前唤她阿言的亲近,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陆巧瞬间就懵了。
她瞪着震惊无比的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万氏,努力消化她的话。
宋令贞则微微垂眸,她真的尴尬。
但事情是她儿子做出来的,她再尴尬也得硬着头皮面对及解决。
萧南瑜从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
他见话题转到他身上,想要起身来担当自己该负的责任。
可他身子微动刚要站起身,宋令贞就伸手对他做了个阻拦的手势。
萧南瑜见宋令贞阻止他,他犹豫了一下没再起身。
总归他人就在这里,若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他再站出来也不迟。
姜沐言也神色微惊的看着万氏。
她看得出来万氏心情不好,今日恐怕不好应付。
但她没想到万氏心里是这般想她的,竟说她想毁了亲事另攀高枝。
“陆夫人。”姜文櫆也用极客气的称呼称呼万氏。
“你的意思是,萧家小郎君救了我女儿,我姜家不应该感谢萧家,反而要与萧家结仇?要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姜文櫆语气平稳,声音也不高,反驳之音并不凌厉,端得是平平静静的反问。
可就是这一分平静,让整个正厅安静如鸡,落针可闻。
宋令贞和萧南瑜的沉默,是因为听出姜文櫆似乎是站在萧家这一边的,他们自然不会质疑什么。
万氏的沉默则是因为,姜文櫆这话她不太好反驳。
若坐实了她怂恿别人做小人,那她成什么了?
万氏斟酌片刻,收敛起了刚才的咄咄逼人,但面色依旧阴沉的看着姜文櫆,她道:
“相爷,我没有要让姜家忘恩负义的意思,但一码归一码,萧家郎君救了姜沐言,你们刚才也道谢过了,那萧家郎君毁了姜沐言名节之事,你们又准备怎么处理?”
宋令贞本想开口,想了想又继续保持了沉默。
事已至此,只能是姜家想让萧家如何担待,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萧家便尽量担待补救了。
先看看姜家想如何处理此事再说。
姜文櫆却没有直接给出姜家的态度,而是反问着万氏道:
“陆夫人想如何处置?”
万氏见他们一个个绕来绕去就是不说重点,她急性子一起也懒得和他们绕圈子了,直截了当道:
“我陆家儿媳一定得是清清白白的!”
这话就是嫌弃姜沐言被萧南瑜抱过,她和陆承彦的亲事得再重新商议商议的意思了。
陆巧和宋令贞同时揪紧了手中的手帕。
心惊肉跳的陆巧,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发展。
她刚刚消化完,萧南瑜因为救姜沐言曾抱过她,万氏就又放出另一个重磅炸弹。
虽然万氏没明说,但潜台词也是有退亲的意思了。
宋令贞紧张则是哀叹。
她猜的没错,萧南瑜那一抱,极有可能会毁了姜沐言和陆承彦的亲事。
这可如何是好?
可陆家若执意退亲,萧家好像也没立场去劝说什么,毕竟始作俑者是萧南瑜。
姜沐言自然也听出了万氏嫌弃她,想要退亲的深意。
“舅母。”秀眉紧蹙的姜沐言,看着万氏犹豫道,“表哥说他不介意。”
此话一出,陆承彦不介意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萧南瑜眸光微闪,朝姜沐言看去。
陆承彦竟跟她说过,他不介意。
且她站出来说这番话,便是在争取她和陆承彦亲事的意思了。
萧南瑜看着容色憔悴,眼神有些急切的姜沐言,一只手暗暗握紧了拳头。
“是个男子就不可能不介意,他嘴上跟你说不介意,心里定然是介意的!”
万氏想也不想就反驳道。
姜沐言都和萧南瑜眉来眼去了,还要来吊着她儿子,把他儿子当什么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忠犬?
她儿子没那么卑微!
万氏眼神凶厉,像是要将姜沐言生吞活剥了一样,看得姜沐言眉目委屈的垂下眸,不敢再看她。
姜文櫆瞧着自己女儿委屈伤心的小模样,心疼不已,沉声对万氏道:
“陆夫人,我与承彦谈过,他确实说过他不介意,两家明年定亲之事也不会因此改变。”
万氏一听也揪紧了手帕。
陆承彦什么时候和姜文櫆私下谈过?
竟然没告诉她。
万氏心里愁苦得要死,绝不能让自己儿子被姜沐言拿捏在手心里。
否则日后他们当真成了亲,自己惊才绝艳的儿子岂不是要被姜沐言玩弄于股掌之间。
“亲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彦的亲事他一人无法做主,他一个人说的也不算数。”万氏反驳道。
出了这种丢人现眼,名节被毁的事,她绝不能轻易松口亲事不变。
否则会让人以为这门亲事,是他们陆家扒着姜家不放。
也会让还未过门的姜沐言,以为自己能死死吃定陆承彦,这对陆承彦可不利。
万氏话说得绝,退亲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了。
姜文櫆也不恼,只冷淡平静的反问道:
“所以陆夫人想要与姜家退亲?”
陆巧急得坐直了身子,焦急的眼神一直在姜文櫆和万氏身上来回转悠。
不能退亲!
万氏在知道姜沐言被萧南瑜抱过之后,确实嫌弃姜沐言名节被毁,觉得不清不白的她配不上陆承彦了。
可退亲一事,她也只是心里想想,还没有真的要退的意思。
且她出门前答应过自己儿子,无论如何今日不退亲。
“相爷,我没有说要退亲的意思,但这门亲事明年能不能彻底定下,还得再商议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