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斗篷被随意丢到地上,手中小兽获得了活动的自由。它探头爬到碗边,忽觉心口巨痛,未来得及发出悲鸣,歪头倒在桌上没了呼吸。
身边人点燃屋内烛光,光照亮了江迢遥面无表情的半张脸。他手中金灿灿的刀刃翻转,取出赤金奴的一颗心脏。
再用刀锋切开心脏,金色的血液从他指间流到碗中。
他用衣裳下摆简单擦擦刀刃,挑了一颗留情的籽碾碎混入赤金血中。
赤金奴与留情木,前者是与魔族同源生的种族,后者是见证了魔族覆灭的草木,贯穿天地所不容的魔族从发源到灭亡的全过程。
现有传闻说它们能使魔族复生,戏言。但诛魔战争后清理魔族残党时曾用它们辨认出与隐藏身份的魔与其转世的灵魂。
因为魔在三界六道之外,即使是轮回也无法转生为其他种族。
江迢遥以毛笔蘸上赤金血,在眼前白纸间画了个诡谲的符咒,再抽出簪间青丝,将其炼化为灵力,注入符咒间。
屋内墙角香篆钟一点点燃烧,袅袅香烟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约莫等了一刻钟,醒魔咒依旧没有反应。
不是魔族。
江迢遥扯了手套,闭目揉着太阳穴道:“把东西烧了。”
第19章 洛家嫁郎
有些事有了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以及无数次。
折腾了半夜的韶宁一觉睡到大中午,洗漱完后她梦游般坐在饭桌前,垂头打着瞌睡。
魏隐之在她身前放下碗筷,抽身时顺道在她唇角偷走一个吻。
“瞌睡走了吗?”
韶宁瞌睡全醒,她握紧他递过来的筷子,张口结舌:“走了,醒了。”
说罢,她急忙埋头刨饭,直到魏隐之提醒她筷子拿反了。
两个人的小日子像门口那条浅沟,缓慢悠闲地流淌。韶宁逐渐熟悉关系的推进,偶尔会踮脚主动吻上身前人的唇。
实践出真知,她切身领悟到了两情相悦的浪漫。魏隐之还是那个魏隐之,但是有一些东西在悄然发芽。
她例行巡视深渊,这两日的深渊很闹腾,上界什么都往下丢,其中不乏金银财宝,甚至有祭祀的一整套铜器,像在作法。
韶宁忙不过来,但她从不加班,按时往家走。回来时老远就见着在门口等着魏隐之,她快步跑来,扑到对方身上给了他一个熊抱。
猫极为嫌弃地从她肩头跳下,摇着尾巴走了。
韶宁腻歪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听他温声问刚种下去的留情的情况。
魏隐之在院子里立了箭靶,他的弓术称得上一流,百步穿杨也不过如此。在他日复一日教导下韶宁弓术突飞猛进,见箭正中靶心,她惊喜回头,垫脚在他下颌留下一个唇印。
缠绵的吻被留到夜间,同床共枕间擦枪走火总是不可避免的。她被掌心下滚烫的身子烫得缩回了手,魏隐之哑着嗓子,叫她先睡。
听见他掀开珠帘走了出去,韶宁用被褥捂脸,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掀开被褥,看向端坐在窗台的猫,它总是不屑于靠近情浓时的小夫妻。
“宝宝,你是一只很胖的电灯泡。”韶宁说它,得到猫的一个白眼。
门从外被推开,魏隐之在外屋站了会,直到身上的凉气被屋内暖意赶走。他轻步走入内屋,在韶宁身侧躺下。
