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之,我爱谢遇安。”
乔吟接过谢遇安手中的喜帖,递给了陆瑾之。
“有空,来喝我们的喜酒。”
陆瑾之怔怔看着她,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出眼眶,“阿吟,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他像是个溺水的人,寻求着最后一根浮木。
陆瑾之这个样子真是可怜至极。
但乔吟坚决的摇了摇头,“不能,因为这对谢遇安不公平。”
陆瑾之不愿接喜帖,乔吟也不强求,收起了喜帖,转头挽着谢遇安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
乔吟拉着谢遇安转身离去。
二人进了门,便见乔默和碧珠还有望山,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大门后面。
“你们躲在这干嘛?”
乔默讪讪道:“没什么,就是看那陆瑾之在门口等半天了,我们怕出事,一直在这看着。”
乔吟不解,陆瑾之来了半天,乔默竟然不赶人,还在这偷偷看着?
一旁的望山朝谢遇安禀道:“将军,今日百官上书要求严惩行刺太子的三皇子,三皇子被废为庶人,关押候审,连带着国公府爵位被夺,陆氏全族不得入仕。”
不得入仕?
那岂不是陆瑾之唯一的希望也被掐灭了?
乔吟转头看向大门外,大门外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影子,拖着踉跄的步伐,一点一点淹没在黑夜里。
谢遇安一直默默注视着乔吟的神情,若是半月前,他一定十分彷徨和不安,害怕她会再次动摇。
可现在,他十分确信,乔吟心里只有他一个。
“要拉他一把吗?”谢遇安问道。
乔吟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我尚且还需要你的照亮,如何去做别人的光?”
……
陆瑾之从乔家离开,踩着积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夜色暗无天日,就好像他的未来一样。
往日的纵马放歌,如过眼烟云一般,忽地就烟消云散了。
此前还有一份责任支撑着他,如今却已经是心如死灰了。
连最爱重她的乔吟都弃他如敝履了,别人定是视他如笑柄。
前二十年过的太放肆,所以后半生要尝尽所有‘爱而不得’吗?
他的人生好像一个笑话呀。
他还活着,却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陆瑾之望了望眼前平静的河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河水没过他的脚,冰冷刺骨,他却浑然不觉。
一步一步往前,膝盖,腰腹,胸口,再往前一步,河水就能没过他的肩头。
陆瑾之闭上眼,抬着已经麻木的脚往前迈出了最后一步。
他要解脱了。
冰冷的河水呛入他的口鼻,窒息感紧随而至。
就在他要放任自己沉下去的时候,他的后颈被人拉住,一股蛮力将他强硬地拉回了岸。
陆瑾之躺在地上,呆滞地望着将他拖上岸的男人。
“为什么要救我?”
陆易之捡起地上的大氅盖在自己身上,冷笑道:“死了多没意思,让你活在绝望里才爽呢!”
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云散月现,淡淡的月光落在两人有些相似的眉眼上。
陆瑾之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让我死吧。”
“我救你,只是为了偿还当年断指你偷偷送我的药。我不欠你了,你若想死,随便。”
陆易之裹紧了厚厚的大氅,转头大步离去了。
陆瑾之躺在地上,侧头看着陆易之越走越远的身影,茫茫黑夜里,很快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陆瑾之忽地失声痛哭起来。
原来,他犯的错,不是从失去乔吟开始的,是从十岁那年,他只为一句‘嫡庶尊卑’就轻易疏远陆易之开始的。
明明,他们也是无话不谈的玩伴,是血脉至亲的手足。
他每次都在犯同样的错,每次错失的都是待他最真心的人。
第130章 得到就不珍惜的坏东西
从万丈崖回来的第二天,雪彻底停了,艳阳高照。
朝廷命五军营带兵驻守灵台郡,因乔默大婚在即,乔父刚立功回来,阖家团聚不到半月,皇上特别开恩,免了乔默出征。
但乔默却坚持上书申请出征,父亲年迈,乔家的重担自然由他扛着。
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只靠围场上那只熊撑着,他也不可能让薛宛然一辈子只当个副将夫人。
他要给她挣诰命,像谢遇安给他妹妹一样,给薛宛然一辈子的体面和安稳。
乔默上书的‘请征书’,是薛宛然为他写的。
乔默在上书前,先去找了薛宛然,他心想,若是薛宛然不同意,那就推迟亲事,等他挣得了军功安稳下来后再成亲不迟。
没想到,薛宛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气概,薛父亦是满腔热血。
薛家提议将亲事提前至正月,薛宛然甚至提笔亲自为乔默写下了那份‘请征书’,声情并茂,看的薛父都直夸这是薛宛然最出彩的作品。
皇上看了乔默的请征书后十分感动,同意了他的请征,允他正月成婚后,再带兵出征。
先后两门婚事在即,靖安侯府上下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又近年关,乔父早出晚归,公务应酬,还要抓家里的大事,忙的不见人影。
就连乔吟都忙的跟陀螺转似的。
家中没有主母,乔默的婚事,她必须得多盯着点。
这日傍晚,乔吟刚忙完歇口气,谢家那位老管家出现在她院子里,毕恭毕敬道:
“乔姑娘,我家少主请问姑娘得不得空,若是得空,请往南院坐一坐。”
乔吟一愣,谢遇安特意让谢管家来请,定是极为重要的事,她不敢耽搁,放下手中的活,立即起身去了南院。
穿过围墙,便见谢遇安站在那片山茶花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乔吟不紧不慢走了过去,“找我是有什么事?”
