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明虽老迈,却是个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只见他利索地脱掉身上碍事的官袍,丢掉官帽,穿着一身棉衣冲过去,趁山贼不备,从后一刀捅过去,干脆利落地弄死一个山贼。
李阳也不差,他的剑术应该是找名师指点过的,虽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身段却灵活。
王进看了李家祖孙俩后,觉得,还是李大人这样大开大合的法子适合他。
王进冲上前去。
没有任何商量,三人结成一对,王进和李德明两人乱挥乱砍,破了敌人的套路,李阳靠着灵活走位暗中下黑手。
他们有自知之明,也不往宅子里冲,就这般背靠着墙,一边防守一边进攻朝他们冲过来的敌人,倒也杀了两三个山贼,战绩颇丰。
王进握紧短剑的手微微颤抖:“杀了三个,咱们值了。”
李德明拉了他一把:“别着急,咱们耐心些,往后多杀一个都是咱们赚的。”
“李大人说得是。”
他们三个弱的弱老的老的组合引起了山贼注意,这三个竟然敢朝他们挥刀,简直活腻味了。
“兄弟们,给我宰了那个老头。”
“我去!”
“我也去!”
情况不秒,李德明这边立时围来三个山贼。
王进感叹,赚不了,吾命休矣。
“李大人,我等前来助你!”
刑部、吏部留守在衙门的大人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们没有武器,有的扛着衙门打犯人的杀威棒,有的一手一块砖头,看样子应是从哪个墙上刚扒下来的。
“走你!”
好几个大人,六七块砖头隔空扔过去,打得那山贼步步后退。
其中一位刑部的大人大声指挥:“拿杀威棒的冲上去,夹住他们。”
三个大人举起杀威棒怼上去,有个山贼反应快,挥刀劈向杀威棒,杀威棒被砍掉一截,那大人吓得后退一步。
“我来!”
换上一个吏部的主事,这是个下手狠毒的,棒子毫不犹豫地往山贼腹下三寸捅,山贼嗷嗷乱叫,手里杀威棒被砍断一截的那位大人,举起棒子朝山贼脑袋上砸,两棒子就把山贼砸趴下了。
另外一边,李德明、王进、李阳三人组互相配合,弄死了一个山贼。
苏培盛从粮铺回来,拿着剑护在主子身边,且战且退,退到影壁处,一扭头就看到大门外吏部、刑部的大人们下手如此狠毒,他双腿颤颤,好似没了多少年的孽根又生疼起来。
“救兵来了,九阿哥来了!”
李德明抬头,隐约的晨光中,他看到九阿哥带着人冲过来,每个人身上都沾着血迹。
“我四哥呢?”胤K此时身上匪气冲天。
苏培盛高喊:“主子爷在这儿。”
“给爷冲!”
胤K举刀带头冲进林家宅子,一脚跨进去就看到一人朝四哥杀去,那边刚抬起手,他毫不犹豫一刀劈下去,斩断那山贼的胳膊。
“四哥没事吧。”
胤G没事,他看到九弟左边肩膀:“受伤了?”
“小伤,不值一提。”
胤G的眼睛从九弟肩膀上挪开:“叶淮还没回来?”
“还没有。”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闪过不好的猜测。
苏培盛大声报喜:“主子,叶淮他们回来了,回来了十多个人。”
“什么?”
胤G和胤K跑出去,果然叶淮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十二三个人,个个都伤得不轻,就连叶淮,左边脸颊都有一道狰狞的刀伤,伤口最上面快延到眼尾处了,看着就很凶险。
林家宅子里,四贝勒府死命拦截的侍卫死得差不多了,剩下全靠叶氏商行的护卫强撑着,叶淮他们回来后,算是能和山贼战个平手。
大当家眯眼:“你杀了二当家!”
“不知道你说的哪个,拦路的都杀了,一个没留。”叶淮举起滴血的刀:“你,也将死在爷爷我的刀下。”
“呵,大言不惭!”
“看刀!”
大当家确实厉害,叶淮没来时,护卫们三人一组不断轮番攻击,困住大当家,一组一组的兄弟都死了。叶淮到了,没想到他身手竟然比大当家也差了一截,全靠身边兄弟默契配合才能稍微占点上风。
叶淮对自己的身手很有数,比他更厉害的人有,数量并不多,而且他几乎都认识。这个大当家,不在他认识的名单中。
那些联合起来的贪官,究竟用了多大的代价,才能请这个人坐镇武定州这个小地方?
叶淮在笔架山下打了一场生死局,急匆匆赶回来,又和这个山贼头子交手又落下风,必须使法子弄死他,放虎归山的危害太大了。
叶淮下手越发凶狠,大当家皆能抵挡,其他山贼又来相助,叶淮露出一个破绽,又露出一个破绽,第三次……
山贼头子右手手腕一翻,从左下方极其刁钻的角度往上撩,要是撩准了,叶淮就算不死也要少条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铁箭破空,从林家前门街对面二楼窗户射过来。
山贼头子放弃进攻,下意识后退一步,铁箭嘭的一声扎进地下青砖足有四寸。
“破风箭!”