她读懂他未发之于声的思虑,伸手环住窄腰枕在他心口。因为冲冷水澡后没完全扣紧的亵衣漏出半抹玉白,韶宁指尖在他胸膛的金纹游走,感受到她的亲近,金纹发出细细的碎光。
魏隐之说这是因为它喜欢她,它在渴望她的触碰。
韶宁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已经爱上了这个人,还是被这恋爱的气氛煮得头脑沸腾,悬而未发的情话信手拈来:“我好喜欢你。”
夜色昏昏,她感受到猫踩上被褥,它蜷着身子,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养眠。
她随口一说,以为魏隐之不会做出回应,闭眼准备入睡时听见他低声道:
“我想留住你,不止十年。”
掌心下的金纹如实反应主人的心绪,它在发烫。韶宁心跳一滞,抿唇久久不语。
沉默代替答案,她闭上眼睛装睡。最后结果是两个人都没睡着,听对方近在咫尺的心跳声一夜独白。
……
十五日很快到来,前夜韶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连带魏隐之也起了个大早,为她洗漱做饭。
今日天气很差,天刚亮韶宁就推门出发了,见天色似乎是要下雨。
深渊坐落于料峭峰群间,两岸寒壁林立,笔直壁沿堪堪挂着三四株杂草。缝隙深处总比其他地方天亮得晚些,白日的光亮不肯降下,夜色与浓雾为伍,将深渊拢在怀中。
她走出不远,听见远处有喧嚣唢呐声在壁崖间回荡,喜庆热闹的声音透着阴森,无端叫人脊背发凉。
韶宁拧紧眉,谁敢在深渊办喜事,她逆着脚边涧沟往外走,直往声音源头。
黑暗逼仄深长,裹挟着噬人心肺的毒雾,涧沟潺潺流动,水光泛着可怖的猩红。
猩红映着另一行人的身影,抗着顶朱红花轿,于一线罅隙光亮中走来,颤颤巍巍向浓雾深处而行。
为首的明镜阁弟子被毒雾侵扰,五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他咬紧腮帮软肉,嘴里不敢蹦出半个疼字,唯恐唤醒沉睡的邪物。
他被嵌在极端悸恐中,双腿沉重得像被灌满万丈冰,在空气中层层凝结的畏惧如针直逼咽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片刻功夫已胀得头脑眩晕,他费力抬脚,踏下去时听见声脆响。
一个露野头骨被踩得稀巴烂。
哆嗦抬眼,见一红裙的女子自浓雾中弱袅袅地轻步走来,女子面容模糊,身后跟了串邪物。
他再顾不得什么上界命令,唇齿战栗间迸发一声尖锐的哭喊。众人闻声吓得纷纷丢了花轿,上气不接下气地往来时路疾逃。
“深渊…!是深渊之主!禁忌主醒了!”
伴随着花轿的剧烈摇晃,里头载着的人猫着修长身子,狼狈跌到韶宁脚边。
他仰头,斜盖的红盖头落到身后,与韶宁面面相觑。
少年男生女相,狐狸眼勾魂摄魄,一身大红嫁衣衬得他愈发貌美。
见着他面容陌生,韶宁松了一口气,她下意识以为江家主把江迢遥嫁过来了。
等等,这人谁?
他生得极为精致,可映着她的一双深蓝色竖瞳却如小童明澈,是天真与魅惑的极致结合。
少年呆怔了半晌,白色短发间突然冒出一对纯白狐狸垂耳。面上羞得薄红,扭捏冲她唤道:“妻主。”
韶宁脑袋死机一瞬,转了很久,忽然记起原著的角落里似乎有个存在感不强的炮灰:“洛殊观?”