谢遇安依旧低着头。
乔吟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你看什么呢?”
“嘘——别说话,我在送别七八九。”谢遇安神神叨叨道。
乔吟一脸疑惑:“七八九?谁是七八九?”
“我堆的雪人,在这。”
谢遇安指了指脚下的一堆还未完全消融的积雪。
“我堆好了它,可一直到它融化,都没能等来你看一眼。七八九是含恨离去的。”谢遇安一本正经道。
乔吟听出味来了。
这是怪她呢,怪她没来找他。
“怨气是挺重的,是不是需要我超度一下?”
乔吟看了看四周,谢管家早在把人请来之后,便悄悄退下了。
四下无人,乔吟踮起脚亲了亲他。
“这样可以抚平他的怨气吗?”
谢遇安摇了摇头:“不够,他等了三天。”
吧唧——
吧唧——
乔吟又在他的脸颊上左右各印了一个,“够吗?”
谢遇安还是摇头,然后伸手扣着她的头,自己动手索了一个绵长的吻,吻得人软在他怀里,他才松开。
“得到就不珍惜的坏东西!”谢遇安恨恨道。
乔吟哭笑不得,不就是三天没见吗?怎么这么大怨气?
酸言醋语一大堆,谢烧包!
但乔吟理亏,谢遇安给她准备了惊喜,她竟然错过了。
“等下一场雪,我们重新再堆一个,好不好?”乔吟柔声哄道。
谢遇安拉起她的手,将她裹在掌心,“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帮忙?”
乔吟道:“你这个准新郎官不也忙的不可开交?”
太子态势稳固,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君主了。作为江怀律最大的支撑者,谢家以谢遇安为首的年轻一辈,都将迁往京城,辅佐江怀律再创盛世。
谢家主放权谢遇安,谢遇安这些日子忙着统筹各项,还要准备婚事,一点不比乔吟轻松。
“等遇简,遇殊来了会轻松些。”谢遇安道。
谢遇简,谢遇殊是谢青璇的同胞哥哥,在家中行二,行四。
谢忍行七。
乔吟想起谢忍,不由好奇道:“为什么谢忍不是‘遇’字辈的?”
谢遇安道:“谢忍原来也是‘遇’字辈的,后来改了。”
“因为什么要改?”
谢遇安道:“谢忍的父亲,我的三叔父,是家中最尊师重道的,偏偏谢忍五岁启蒙的时候,一把火烧了夫子的半边头发,还往我叔父的书房里放鞭炮,差点把书房炸了。叔父气极,把谢忍吊起来打了一顿,后来就改了个‘忍’字。”
五岁就能上房揭瓦,谢忍还真不是一般的熊!
乔吟已经想笑了:“是要谢忍行事不要冲动,多加忍耐的意思吗?”
谢遇安摇摇头:“不是,这名字是叔父改给自己的,时刻警醒自己,自己亲生的,再愤怒也得‘忍’,别打死了。”
乔吟哈哈笑出了声,好奇问道:“那谢忍原来叫什么名?”
“谢遇欢。”
这名字……很优美,但一点都不谢忍。
乔吟笑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叫他‘欢欢’?”
谢遇安劝诫道:“他大概会恼羞成怒,离家出走。”
……
解决了‘七八九’的怨气之后,乔吟回到了侯府,恰这时,乔振东外出回来。
“囡囡,来正堂,爹有事要说。”
乔振东招呼乔吟来到正堂,还让人叫来了乔默,还有碧珠。
乔振东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落座,乔默,乔吟,还有碧珠三人站在堂下。
见人到齐,乔振东开口道:“这些年,你爹打了几场胜仗,皇上和朝廷陆陆续续赏了不少东西,我这几日早出晚归,就是去转了转那些良田庄子,库房里的东西也都点了点。”
乔振东从袖中拿出两张红单给了乔默和乔吟。
“我把东西分了两份。”
“乔默,你媳妇是个会持家的,商铺多给你几个。京郊的几个大田庄,十分阔气,就给乔吟。”
“除了宫中赏赐的器物一人一半,另外爹还一式两份,各准备了一份聘礼和一份嫁妆,都写在上面了,你们瞧瞧,有没有意见?”