大当家意识到这是军营专用的破风箭,根本不敢停留,大喊一声撤退!
可惜,晚了!
破风箭如雨一般从对面二楼射过来,叶淮等人赶紧靠墙站,山贼从后院往外撤,好些还没跨出门就被破风箭串了,箭头深深地扎进地下。
侥幸跑出去的死得干脆点,齐世等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挥舞着鲜红的红缨枪,巨斧,一次强冲就能带走几个人头。
大当家实力强横,他看准机会砍掉一个骑兵,翻身上马就要逃。
齐世冷哼,右手拉住缰绳,左手握住红缨枪,双腿催动胯下战马冲过去。
红缨枪猛地投掷过去,大当矮身却没躲过,红缨枪扎透了他左胸,身体一软,从马上滚下去。
“去看看,死没死透!”
“是!”
齐世身边的人都是老手,上去就朝尸体捅两刀,随后才拔了都统的红缨枪送回去。
“回禀都统,死透了!”
齐世解决了山贼头子,不过半刻钟,林家宅子里的山贼也被全砍了。
齐世下马,胤K忙冲过来:“岳父!”
齐世见九阿哥手脚都还齐全,稍微松了口气,好歹没有来晚。
“肩膀伤得如何?”
“劳岳父惦记,不妨事,皮肉伤。”
“不妨事就好,你要受重伤,菁菁在家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
胤K傻笑,那时候跟人拼命,没想起来躲。
胤G过来,拱手道:“多谢都统大人救我等性命。”
“四贝勒客气。”齐世道:“叶舟他们送消息回京后,皇上震怒,交代我星夜赶来,一路上我们一人带两匹马,换着骑,才能赶到。”
吏部、刑部的大人们闻言后都眼泪汪汪,这一趟差事真是太不容易了,幸亏皇上还惦记着他们。
“账册呢?”
“皇上交待,账册我要带回京去。”
账册,胤G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扭头看苏培盛。
苏培盛忙道:“严真他们走西城门出城了,应该还没跑远。”
都统赞道:“四贝勒、九阿哥,各位大人,都是心里有天下万民,为国尽忠的好官呐,这等危急关头不顾己身,却第一时间把账册送走。”
官员们都说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几个想过要跑的官员们心虚不已,此时十分庆幸,幸好他们没跑。
庆幸完了后,几人又得意起来,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今天,这段经历写到生平事迹里,就算上不了史书,这等英勇无畏的事迹,也足够叫后人以我为傲。
第37章
齐世到了,如今人手不缺,胤G提出:“让九弟带着账册回京跟皇阿玛汇报,我带着人先去曹州府,把河道处先控制起来,否则我担心八弟运粮食赈灾会遇到麻烦。”
齐世道:“这般也好,今日先休整一日,我留下一半人手给四贝勒,您带着八旗兵去衮州府。我和九阿哥出发回京。”
胤G道:“不知八弟如今到哪儿了。”
“据我所知,八阿哥的人拿着圣旨去山西调粮,前日出发,如果顺利的话,再有几日就能走水路把粮食送到曹州府,再往德州,最后才会往武定来。”
武定、滨州、商河这些地方的百姓跑了不少,都涌到德州去,想从德州借道南直隶北上去进城,都被八旗驻军拦住了,所以赈灾必须先去德州。
“咱们都走了,原武定知州刘同及其副手都要押解进京,武定州需先留下一人管理,待吏部重新指派新的知州前来。”
胤G说临时充任知州,刑部的官员倒是没什么,吏部的员外郎都低下了头。
临时充任知州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如果新的知州一直没来,他们从五品京官变成地方知州,那就亏了。
品级较低的六品主事们倒是有心充任知州,不管是暂时的,还是以后就当武定州知州,对他们来说都是个好位置。可惜,他们没有过主政一方的经验,武定州如今内忧外患,让主事暂管武定州胤G不放心。
胤K直接问李德明:“你如何说?”
李德明笑道:“臣正等着两位主子点我呢,老臣我年纪大了,这一两日属实劳累,就不跟着四贝勒去曹州府了,不如,武定州就由老臣暂时代管?”