垂着的毛茸茸狐耳颤了颤,听见她叫他名字,嫁衣后钻出一条毛茸茸大尾巴,开心地摇动。
哦,江迢遥的前任小舅子,美名冠绝天下的洛韫珠......的胞弟。
韶宁身后的史莱姆蹦蹦跳跳,滚到她身边。先是用淡蓝色身子蹭韶宁的脚腕。圆溜溜眼睛看见旁边的洛殊观后,眼神霎时凶狠,身子弹起恶狠撞向他——
——史莱姆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被韶宁踢到涧沟里。
它委屈地化作一滩粘液随水波沉浮,无声控诉她为什么要护这位外人。
韶宁目光下移,洛殊观蜷缩着清瘦身子,深渊的毒雾已经侵入五脏六腑,面容透着病态的苍白色。
细密的汗珠从额间冒出,沿着眉眼滚落,他固执地昂头,眼巴巴地望着韶宁。
“什么妻主,他们送你来干嘛?”原著剧情哪有洛家往外嫁子这一段,洛殊观这个时候在洛家待得可老实了。他的生母洛夫人是狐族公主,怀洛殊观时受了惊吓,生下个不受宠的小痴呆。
痴呆没有人权,爹不爱娘不疼,姐姐把他当做踏脚石,在原著就是个衬托洛大小姐心狠手辣的炮灰。
“我是洛家送给深渊之主的夫侍,”他偷偷觑着韶宁,见她秀眉越拧越紧,声音逐渐低下去,连带星星眼也黯淡了光芒,“您,您不喜欢我吗?”
他想伸手攥韶宁裙摆,被她后退躲过,“这里没有深渊之主,我更不是你的妻主。”
“我,我会伺候妻主的,请别不要我......”洛殊观把这句当做了拒绝,他慌张起身时踩到裙摆,反倒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轻嘶一声。
有暗色从嫁衣间渗出,韶宁这才注意到他腹部的伤口,她蹲下身子想察看他的伤口。洛殊观挣扎了几下,随后被她按着肩膀摁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无法动弹。
韶宁挑起嫁衣边角,摸到一手温热的血液。
少年被摁在地上,苍白面容上升起几分血色,澄澈的目光划过天空和树,从史莱姆充满敌意的眼神移到韶宁身上,支支吾吾道:“在这里伺候妻主,我也可以。”
第20章 年老色衰魏隐之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韶宁在乾坤袋翻翻找找,她并没有备治重伤的丹药,只能问系统要了个暂时消解毒雾的药丸。
她把药丸给他,洛殊观接过,如获至珍地揣进怀里。
“这是给你吃的。”韶宁无奈,虽然不知道谁主张把他送来的,如果任由他在这自生自灭,估计明日来就只剩一具尸首。
他似懂非懂,听话地将拇指大的药丸一口吞下,随后呛得剧烈咳嗽,撕裂胸口的伤口,旧伤添新伤,疼得他身子一颤。
洛殊观不敢叫疼,他抬眼小心翼翼瞧韶宁,见她面色不佳,狐耳委屈地趴着。
韶宁为他拍背顺气,下定决心先去外头买药,随后把这只笨笨狐带回家。
她对身后史莱姆嘱咐几句,回头叫他在这等会,她马上回来。
天色有变,她步伐很急,去时天上洒着毛毛细雨,回来时雨大如豆。
韶宁托了个人去明净阁报信请假,随后凝结灵力张伞,护着丹药匆匆回到原地。
她全程快去快回,在原处见到了被雨淋成落汤鸡的狐狸。
嫁衣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他不知所措地缩在涧沟边,被一群小史莱姆推搡落水,它们是之前那只蓝色史莱姆喊来的同伙。
“不是答应了我不准欺负他吗?”
水花溅湿了韶宁半截红裙,史莱姆们寻声见到她,心虚地蹦着逃了。
韶宁费劲把涧沟中的人拉起来,一手张伞,一手为他抚背拍出呛入咽喉的凉水。
她用灵力将洛殊观嫁衣烘干,跌跌撞撞地扶着他往家里走。
......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闻声开门的魏隐之笑容僵滞,目光与靠在韶宁身侧貌美少年相接,“这位是?”
洛殊观见着魏隐之,一颗心降至冰点。他咬上腮帮软肉,难过地问韶宁:“原来我是妾么?”