乔默看都不看,“爹这都是你挣的,你做主,全给妹妹都行。我的我自己会挣出来的,宛然不会介意的。”
乔振东很欣慰,却不赞同:“给你妹妹挣的,也是给你挣的,你们都是爹的好孩子,为你们成家立业,这是为人父母的责任,也是家族传承的责任。”
乔吟看着那长长的礼单,心里翻涌着无数的感动,前世的今生的,往日所有心酸都变得不值得一提。
“爹,这么多,那得多少人抬嫁妆?”乔吟有些想哭。
乔振东挺了挺胸脯:“我们侯府嫁女儿,自然是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
乔振东又看了看乔默:“娶亲也是,必须排场!”
这话,乔默不敢应承:“那我再排场,也比不上谢遇安,谢家给了两船呢!”
乔振东冷下脸来,“看破不说破,是做儿子最基本的常识,懂不懂!”
乔默嘿嘿傻笑了一声。
乔吟也被逗笑:“爹给的就是最好的!”
乔振东说罢,又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单子递向碧珠。
碧珠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乔振东道:“碧珠进了我们乔家的门,也是我们乔家的一份子,我也匀了一份嫁妆给她,你们有意见吗?”
乔默笑道:“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乔吟不仅没意见,还把自己的单子撕下来一部分,夹进了第三份礼单里。
乔默依样,也撕下来一部分,夹了进去。
“碧珠,快接着。”
碧珠惶恐摆手不敢接,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快拿着,碧珠。”
乔吟将一大二小的单子塞进碧珠手中。
碧珠扑通一声朝乔父跪下:“老爷,小姐,这份礼物太贵重了,碧珠不能要。但碧珠想求老爷一件事。”
“老爷,我想跟着大少爷一起出征,我也想立功!”
第131章 碧珠要从军要当女将军!
碧珠的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惊。
乔振东满脸的诧异:“碧珠,战场上凶险无比,不是儿戏。”
碧珠跪在地上,十分认真道:“还能比人市,比那些人贩子更凶险吗?碧珠已经见识过这天底下最黑暗最凶险的,不惧沙场生死。”
“四年前,老爷和小姐把我从人贩子手中买下来,老爷和小姐救了我,还让我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老爷和小姐给了我太多太多,碧珠无以为报,愿用一身蛮力为乔家添砖加瓦。”
乔吟将碧珠从地上拉了起来,“碧珠,留在我身边不好吗?小姐很需要碧珠。”
碧珠笑了笑:“小姐,谢将军太好了,好的碧珠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谢将军比碧珠更会照顾人,碧珠就想换个方式报恩。”
“小姐送我的金锤锤很好,但碧珠想自己给自己挣一副!”碧珠志气昂昂。
乔振东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欣慰,没有什么客套话,只是朝碧珠伸出了大拇指。
“好志气!我老乔家的人全都好志气!老爷这就为你去办!”
说罢,乔振东当即递了折子进宫求见天颜。
第二日,皇帝召见,乔振东应召带着碧珠入了宫。
碧珠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宫面圣,还是为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和忐忑。
哪知,她刚跪下磕头,前头的乔振东先对着皇帝哀嚎了一声。
“皇上——呜呜呜——”
乔振东铁骨铮铮,军功赫赫,皇帝何时见过他这般阵仗,忙应道:“乔爱卿,这是怎么了?”
“陛下……老臣有一事相求……”
乔振东声泪俱下,把碧珠的身世和请求迅速说了一遍。
碧珠跪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余光瞥了瞥四周的宫人,又偷偷瞧了瞧乔老侯爷脸上的泪水,心中大为震撼。
原来老爷上朝都是这样?
靖安侯府这爵位,那些封赏,都是这样用‘眼泪’赚来的?
老侯爷为了这个家,真的付出太多了。
碧珠感动的,忍不住也跟着掉了两滴眼泪。
“小小女子,竟还有如此大志。”
皇帝惊奇不已,但仍有所顾忌。
碧珠毕竟是女儿身,女子从军鲜少有闻,万一闹出什么变故影响了军心……
皇帝正犹豫,恰这时,宁瑶公主从外赶来,高声赞道:“父皇不知,上回在围场上,儿臣亲眼所见,碧珠姑娘英勇无敌,所向披靡,就连儿臣身边的雪月都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