胤K对李德明的识趣很满意。
胤K道:“你原来是甘肃的布政使,如今是吏部侍郎,叫你暂时管武定州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你放心,等爷回京后就找个能胜任的人过来接替你。”
“都是为朝廷为皇上办事,大事小事都是朝廷的事,臣并无怨言。”
李德明把担子接过去,员外郎们纷纷感激地看向李德明,刑部和吏部主事们轻叹一声,机会没了。
“四贝勒,九阿哥,老臣留下暂管武定州,您二位定要给老臣留下一队能用的人,笔架山,还有南边的,都要好生理一遍才放心。”
齐世道:“我给你一队人马,待武定州事情平息他们再回京城。”
“多谢都统大人体谅。”
事情安排妥当后,严真等人赶着车回来了,胤G亲自检查了账册,确认账册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孙全带着叶氏商行的账房们早已等待多时,孙全上前一步:“四贝勒,主子爷,我等跟着都统大人出发前,主子交代我们,要我们协助严真尽早把账册查清楚,不放过一个有罪之人。”
胤G看了眼九弟,果然,胤K又抖起来了。
胤K内心欢喜,福晋心里果然有我,知道我在外面被欺负了,一招釜底抽薪把那些贪官全部打倒给我报仇。
齐世轻咳一声,提醒两位阿哥:“怎么安排?”
胤G道:“那就查,但是护卫等各项事情要做好,不能叫人钻了空了,毁了账册。”
孙全鞠躬:“请四贝勒放心,我们叶氏商行的账房,都是信得过的人。”
胤G目光扫过站在孙全身后的四十多个人,这些都是临时从京城抽调而来的账房,如果个个都跟严真一般厉害,他们若是去户部当差……
“去吧,早日把账册清点出来,也好叫暗中捣鬼的那些人知道,想杀人消灭证据,行不通。”
“奴才等,遵旨。”
两位主子都点头了,孙全带着人跟严真去武定州衙门。
齐世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武定州衙门,孙全、严真两人带着手下的几十位账房查账,整个房间门窗紧闭,从院子里经过,依然能听到屋里密密麻麻的算盘声。
一叠一叠的白纸送进去,几十人分三组,第一组粗略进行统计,第二组确认,第三组第四组交叉验算,贪污账目精确到铜板。
胤G和胤K两人刚去后院看望受伤的侍卫,从查账专用房间门外经过,胤G忍不住道:“你可知九弟妹是如何培养账房的?”
胤K故作潇洒双手一摊,拉扯到受伤的肩膀,他龇牙咧嘴道:“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事情向来是我福晋管,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如何不知?我听说彭春原本跟皇阿玛求了恩典,说好了,撂了九弟妹的牌子叫她回家,你自己去皇阿玛跟前撒泼打滚说要娶九弟妹,你那般不要脸面,总不能是因为看九弟妹长得好看吧。”
胤K假装听不懂四哥的暗示:“四哥,娶福晋要什么脸面,我要舍不下脸面,我福晋就被别人娶走了。”
胤K嘿嘿一笑,听四哥说起这些往事,他心里还挺骄傲。
胤G皱眉:“问你正事,别跟我打马虎眼。”
“我福晋的事情你问她去,别问我,问我,我也不说。”胤K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胤G站在原地,跟在后头的苏培盛忙道:“我看九福晋手下的账房肯定学了什么特别的法子,奴才看他们做的表格不仅特别清楚,还十分靠谱。”
叶氏商行的账本要每个经手人签字,册子上面还盖了骑缝章,那个章也是特制的,只要经过他们手的账,很难被篡改。
胤G知道,所以他才想知道其中的每一个具体细节。
“主子爷,您是想在咱们府里实行这一套?”
胤G不只想在府中实行,还想在户部实行,推广到各级州府县衙等。
可是,这样做势必要劳师动众,很多人肯定会反对,以皇阿玛如今的性子,只怕并不会同意。
这次出京办事才几日,满汉大臣之事、官员俸禄之事、官员贪污、户部账册,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都是大事,每一件都是急事,他心里惦记的这些事,只怕皇阿玛一件都不想动。
太子、大哥、三哥、八弟,如今冒头的这些兄弟,胤G觉得,如果他们登位,他们恐怕也是萧规曹随,说什么祖宗规矩,不能变。
胤G想起去年山东赈灾时,九弟跳着脚大喊:大清迟早要亡。现如今,胤G这种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不改变,大清碰到一场天灾赈济不及时,某地官员贪婪太过百姓不甘心受压迫,农民起义随时都可能爆发。
九弟说大清唯一的好处是刀子够利,再过十年二十年,整日玩鸟赌钱的八旗士兵,还有多少战斗力?
胤G一想到这些就焦心,他越焦心,就越迫不及待,要将挖大清根基的贪官污吏清洗干净。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跟谁待得越久你就越像谁,胤G自己毫无察觉时,他的想法越来越像胤K了。
二十三箱账本,严真带着账房昨日到今天早上,忙了几乎一天一夜,也才清出四箱多账本。
孙全带着一群账房加入,一群人流水线作业,也是一天一夜,隔日早晨,他们把二十三箱账本都清理出来。
他们做出的总结表格,按照官员名字,贪污银两,按照从高到低的贪污数目列了一张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