“又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扶着他往房内走,把买来的伤药递给魏隐之道:“先治伤,等一下说。不知道这些仙家整日鼓捣些什么。”
韶宁把洛殊观丢进主屋,她简单为他处理伤口后,直截了当地把他身上嫁衣扒下。
魏隐之在厨房熬药,加之治伤要紧,她没顾及什么男女大防。韶宁去偏房拿了几件魏隐之不爱穿的衣裳回来时,发现狐狸已经羞得躲到了床下。
她动用灵力,攥住洛殊观脚腕把他拖出来,拿着亵衣往他身上套。“狐狸不是最会魅惑人心么,怎么脸皮比我薄。”
他抬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眸色欲说还休,又低下头去:“我是妾。”
“呜......我是妾。”
韶宁听见呜呜咽咽的声音,探头去瞧:“不是吧,你哭什么啊?”
“哪有什么妾,等把你伤好了,我就送你回洛家,做洛家的小少爷好不好?”
至于洛家会不会要,她不得而知。洛殊观被视为洛家和狐族的耻辱,在洛家属于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软柿子,可谓一点亲情都没有。
“送出去?我是外室?”他咬着下唇,眸色黯淡。
“不是外室,是把你送回洛家。”
洛殊观望过来,细密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呆愣道:“我,我连外室都比不过......”
韶宁很难跟上他的脑回路,还未解释,床上人扑过来圈着她腰肢不松手,“我做妻主的妾,妻主不要丢掉我好不好?”
瓷碗磕在桌上,发出清脆响声。韶宁回头,见魏隐之站在门口,面上没带笑意,“妻主?这就是缠上你的罗睺?”
韶宁知他定是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他是洛家嫁到深渊的,见他有伤,我就将他带回来了。”
“至于劳什子妻主,我和他初次相识,什么都没有,他估计是把我错认成了传闻中的深渊主宰。”
韶宁戳戳往自己怀中钻的洛殊观,“你证实一下。”
他顶着对狐耳抬头,怯怯地瞧了魏隐之一眼,“我会和哥哥一起伺候妻主的,哥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说什么呢。”韶宁伸手捂住他的嘴,她记得原著说洛殊观智商发育缓慢,身体已经十七八岁,心智才八岁,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纪。
“你看他不聪明的样子,他心理年纪才八岁,不辨是非。”
洛殊观红着眼眶瞧韶宁,伸出舌尖,笨拙舔上她掌心。
韶宁触电般收回手,掌心留了一小块水渍,火辣辣的烫。
八岁?这八岁?
魏隐之心头压着无名火,似笑非笑说了句:“这么小的年纪,莫要琢磨些无关紧要之事,伤好后就快些送回洛家,免得家里人担心。”
“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我不要回去。”洛殊观急忙打断了韶宁的话,“我性子蠢笨,可是身子不比任何一个男子差......”
说着他羞了个满面通红,“刚才妻主看见了吗?”
看见了,很可观,毛是白色的。
不是,韶宁你想什么呢。她拍拍脑袋,纯粹把他当做早熟的孩子,“你这些胡言乱语都是从哪里学的?”
“是为我验身的嬷嬷。”
北星异动,深渊主宰复生在即,上界人心惶惶,从四大仙家中选了位年轻少年祭祀,以望平息禁忌主的怒火。
洛殊观只知道这些,来之前有嬷嬷为他验身,让他学习夫妻房事。
其他家族子弟嗤笑洛家嫡子与母权制的长鱼氏雄性半斤八两,以后就是深渊之主的暖床小郎,见着她得唤妻主。
他单纯地当了真,满怀期待地坐上花轿等妻主认领回家。瞧着眼前人,他心头欢喜,比嬷嬷口中说的青面獠牙好看多了。
可是......他目光移到韶宁身后的青年身上,弱弱道:“嬷嬷还说,年纪小些才好。哥哥年纪大了,必然伺候不好妻主。”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是最好的年纪。洛殊观身上套的是韶宁给魏隐之买的衣裳,她挑的是最流行的款式。
但是因为颜色鲜艳,魏隐之从来不穿。穿到少年身上恰恰相反,橘红色与他不可忽视的美貌辉映,榻上人更加金质玉相。